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泽瞳现在身处仙台站西口一家创业一百多年的老字号宾馆里。在一楼的西餐厅里,她和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分别坐在桌子的两边,她一直专心地听着对方的叙述。就在刚才,对方说“有个工作上的电话,等我一下”,拿着手机离开了,所以她现在是一个人。

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男人的。他二十年前在东京的一家传统酒吧里当调酒师,桃泽瞳的父亲经常去那家店。“千里先生啊。”这个男人直接以名字称呼父亲,并怀念地说着,“是厚生省的那位吧,以前经常来呢。”

政府官员都很忙碌,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还有研究分析和制作资料之类的工作。因此,他们的睡眠时间被不断压缩,身体上的疲劳便累积起来。对于熟知这一切的桃泽瞳来说,这份工作的残酷她也有深切的感触。“政府官员退休之后还能到企业里担任要职,这真是岂有此理。”虽说普通人的这种不满也有其合理之处,但另一方面,这些为国家奉献一生的人,工作时投入了全部身心,连私生活都没有。对于这样的人来说,退休后的安排也算是对他们仅有的补偿吧。

父亲在政府工作时的熟人们都说:“除了交际和工作之外,他从来不在外面吃饭,每天都是直接回家的。”这样的父亲竟然也有一家常去的酒吧,还真是令人意外。

桃泽瞳是从父亲生前的信用卡账单里找到这家店的。她调查了这家已经关闭十多年的酒吧,找到了当时的调酒师。酒吧关门后,这位调酒师回了位于宫城县南部的老家,继承了家里的酿酒屋,又把祖上的几块土地高价卖出,成了一位相当有实力的资本家。

这位就是今天和桃泽瞳会面的人。

这个男人开着一辆当今很少见的豪车,像在强调自己的身份。还拿出手机,翻出几张贴在自己Facebook上的车子的照片。桃泽瞳连忙感叹“好厉害、好厉害”。

“豪车很让人激动吧?”对方这么问道。“是啊,很激动呢。”她附和着。

“那个时候,千里先生的工作是负责村上病吧?那个,我也是宫城县人,离藏王说近也很近的。那时候,说起村上病就会想到藏王,所以我们也算有种同伴的感觉,于是便亲近了起来。”豪车先生说。

“我爸爸会说起他的工作?”

“啊,不会说详细的内容,只是单纯的抱怨。他当时说过,应该更细致地研究村上病什么的。”

“嗯?研究什么?”桃泽瞳忍住向前探出身子的冲动。在她的脑海里,还有个孩子的声音在问:“研究什么呢?”这也是她的声音。

小学的暑假,有一次,她在客厅里做功课,爸爸在一旁查阅一堆英文资料,当时她就是这么问他的。

从纱窗外传来蝉鸣的声音,在喧闹的夏日,父亲愁眉苦脸的样子让她有些害怕。

然后父亲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了一样,抬起头,表情也缓和了下来。他回答:“怎么让大家不要得病。爸爸在研究这个。”

小瞳的爸爸在研制打针的东西哦——当时有位关系不错的阿姨这么告诉过她。因此,桃泽瞳一直认为爸爸的工作是与疫苗相关的。

“是自己研究吗?”她随口问道。

爸爸开心地笑了,说:“差不多吧。就是自己随便研究一下。”

“研究什么病呢?”

“啊,这个嘛……”父亲看了一眼材料,反问道,“你听说过村上病吗?”

“没有。”

“你打过预防针的哦。”

“有村上病这种病吗?”

“有啊。”爸爸笑了。但紧接着,他的表情渐渐黯淡了下来,平时温柔的爸爸那一刻脸色十分阴沉,像被影子遮住了一样。当时桃泽瞳很惊讶,所以印象很深,直到现在都无法忘记。之后父亲又说:“既存在,又不存在。”

“既存在,又也不存在?”她反问。父亲的嘴虽然张着,却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他也许本想做出解释,但又觉得小孩子听不懂,或者是因为其他的理由犹豫了。总之,他像要岔开话题一般,又开口吟诵道:“既存在又不存在,既不存在又存在。”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也许只是猜谜般的文字游戏而已。不过,因为那次对话后不久父亲就死去了,两件事发生的时间过于接近,让桃泽瞳难以忘怀。

“千里先生在研究什么,我完全不清楚。不过,他经常提到御釜的事。”

“御釜?”

“啊,说是御釜,其实就是村上病啦。”

“那个,”桃泽瞳准备试探一下,“村上病既存在,又不存在,您听说过这句话吗?”

“既存在,又不存在?这是什么意思?村上病不是一直都存在吗?”

“不知道的话就算了。那个,我爸爸在酒吧里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吧?”

“没错。他当时说一个人的时光是相当珍贵的。”对方回答,“啊,不过。”他的视线移向了虚空。桃泽瞳往前探出身子,这样一来开襟衬衫胸前的位置就会出现缝隙,能够吸引男性的注意力。不过这次她并不是故意这么做的,此时的她并不想让对方去注意女性型脂肪,反而希望他能尽快如实地回答问题。

“有一次还是两次吧,他是带着一个年轻男人来的。”

“年轻男人?”

“可能是艺人吧,戴着太阳镜,看起来有些讨厌。不过他们两个好像在很认真地交谈。”

“那个人是谁?”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您还记得他们都谈论了些什么吗?”

男人摆出很做作的姿势,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像是在说“我可是为了你才这么卖力的啊”。应该是不记得了吧,就在桃泽瞳这么想的时候,男人突然张嘴说:“啊,对了。”

“想起什么了吗?”桃泽瞳把脸凑了过去。

“他们好像说要制作村上病的疫苗。”

“嗯?”

“千里先生和那个男人交谈的时候这么说过,‘必须要制作村上病的疫苗’什么的。”

桃泽瞳一下子愣住了。“村上病的疫苗不是很久之前就有了吗?”

“对吧?可他们还是很严肃地谈论着,我觉得有些奇怪,所以到现在还记得。”

“是说疫苗的数量不够,所以要再制作一些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好像没听新闻里说村上病的疫苗数量不够啊。”

“还说过什么吗?”就在她继续提问的时候,男人接到了一个电话。“等我一会儿。”男人这么说着,走出了餐厅。

留在原地的桃泽瞳发现放在包里的手机也有来电。她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没有储存过的号码,是仙台市内的固定电话。虽然是个没见过的号码,不过说不定会得到有用的情报,所以也不能放过。她按下了通话键。“我是井之原。”对方说。

是她委托进行调查的人。

“怎么样?”

“收集到了一些情报。”他的声音很认真,好像还带着一丝兴奋。

“咦,什么情报?”

“而且我看了电影。”

“电影?”记得昨天晚上的邮件里写着:我准备去仙台市内的一家电影院,问问经理一些事。“你去看电影了?”桃泽瞳没明白其中的意思。

“不能简单地说成看电影。”

“什么意思?”

“就是那部剧场版啊,传说中的。”

不可能吧,她心里想着,嘴里问道:“《鸣神霹雳战队》?”

“你相信吗!”对方语气里的兴奋直接传达到了电话这边。

“什么?怎么看到的?”

“我现在还在这家电影院里。事实上,电影里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井之原悠说。

终于捕捉到猎物了,这种感觉瞬间传遍桃泽瞳的全身。

什么秘密啊?就在她准备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电话那头突然嘈杂起来。“啊!”井之原悠发出了一声惊叫。

“怎么了?”“相叶他。”“谁?”“被警察——”

“警察?喂喂。”桃泽瞳呼喊着,但没有回应。她抬起头,看见那个豪车男人正在往回走。

“情况有些不妙,我先挂了。”电话那边的井之原悠说。

桃泽瞳拼命地思考着,她迫切地想跟对方见面。“在青叶城见面。我现在也在仙台。”最终,她小声说道,声音像是从口中努力挤出来的。

“现在不是时候吧。”

“我也许能帮上忙。”

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电话就被挂断了。那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怎么了?”豪车先生回来了,又坐回到沙发上,“那个,是筒井先生打来的电话。”

“筒井先生?”虽然桃泽瞳很想马上离开这里,但也不能随意地结束对话,“那是谁啊?”

“你没听说过筒井宪政吗?他被人称作奥羽的管账人呢。啊,算了,普通女孩子不可能知道的吧。”

桃泽瞳想起来了,以前好像从宫城县县议员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一位未注册的金融业从业者,不光参与高利贷之类的运作,还运用大型投资信托之类的手段积累起了巨大的财富。听说除了金融业以外,他还涉足其他众多领域,在东北地区具有很高的影响力。

“是个很厉害的人吗?”桃泽瞳问。

“是啊,很厉害。”男人的语气里带有莫名的自豪感,“别人都说银行的保险箱对他来说就像自家的存钱罐一样。听起来很可怕吧?其实,那家伙是个弥勒佛一般的老爷爷。我还经常听说,他会让银行去做一些坚固的保险箱。”

“啊,你认识的人真厉害呢。”

“啊,还好吧。”对方撑大了鼻孔,同时挺起了胸,“只不过,现在他被国税局盯上了,有些麻烦。啊,对了。”对方突然转变了话题,“其实,我预约了一个房间。”他用手指了指天花板。

“哎?”“那个,房间啊。”“哎?”“就是房间。”

对方很明显是在邀请自己。放是平时,桃泽瞳可能会考虑一下如何去利用对方的欲望,不过现在她可没这个工夫。她拿起包,站了起来。

“对不起啊,我另外有约了。”

“现在吗?和谁?”对面的男人明显很不高兴。

跟谁约好和你有关系吗?她简直想这样反问对方。不过考虑到之后也许还要从他嘴里打探信息,便巧妙地回答道:“这个,保密。”

“啊?”男人噘起了嘴,一副不能接受的样子,看起来像个孩子。“那个人是开什么车的?”他说这话时的口气听起来带有一种盲目的自信,好像能从开的车子判断一个人的一切。

“这么说的话,他没有车呢。”

“是吗……”

“一定要说的话,倒是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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