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俄罗斯所有的军人当中,不管是现役的还是退役的,声望最高的要属陆军的尼古拉·尼古拉耶夫将军。

将军今年73岁,再过几天就要到他的74岁生日了,这位老将军仍然是一位令人佩服的人物。他身高1.86米,腰身挺得很直,满头银发,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他那独特的小胡子大胆地伸向上嘴唇的两边,无论在哪个公共聚会场合,他都显得格外出众。

他一生都致力于坦克事业,是一名机械步兵部队的指挥员。50年来,他的足迹遍布前线各个战场。到1999年,在他手下当过兵的人数多达几百万,在部下的眼里,他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

众所周知,假如不是因为他那心直口快的脾气得罪了政客和趋炎附势者,他会带着元帅的勋章离休的。

像“兔子”里昂纳德·蔡塞夫一样,将军也是出生在莫斯科西部的斯摩棱斯克附近,将军永远也不会想起蔡塞夫,虽然他曾经在波茨坦外面的阵营里拍过他的肩膀。他比蔡塞夫早出生11年,在1925年冬天出生于一个工程师的家庭。

他仍然可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和他的父亲经过一家教堂时,父亲忘乎所以地做了一个用手画十字的动作。儿子问父亲那是什么意思。他的父亲又惊又怕,嘱咐他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在那个时代里,曾经有另一名苏联年轻人,由于他将父母的反党言行透露给了苏联人民内务委员部,因此出卖了双亲,却被官方授予英雄的称号。他的父母在集中营中离开了人间,儿子却被树立为苏联青年的榜样。

然而,年轻的科尧热爱他的父亲,从没有对外人提起一个字。后来他知道了那个手势的意思,但是接受了他的老师们的观点,那完全是糟粕。在1941年6月22日,西部爆发闪电战时,他才15岁。一个月之内,斯摩棱斯克被德军坦克攻占了,他与其他数千人一起逃了出来。他的父母未能幸免,他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作为一名身材高大健壮的年轻人,他带着10岁的妹妹跑了100英里,最后在一天晚上爬上了东去的火车。他们并不知道那是一辆特殊的火车。那辆火车和其它火车一起将一个拆散的坦克厂运出了危险区,驶向东方乌拉尔山脉的安全地区。

孩子们忍饥挨饿紧紧趴在火车顶部,一直到火车来到乌拉尔山脚下的车里雅宾斯克停下来休息。工程师们在那里重新建起了一个坦克厂。

那不是上学的时代。他的妹妹加林娜去了孤儿院,科尧被安排到坦克厂工作。他在那里几乎工作了两年。

1942年冬天,在哈尔科夫一带,苏联人在人力和坦克的数量上损失惨重。他们使用传统的战术,因而遭到了致命的惨败。当时既没有时间也没有专门人才进行周密的思考,无数名战士和坦克被盲目地送进了德国枪炮的口中。回顾俄国的军事历史,这种事情不足为奇。

坦克厂里对于产品的需求日益增长。工人们每天工作16个小时,晚上睡在车床下面。他们制造的是KVI型坦克,它的名字是以克利缅季元帅的名字命名的,这个人作为军人来说是一个毫无价值的人,但是他是斯大林身边最喜欢拍马屁的人之一。KVI是一种重型坦克,当时苏联阵地上主要使用这种型号的坦克。

到1943年春天,苏联人要加强库尔斯克市周围突出部的军事力量,那是一个从南至北150英里突人德国战线的被包围的领土。6月份,17岁的青年接受了任务,护送载着KVI坦克的列车西行去那个突出部,在终点站把货卸下来,交货后返回雅宾斯克。他完成了所有的任务,最后一项除外。

新坦克整齐地排列在铁轨上,前来接收坦克的一名团长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了。他非常年轻,不到25岁,上校,留着胡子,显得十分憔悴,筋疲力尽。

“我没有司机!”他对坦克制造厂负责交货的官员失声喊道。然后他转向了那个高个头、淡黄色头发的年轻人。“你能开车运送这些该死的东西吗?”

“我能,同志。但是我还要返回坦克厂呢。”

“没门儿。你会开车,你应征人伍了。”

火车向东开走了。士兵尼古拉·尼古拉耶夫穿了一身粗糙的棉工作服驾驶着一辆KVI坦克向谱罗克霍洛卡城镇驶去。两周之后,库尔斯克战役打响了。

尽管被称为“库尔斯克战役”,但是实际上它是跨越整个封锁地的一系列猛烈、血腥的冲突,战斗持续了两个月。战斗结束时,库尔斯克已经成为有史以来世界上最大的坦克战场。双方有6000辆坦克、200万士兵和4000架飞机参加了战斗。这场战斗最终证明德国的装甲武装毕竟是可以征服的。但是战斗打得相当激烈。

德国陆军正在部署其特有的新式武器——老虎型坦克,它的炮塔上装上了一个可怕的88毫米加农炮,该高炮配备了穿甲炮弹,可以摧毁前进道路上的任何东西。KVI坦克上面是76毫米的高炮,口径要小得多,尽管尼古拉刚刚交付了一种新的型号——一种改进型较长距离ZIS.5型高炮。

7月12日,俄国人开始反扑,要害是谱罗克霍洛卡·尼古拉所在的团里有六部KVI型坦克,团长认为他看见对方有五部潘策尔马克W型坦克,他决定开始进攻。俄国人并肩前进,翻过一个山顶,又下来进入了一个浅山谷里面。德国人在对面的山顶上。

那个年轻的上校看错了,德国人装备的不是潘策尔马克W坦克,他们是老虎型坦克。他们用穿甲炮弹把俄军的六辆KVI坦克逐个消灭了。

尼古拉的坦克两次中弹。第一颗炮弹把坦克一边的所有履带都扯掉了,并把壳体剥开了。他坐在司机的座位上,感到坦克在颤动,轮子不转了。第二发炮弹斜飞着向炮塔袭来,猛冲到山边上去了。它的冲击力足以杀死坦克内所有人员。

这辆KVI坦克里面坐了五个人,其中四个人都死了。尼古拉被击伤了,他试着从那个散发着柴油味道的滚烫金属板上爬出去,他要离开那个活人的坟墓。尸体挡住了道;他不得不把他们推到一边。

枪炮指挥员和炮手四肢展开,趴在枪炮后膛上,嘴里、鼻子里和耳朵里流着鲜血和粘液。尼古拉可以从壳体的裂口处,看见德军的老虎型坦克飞驰而过,进入其它正在燃烧着的KVI坦克的硝烟中。

使他惊奇的是,他发现他的坦克上的炮塔仍然可以使用。他从架子上拿起一颗炮弹,把它推进枪炮后膛里,关上机械门。以前他从未上过炮弹,但是他见别人做过。通常上炮弹需要两个人。由于大脑受了炮弹的震荡,他感到脑子昏昏沉沉,柴油的臭味不断涌上来,他坚持着把炮塔转过来,单眼瞄准潜望式观测器,发现了一辆老虎型坦克就在不到300码远的地方,他开火了。

后来才知道他选择的那辆坦克是五辆当中的最后一辆。前边的四辆坦克没有察觉到后面的情况。他再一次装弹,找到另一个目标。又开火了。他的炮弹落在老虎坦克上面壳体与炮塔之间的地方爆炸了。尼古拉脚下的某个地方有一声响,地上的燃油着火了,由于草中有多个燃油点,火苗开始蔓延。第二颗炸弹爆炸之后,前面的三辆坦克意识到他们背后受敌,他们掉头了。他从侧面向正在掉头的第三辆坦克发起进攻。另外两辆坦克已经完全掉过头来,一起朝他开火。此时他意识到自己死到临头了。

他急忙趴下,从坦克的裂口处钻出来了,此时老虎坦克的反扑炮弹刚好击中了他刚才占据的炮塔。炮弹开始爆炸了,他可以感到他的宽松的上衣在慢慢地燃烧。因此,他在草里打了好几个滚,离开了炮弹攻击的现场。

然后发生的事情是他没有料到,也没有看到的。十辆SU-152型坦克翻过了山脊开过来了,老虎型坦克决定不再打下去了。他们的五辆坦克只剩下两辆了。他们急忙朝对面的山坡驶去,翻过了山顶。

尼古拉感到有人在拽他的脚。那个人是一名上校。那个浅山谷里布满了炸毁的坦克,躺了六个俄国人,四个德国人。他自己的坦克被三个老虎坦克的尸体包围着。

“这都是你干的?”上校问道。

尼古拉几乎听不见他说话。他的耳朵仍在嗡嗡直响;他感觉非常不舒服。他点点头。

“跟我来。”上校说。山脊后面有一个小型卡车。上校开车走了8英里的路程。他们来到了一个露营地。在主帐篷的前面,放了一张长桌子,桌子上面盖满了地图,有十几名高级军官正在研究那些地图。上校停住车,走上去敬了个军礼。那名年长的将军抬起头来。

尼古拉坐在卡车前排的车座上。他可以看见那位上校说话,那些军官一起看着他。然后,那位年长的将军举起手来,朝他招手。尼古拉心里很害怕,因为他让那两辆老虎型坦克逃走了,他从卡车上下来,大步走过去、他的棉外衣被烧焦了,脸被熏黑了,他身上散发着柴油和无烟火药的味道。

“你击中了三辆老虎型坦克?”坦克陆军第一卫队指挥官帕维尔·罗特米斯特罗夫将军问道,“从后面?从一辆被炸毁的KVI坦克里面?”

尼古拉像一个傻瓜一样站在那里不说话将军笑了,他转向一名矮矮胖胖的带勋章的政委。

“我认为这值得奖励。”

那个胖政委点点头:“斯大林同志会同意的。”有人从帐篷里拿出来一个盒子。罗特米斯特罗夫将军将一枚苏联英雄的奖章别在这位17岁的土兵胸前。政委的名字碰巧叫尼基塔·赫鲁晓夫,他观看着这一过程,再一次点点头。

他们告诉尼古拉·尼古拉耶夫去战地医院报到,在那里他被烧伤的手和脸得到了处理,贴上了一张发臭的药膏,然后他回到了将军的司令部。在那里他得到战地提升,授予中尉职衔,指挥KVI坦克。然后,他回去参加战斗了。那年冬天,德国装甲部队退出了他们身后几百英里的突出部,他上升到上尉职务,得到的许多刚出厂的崭新的重型坦克。它们是IS-11型,以约瑟夫·斯大林的名字命名的。这些坦克上的高炮是122毫米,装甲材料变得更厚了,被称为老虎杀手。

在巴格拉季翁行动中,作为一名出众的勇士,他获得了第二枚苏联英雄勋章,在柏林郊区崔可夫元帅指挥的战斗中获得了第三枚奖章。

55年之后,贾森·蒙克来拜访的就是这个人。

假如这位老将军在政治局里表现得再圆滑一些,他不仅会得到元帅的军衔,而且还可以与其他有钱有势的人一起,在沿着莫斯科河的沿岸得到一大套免费的离休别墅,那是政府赠给的礼物。但是他总是把他真实的想法告诉他们,他们不是一直同意他的看法的。

因此,他在到图克胡瓦的途中,明斯克公路旁为自己建造了安度晚年的高平房,那个地区到处都是部队营房,他至少可以离他心目中的可爱的军队近一些。

他从来没有结婚——“年轻姑娘受不了那种生活”,他指的是那无数次到苏联帝国前哨过的那种最凄凉的生活——他73岁时,与一名忠实的贴身男仆住在一起,那个男仆原来是一名军士长,只有一条腿,还有一只四条腿的爱尔兰猎犬。

蒙克向附近的村民打听科尧大叔那简陋的住所。老将军在中年时,他的部下给他起了这个绰号,就一直沿用下来了。他的头发和胡子提早变白了,所以他看起来像是所有人的叔叔。报纸上提到他时称他为陆军尼古拉耶夫将军,但是乡下每个退伍军人都称呼他为科尧。

那天晚上,蒙克开了一辆国防部的军车,身穿总参谋部上校制服,村民们很自然地给他指出了科尧大叔居住的地方。

晚上刚过9点钟,外面的天气寒风刺骨,一片漆黑,蒙克敲响了将军家的门。那个瘸子男仆开了门,看见一名穿军装的军人,让他进来了。

尼古拉耶夫将军这个时候一般不会客,但是看到上校的制服和他手里的公文包,他除了多少有点惊奇外,更感到了一些亲切感。他坐在他最喜欢的扶手椅子里,面前的壁炉里有一堆熊熊燃烧的柴火,他正在阅读由一名较年轻的将军写的一本军事回忆录,不时地嘲笑几声。他知道那里面所描述的所有情节,他知道他们都做了些什么,更使他感到尴尬的是,他知道他们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不管他们怎么说,他们都可以通过写虚构的历史来赚钱。

当沃洛佳告诉他有一名来自莫斯科的客人后,他抬起了头,那名男仆离开了。

“你是谁?”他大声问道。

“我是需要与您交谈的人,将军。”

“从莫斯科来?”

“是的,刚到。”

“既然你已经来了,就谈正事吧。”将军朝那个公文包点点头,“也许是国防部的文件吧?”

“不完全正确。是文件,但是来自其它的地方。”

“外面很冷,最好坐下吧。好吧,快说吧。你是干什么来了?”

“让我非常坦白地告诉您。我穿这套军服的目的是想说服您接见我。我不在俄罗斯陆军工作,我不是上校,我肯定也不是任何人的一般参谋。事实上,我是一名美国人。”

在壁炉那边,将军两眼盯着蒙克看了足有好几秒钟,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后,他那小胡子气愤得都竖起来了。

“你是一个骗子,”他厉声地说,“你是一名该死的间谍。我的屋里不接待骗子和间谍。滚出去。”

蒙克坐在那里没动。

“好吧,我会走的。但是我从6000英里之外长途跋涉来到这里,才谈了30秒钟,你是否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尼古拉耶夫将军对他怒目而视:“一个问题?是什么问题?”

“五年前当鲍里斯·叶利钦请你出山指挥进攻车臣人并摧毁车臣首都格罗兹尼,有传言说你看了计划后,对当时的国防部长帕维尔·格拉乔夫说:‘我指挥的是士兵,不是屠夫。这是屠夫要做的事。’这是真的吗?”

“与那件事有什么关系?”

“是真的吗?您允许我提出一个问题的。”

“好吧,是真的。而且我当时是正确的。”

“您为什么要那么说?”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我还要走6000英里的路程才能回到家。”

“好吧。因为我认为有计划的灭种和屠杀不是士兵应该做的工作。现在出去吧。”

“你知道你正在看的那本书很腐败吗?”

“你怎么知道的?”

“我读过它。它简直是胡说八道。”

“你说对了。那又怎样呢?”

蒙克把他的手伸到公文包里,抽出了那份黑色宣言。他把它翻到他已经做了标记的那一页。然后,他把它递到壁炉的那边。

“既然你有时间读那些垃圾文章,为什么不看一眼真正令人讨厌的东西?”

将军的怒火被他的好奇心压下去了:“美国佬的宣传?”

“不。是俄罗斯的未来。看一下那一页和下面的内容。”

尼古拉·尼古拉耶夫将军咕哝着说了些什么,接过了蒙克提供的资料。他很快读完了做过标记的那两页纸。他的脸色变白了。“纯粹的胡说八道,”他大吼着,“谁写的这个废品?”

“您听说过伊戈尔·科马罗夫吗?”

“别犯傻了。我当然知道。他就是1月份未来的总统。”

“好事还是坏事?”

“我怎么知道?他们都不说实话。”

“那么他比其他人不好也不坏?”

“差不多吧。”

蒙克描述了去年的7月25日发生的事情,他尽快地讲完那一过程,惟恐这位老将军失去注意力,尤其是怕他失去耐心。

“我不相信,”将军厉声地说,“你来这里讲一些想像出来的故事?”

“假如这个故事是编造的,那三个人就不会因为它而死了。但是他们确实死了。你今天晚上准备出去吗?”

“不出去。你为什么要问这事?”

“那么为什么不放下帕维尔·格拉乔夫的回忆录,而读一读伊戈尔·科马罗夫的企图呢?你会喜欢读其中一些内容的。例如对于军队的重新授权问题。但是,它的目的不是为了保卫祖国,祖国不存在国外的威胁。它的目的是创建一支军队去执行有计划的灭种和屠杀。你也许不喜欢犹太人、车臣人、乌克兰人、美国人,但是他们也曾经在你们的坦克群里,你记得吗?他们的足迹遍布了库尔斯克和巴格拉季翁,柏林和喀布尔。他们曾与你并肩战斗。为什么不花几分钟的时间看看科马罗夫准备怎样对待他们?”

尼古拉耶夫将军盯着这位美国人看了好久,然后咕哝着说:“美国人喝伏特加酒吗?”

“在俄罗斯中部寒冷的夜晚,他们也喝伏特加酒。”

“那边有一瓶。你自己倒吧。”

当那位老人在读文件时,蒙克自己倒了一小杯酒,他想起了在福布斯城堡时的情况介绍。

“他也许是最后一个具有老式荣誉感的俄罗斯将军。他决不是傻瓜,他不畏惧任何人。俄罗斯有数千万退役老战士仍然愿意听从科尧大叔的调遣。”那位俄罗斯辅导教师奥列格对他说过。

柏林失陷,被占领一年后,年轻的尼古拉耶夫少校被送回了莫斯科,送到了装甲兵军官学校。1950年,他奉命指挥远东鸭绿江上七个重型坦克团中的其中一个团。

朝鲜战争正处于高峰时期,美国人重新占领了北朝鲜。斯大林正在认真地考虑通过投入他们自己新型的坦克来对付美国人,从而使朝鲜幸免。当时流行的两件事情阻止了他的行动:明智的劝告和他本身的妄想狂。当时IS-4型坦克非常机密,他们的详细资料从来没有泄露过,斯大林担心丢失完整的资料。1951年,尼古拉耶夫升为中校职衔,被派到德国北方都市波茨坦任职。当时他只有25岁。

30岁时,他指挥一个特别任务坦克团对付匈牙利起义。在那里他第一次对抗苏联大使尤里·安德罗波夫,这个人在15年后成为克格勃主席,然后成为苏维埃共产党的总书记。尼古拉耶夫上校拒绝使用他的坦克上的机关枪扫射布达佩斯街上的匈牙利民众的抗议人群。

“他们70%都是妇女和儿童。”他对大使,即镇压起义的设计师说,“他们扔的是石头,石头砸不坏坦克的。”

“必须教训他们一顿。”安德罗波夫大声吼叫道,“使用你们的机关枪。”

尼古拉耶夫早就知道重型机关枪对于有限空间内的密集人群意味着什么。他曾经在斯摩棱斯克亲眼目睹过那情景。他的父母就在那里的人群里。

“你想做,你去做。”他对安德罗波夫说。一名高级将领把事态平息下来了,但是在尼古拉耶夫的事业里面已经埋下了祸根。安德罗波夫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

60年代早期和中期,尼古拉耶夫被派往面对中国的阿穆尔河和乌苏里江沿岸的前哨任职,当时赫鲁晓夫正在考虑是否要展开一场坦克战争。

赫鲁晓夫下台了,勃列日涅夫上台了,危机平静下来了,尼古拉耶夫高兴地放弃了中国东北边界的冰冷贫瘠的荒地,回到了莫斯科。

1968年,作为一名中将,他指挥了布拉格起义中的一个师,那个师无疑是在那次行动中表现最好的一个师。他赢得了VDV空降兵的永恒感激之情,他把他们的一只部队从热锅上救了出来。一个规模非常小的连队被投到了布拉格的中部地区,他们被捷克人包围了,陷入了困境。尼古拉耶夫亲自率领一个坦克连进入布拉格把他们解救出来了。

他花了四年的时间在伏龙芝学院讲述坦克战争的问题,培养了新一代坦克兵种的军官,他的学生都很敬佩他,1973年担任叙利亚人装甲战的顾问。那一年发生了犹太人的赎罪日战争。

虽然他应该留在后方,但是由于他对苏联提供的坦克太熟悉了,以至于他计划并发动了戈兰高地对以色列第七装甲旅的进攻。

叙利亚人根本不是对手,但是他们的计划和战术是很有才气的。以色列第七装甲旅幸免于难,但是叙利亚人使他们非常担心;阿拉伯人的装甲武装力量能给他们造成威胁的机会很少,但是这次给他们敲响了警钟。

在叙利亚的基础上,他应邀进入总参谋部,计划对付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进攻行动。然后在1979年,他遇到了阿富汗事件。当时他53岁,应邀指挥入侵阿富汗的第40军。这个职位意味着他将从中将提升为上将。

尼古拉耶夫将军研究了计划,看了地形,看到了当地的人民,他写了一份报告,报告指出这次入侵的军事行动将被证明是一种刽子手行为,毫无意义,将建立的是一个新的苏联越南式的国家。这是他第二次对抗安德罗波夫。

他们有一次把他派到了荒凉的地方进行新兵训练。去阿富汗的将军们一度得到了奖章和荣誉。他们也得到了尸体袋,成千上万的尸体袋。

“这是垃圾。我不相信这个垃圾。”

老将军把那份黑色档案扔到了壁炉那边蒙克的大腿上。“美国佬,你有神经病。你闯入我的国家,我的房间,企图往我脑子里灌输这些有害的谎言……”

“告诉我,将军,你是怎样看待我们的?”

“我们?”

“是的,我们。美国人和西方人民。我是被派到这里来了。我可不是来游猎的。为什么派我来?假如科马罗夫是个好人,将是一位伟大的领袖,我们为什么要自找麻烦?”

那位老人两眼凝视着蒙克,他对他的语言感到不太吃惊,他以前已经听到过许多次了,但是他对这个年轻人的强烈感情感到非常惊奇。

“我知道我花了毕生精力与你们作战。”

“不,将军,你是花了毕生精力与我们作战。你这样做是为了服务于你们的政体,你知道你已经做了可怕的事情了吗……”

“美国人,这是我的国家。侮辱她会给你带来危险的。”

蒙克把身子向前靠过去,敲着黑色宣言:“但是没有比这个更危险的。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安德罗波夫都没有这个人这么阴险。”

“假如它是真的,假如它是真的,”老战士大声喊道,“任何人都可以写。”

“那么,看一下这份文件吧。它讲述了这份文件如何到了我们手里的经过。一名老战士为了拿到它已经献出了生命。”

他把那份论证报告递给了将军,并友好地为他倒了一小杯的伏特加酒。将军按照俄罗斯人的风格一口气把它喝完了。

直到1987年夏天,有人爬上高高的档案架,把老尼古拉耶夫在1979年写的报告拿下来,掸去灰尘,把它交给了外交部。1988年1月,外交部长爱德华·谢瓦尔德纳泽向全世界宣布:“我们撤军。”

尼古拉耶夫最后终于得到了上将军衔,他被从总参谋部借出来监督阿富汗的撤军行动。第40军的最后一任指挥官是格罗莫夫将军,但是他知道那个总体撤退方案是尼古拉耶夫制定的。令人惊奇的是,整个40军撤退时几乎没有再遭受任何损失,虽然阿富汗穆斯林游击队紧紧跟在他们的后面。

1989年2月5日,最后一支苏联纵队驱车跨过了阿姆河安德胡伊河桥。尼古拉·尼古拉耶夫断后。他本可以坐工作人员的喷气机回来,但是他坚持与士兵一起驱车返回。他独自坐在一辆敞开的GAZ吉普车后座上,司机在前排。没有其他人了。他以前从未撤退过。他身穿战地服装挺直地坐在那里,没戴肩章,因此看不出他的军衔。但是人们认出了那个满头白发、胡须挺立的人。

他们对阿富汗已经感到恶心和厌烦,虽然战败了,回家的心情还是很高兴的。刚过桥北,人群开始欢呼了。当他们看见那个白发人出现时,人们开始向他靠拢,从装运士兵的BMD长型货车下来蜂拥而至,向他欢呼。听说过布拉格事件的VDV空降兵也向他欢呼。BMD卡车大部分由以前的坦克兵驾驶,他们向他挥手,欢呼。

那时他63岁,即将离休,即将要去过那种授课、写回忆录的平静的生活。但是他仍然是他们的科尧大叔,他把他们带回家了。

在他45年的坦克生涯里,他做了三件事使他成为了“传奇”人物。他在他所领导下的所有单位里禁止了“侮辱行为”,即那种传统的三年老兵欺负新兵的行为,这种行为曾经导致数以百计的新兵自杀。其他将军也效仿了他的做法。他与政治部门的爪牙作斗争,为他的部下争取良好的环境和食品,同时坚持团队荣誉感和反复多次的集中训练,直到他所指挥的每个单位,从排级到师级,都变成前线屈指可数的最优秀战斗集体。戈尔巴乔夫授予他陆军上将的军衔,然后下台了。

“美国人,你想指望我干什么?”

尼古拉耶夫将军放下那份论证报告,凝视着壁炉里的火焰。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这个人真是个卑鄙的小人。我又能为此做些什么呢?我老了,已经离休11年了,翻过那座小山……”

“他们还在那里等候您呢,”蒙克说着站起来,把那两份文件都装进文件包里。“有成千上百万的退伍老兵。其中一些曾是您的部下,另一些还记得您,大多数都听说过您。如果您说话,他们仍将听候你的指挥。”

“听我说,美国人。这个国家经受的苦难是你无法想像的。我的祖国浸透在她的儿女们的鲜血之中。现在你告诉我她还将经受更多的苦难,我感到很悲伤,假如它是真的,我也无能为力。”

“那么军队呢?他们将迫使军队去实施那些行动计划。轮到你的军队时你该怎么办?”

“那已经不再是我的部队了。”

“实际上还是你的部队。”

“它是一支败军。”

“不,不是败军。是共产党的政体被打败了,而不是士兵,不是您的战士被打败了。他们是撤退。现在有人想重建这支军队。但是有一个新的目标。侵略、入侵、奴役和屠杀。”

“为什么找我呢?”

“你有辆车吗,将军?”

那位老人吃惊地从火焰处抬起了头。“当然,是一辆小车。它使我能到处走动。”

“把它开进莫斯科吧,开到亚历山德拉斯基花园去。开到那个大型抛光的红色花岗岩石那里。到那些充满激情的人的旁边。问问他们想让你干什么。不是我。是他们。”

蒙克走了。黎明时他已经回到他的车臣警卫的另一处安全的房子里。那就是印刷厂爆炸的那个晚上。

在当今英国的许多神秘的、历史悠久的学院里,很少有哪几家能超过纹章院,该学院可追溯到理查德三世的统治时期。这个学院培养出来的高级军官都是盾形纹章和纹章学的专家。

在中世纪,纹章学家最初称为传令官,顾名思义,传令官就是打着休战的旗子来往于阵地督军之间传递消息的。在战争期间,他们的任务就不同了。

在和平时期,骑士和贵族们喜欢聚在一起举行假战争锦标赛和马上枪术比赛。由于骑士们一般都用车身装甲作掩护,而且头上的盔甲经常被拉下来遮住脸,因此传令官的任务是宣布下一场比赛有可能遇到辨别装甲里面的人的身份的问题。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贵族们的护罩上将带一个徽章或者一个装置。因此,传令官一旦看见护罩上有那个徽章,就知道贵族沃里克在那个护罩后面的某个地方。

这种功能使得传令官变成了辨别人物关系的专家和仲裁者,更重要的是他有权把自己称为某种人物。他们追踪并记录了几代贵族的血缘关系。

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势利的问题。头衔可以带来大量的不动产。城堡、农场和庄园。用现代的术语说,它就等于使通用汽车公司拥有法律允许的大部分股份。它涉及了大量的财富和权利。

由于贵族临终之时要留下一大群子孙,有一些有合法的身份,有一些没有,就经常出现谁是合法继承人的纠纷。几个竞争者都同时声称自己是合法的继承人。这时,作为档案保存人,纹章学家就是确定他们真正的血缘关系和“盾形纹章”持有人的最终仲裁者,盾形纹章不是指武器,而是指那些用图示的形式描述贵族体系的符号。

即使在今天,该学院仍然为新贵族的银行家或者产业家设计盾形纹章,裁定财产纠纷或者为任何有书面记录的人有偿提供宗谱分析服务。

因此,纹章学家自然就是搞学术研究的人,他们致力于他们奇怪的学术领域,研究神秘的诺曼法语和徽章学,要掌握这些学问需要花多年的时间进行研究。

有一些人专门研究欧洲贵族住宅之间的血统关系,由于贵族之间经常近亲结婚,自然牵涉到英国的贵族家系。通过谨慎地孜孜不倦地查询,奈杰尔·欧文爵士发现有一个人是研究俄罗斯罗曼诺夫王朝的世界著名专家。据说兰斯洛特·普罗宾博士对罗曼诺夫的了解比罗曼诺夫本族人了解得都多。奈杰尔·欧文爵士在电话里作了自我介绍,他说自己是一名已经退休的外交家,正在为外交部准备一篇有关俄罗斯有可能实行君主政体的论文,他邀请他到里茨饭店喝茶。

普罗宾博士是一个小个子逗人喜欢的人,谈到他的专业时他的话语充满了幽默感,但是并不摆任何架子。他使这位老间谍首脑想起了英国小说家狄更斯写的(匹克威克外传)里的情景。

当服务员刚把去过皮的黄瓜三明治与茶一起端上来时,奈杰尔爵士说:“我想知道我们是否能探讨一下罗曼诺夫继承权的问题。”

普罗宾博士的荣誉称号是盾形纹章之王,他在单位里的工资待遇并不高,这位丰满的博士喝不惯里茨的茶,而对三明治特别感兴趣。

“罗曼诺夫家族只是我的业余爱好,不是我的专业。”

“不管怎样,我知道你在这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

“谢谢你的赞扬。我怎样帮助你呢?”

“罗曼诺夫继承权的问题进展如何?清楚了吗?”

普罗宾博士消灭了最后一块三明治,眼睛又盯上了蛋糕。

“还早呢。现在还是一团糟。这个家族活着的零散老人都已经六七十岁了。提出权利要求的人比比皆是。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奈杰尔爵士谨慎地说:“让我们假设一下,由于某种原因俄罗斯人民决定他们要将他们的民族恢复到某种沙皇形式的君主立宪政体。”

“他们不会的,因为他们从没有经历过这种体制。最后一个皇帝——这个称呼碰巧是正确的,自1721年以来一直都是这样,但是大家仍然使用沙皇这个词——是尼古拉斯二世,他绝对是一个君主。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过君主立宪政体。”

“给我讲一讲。”

普罗宾博士把最后一块小点心放在嘴里,喝了一口茶。

“点心味道不错。”他说。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由于那个非常的事件,他们遇到了问题。你是知道的,尼古拉斯,沙皇皇后亚历山德拉和他们的五个孩子都于1918年在叶卡特琳堡被屠杀了。这就使直系家谱断了线。现在所有提出继承权要求的人都是旁系亲属,有一些人可以追溯到尼古拉斯的外公。”

“因此根本没有强有力的索求权?”

“没有。我可以回到办公室里后给你更详细地介绍一下情况。办公室里有所有的图表。这里无法展开,它们太大了,都有许多名称,所有的地方都有分支。”

“但是,从理论上来说,俄罗斯人是否能够重新建立君主制?”

“你在说正事吗,奈杰尔爵士?”

“我只是讨论理论问题。”

“从理论上讲,任何事情都是可行的。任何君主体制的国王或皇后被驱逐后都可以变为共和体制。希腊就是一个事例。而且任何共和国都可以创立君主立宪政体。西班牙这样做了。这两件事情都是在近30年内发生的。是的,可以进行。”

“那么问题是谁来当候选人呢?”

“佛朗哥将军愿意在他死后立法恢复西班牙君主制。他选择了他的孙子阿方索十三世,胡安·卡洛斯王子,他一直执政到今天。但是没有出现反要求。他的血缘关系很清楚。”

“罗曼诺夫家族有反要求吗?”

“到处都是。非常复杂。”

“有人站出来吗?”

“我还没有想起来。我必须查一下资料。很久没有人这么严肃地提出这个问题了。”

“你再查一下好吗?”奈杰尔问道,“我必须旅游去了。回来后,我会给你的办公室打电话的。”

早先的克格勃,是一个庞大的间谍、镇压和控制的机构。它只有一个主席,但是它的任务却很多。因此,它不得不再细分为总局、局和部三级机构。

这些机构包括第八总局和第十六局,这两个部门都负责电子侦察、无线电拦截、电话窃听和间谍卫星。

因此,这两个苏联的机构相当于美国的国家安全局和国家侦察组织或英国的国家通信总局(GCHQ)。

对于克格勃的老手,例如安德罗波夫主席,电子情报收集属于高科技,他们几乎不懂,但是至少承认它的重要性。苏联的各种技术都与西方有数年的差距。但是,与间谍有关的军事技术是特殊例外,当局为第八总局购买了最新、最好的高技术设备。

戈尔巴乔夫把克格勃这块整体分解后,第八和第十六局合并,重新命名为国家通信信息的联邦机构(FAPSI)。

FMI早已配备了最先进的计算机,集中了国家最好的数学家和密码破译专家,以及任何可以用钱能买到的截取技术。共产党下台之后,这个耗资巨大的机构遇到了一个主要的问题。缺乏资金。

引进了私有化制度之后,FAPSI到开放市场去寻找资金。它能为新兴的俄罗斯商业提供从国内外竞争对手那里截获的(偷来的)商业情报。到1999年为止,至少有四年的时间里,俄罗斯的商业机构可以雇佣政府部门监视在俄罗斯领土上的国外公司的活动,监视外国人打的每一个电话,所发的每一份传真、电报或电传,或者每一次无线电发射。

阿纳托利·格里申上校预计,无论蒙克在什么地方,他总要与派他来的人取得某种形式的通信联系。这不可能通过他的大使馆,因为大使馆已经处于严格监视之中,他打的每一个电话都将被窃听和追踪。

因此,格里申推断,他肯定带来了,或者在莫斯科搞到了某种类型的通讯发射机。

“如果我是他,”一名被格里申高薪聘来的顾问——FAPSI高级科学家说,“我将使用一台计算机。商人一直使用这种计算机。”

“一台能接收并发射信息的计算机?”格里申问道。

“当然了。计算机与卫星通话,这就是所谓的信息高速公路互联网的用途。”

“通信量肯定很大。”

“是的,而我们的计算机的信息处理量也很大,这只是个信息过滤问题。计算机发出的信息,90%都是聊天,白痴们之间互相交谈,9%是商业性的——商业公司相互讨论产品、价格、进展、合同、交货日期等等。只有1%才是政府的信息。那1%的信息过去常常占据了空中一半的通信量。”

“加密信息占多大的百分比?”

“所有的政府信息和一半的商业信息都是经过加密的。但是我们可以破译大部分的商业密码。”

“我的美国朋友会在哪里发射信息呢?”

那位FAPSI军官的全部工作生涯都是在隐秘战线上度过的,不用细想他就知道该怎样回答。

“很可能是混在商业信息里面,”他说,“我们知道信息来源,是政府的工作人员。虽然我们无法撬开它,但是我们知道它来源于哪个大使馆、公使馆或领事馆。你说的那个人在这些地方吗?”

“没有。”

“那么,他很可能使用的是商业通讯卫星。美国政府的机器,主要是用来监视我方的行动,并偷听我们的谈话。但是,它们也携带外交信息。现在,天上有几十颗商业卫星在运行;公司可以租用一定的时间与它们在世界各地的分公司进行通信。”

“我认为,我要找的人是在莫斯科发送信息的,很可能也接受信息。”

“接收信息并不能帮助我们解决问题,卫星对我们发来的信息,在任何地方都能接收,无论是在阿尔汉格尔斯克还是在克里米亚半岛。如果,知道他发射的时间,我们就能找到他。”

“这么说,如果一家俄罗斯商业公司要你找到发送信息的人,你能找得到吗?”

“也许能,但费用将很高,取决于人工时间和计算机使用的时间,都是按小时计算费用的。”

“一天24小时,”格里申说,“你有人吗?”

那位FAPS科学家凝视着他。这个人在谈论几万美元的生意。“这个定单真不小。”

“我不是开玩笑。”

“你想要信息吗?”

“不,只要发信息人的位置。”

“那就更难了。如果我们截获了信息,我们可以从容地研究它,花时间去破译它。信息发送的在线时间仅为一毫微秒。”

蒙克与尼古拉耶夫谈话后的第二天,FWII抓住了目标点。

“他发信息了。”他说。

“你得到了信息吗?”

“是的,但是它不是商业信息。他是使用一次性发射台发射的,无法破译。”

“这个消息不太好,”格里申说,“他从哪里发射的?”

“在莫斯科市区和郊区。”

“太好了,这么小的地方。我需要确切的发射大楼位置。”

“耐心点。我们认为我们知道他所使用的卫星。它可能是每天从我们头顶上飞过去的国际通信公司的两颗卫星中的一颗。当时在地平线上有一颗卫星。以后我们会集中精力注意它们的。”

“就这样做。”格里申说。

六天来,蒙克躲过了格里申派在街上的盯梢。爱国武装联盟的公安头目感到迷惑了。那个人总是要吃饭的。他要么是躲在某个小地方,这样以来,他就无法进行破坏活动;或者他经过精心的化装,打扮成一名俄国人四处走动,这样他不久就会落入法网;或许他与大主教徒劳地接触一次以后又悄悄溜出去了。或者他受人保护,有吃饭睡觉的地方,化装后四处走动时有警卫保护他。但是保护他的人究竟是谁呢?阿纳托利·格里申仍然未解开这个谜。

奈杰尔·欧文爵士在里茨与普罗宾博士谈话两天之后,他乘飞机进入了莫斯科。陪他一起来的是一名翻译,虽然他曾经掌握了俄语的应用知识,但是太生疏了,不能用来进行棘手的讨论。

他带回到莫斯科的那个人就是那位会讲俄语的退役军人布赖恩·马克思,这一次马克思在他的真护照上的名字是布赖恩·文森特。在移民局检查关口,护照检查员将两个名字都输进了计算机,记录表明他们最近没有来过俄国或者均不是常客。

“你们是一起的吗?”他问道。有一个人显然是级别较高的人,他是瘦高个,白头发,他的护照上写着他是刀多岁了;另一个人接近40岁,穿着黑色的西装,看起来很健壮。

“我是这位先生的翻译。”文森特说。

“我的俄语不太好。”奈杰尔爵士用非常生硬的俄语抱着希望地说。

移民局检查员并不感到惊奇。外国商人经常需要翻译。有一些人是从莫斯科的机构里聘用的;还有一些企业界大亨自己带翻泽。这是正常现象。他挥手让他们过去了。

他们住进了民族饭店。24小时之前有一个橄榄色皮肤的车臣人在这个酒店的前台存放了一个信封。服务员给他房间钥匙时,把信封一并递了过去。

信封里面只有一个没写字的空纸条。一旦它被截获或者丢失,不会带来特别的危害。纸上没有字,但是信封的内面有用柠檬汁写的字。

当他们把信封切开放平后,布赖恩·文森特从床头柜上的备用盒里取出一根火柴,将它点燃,烤了一会后,使信封变暖和了。信封上显露出来浅褐色的七个数字,是一个私人电话号码。当布赖恩·文森特把它记在脑子里后,奈杰尔爵士命令文森特把那张纸全部烧掉,并把盘子里的纸灰放水冲掉。然后他们二人静悄悄地在酒店里吃了晚饭,一直等到10点钟。

电话铃响了,大主教阿列克谢二世亲自接的电话,这是放在他办公室书桌上的私人电话。他知道很少人有这个电话号码,打这个电话的人都是他的熟人。

“喂。”他小心地接着电话。

电话那端的人是个陌生人,俄语讲得不错,但不是俄国人。

“是大主教阿列克谢吗?”

“您是哪位?”

“陛下,我们没有见过面。我只是与我一起来的这位先生的翻译。几天前您友好地接待了伦敦来的一位神父。”

“我记得这事。”

“他说将要来一位级别更高的人与您本人一起商谈重要的事情。他现在就在我旁边,他想知道您是否能接见他。”

“现在吗?是今晚吗?”

“越快越好,陛下。”

“为什么呢?”

“莫斯科的一些人很快就会认出这位先生。他有可能被监视。最好谨慎一些。”

这番话使这位精神紧张的高级教士想起了些什么。

“好吧。你们现在哪里?”

“开车几分钟就到了。我们已经准备好出发了。”

“那么半个小时后再见。”

这一次由于提前接到了通知,哥萨克卫兵毫不迟疑地打开了街门,马克西姆神父紧张好奇地把这两位客人领到大主教的私人书房。奈杰尔爵士是乘民族饭店的豪华轿车来的,他请司机在路边等一下。

大主教阿列克谢还是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袈裟,脖子上挂了一串简单的胸饰。他与客人简单问候了一下,请他们就坐。

奈杰尔说:“首先我很抱歉,因为我的俄语不太好,我必须通过翻译进行交流。”

文森特流利地作了翻译。大主教点点头,笑了。

“唉,我根本就不会讲英语。”他回答说,“马克西姆神父,请把咖啡放在桌子上。我们自己照顾自己。你可以走了。”

奈杰尔爵士开始自我介绍,但是他不说自己曾是一名与俄罗斯对抗的高级反间谍军官。他只说自己是一名英国“对外事务”部门(差不多是正确的)的老战士,现在已经退休,又被招回来进行眼前的谈判。

他不提林肯委员会,只是说那份黑色宣言已经私下被一些具有极大感召力的先生和女士们传阅过,所有读过此文件的人都深感震惊。

“毫无疑问,就像陛下您一样感到震惊。”

俄语翻译完毕后,阿列克谢严肃地点点头。

“因此,我来的目的是向您说明目前的形势关系到俄罗斯内外所有的善良的人们。我们英国的一位诗人曾经说过:‘没有人是独自生活在地球上的,我们每个人都是整个世界的一部分。’俄罗斯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之一,假如她再一次沦为残忍独裁者铁蹄下的奴隶,对我们西方人、对于俄罗斯人民、最主要的是对于神圣的教堂来说无疑是一个悲剧。”

“我不怀疑你的说法,”大主教说,“但是教堂本身不能干预政治。”

“教堂是不能公开干预政治。然而教堂必须与邪恶作斗争。教堂总是讲道义的,不是吗?”

“当然是。”

“而且教堂有权保护自己不让那些企图破坏她的人摧毁自己,这是它的历史使命。”

“毫无疑问。”

“那么教堂应该号召她的忠实的信徒与那些企图迫害教堂的魔鬼作斗争。”

“假如教堂站出来反对伊戈尔·科马罗夫,但是他仍然获得了总统的职务,这就等于教堂把自己推上了绝路,”阿列克谢二世说,“100多名主教都这么认为,他们都愿意保持沉默,我的建议将被否决。”

“但是也会出现另一种结果。”奈杰尔说。他用几分钟时间概述了君主立宪政体的设想,大主教听得目瞪口呆。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奈杰尔爵士,”他最后说,“恢复君主制,把沙皇请回来?人民永远不会同意的。”

“让我们分析一下你面临的形势,”欧文建议道,“我们知道俄罗斯面临着常人难以想像的痛苦抉择。一方面是继续混战的局面,有可能被瓦解,甚至导致南斯拉夫类型的内战。俄罗斯就像大风中的一艘摇摆的船,她已经无法抛锚,已经失去了船舵。她即将沉没,她的木船船体已经裂开,她的人民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或者她可以选择独裁统治,使这个长期受苦受难的国家再一次遭受暴君的践踏。你为你的人民选择哪一种方式呢?”

大主教说:“这两种方式都太可怕了,我哪一种也不选。”

“那么,请你记住君主立宪制是防止专制统治的堡垒。这两种体制不能同时存在,必须要抛弃其中一种体制。所有的国家需要一个人们在困难的时候可以依附的象征,是人或神都可以,这种象征能够跨越语言和宗族障碍把人民团结在一起。科马罗夫正在将自己塑造成为国家的象征,一种偶像。在没有其他可以替代的人选时,人们还是会投他的票的。必须有一个可供选择的偶像。”

“但是不能鼓吹人们恢复……”大主教断言抗议。

“不是鼓动人们反对科马罗夫,你也不敢这么做,”英国人辩解道,“是要竭力宣传一个超出政治的偶像,一种新的稳定性。科马罗夫将不会谴责你干预政治,或反对他,虽然他有可能会怀疑这种行动的目的。还有其它的因素……”

奈杰尔·欧文巧妙地引诱了大主教的野心。教会和王位的统一,全面恢复东正教的繁华,大主教作为莫斯科和全体俄国人的大主教重新回到克里姆林宫墙内的王宫里,稳定恢复之后继续得到西方的贷款等等设想。

阿列克谢二世思考了一下说:“你说的话里面很有逻辑性,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我已经看过那份黑色宣言了,我知道它是最可恨的。但是我的基督教兄弟们,教士会议并没有看到它,他们不会相信的。把它发表吧,有一半的俄罗斯人会同意……不,奈杰尔爵士,我不过高估计我的教徒。”

“假如将要说话的是另外一个声音,不是你,陛下,您会怎么看呢?他不代表官方,但是具有很强的说服力,你会默默地支持他吗?”

他指的是闹独立的格列戈尔·鲁萨科夫神父,大主教曾经以极大的道义勇气亲自授权让他去布道。

鲁萨科夫神父曾经多次被神学院拒绝接受。他浑身充满热情,智慧过人,因而不对克格勃的口味。因此他去了西伯利亚的一个小修道院接受圣职,然后他云游四方;没有固定的教区,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布道,直至遇到了秘密警察。

警察肯定逮捕了他,并以反政府言论罪判他五年劳改。在法庭上,他拒绝政府花钱收买的辩护律师,成功地进行了自我辩护,迫使法官承认他们在强奸苏联宪法。

戈尔巴乔夫对神父实施特赦后,他获得了自由,然而他的热情依然如旧。他继续布道,而且还严惩那些懦弱腐败的主教,因而得罪了大部分主教,那些人跑到阿列克谢那里企求他重新将这个年轻人限制起来。

阿列克谢二世身穿教区神父的长袍去参加了他主持的一次会议。他站在人群里并未被发现,他心想假如我能够把他那所有的激情和演讲才能转为为教堂的服务该多好啊。

格列戈尔神父把观众都吸引住了。他用劳动人民的语言布道。他用在劳改营里学到的语言使他的说教变得生动,有趣味;他能用年轻人的语言演讲,他知道他们的流行歌曲偶像的名字和团组,他了解家庭主妇过日子的艰难,他知道如何用伏特加酒减轻痛苦。

他35岁时仍然独身,是禁欲主义者,但是他比任何神学院都更了解肉体会带来的罪恶。两家青年杂志曾经建议把他作为一个性感的人向他们的读者做宣传。

因此,阿列克谢二世没有去叫民兵逮捕他。他还邀请这位野性的青年人吃饭。他们在丹尼洛夫斯基修道院的木桌前吃了一顿节俭的晚餐。阿列克谢付费。他们谈了一整夜。阿列克谢解释了他面临的任务,要改革一个长期为专政体制服务的教堂,任务相当艰巨,他们要在俄罗斯1.4亿基督徒中重新恢复教堂的牧师角色。

黎明时,他们达成了默契。格列戈尔神父同意敦促他的听众,在他们生活和工作的地方寻找上帝,而且还回到教堂去,尽管教堂还不太完善。大主教无形的手操纵了许多事情。一家大电视台每周都要转播有众多人参加的格列戈尔神父的布道仪式,因此上百万无法亲临现场的民众通过电视观看了他的布道。到1999年冬天,人们普遍认为这个神父是俄罗斯最有影响力的雄辩家,甚至伊戈尔·科马罗夫也这样认为。

大主教好一阵没有说话。最后,他说:“我准备与格列戈尔神父谈谈恢复沙皇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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