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崎岖不平的路面前进的要诀,是好像要让前轮浮起来一样推动。下坡的时候则掉头往后,同时握住手煞车。”

看到这里,莲川润也闭上眼睛,携带型阅读灯的光线微弱,看没两下眼睛立刻就累了。

是要再看一会儿,还是今天就到此为止呢?他一面揉着眼睛一面迟疑着。

“在那边停一下。”室伏光雄的声音从隔板前方的队长座位上传来。

“知道了。”驾驶座上的永野回道。他把方向盘往右转,车子立刻停下。

要去哪里啊,莲川睁开眼睛。

其实根本不用往外看。从越过挡风玻璃透进来的光亮,就知道是停在便利商店前面。在这个乡下小鎭,晚上九点灯还这么亮的地方屈指可数。

“在这里等着。”室伏开门下了车,走进店里。

“队长要去买什么东西吗?”莲川在后视镜里望着永野问道。

“买什么……面包、饭团子之类的吧。就是我们的晚餐啦。”

永野的腔调听起来像是在说:干嘛问这种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但接着他立刻就啊了一声,自顾自地点点头,又加上一句。

“这么说来,莲川,你今天是第一次跟室伏队长一起出动吧。”

“嗯。”跟准岳父一起出勤。他等了好几个月,才终于等到这次机会。

“不用拿钱包喔,队长请客。让他请就好。”

“这样啊。”

“说到这个,你觉得怎样?”

“什么怎样?”莲川反问。

永野好像百无聊赖地把手放在驾驶盘上,反覆握住又放开,回道:“那个老太婆啊。”

他好像是指刚刚送去医院的老太太。

他们接获的通报是说老人家失去了意识,但是赶去后看见老太太自己从家里走出来,上了救护车还一路閒聊到医院。

“也是啦,要是那样就吃惊的话,就干不了这份差事啦。还有很多更夸张的呢。”

的确如此。最近甚至发生过医生把钱包忘在医院,假装突然肚子痛,叫救护车回医院去拿这种事。

“咦?”永野突然出声道,把脸凑近镜子。“莲川,靠过来一点。”

莲川合上手里的书。书的封面上印着:“轮椅看护法:这样就安心了”。书名已经不怎么样了,更让人不舒服的是图,一点常识概念都没有。早知道在书店让店员包书套就好了。

莲川一面这么想着,一面从患者室的座位上起身,凑近前方的驾驶座。永野转过头,越过眼镜望向他的胸口。

“果然,脱线啦。”

莲川缩起下巴,低头望着自己身上的制服,这才第一次看见上衣第二颗钮扣已经脱落,只有一根线连着。

他立刻知道钮扣脱落的原因,这是因为他老是握着缝在上衣内侧的护身符,有点像是站上甲子园球场的打击位置的高中生常做的那样。

但是这也真奇怪。衣服上这样慢慢累积起来的损伤,竟然现在才表现出来。自己应该已经有两个月没有碰这个地方了啊……

“算了,不用管它。再过一星期就有佳奈帮你缝了。”

“这点小事我可以自己来的。”

“不用客气,就拜托新娘吧。对了新郎倌,婚礼准备好了吗?”

“嗯,差不多了。”

“就算是我嘮叨吧,给你一个过来人的忠告。夫妇圆满的秘诀就是不要有任何隐瞒。”

“我什么都没隐瞒。”

一年前,他在消防救难队员的家族聚会上认识了室伏佳奈。从那之后他跟她无所不谈。佳奈半年前出了车祸,必须坐轮椅,但他们之间也完全没有改变。

“这样啊。不管怎么说,莲川真走运,终于结束了三十三年的光棍生涯。反而是新娘的爸爸,一定很不好受吧。”

“是吗?”

“绝对是。——喂,要不要打赌啊?”

“打什么赌?”

“队长会不会在婚礼上哭。”

莲川轻轻摇头,示意还是算了。他望向店内。

室伏已经站在收银台前,店员在读取商品的条码。果然跟永野说的一样,买了饭团子和三明治之类的东西。

“要买晚饭直接说就好了啊,”莲川把话题拉回来,“跑腿是我的差事。”

“不,队长从来都不说的。——就像插管那件事。莲川你也有听说吧。”

“嗯。”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在建筑工地受了重伤的患者,在救护车里突然呕吐,陷入心肺停止的状态。

急救的第一优先是确保气管畅通,室伏便当场替患者插管。

他采取的措施是违法的。当时法律不允许急救人员施行气管内插管的处置。

急救人员只能把管子伸到气管的开口处,或者是塞住食道,不让空气进入胃中之类的办法。

但要是患者呕吐的话,被阻塞的呕吐物可能会进入肺部。因此室伏才不顾一切犯了法。

那时他也没有跟其他队员商量,默默地一个人进行了所有处置,这样责任就完全由自己承担。

“这跟那时候是一样的。违反规定的时候不牵连到部下。我们队上还有这种规矩的。”

似乎有其他的自治单位允许正在执行勤务的救难队员到店里去买东西,但垣沼市消防总部的规则没有宽大到这个地步。

“那次事件,队长有受什么处分吗?”

“嗯。被上级申诫,还有减俸。”

“患者呢?”

获救了,永野正这么说的时候,室伏从便利商店走出来。

他回到队长的座位上,从塑胶袋里拿出两个饭团子丢在永野膝上,然后转过身子。

“给你。”

他把塑胶袋朝这里递过来。当了将近四十年消防队员,不断地抱着形形色色的人,从长袖櫬衫下都看得出室伏的上臂筋肉壮頎结实。

“那我们回去吧。”

永野发动车子引擎,踩下油门。透过前方玻璃看见的景观从便利商店变成了沿着县道的夜景。

莲川正要撕开饭团子的包装纸,位于驾驶座跟队长座之间的控制台上的消防警报无线电就响了。

“垣沼救难总部呼叫救难南一。”室伏拿起麦克风。

“这里是救难南一,垣沼救难总部请说。”

“发生伤害事件。现场位于垣沼车站东方室外储物柜前。被害者是大约五十几岁的男性,腹部被刺伤出血,犯人已经逃走。——救难南一能现在前往现场吗?”

“知道了。现在立刻赶去。”

室伏放下麦克风的同时,水野打开了警笛,踩下油门。

莲川把饭团子放在网棚上,拿起掛在座位靠背上的感染防护衣,穿在制服上面,并且戴上头盔和防护镜。

三分钟不到,他们就抵达了现场。

储物柜前面围了一堵人墙,好多人拿着手机对着前方拍照。

室伏第一个下车。莲川推开看热闹的群众,紧跟在他身后。

男性被害者倒在地上,缩成一团,只有下顎突出,好像溺水的人想把头抬出水面一样,急促地喘息。他的年纪看来将近六十岁。

男人身上穿的白衬衫腹部右侧染成暗红色。疑似凶器的刀子就被弃置在他旁边。

他还注意到男人手里拿着的西装上衣。前襟上别着一个银色的徽章。菊花模样的设计,彷彿有曾经看过的印象。

那是什么徽章?县议员的徽章吗?不对。也不是律师的……。

想不起来。但是莲川注意到室伏看见被害者的脸,表情一瞬间险恶起来。

被害者望向室伏的时候,也好像忘记了痛苦,整张脸都僵硬了。

“是认识的人吗?”他低声询问,室伏微微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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