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战事进行顺利, 朝堂上也渐渐没了声音,和打天竺不同,西域各国作为连接东西方贸易往来的中转站, 长期从两方获取了大量利润,仅从楼兰郡刚刚归附时从王宫里搜出的大量金银玉器就看得出来,这还只是一国。

当年先武帝也是想过打西域的, 但他那时多线开战, 难以为继,那时的西域也远比现在团结,别说打下龟兹,大军刚压过边郡,就要有西域的探子来刺探消息了, 那时西域诸国之间还有一道联盟,由老大哥乌孙起头,囊括了西域丝茶之道上九成的小国,威势极大。

如今情况是不同了,仁帝在位期间, 晋国国力虽有不小程度的减弱,但没有伤及根基,别说朝廷差点被士族把持, 姬越说没有伤及根基就没有伤及根基,敢说这话的都已经死了,姬越登基之后大力整顿士族,从士族那里获取的利益无可估量,开战时姬越曾经命官员清点过库存,据说金库地面已被压碎,存金堆积如山, 取用困难,不得不另开一库,粮库才开,就有大量存粮满溢而出,折腾了好几天才重新封存回去。

姬越现在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豪横。

士族的贡献远不止此,他们的存书数量极大,当时清点时就被抄录在纸质上,如今在各地官学流传,有不少鲁地的书籍传到江南,更令无数儒生手不释卷,看书的时候,这些儒生倒不怎么明里暗里讽刺些牝鸡司晨的话了。

纸质便宜,但就算书店开遍晋国郡县,买书的也极少有普通百姓,一是因为书籍再便宜也是一项支出,农人自给自足,几乎没有别的开销,很难会去镇里城里特意买些书籍回来,二是就算买了,无人识得,也没有用处。

天子的劝学令下达到各地方,一部分急于完成政绩的官员顿时如获至宝,一部分本就是姬越亲信,虽然意识到事情难办,但还是准备克服,剩下的官员分成两大类,想做个面子工程的,连面子工程都不想做的。

这也实在怪不得官员,虽然近些时候常有同僚被抓,但人都有侥幸心理,如今的官员大多是在姬越对士族大开杀戒之后通过各种渠道提拔上来的,已经习惯了朝廷对于人才的宽容,有的更是只认识几个字就能出仕做官,发觉做官如此轻易,皇帝还是个妙龄少女,基本的敬畏心理都很难有,这种心理还经常出现在准备在任上混日子的官员身上,一不涉贪二不受贿,简直身正不怕影子斜,怠惰得理直气壮。

姬越让韩阙重点关注的就是这一部分,韩阙有不少人脉关系,有的本就是出自他韩家门下的门客从人,有的是还没起势之前就受到韩家的扶持,还有的是受过韩家恩惠,也就有了往来,这部分关系是一个家族在朝堂上立足的重要根基,此时也顾不得其他,纷纷动用起来,韩氏门人上下运作,尽可能地将皇令实施到位。

不少穷山僻壤第一次迎来官员的足迹,听过几场讲学,见识过士人的风范,年纪大些的乡民或许还没体会到其中含义,但这件事在大部分的孩童心中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往后不管是官是商是农是工,虽然各奔了前程,但唯独这一幕是忘不掉的。

所谓上行下效,晋安帝嗜好音律,他在位十二年,国境之中以音律为上品,原本地位卑贱的乐师受到仅次于士人的尊崇,民间百姓都以学习音律为荣,留下无数优秀乐章,晋英帝好诗,他当权期间涌现了许多名留青史的才子,一朝诗作能成百万集,姬越让官员被动好学,学风自士人阶层一路吹至各地乡镇,同样取得了极佳的效果。

劝学令传至北山郡,北山郡守许霁第一时间组织手底下大小官员一同来立个章程,他身边的官员大多敬佩他的德行,少有怠惰的,作为边郡,有赖于许霁多年来的用心经营,北山郡的百姓生活富足,对北山郡有极大的归属感,许霁将劝学令推行至各县各村,还巧妙地将官学中的孩童和他们的父母联系起来,以孩童反教父母的形式,寓教于乐,取得了很大成功。

北山郡官学分为十二学堂,学子两千多人,其中女学生有两百多名,这数目不算少了,这也得益于许霁本身将自己的女儿送进了官学,放在其他郡县,不少郡守对外努力招收女学生满足朝廷发下来的名额底限,转过脸来却约束族中少女“不得做出有违家风之事,坑害全族女子清誉”,哪还会有什么好效果。

素娘背着书包进了学堂,还没到上课的时候,瘦了一圈的小胖子坐在座位上愁眉苦脸,素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小胖子挤挤眼睛,“一看你这样子,我都不用看课表,今日可是有骑射课?”

小胖子周原抬起无神的眼睛,说道:“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逃了剑术课,忘记今天要上骑射课,我今天还穿了开档的裤子。”

素娘穿的是胡服,此时笑得就更开心了,一屁股坐下,却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急忙道:“你先坐着,我回家一趟,我姐姐今天穿的是裙子……”

话还没说完,柔娘就走了进来。

她近来学会了描妆,在一众素面朝天的学生之中还是颇为显眼的,素娘连忙说道:“今天有骑射课!”

柔娘愣了愣,摇摇头说道:“那我就不上了。”

素娘啊了一声,有些失望,她是骑射的好手……好吧,只有骑马还不错,射基本是射不到靶子上的,但她觉得自己能和姐姐一组,教她骑马了。

没过多久,学堂里坐满了学子,先生来上了一堂早读,就让学里穿着裙子的女郎去后堂换衣裳,官学制服有两种样式,一套学裙,一套胡服,一季四套免费发放,基本上都是有一套留在学里的,其他人都去换衣服了,柔娘却坐着不动,学里的老先生有些歉意地看了看她,说道:“许大娘子还是去换了吧,今日郡守来视学,点名要看骑射课程,现在几位学老正陪同在校场。”

以往柔娘是不上骑射课的,一开始还找点理由,后来连理由都不找了。

柔娘的脸稍稍有些发白,素娘的脸上也露出不妙的神情,许霁是不许两个女儿描妆的,他认为描妆之后必然会得寸进尺,再要金银钗环点缀,金银钗环之后就是华服锦车,他不惯这个毛病。

一番折腾之后,柔娘去卸了脸上的妆,换上了胡服,走到校场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其他学堂的人集合了,一众少年之中,二三十名女学生尤为显眼,其中还有几名明显超过年岁的,放在其他郡就很明显了,但在北山郡,许霁严厉封锁风声,只说这些超出年岁的女郎乃是军烈之后,如有造谣生事,必定严惩。

许霁和几名学老站在一处,还有几名优秀学生陪同,五名学子之中还夹杂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柔娘认得出来,那是官学里成绩最优异的王六娘。

学里有不少人都用羡慕的目光看向那几名学子。

柔娘下意识地拿自己和王六娘对比了一下,失望地发觉自己除了容貌家世,没有能比得过她的地方,爱慕王六娘的人都比她的多得多。

素娘想得就少了一点,她第一次发觉站在父亲身边也是一项荣宠,那个位置看上去真风光啊!

可要让她厚着脸皮凑过去,她是不敢的,她比谁都了解自家父亲,她要真这么做了,没准就得在所有同学面前丢个脸了。

正想着,柔娘的衣襟动了,她竟然想朝着那边走过去,素娘吓了一跳,连忙死死拉住她的胳膊,急忙忙说道:“别去!姐姐,你看阿爹在瞪我们了!”

许霁的眼神比素娘的提醒要早,一个瞪视的眼神就让柔娘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了。

几名学老之外,陪同许霁的还有两个属官,其中一个胖乎乎的属官正是素娘同桌周原的父亲周臻,这番眼神变故他是没有察觉到的,还在继续先前的话题,呵呵笑着说道:“……我家小子的心思我再清楚不过了,上官如果应允,婚事备上二三年,绝不耽搁令爱的前程,就算成了婚,我们家也是女人做主,到时候夫妻同朝,更是美事,上官意下如何啊?”

许霁刚才分了神,没注意周臻说的是谁,回过神来,眼神复杂道:“大娘的心思哪里在学上,她是一日比一日恨我了,我等问过她,她要是愿意,就让她嫁了吧。”

周臻愣了一下,笑道:“上官误会了,我家小子看中的是二娘子啊,他和二娘子从小认识,虽然打打闹闹,但自有一股默契,也是良缘,大娘子温柔贤淑,学里有不少人爱慕,多的是比我家小胖子优秀的男儿爱慕哪。”

许霁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是为长女花去太多心神了,但涉及到二女,他想了想,说道:“这也须得问过二娘,她若愿意,这婚事我就应下。”

周臻连忙对着许霁一礼,胖脸上满是看亲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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