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8月26日。

楚原市公安医院。

我住进医院后,情绪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处于轻度躁狂状态。一直折腾到凌晨两三点钟,医生给我打了一针镇静剂,我才沉沉昏睡过去。

第二天从睡梦中醒来,已日上三竿,睡眠时间不短,脑袋里却依然一团糨糊,像是有一把小锤在头盖骨上敲打,疼得要炸裂开来。精神依然恍惚,不时产生时空错乱的幻觉,身上一阵阵地出虚汗。护士走进来告诉我,在我睡觉期间有许多穿警服的人来医院探望,因不愿打扰我都相继离开,现在只有我父母和一个叫沈恕的年轻人还等在外面,是否让他们进来。我连忙说:“进来吧,让他们都进来。”我现在迫切地需要陪伴,尤其是亲人的陪伴。

我父母都是隐忍又有担当的人,虽然心疼他们的独生女儿经历生死劫难,却都努力保持镇定如常的神情,并不故意夸张自己的感受。沈恕的态度一向是公事公办,极少向同事表露私人情感。这次也不例外,简单询问两句病情后,立刻切入正题,让人怀疑他是直立行走的冷血动物。

沈恕说:“万幸,凶手并没想杀害你,如果他和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是同一人,那他这次的表现有些反常,也说明他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残忍无情、滥杀无辜。”这是什么话?他面对的是一个创伤后压力症候群患者,居然开口就是杀啊杀的,说得像是我捡到了便宜一样。我懒得理他,把头转向一边,看着父母慈祥的脸,心里多少舒服了一些。

沈恕并不识趣,继续说:“你有没有见到攻击你的人?”

这句问话可能才是他来见我的真正目的,我没法不回答,说:“没有,我听到身后有动静,刚想回头,脖子这里就感觉到很大的压力,立刻就昏迷过去了。”我用手在受到攻击的地方比画了一下。

沈恕说:“我想他也不会让你见到他的样子。你在遭到攻击前,找到了那四本日记吗?”他连日记的事也知道了,应该是钱学礼向他透露的。

我摇摇头,浇灭他心中残存的一丝希望,说:“找到了,可是才找到又被人抢走了,我没来得及看里面的内容。”

沈恕并不是不识眉眼高低的人,他硬着头皮当着我父母的面问问题,完全是在履行职责,关键问题谈过之后,便带着歉意向我父母笑笑,把一束红白相间的康乃馨放在我的病床床头,说:“这是重案队的同事托我带来的,祝你早日康复。”

我老爸笑吟吟地说:“好,好,淑心和她妈妈一样,最喜欢侍弄个花啊草啊的。”

天啊,沈恕居然送我一束鲜花,真让我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这么冷冰冰的人,他的世界里除去追查血案就是勇擒凶顽,怎么可能有鲜花这样温馨物种的一席之地?我宁愿他送我一筐香蕉苹果,这样还自然些。不过无论怎样,毕竟是同事间的一份心意,我勉强笑一笑,向他表示感谢。

沈恕在此案侦破后总结案情时向我透露,虽然我在病床上未能给出更多有追查价值的信息,但我遇袭事件本身已经使得案情大体明朗起来,也坚定了沈恕拿下此案的信心。重案队多管齐下、步步逼进的措施已见成效,凶手无法再安居于幕后,无法像案发时那样愉快地欣赏警方被他耍得团团转。在警方的挑战下,凶手被迫接招,出手多了,自然就会露出破绽。

沈恕认为凶手在这次袭击事件中暴露出的疑点是,凶手怎么会知道我在追查事情真相,又怎会一路跟踪我到钱家老屋?只有一种解释,凶手就环伺在我们周围,一直在窥探我们,对我们调查此案的进程有所了解。这就极大地缩小了凶手的范围。案子已经到决战阶段,警方和凶手的弦都已张到最满,一触即发。凶手觊觎的楚原晚报社的杀害对象目前还安然无恙,这场较量究竟谁输谁赢?

被凶手夺走的四本日记里,究竟记载着怎样惊人的秘密?目前可以断定,苏南、林美娟和楚原晚报社的潜在受害人,遭遇杀身之祸的缘由是一件遥远的往事。而这件往事为何一直隐藏到今天才被揭开?如果能掀开这个盖子,案情就会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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