第07章 二〇一三年七月十六日 第05节

在保安的护送下，井之原悠和桃泽瞳不情愿地走出了医院。如果现在不顺从一些，可能就不只是被赶出去那么简单了，所以他们只能先暂时返回便利店的停车场。

走出夜间出入口后，井之原悠取出了手机。他正期待着志贺直人的回复。没有收到短信，却有五个来电记录。他立刻拨了回去。

他们回到停车场，看到寻回犬正一动不动地蹲在围栏旁。“庞塞。”桃泽瞳跑近狗，一边摸着它的头，一边夸奖说“好乖好乖”。

志贺直人马上接起了电话，他似乎已经预感到可能会被卷进什么麻烦事里，语气里很明显地带着戒备之心。

“骗人的吧，那你刚才一直在医院里吗？啊，现在还在？”

令人惊讶的是，志贺直人今天也因为工作的关系来过仙台市立医院，而且从下午起一直在这里。当对方问有什么事的时候，井之原悠坦率地告诉了他，希望他能帮忙救出相叶时之。考虑到就要没有时间了，井之原甚至带上了威胁的语气。

“你可别说什么不行啊。听好了，想想那次的事。在伊达政宗为什么是独眼龙那件事上，你把相叶惹毛的时候，说了什么？”

“什么啊？”

“当时你对他说，不管说什么你都会照做。他可是听到这句话才原谅你的，你可别说你已经忘了。”

“不好意思啊，井之原，我确实忘了。”

“不管说什么都会照做，那时你确实这么说了。承诺过的事就一定要做到。现在就是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虽然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强词夺理，但井之原还是继续逼迫着对方。如果志贺直人还在医院里的话，那就一定能找到潜入那间特殊病房的办法。

可能是感觉到老朋友现在面临的恐怕不是普通的情况，志贺直人有些勉强地要求对方说明具体的事件经过。井之原悠飞快地把相叶时之现在的处境说了出来，就连警察严密的戒备都毫无隐瞒地告诉了他。这时，志贺直人给出了意外的回答。他说：“警察的车子已经和救护车一起离开停车场了。”

“你说什么？该不会是不想帮忙所以胡说的吧。你听我说，相叶他……”

井之原刚说到一半，就突然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了。正如志贺直人所说的那样，眼前正好有一辆救护车通过，前后还各有一辆警车保护。电话那头的志贺直人不断地呼喊着，井之原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却什么话都没说就挂断了电话。接着，他迅猛跑向桃泽瞳和庞塞那边。

“导航设定好了。不过有点不太妙，毕竟没多远，我们得抓紧了。”

井之原悠和寻回犬坐进后座后，桃泽瞳立刻发动了丰田AQUA。虽然相叶时之乘坐的救护车已经开出不少距离，但桃泽瞳还是冷静地握紧了方向盘，根据导航指示的路线追了上去。

从窗外的景色来看，车子的速度应该已经相当快了。不过桃泽瞳的驾驶技术非常出色，一点儿也没有危险行车的感觉，井之原悠甚至怀疑是不是开车才是她的本行。

顺着爱宕上杉大道南下，在荒町十字路口左转，沿二三五号县道荒井荒町线直行后，丰田AQUA也开上了宫城萩大道。

这一路她几乎没踩过刹车，一直很流畅地驾驭着车子。不花哨，驾驶技术确实非常出色。

“好厉害。”井之原悠忍不住感叹道。

桃泽瞳则冷冷地说：“我只是想打破女司机不会开车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不知这话是否带有调侃意味。

“这样肯定能追上。”

“一定要追上啊！应该来得及。”桃泽瞳的声音有些尖锐。

你是为了素不相识的相叶这么拼命的吗？井之原悠有些想感激她，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并非如此，对她来说，突然被当成村上病患者而被处置的相叶时之，在某种程度上跟自己的父亲的遭遇重叠在了一起。她应该是回想起了失败的过去，所以竭尽全力想避免同样的悲剧吧。桃泽瞳察觉到了井之原悠的视线，问道：“怎么了？”

“啊，没什么。”

不知道桃泽瞳把井之原悠的回答理解成了什么意思。“没事的。”她说，“我觉得你的朋友并没有感染村上病。”说这话时，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挡风玻璃，应该是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吧。

“啊，嗯。”

“不管怎么想这都太奇怪了。”

“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虽然有些危言耸听，但也不能说他被感染的概率就一定是零。”

“是啊。”确实是这样。就算把相叶时之救了出来，可他万一真的感染了村上病，到时又该怎么办呢？虽然自己打过疫苗，可真的就能放心了吗？但此时暗自担心的井之原悠嘴上却说：“我相信你的直觉。”

“那就这样吧。”

车子又加速起来，庞塞心情愉悦地叫了一声，好像在说：“好啊好啊，再快一点。”

过了一会儿，桃泽瞳慢慢地把车速降了下来。看到前方突然出现了烟雾，她有些惊讶。

“啊？那边好多烟啊，难道是出事了？”

透过前窗玻璃，能看到在萩野町一丁目的公交车站附近，有不少发烟筒正往外冒着烟。

“那辆救护车也在那里吗？”

“看不太清楚，好像是有几辆车。”

她把丰田AQUA停在了距离冒烟处大约十多米的地方，再往前的话，可能就会有危险了。

桃泽瞳正准备熄火，井之原悠伸手拦住了她。他说：“请不要关闭引擎，在这里等我。”

“把这个拿上。”桃泽瞳把手伸进胸前，掏出了布制的胸垫，递给了井之原。

“啊？”

“要是什么化学物品爆炸，可能会有有害气体，你就用这个当口罩吧。”

桃泽瞳的态度很干脆，井之原悠却瞪大了眼睛，身体非常僵硬，像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一样。

那个尺寸惊人的胸部，原来是假的吗？

“借助了这个，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啊，不是，只是没想到你突然拿了出来。”

“人类的身体真的很不可思议。好了，快点儿吧。”

“啊，嗯。”井之原把胸垫盖在嘴上，冲进了烟雾中。

进入那片烟雾之后，不安的感觉愈加强烈，并有些发冷。“啊。”眼前几米远处发生的事让井之原忍不住喊出了声，但并非出于不好的惊讶，而是因为比预想中更快地发现了那辆救护车。车子就在眼前。

然而，井之原悠又突然一阵紧张。救护车的后门半开着，这意味着相叶时之可能已经被人带走了。井之原不安地走近那辆车，安慰着自己说，也不一定是那样。接着他下定决心，把车门完全拉开了。

车子里面很昏暗，担架车好像还在，但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喂，相叶，你在吗？相叶，回答我！喂！”

这时，从不远的地方传出模糊的呻吟声。听起来带有几分夸张的成分，但也确实表现出相当痛苦的感觉。身处烟雾之中的井之原悠很难搞清具体状况，他同时感觉到恐惧和焦躁，声音也变得粗鲁起来。

“相叶，喂！别闹了，赶紧回话！喂，相叶！你的宝藏呢？我可要全部拿走了啊！那些值钱的东西都归我了，你愿意吗？！”

这时他听到远处传来警笛声。如果那些警车赶到，这一带恐怕马上就会被全部封锁，必须在被包围前离开这里。哪怕无法达成目的，也不能把桃泽瞳牵扯进来。

井之原悠咬紧牙关，不再朝救护车里张望了。虽然不想承认，但相叶不在这里，一定是被别的车运到自卫队医院去了。自己应该接受这个现实，回到桃泽瞳和庞塞那边去，井之原这么想着，回过头，准备离开。

“不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井之原悠停住了脚步。

“井之原，说好了，一人一半。”这声音似乎就在他身旁，“你的份一定会给你，但是，要一人一半。”

应该不是幽灵在说话。

“你果然只对钱有反应呢。既然听到了，就早点回答我啊。”井之原回过头，再次冲着车里说道。相叶时之的身影蓦地一下出现了。“不好意思，我还飘飘忽忽的，有些听不清楚。应该是被人下药了吧，当个英雄还真辛苦呢。”想必相叶正在笑吧，可他好像没什么力气，连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

事态突然好转，但也不能在这里继续磨蹭。井之原转过身，对相叶说：“上来。”他决定把相叶背到丰田AQUA那边。

“喂，井之原。”背上的相叶时之说。

“怎么了？”

“那个，你注意到了吗？”

“什么？”

“火鸟的钥匙。”

“注意到了。”

“太好了。”

确认完这一点以后，相叶时之好像完全放心了，就像电池耗尽了一样陷入了熟睡。背上的负担一下子变重，让井之原也想起了今天的操劳。现在自己还能背起一个大个子男人，简直可以说是奇迹。不过他马上就意识到奇迹是无法维持多久的，还好，只要再往前几步，就能回到桃泽瞳的丰田AQUA里了。

看到井之原背着相叶时之走近，桃泽瞳打开了车窗，微笑地看着他们。可她的表情马上发生了变化，同时大声对他们说：“危险！快躲开！”

背着相叶时之的井之原回过头，只见一团烟雾中有个像足球一样的物体飞了过来。他条件反射般地后退了一步，那个东西从他的鼻尖擦过，撞到了丰田AQUA的右前轮，滚到了地上。

“那家伙来了，快点！”井之原悠把相叶时之塞进后座，自己也钻了进去，然后狠狠地关上了车门。桃泽瞳看了看后视镜，避开赶来看热闹的人群，倒车来到最近的十字路口，然后飞快地转弯，加速离开了。

从烟雾中飞过来的那个像足球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井之原悠已经反应过来了。

不过他没对桃泽瞳说。桃泽瞳也没问。

井之原想忘掉看到的东西。

寻回犬躺在座位下面，安静地睡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