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两年前到拉斯韦加斯福利院工作的美国黑人,萨丽是为那些住在建造在人烟稀少的街区的楼房里的人服务的。萨丽本该在她母亲家里吃年夜饭的。为了庆祝2000年,凌晨两点左右,拉斯韦加斯疯狂了,各种各样的焰火闪烁着,好像要拥抱天空,就在这时,她的助理打来电话问能否安排五名在拉斯韦加斯迫降的乘客的住宿:“是一个朋友,罗德里哥带来的:城里没有空余的房间了,这些人看上去累坏了……四个女人,其中一个受伤,一个生病,还有一个男人。飞机总算是安全降落,但大多数的乘客都由机场当局负责住宿了。”

“为什么他们不和别人一样?”

“他们想进城。罗德里哥把他们带上了小巴士:他不想错过一桩好生意。之后他又找不到别的办法,所以就带他们来我们这儿。”

“为什么来我们这儿?”

“那是他惟一的出路。他遇上麻烦了。他答应他们能帮忙的。如果您不答应让他们在这儿遮个风挡个雪的话,他们就只能呆在老虎机前面过夜了。和他们一起来的男人好像很和气,还为眼前的处境不好意思呢。他们还呆在停在主楼前的车上。”

萨丽想了想。

“罗德里哥让我们难做人。”

“尤其那些可怜人正受苦呢。那个男的,我可以把他安排到我们不用的小办公室里,给他支张备用的折叠床。生病的年轻女子我让她睡医务室,和她母亲一起,剩下的两个女人我在3号宿舍还有几个空床位。”

“我们可不是开旅馆的!”萨丽反对道,“而且我们这里长住的人会震惊的。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游客要花捐赠给福利院的钱来吃住……而惟一的理由就是他们今晚遇到了事故……”

“他们累垮了!”卡尔曼西达抱怨道,“我向您发誓:他们筋疲力尽了。罗德里哥说那个男人答应要给我们捐一笔钱……做流动基金……我们总不能在2000年新年伊始就把人赶到街上去吧。”

“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接受那笔钱,”萨丽说,“先把他们安顿下来,我马上来,我不会让您一个人负责的。”

卡尔曼西达跑回大楼门口,风卷着雪花打在她脸上。她走到小巴士跟前。罗德里哥哆嗦地在车前等着。

“行了,”卡尔曼西达说,“我费了点劲才得到允许。你真是冒失!你该把他们留在机场的。但现在好了,他们可以进来了。”

“谢谢。”罗德里哥说,“这些可是我的财神爷。我看他们一眼就知道了。他们的行李都在机场。我们明天去取。得给他们来份热汤。”

卡尔曼西达登上踏板,打开车门,向车里探了探身子。

“我祝你们新年幸福!”她说,“欢迎你们!我得到许可能安顿你们啦。我会竭诚让你们度过舒适的一晚。但你们明天一早就得离开。”

艾里亚娜站起身,向滑门走去,护着自己绑了绷带的小臂。

“谢谢您救我们脱离苦海。谢谢!”

卡尔曼西达扶她下了车。罗德里哥则扶克洛蒂尔德、丽兹和约朗德。亚当透过车窗打量了一下这个地方,咬了一下嘴唇。艾里亚娜不停地嘲笑他,丝毫不留余地。

“我们在哪里猫着呢?”艾里亚娜问。

在有暖气的宽敞的走廊上,她看见,黑人男女几乎把新来的人围成一圈,用手中的纸杯向他们做友好的手势,一股潘趣酒的味道。

“我们在哪个地方啊?”艾里亚娜又问。

“在福利院。”卡尔曼西达回答,“今晚很特别,”她接着说,“这儿是从来都不提供含酒精的饮料的,但今天是大年夜,大家庆祝……你们肯定饿了:这儿有豌豆汤,很不错的,还有烩羊肉。”

艾里亚娜转过身,很高兴。她看见亚当走过来,后面跟着克洛蒂尔德、约朗德和丽兹。她张开缠了绷带的双臂:“欢迎来到城里最好的地方!为我丈夫的英明抉择鼓掌!”

一个长住的美国黑人看着这一幕。这意外的热闹让他觉得好玩。卡尔曼西达叫他:“带我们的客人去餐厅。给他们喝点汤。”

艾里亚娜几乎笑疯了,吊在亚当的手臂上对四周的人说:“我们在福利院里过干禧年!瞧这个非凡的人物,特地从澳大利亚回来带我们来这里。他倒是把日期时间掐算好了……这可是个懂情调的人呀!”

亚当让她闭嘴,有点粗鲁,抓着她的手臂逼她跟着那个被她闹得有点不知所措的助理。一个笑眯眯的黑人,肯定习惯帮忙搭手的,给对节日大餐感兴趣的约朗德和丽兹夹菜,不管怎么说,她们才不要管叫莫莱的那个男人、他妻子和他女儿呢。这一家人在卡尔曼西达的陪同下去了医务室。在欢声笑语和推推搡搡中约朗德和丽兹被迎进了宽敞的餐厅,一边是热在火上的巨大的汤锅,另一边是盛了烩羊肉的菜锅。在仿金属的塑料餐盘上还剩了几块三明治。

在大厅尽头的墙上贴了巨大的纸幅,上书:2000年新年快乐。她俩在桌前的木头板凳上坐下来,有人热心地向她们推荐烩羊肉。年轻的美国女子不问她们任何问题:谁都可以来这里住,大家都尊重彼此的不幸的秘密。

“我要喝酒,”丽兹说,“喝醉了倒头就睡!”

卡尔曼西达建议皿当住在小办公室:“您在这儿住会很不错的。”

她拿出钥匙开门。他不停地道谢。她保证说,有人会搬露营床来的。亚当很幸福地看到屋内有一桌一椅,尤其是看到金属柜旁边的墙上有多极插座。

“谢谢,”他重复道,“请好好照顾我的妻子和女儿。”

尽管他的感激似乎多了点,但面对这个收留他们的人,还是要客套客套的。

他再次走到走廊上简短地祝妻子和女儿晚安:“一会儿见,或明天见。”他对她们说,“我呆会儿可能再去看你们,要不明天一早见。”

卡尔曼西达把母女俩带到医务室,两张床已经准备好了。艾里亚娜放下手提包,稍稍弄了点水洗了一把脸,尽力不去看洗脸池上方镜子里的自己,之后躺在一张铺了灰色被子的狭窄的床上。克洛蒂尔德躺在另一张床上,当卡尔曼西达建议她们吃点东西的时候,她们只要了水。

固定在墙上,正对着两张床,挨着天花板的是一台电视机,无声地转播着世界各地的景象。随着时差的顺延,节目从一个大陆转向另一个大陆。

卡尔曼西达等克洛蒂尔德上床,好把体温计插到她的嘴巴里。年轻的女子不想量。

“最好不要吞下去!”助理说,“耐心一点……”

“体温计里都没有水银了,”艾里亚娜说,“就算吞下去,也不会很严重。”

两三分钟后,卡尔曼西达取出体温计。

“有点发烧,”她指出,“但旅途劳顿之后,这也不希奇。”

“您让他睡哪儿?我丈夫?”艾里亚娜问。

“在您刚才看见的小办公室里。”

“要是您把他跟那帮流浪汉安排在一起,我会很开心的。”

“我们可不把这里的住客称为‘流浪汉’……”

艾里亚娜叹了口气。

“您说得对。但我太累了,口不择言。另外的两个女人在哪里呢?那个有匹诺曹般的长鼻子的姑娘,还有另外一个?”

“她们在餐厅吃烩羊肉。你们也来一点?”

“不用,谢谢。我只想上洗手间。”

“在走廊的尽头,右边。”

克洛蒂尔德刚吞下一片卡尔曼西达递给她的药片;她躺下来闭上眼睛。她需要休息。

艾里亚娜出去,朝走廊走去。在女洗手间里,好几个门都锁住了。艾里亚娜试了试一排里最后一扇门,但门被人从里面拴住了。里面的人嘟囔了几句叫人听不懂的英语,之后拉了水箱,开门出来,一边拉着她肥肥的裤子。她用手势示意门锁坏了。艾里亚娜得半蹲着抓住门把,之后她仔细地洗了洗手,朝镜子里飞快地瞥了一眼。

“我真难看。”她想。

在回来的路上,她在弥漫着汤和消毒水味道的走廊上迷了路,她遇到一位牙齿黄黄的小老头,老头带她回到了医务室。克洛蒂尔德好像睡着了。在电视屏幕上,艾里亚娜看到巴黎的景象:那边已经是周六的正午了。街道上几乎空荡荡的,特写的法国国旗;凯旋门下、香榭里舍大街上尽是些过节的人。

终于一个人了,她可以自由行动了,她脸上的表情变了。她打开手机和符合美国电力系统的转接器,之后插到电源上去充电。她取了一个纸杯,到桌上的球形水壶倒满水,把放了大衣的椅子推到墙边,好遮住她的装置。她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块手表,表上是欧洲时间。巴黎的确是正午12点:有人正等着她的电话。

“到目前为止,什么都乱七八糟的,但我会搞定的。”她对自己说,接着便睡下了。

卡尔曼西达到小办公室安置露营床,说院长匆匆往这里赶了。连连谢过后,亚当摆好电脑,强压下疲劳,开始他的探索工作。当睡意最终将他打倒,他躺到床上。他估摸着自己在飞机上从身边的死者手上取下来的手表的价值。他把悉尼、法国和拉斯韦加斯的时间比较了一下,之后到走廊上找厕所。一个头发花白的美国黑人走出厕所,嘟囔着:“不要挤!在最后的审判来临的时候人人平等!”

亚当轻松了,随后回到小办公室坐回键盘前面。

“成千上万的单词……”他想。在飞机上,在他和身边的死人换身份证件之前,他取出一张包在手帕里的磁盘,是他自己设计的一套软件,但之后又放弃了。这张磁盘的杀伤力很大:只要他的程序一进入系统,只需几秒钟,磁盘携带的病毒就会横行肆虐,摧毁所有的数据。他把这张盘起名“食人鱼”,他恨不得把盘插到莫莱的电脑上,把一切全毁了。钱就没了!再也没有什么密码了!再也用不着挖空心思去找那个能让他取了钱转到自己开的亚当的户头上去的口令了。做一个无名无姓的流浪汉。不再有女人,不再有口令,不再有芒:一无所有的人就自由了,没有羁绊了。他在莫莱的手提箱里找到过一张孩子玩的游戏盘,是一种打字游戏,单词纷纷落下,需要玩的人眼疾手快。要花几个小时、几天、几个月的时间才能破解口令?他现在对在几个国家开的公开户头的账号有点模糊的认识,但莫莱把资金冻结了。

他一开始使用偷来的电脑,就发现莫莱根据自己的需要和用途设计了一个个人软件。他,一个卓越的电脑专家,难道还不能搞定一个非专业的人弄的玩意儿?他取出“备忘录”,开始找。用金色墨水框住的字中,他再次看到“吐坦哈蒙”的名字。在巴黎的时候,他把一切行动都压后进行。现在,在这个深夜的福利院,没有任何人打扰他。他键入“吐坦卡蒙”,接着就看到“卢卡索”,之后是“史芬克斯”的字样闪烁着出现在屏幕上。这是否和出机场不到一个小时路过的门口有史芬克斯像的饭店有关?还是莫莱在埃及有什么计划?点击过后,屏幕上列出了一串数字、日期和“凯奥朴斯”的名字,他要求更多的信息,幸亏键人一个在备忘录上打了黑框的单词“木乃伊”,他得到了更多的信息,一行行的字符串,附着几个数字,他想了一下,发现这些数据正和莫莱在拉斯韦加斯的日程对上号。

“凯奥朴斯”可能是一个应召女郎的职业名。这个女人的三围和特征都别有用心地写在上面。看来莫莱四年前来过拉斯韦加斯。他为什么不在香港或新加坡寻欢作乐?他来拉斯韦加斯找什么?一个女人?他在悉尼有的是。为什么来拉斯韦加斯?他想可能是涉及一桩买卖,于是打开“进口”这个文件。几行字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屏幕:丹风眼,要大而亮,金发,地下。可以替换高品质的玛岱丽尔,天生温柔,顺从。要像凯奥朴斯。

他又回到“史芬克斯”:他是否要去揭这层面纱?他键入“开罗”。字符键还是闪烁个不停。他又键人“开罗城”,拒绝访问。

图像示意他有电子邮件。他点击文件。一个叫史密斯的人找他:谁是史密斯?他询问史密斯的情况,是做房地产买卖的。这个史密斯找莫莱干吗?在拉斯韦加斯是凌晨3点,但悉尼已经是当天的晚上9点了。他拨了显示在屏幕上的号码,几秒钟后听到一片喧闹声中传来一个愉快的声音。从海浪声和孩子们的嬉笑声判断,对方正在沙滩上。

“您是史密斯先生吗?我是莫莱。”从地球的另一边传来那男子的话语。

“新年好,莫莱先生!我在‘跳跃’海滩。您听见了吗?他们正在探照灯的灯光下滑水。您在哪儿猫着呢?”

“在加利福尼亚。”

“好啊!您也过了2000年了?节日怎么样?这里壮观极了。”

“太好了,您找我……您本可以以后再跟我联系……”

“您跟我说过:‘电子邮件除外。’”

“的确。”亚当边承认边

咒骂他要扮演的那个人的所有他不知道的生活中的细枝末节。

“这里热得很,”史密斯说,“您听见我说话吗?他们全泡在水里用手机打电话恭贺新年呢!您那儿呢?”

“下雪。对了,您也在水里?”

“没,我刚离开我的朋友好方便和您说话。”

“说吧。”

“我有两个消息要告诉您:一个好,一个坏。而且好消息的后半个也有点糟糕。”

“我听您说。拣要紧的说,说实话!”

“好消息就是我给沃森湾的房子找了个买主。您那么着急……”

亚当思考着:莫莱怕是在离开悉尼之前把房子托人卖掉。从听到的片言只语来看,莫莱很想把房子买掉,而且要尽快。

“那就卖吧。”

·他一点也不知道房子要卖多少钱,莫莱又给了这个史密斯什么权限。

“您不用问我也可以拿主意的,不是吗?”他随口接了一句。

“要是买主不讨价还价是可以的。但他还了价。”

亚当谨慎地试探一下:“我可以让给他百分之十五的折扣。”

“您打得也太少了。如果给他打百分之二十的折扣,或许能成交。只要地下室的调查结果好的话。我再跟您讲讲坏消息。”

“谁要调查地下室呀?您说什么呀?”亚当问。

“买主有四个八到十三岁的儿子。他想把地下室建成一个有电视、电脑和各种电子游戏的儿童娱乐室。房子之所以吸引他也正是有这个宽敞的地下室。我让一个建筑师负责下面的工程。工程报告也会转给买主的。您说过一切由我来决定……除了价格。”

“但为什么要做调查呢?”

“您比谁都清楚:在水泥下面,土质疏松。第一个确保建筑坚固的调查已经做了。”

亚当忽然害怕会有什么东西让人难爱。

“快说!联络随时会断的。”

“从沙土和岩石的取样中发现一些可疑的迹象……尤其是其中的一堵墙。”

亚当隐约感到指间手机的分量。

“什么迹象?”

“建筑师和工程队认为……”

“怎样?”

“我感觉情况好像不妙……”

“简单地说一说!”

“……有人,在沙质的土壤那边,靠近您放葡萄酒的部分……”

“有什么?”

“有人在那儿受过伤,或者可能被杀害了!”

“您疯了!”亚当惊叫,“还是醉了?”

“都没。他们认为找到的东西里有人的迹象。一个技工注意到了一小块黑乎乎的粘了头发的集块岩石。”

“后来呢?”亚当问,“我岂不是被牵连进去了。”

“我接下去说?”史密斯问。

“当然!”

“采集到的样品被送去做DNA分析了。我向买主解释说,这些所谓可怕的发现与您无关;您买下这幢房子才几年时间,您买房子的时候,房子可能已经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您对房子做了一些改造,拓宽了平台……”

“这种调查让我处境不妙,”亚当说,“想想那些谣言!可能有枯骨,有过流浪汉,有过争斗……”

“根据法律,您作为现在的房主要对发生在房子里的一切负法律责任。证明您对在您拥有房子前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一无所知,这比什么都容易做。事情肯定是在您买房之前发生的。”史密斯总结道。

亚当浑身是汗。

“谁在您边上喊?”

“那些沙滩上的人……我明白您难过,但事实总归是事实。”

“您的故事真可恨。会不会是买主编出这个故事好压价?”

“不可能。那人很有名望而且受人敬重。他妻子一心调教四个孩子。他希望您,莫莱先生最好能回来一趟,负责此事。您手头应该有以前房主的姓名和房子的相关资料呀。”

“我不能马上回去!算了,去您的买主吧!”

“即使他不买房子,他还是要追查此事呀。”

“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但他是法官……”

“法官?”

“是的。他继承了一个英国亲戚的大笔遗产。这也是他之所以有能力买下您那样的房子。现在他坚持要弄清楚事情的内幕,他是这样对我说的。”

亚当偷的不仅仅是莫莱的身份,连带的还有他的过去,甚至可能是有罪的过去!他觉得不舒服。

要不是他荒唐的冒险成功,他现在就可以看到莫莱身败名裂的样子了。哦,那该是多么开心,看到报刊上登着大标题“法国籍商人卷入一起罪行……调查正在进行……”,多么痛快,看到莫莱锒铛入狱、接受审讯,多幸福呀!判他有罪会让亚当舒坦。但他如今移花接木,倒成了凶案的嫌疑犯了。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想。

“您根本就不该让他插手这挡子事儿,”他脱口而出,“全停下来!”

“您签的合同授权给我负责的,我这才会请建筑师来……这事也是无法预料的呀!”

亚当用生硬的语调说:“我不卖房子了。”

“太迟了。都已经取证了。大家正等结果呢。”

“这种陷害要结柬!”亚当说,“我再跟您重复一遍,我不卖房子了!”

“这对您更不利。人们会以为您害怕调查。眼下我会说,我联系不上您。”

亚当软了下来:“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您就说您忽然记起来,我定好了二月底回去。”

“您现在到底在哪里?”

“在加利福尼亚。”

“据法官说,要是DNA的测试吻合的话……”

“吻合?和什么吻合?”

史密斯压低声音:“我不敢告诉您,他们要把取样和那个在房子里失踪的年轻美貌的姑娘留下的东西做比较……一名捷克女子……”

“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您的日程表上记录有东欧的行程。”

“废话!”亚当说,“全是废话!我得花些时间才能找到前任房主。您认为行吗?”

“我?行。但法官呢?那可不是一码子事儿。我会随时告诉您事态发展的。”

“要是您能息事宁人,我会加钱给您的,除了公司给的佣金以外,我会再给您一笔奖金。”

“谢谢。”史密斯说,“惟一的问题就是一旦警察插手,哪怕是间接地干预……在缺席的情况下,您要是拖着迟迟不回,国际逮捕令……”

“喂,喂。喂……”

通话断了。

亚当愣在当场。在屏幕上闪着提示:“保存还是取消?”电脑,可怕的对手,正向他挑衅。为了报复,他关掉了电脑。总有一天他要给它喂病毒的,要不然就把它从甲板上扔到大海里。让它葬身海底喂海藻去吧。

他疲惫不堪。

“我得睡一下。”他想。但哪怕是闭上眼睛的念头都让他有犯罪感。为了找点喝的,他到了走廊上。刚从一间宿舍出来的卡尔曼西达微笑着向他走来。

“我想麻烦您。”

“还要安排一个人来住?”她问。

“不是。只是如果我不灌点咖啡的话,我会睡着的。而我得工作。”

“可怜的人!今晚还要工作!”

卡尔曼西达很亲切。

“我有差不多满满一暖瓶墨西哥咖啡。”

“我付您二十美金,”亚当说,“我要全喝光。”

“别小看了墨西哥人的好客。我送给您,咖啡!还有,我有一个好消息:我可以回家睡了!萨丽,院长马上就来。”

她把他带到给福利院值夜班的人员预备的房间里,从架子上取下暖瓶。她还递给他几袋小包装的砂糖。

“要是您死了,可别告我谋杀。”

“这咖啡真的这么厉害?”

“您呆会儿就领教了。”

亚当连连道谢,抱着暖瓶询问女儿的情况。

“我通知了一个义务医师。他马上来。她不严重。你们明天去哪儿?”

“可能去洛杉矶。”

回到办公室,他品尝着墨西哥咖啡,又浓又烈又甜。一刻钟后,他浮想联翩,甩掉发烧的克洛蒂尔德,甩掉年轻的丽兹,甩掉挑剔的艾里亚娜还有约朗德和那架老掉牙的飞机。芒,芒也一样?他会犹豫要不要甩掉他?和他一起继续旅行,暗中较劲?尽管胜负难以预料,但那会是多么刺激有趣呀!

除非付钱让他回悉尼。芒也可以在某次事故中彻底消失,他有点想人非非。保险公司会再派一名调查员?他在昏沉沉的睡意中挣扎,呷着咖啡,开始思考。在沃森湾房子地下室找到的蛛丝马迹,其可能的原因很多。如果有人侵入空房?他们可能发生争执,伤了人,男的、女的都有可能。莫莱很富裕,当他甩掉一个姑娘的时候出手也还算大方,不会结下什么仇怨的。他是不会卷到这种案子中去的。

但另一危机威胁着亚当。奠莱在飞机上吃的药片是实验室即将投入市场的药物的样品,而实验室的副主管就是亚当的妻子雪莉。以前听她提起过:这些药品会赚大钱的。但要等一等。

“至少要等六个月才能在药房出售。”她曾这样对他说。一种不会产生任何痛苦的安定片,用来克服乘客坐飞机的恐惧。莫莱是怎么拿到这些药品试样的呢?难道他和药品制造业也有瓜葛?

亚当没法继续了。他躺下来,几秒钟后就睡着了。他做了噩梦,尽是些一闪而过的画面和突如其来的提问。莫莱最近通过谁取得这些标了“药品试样”的药片的?他打消一个荒唐的想法:雪莉和莫莱原本是认识的。几个月前,雪莉的举止就改变了。

一惯节省的她,居然一口同意丈夫坐头等舱飞巴黎。

她可能知道亚当会坐在他的死对头身边,她甚至一点别扭也没闹。而且,她居然还立刻同意到科伦坡去认尸,说那具尸体就是他丈夫!噩梦中有许多面孔交相错叠。戴着假睫毛的雪莉,而她是个几乎从来不化妆的女人。为什么是那种空洞的目光?一条狗在亚当的车前面跑着,跑到他们悉尼的房子前面。好一幅田园风光,有狗。之后,有一天,狗不见了。

“被人偷了。”雪莉解释说。偷了,好像一切只是一次偶然……

他坐起来,看了一眼手表。他只睡了一个小时,噩梦只持续了六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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