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罗杰死后,西西里政权惊人地稳定,其部分原因在于奥特维尔家族人丁兴旺,不同寻常。除了膝下有子,老罗杰至少还有12个女儿,这就意味着会有12个潜在的女婿为继承权而争斗。从老罗杰的儿子们手中夺取控制权并不困难。他去世时,大儿子西蒙年仅8岁。尽管人们忠实地拥戴西蒙为西西里和卡拉布里亚伯爵,但实权掌握在母亲阿德莱德手中。

在旁观者看来,灾难即将发生。阿德莱德与治下臣民非常疏远。她来自意大利北部,与南方人大不相同,说拉丁语已经很费劲,会讲一点法语,完全不会阿拉伯语和希腊语。在她看来,诺曼贵族几乎和西西里人一样陌生,永远争吵不休,只会对更强大的统治者感到恐惧。对任何人而言,贯彻自己的意志看起来都是不可能的任务,更不用说一个外国女人了。

但阿德莱德还是做到了。她不仅自己做到了(这本身就是一个成就),还为儿子们营造了稳定和平的摄政时期。留存下来的记载略过了阿德莱德采取的方法,但她是诺曼西西里时代未被赞颂的英雄,值得后世铭记。

她掌权期间并非全无挑战。四年后年轻的西蒙去世,阿德莱德做出了摄政时期最重要的决定,从墨西拿迁都至贸易城市巴勒莫。随后她将爵位授予10岁的罗杰二世,面对意大利、阿拉伯、希腊和伦巴第朝臣,正式推举他为伯爵。这一变化体现在罗杰二世的余生之中。为他打下江山的人——罗杰一世、罗伯特·吉斯卡尔、“铁臂”威廉,都是彻头彻尾的诺曼人。罗杰二世从小丧父,成长在西欧最国际化的城市,与他们完全不同:他是西西里人。

罗杰二世16岁那年,阿德莱德认为他已足够成熟。由于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成功,经济蓬勃发展,西西里市场贸易规模巨大。如果再不放权似乎也没什么意义;她已经推举罗杰二世为领袖,现在是时候给他让位了。但阿德莱德也热衷于自己的新计划。耶路撒冷国王鲍德温(Baldwin)撇开妻子,正在追求阿德莱德(更准确地说,追求她的财富和军事力量)。那年春天,他派使者前往巴勒莫,轻率地吩咐他们答应阿德莱德提出的一切要求。如他所料,阿德莱德讨价还价。鲍德温膝下无子,而阿德莱德始终关心其子的利益,提出这样的条件:如果现状没有改变,那么阿德莱德死后由罗杰二世执掌耶路撒冷。鲍德温答应了她的要求。随后,阿德莱德登船前往黎凡特,排场之大足以配得上这个女人的身份。西西里迎来了新时代。

罗杰二世身体健康、腰缠万贯,但他和先辈们一样野心勃勃,希望把金钱转化为军事力量。盘踞海岛,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打造一支海军。幸运的是,罗杰二世有一名才华横溢的文官为其效力。这个人就是克里斯托杜勒斯。他的才华得到罗杰二世的认可,获封新头衔,成为海军最高统帅。他将阿拉伯词语“emir”(埃米尔)拉丁化,创造了“ammiratus”一词,设立了历史上第一个“海军大元帅”的官衔。

克里斯托杜勒斯没有让罗杰二世失望。他打造的海军训练有素,无疑是西地中海地区最强的武装力量。罗杰二世只需要一个动武的借口,他很快就找到了。自从阿拉伯人统治西西里以来,北非城市马赫迪耶就是西西里各港口的贸易伙伴,积累了大量财富,因而得以控制周边海岸地区。这也导致马赫迪耶树敌不少。当其中一位敌人在巴勒莫获得接见时,马赫迪耶的埃米尔以武力回应。他出兵卡拉布里亚,袭击罗杰的领土。即使按当时的标准来看,这种暴行也是出人意料。尼科泰拉(Nicotera)整座城市从地图上消失了。女人遭到奸污,男人和孩童惨遭屠戮,所有价值不明的物件无一例外遭到洗劫,被待命的船只运走。作为最后的警告,他们将这座城市付之一炬。

这不只是简单的袭击,它给了中世纪权力核心沉重的打击。民众对领主的忠诚取决于他保护他们的能力。如果长期不着手复仇,他就面临权力基础严重削弱的危险。手下的贵族也会带来威胁。尽管这些人不会直接面对他,但他们很乐意趁火打劫,从中渔利。如果卡拉布里亚人民不再信赖巴勒莫方面的保护,他们会转而效忠更可靠的贵族。罗杰二世当即命令克里斯托杜勒斯出兵马赫迪耶。

北非的形势看起来日益乐观。马赫迪耶的埃米尔去世,尽管他14岁的儿子掌控了城市,但整个地区仍陷入动乱,因为各方小势力纷纷跳出来清算宿怨、争夺权力。克里斯托杜勒斯抵达之时,没有一艘撒拉逊战船阻止他们登陆。看起来诺曼人将轻松赢得战争,然而他们运气不佳。一场凶猛的暴风雨让他们偏离路线达10英里,迫使他们到周边小岛的沙地上寻求庇护。第二天早上克里斯托杜勒斯离开大部队,侦察马赫迪耶的防御力量。他离开后,一支穆斯林军队发现了他的营地,趁火打劫。士气低落的诺曼人为了挽回局势,试图攻占海岸上的一座城堡,但此举非但没有震慑马赫迪耶人,反而产生了负面作用。钩心斗角的北非人现在有了共同的敌人,随着年幼的埃米尔发起圣战,他们纷纷响应。大多数诺曼人得以退到船上,但来不及撤退的将士无一例外遭到屠杀。克里斯托杜勒斯别无选择,只能减少损失,返回巴勒莫。但即使到了那时灾难仍未结束。返航路上他们遭到另一场暴风雨的袭击,最后只有三分之一的将士顺利返回。

年轻的罗杰二世第一次展示力量,便遭到痛苦的回击,他的威望因此大跌。他拒绝亲自领兵出征,就足以令与他父亲同辈的各方贵族冷眼相待。而且他大力吹捧的海军竟然败给了14岁的小孩。很快,他面临着找出替罪羊的压力,而克里斯托杜勒斯自然成为不二人选。值得一提的是,罗杰没有这么做。没有报复,也没有大清洗。罗杰二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耻辱,但他耐心十足。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选好时机之前,罗杰二世不会轻举妄动。

此时意大利更是蕴藏着大好良机。整个南方处于动乱。罗杰的伯父吉斯卡尔非常强势,采用铁腕统治,但其子罗杰·博尔萨过于软弱,无法驾驭顽固的贵族。博尔萨去世后,继位的威廉能力更弱。到了公元1121年,卡拉布里亚彻底陷入无序状态。威廉长期财力不足,出了个人城堡便几乎没有威信。作为一个十足的机会主义者,罗杰二世借机邀请堂弟前来参加盛宴。他的宴会盛大奢华,有意无意地展现了其雄厚财力。罗杰二世以经济援助为诱惑,条件是继承威廉的领土。威廉迫不及待地同意了。罗杰二世退回巴勒莫,静候时机。

与此同时罗杰开始关注马耳他。他的父亲曾入侵该岛,强迫阿拉伯统治者进贡,但罗杰二世不能容忍西西里周边存在阿拉伯统治区。公元1127年他的海军重整旗鼓,意欲一举消除这个威胁。这一次海军的指挥官是一个年轻的拜占庭人——安条克的乔治。

乔治十几岁时便离开小亚细亚,前往北非,为马赫迪耶的阿拉伯统治者效力。由于失宠于埃米尔之子,他决定在诺曼人入侵前夕转投西西里。为了顺利叛逃,他一直等到周五主麻,趁着穆斯林都去做礼拜,伪装成水手,悄悄搭上一艘商船。抵达巴勒莫后,他径直来到王宫,要求安排职位。他的大胆收到了成效。罗杰二世向来善于识人,当即发现了乔治的利用价值:他精通北非的语言和政治形势。罗杰二世任命乔治为克里斯托杜勒斯的副指挥官,在马赫迪耶远征数年后,乔治的名望已经压倒了克里斯托杜勒斯。

马耳他的征途一帆风顺,预示着他们将迎来胜利。穆斯林被逐出马耳他,这座岛屿被纳入罗杰日益扩张的统治范围。乔治回到巴勒莫,迎接他的是盛大庆典,随后他得到了更好的消息。罗杰二世的堂弟威廉突然去世,根据约定,罗杰二世继承了卡拉布里亚。

问题在于,威廉和不少庸碌无能的统治者一样,对很多人做出了同样的承诺——其中就包括教皇。这些人纷争不休,只对一点达成了共识:罗杰二世应该一无所得。某个人物独占整个南意大利和西西里,这对教皇而言无异于噩梦;当地诺曼贵族已经习惯于享受自由,不愿意接受强大的中央权威统治。罗杰二世不得不迅速行动,否则各路敌人就有机会组织行动。

他派安条克的乔治攻占萨勒诺,打响第一次进攻。萨勒诺严阵以待,大门紧闭,于是乔治花了十天乘船反复视察城墙。进攻部队出奇地安静,反倒令守军感到不安。上一次萨勒诺抵抗诺曼人入侵,他们的对手是吉斯卡尔。后者进城之后,没有半点心慈手软。萨勒诺人没有做好再次冒险的准备。他们判断,这位奥特维尔家族成员志在必得,而且尚有意开出条件,因此和他达成和解是更好的选择。于是,萨勒诺人选择投降。

面对胆敢坚持抵抗10天的萨勒诺,如果是吉斯卡尔,他可能仍会处死一些领头人物。但罗杰二世在战场上更像一个拜占庭人。他最喜欢外交胜利;他的军队毫发无损,所到之处并没有破坏当地的治理机构。罗杰二世部署了一小股守城部队,便迅速进军内陆,攻占贝内文托。兵临城下之后,他惊讶地发现主要对手教皇也在那里,身边只有少量随扈。罗杰二世留下一支围攻部队,困住教皇,自己则率军从容地进入南意大利,一路剿灭了所有抵抗势力。正如萨勒诺的情况,整个行动几乎没有流血。叛乱贵族四分五裂,无法整合力量,也没有愚蠢到独自对抗罗杰。有些人的抵抗也不过是做个姿态,最终还是选择减少损失,拥戴罗杰为他们的领主。

现在唯一坚持抵抗的就是教皇。尽管他个性独立,绝不轻易放弃,但也已经被困在贝内文托,无法制造麻烦。因此罗杰非常满意地返回巴勒莫,他从来都不想离开太久。

然而,庆祝胜利还为时过早。罗杰二世的部队前脚刚离开,形势已经改变。一些宣誓效忠的贵族心有他念,教皇也逃出贝内文托。他们发现组建一个庞大的反西西里联盟并非难事。两个月后,那些曾宣誓效忠罗杰二世的南意大利贵族再次单膝跪下,发誓要推翻半岛上罗杰二世的全部势力,否则决不罢休。

尽管危险就在眼前,但罗杰二世刻意表现得十分冷静,从容不迫地召集军队,一路经过支持力量最强的意大利“踵”部地区。雄厚的财力是罗杰的巨大优势。和对手不同,他随时可以供养一支庞大的作战部队。但他最有力的武器是时间。罗杰二世深知,如果自己足够耐心,不去发起大战,炙热的太阳和募兵的焦躁将替他解决问题。

与此同时,教皇发现他的盟友根本不受控制。他们背叛罗杰二世本就是独立自主的行为,因此注定无法协同作战,而且还不断地威胁要退出联盟。没有作战行动,教皇的军队也日渐瓦解。

尽管度日如年,罗杰二世坚持了这一策略。即使两军偶遇——教皇的先锋部队曾在渡河时误入诺曼人阵中——罗杰二世也只是撤至高地,等待时机。整个7月,双方都只在炎炎烈日下盯着对方。盟军阵中的不满情绪随之爆发:招募的士兵无所事事,毫无用武之地;贵族们开始为下一步行动争执不休。到了8月,盟军日渐萎缩,教皇开始重新考虑策略。他的同盟脆弱不稳,难以维系;而罗杰二世的部队纪律严明、行动有序,简直令人绝望。无论何时,这个对手都强大得难以战胜。接纳诺曼人或许是更好的策略。自“铁臂”威廉的时代起,南意大利任何一个强大的统治者都是潜在威胁,历代教皇避之唯恐不及。但意大利半岛需要和平,因此由一个危险的强人统治也比当前的动乱要好。此外,顽固的地方贵族不可能成事——就让罗杰二世对付他们。

于是教皇撤军,并派人给诺曼人送信,表明他愿意正式承认罗杰二世对南意大利的统治权。失去了教皇的支持和凝聚,叛变的贵族土崩瓦解,同盟军随之解散。罗杰二世兵不血刃战胜了敌人。

教皇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坚持反对在教皇国举行加冕仪式。因此,公元1128年8月22日晚,他与罗杰二世在贝内文托城外的一座桥上会面。2万人汇聚于此,每个人都高举火把。在他们的见证下,教皇加封罗杰二世为阿普利亚、卡拉布里亚和西西里公爵。

正如教皇疑虑的那样,在场的诺曼贵族对新的领主没什么感觉。没有人质疑罗杰二世的才智——上一次军事行动足以证明这一点——但他不愿意征战沙场,这一点不符合诺曼人好战的性格。坐等敌人瓦解,看起来像懦夫之举;只有战场获胜才能赢得诺曼人的尊重。

这些人天生反感中央权威。尽管现在他们屈服于罗杰二世的大军,但后者一死他们还会起兵叛变。即使强如吉斯卡尔,也无力改变。似乎是为了印证这一点,当罗杰二世还在加冕之时,又一场叛乱已经爆发。

罗杰二世用了一年,才以几乎不流血的方式平息了叛乱。他把叛变的贵族一个个地拿下,一点也不着急远征,直到确定整个国家安定无事。令这些贵族大感惊讶的是,随着最后一股叛军投降,罗杰二世慷慨地宽恕了所有人,并召集了南意大利的所有贵族和神职人员。罗杰二世曾长期思考一些问题

:如何解决诺曼领地上的结构性不稳定,如何打破上个世纪以来逐步形成的你争我斗的部落社会。他想出了新的对策:结合宣传和法律,把临时拼凑的各方领地整合为一个国家。

无论是神职人员还是贵族,在场所有人都见识了公爵炫目的财富,并重新向罗杰及其两个儿子效忠。出于尊重公爵及其财富,他们重复了旧日的诺言,而且还加上了新的誓词。地方贵族曾误以为罗杰二世的外交手段和宽恕只是心慈手软,但如今发现他是外柔内刚。他们必须发誓不再私自参战,禁止各自领地上的不法行为,所有的土匪强盗都必须交由公爵依法惩处。为了确保最后一项得到遵守(罗杰二世还没有愚蠢到相信他们的承诺),他赋予司法机构相当的权力。如果任何贵族没有遵守誓言,执法人员就会像对待普通罪犯那样追捕他们。诺曼人自来到意大利后长期拥有“领主权”,但这一传统生活方式戛然而止。从那以后,贵族和他们治下的农民一样,也要受法律约束。这是自诺曼人到来之后南意大利最重要的发展。

毫无疑问,多数人希望这些只是暂时的,随着罗杰二世返回西西里就会结束。然而他非常认真。接下来在罗杰二世漫长的统治期间,他要求贵族们在所有公开场合都重复誓言,并实时更新,以防任何人禁不住诱惑,将其忘在脑后。

彼时32岁的罗杰二世取得了巨大成就,胜过吉斯卡尔时代以来的所有诺曼人。他战胜了强硬古板的教皇和敌方叛乱势力,统一了意大利所有的诺曼领地,并实现了比吉斯卡尔更强的统治。然而,和奥特维尔家族其他成员一样,他仍有更大的梦想。总的来说他已经拥有了一个王国,现在他想要一顶王冠。

当时的教皇绝不可能同意,但罗杰二世非常幸运,因为这位教皇第二年便去世了。最被看好的继承人是拥有犹太血统的枢机主教,人称阿纳克莱图斯二世(AusⅡ)。此人颇受欢迎,然而他的支持者尚未来得及有所组织,一些反对他的枢机主教便匆忙选出了一位改革者,名为英诺森。选举团大多数枢机主教支持阿纳克莱图斯,对此深感愤怒。他们依然继续推选阿纳克莱图斯为教皇。因此,之后几个月罗马出现了两大对立阵营,互相指责对方的教皇没有合法性。

阿纳克莱图斯家境殷实,频繁捐赠公共娱乐事业,远比英诺森更受欢迎。经过双方几次街头战斗,英诺森也相信了这一事实。他从罗马逃往法国,欣喜地发现形势已经反转。由于宗教改革运动席卷西欧,这位流亡的教皇成为轰动一时的人物。除了在意大利,没有人愿意回到黑暗腐朽的旧时代,看着罗马贵族摆布教皇,但出身高贵的阿纳克莱图斯似乎会把人们带回那个时代。最德高望重的克莱尔沃的圣伯纳德也参与其中,支持英诺森。伯纳德看起来只是法兰西一家小修道院的院长,但实际上他统治欧洲将近20年,所倚靠的完全是个人魅力。随着他宣布支持英诺森,法兰西、英格兰国王及德意志皇帝也迅速宣誓声援。

几个月前阿纳克莱图斯还参与了罗马街头的胜利游行,但如今他突然发现整个基督教世界都反对自己。惊恐之下,他转而求助尚未明确表态的政治力量——西西里。

罗杰二世唯一的条件也很好预料,就是要阿纳克莱图斯为其加冕。阿普利亚、卡拉布里亚和西西里彼此差异极大,罗杰二世需要王权的神秘感将它们凝聚整合。阿纳克莱图斯并不具备讨价还价的资本,对此双方都心知肚明。他象征性地思考一番后,便无条件地同意了。

然而,罗杰二世对加冕仪式的举办也非常小心谨慎。他要表明自己的加冕并非教皇突发奇想。尽管教皇可以同意加封国王,但同一个头衔不能被另一位教皇拿去使用。罗杰二世召集大批显贵、修道院院长和主教,正式提出自己应该加封为国王。他声称,西西里在古代曾经就是王国,所以这并非教皇授予的新产物,而是恢复其原有地位。与会贵族鼓掌欢呼,一致同意,然后解散。现在,罗杰二世可以宣称是民众劝进、请他称王;篡位之说根本不存在。他一如既往地通过官方宣传让这种说法得到接受。其手下制作了马赛克,表明他是从耶稣本人手上接过王冠,而非教皇。

加冕仪式于公元1130年圣诞节在巴勒莫举行,人们纷纷涌入这座城市,希望亲眼见证。贵族竞相铺张炫富,当地人每家每户都挂上丝织品,从阳台和窗外撒花欢庆。这场景——正如一位目击者所说——仿佛加冕的是整座城市。此情此景,罗杰二世自然而然是最耀眼的人物。他身着金红两色的礼服,主持了盛大的宴会。就连侍从的制服都使用了高档丝绸,令许多参观的贵族都自叹弗如。宴会使用的餐具也非金即银。

宴会结束后,他来到巴勒莫教堂,站在高大的圣坛前,参与了基督教历史上独一无二的仪式。巴勒莫天主教大主教主持仪式,希腊东正教神父也前来参加,教皇的代表手持圣油。罗杰二世双膝跪下,涂上圣油,首席封臣将王冠戴在他头顶。仪式结束后,他起身站立,教堂大门开启,迎接巴勒莫民众。

西西里见证过许多伟大的地中海帝国,迦太基人、罗马人、拜占庭人和阿拉伯人曾先后统治过这座岛屿。但对这些统治者而言,西西里不过是一个被占领的地方省份,他们需要的只是它生产的粮食。长期以来,西西里被周边更强大的邻国轮流占领,其唯一的重要性就是给遥远的首都提供相应的资源。如今,它有史以来第一次(尽管与罗杰的说法相反)有了自己的国王。公元1130年圣诞节那天,巴勒莫市民第一次看见了这位耀眼的君主。

然而,无论罗杰二世登上王位的手段多么漂亮,这次加冕也付出了可怕的代价。为了戴上王冠,他支持伪教皇,得罪了支持英诺森的基督徒。当然,彼时谁会成为最后的赢家尚不明朗,但随着时光流逝,越来越多的国王加入英诺森的阵营。

克莱尔沃的圣伯纳德的不懈努力是主要原因。他说服犹豫不决的法兰西国王和英格兰国王亨利一世及意大利之外的多数民众支持英诺森。德意志皇帝洛泰尔(Lothair)拒不表态,他是欧洲重要的政治人物,得到双方的极力拉拢。对德意志人而言,阿纳克莱图斯的巨大优势在于控制了罗马,而洛泰尔只能在这座永恒之城加冕称帝。如果当前的形势没有了结,他必然会担忧自己的皇位不稳。由于公众明显更支持英诺森,他尽可能地含糊其词,直至伯纳德亲自登门拜访,他才改变主意。尽管可怜的洛泰尔试图反对,但强烈的公众谴责迫使他做出承诺:亲自率军将阿纳克莱图斯逐出罗马,推翻罗杰二世,扶持英诺森为教皇。

公元1133年春,洛泰尔终于抵达意大利,意外地发现形势对他有利。南意大利人极不欢迎罗杰二世加冕。奥特维尔家族来到意大利不过一代时间,身居高位的诺曼贵族认为他们没有理由臣服于罗杰二世,不能眼看着自己的羽翼被他剪除。他们预期洛泰尔即将兵临半岛,于是集结叛军,猛攻数座王室城堡。很少误判局势的罗杰二世起兵反击。他英勇无比,杀敌无数,在敌军面前大出风头,但他自己的军队却溃不成军。这次失利甚至动摇了罗杰二世最亲密的支持者。韦诺萨是奥特维尔家族权力的精神堡垒,其最著名的四位家族成员都安葬于此,但就连这座城市也加入了叛军行列。阿普利亚和卡拉布里亚各地的王室卫队惨遭屠戮,人们纷纷投奔帝国的旗下。帝国和岛国之间漫长而可怕的冲突一触即发。

罗杰二世显然是更弱的一方,但他保持镇定。洛泰尔同样对叛军的规模和扩张速度感到惊讶,但他尚未做好充分加以利用的准备。叛军首领与洛泰尔会面后,失望地发现后者的军队规模其实被严重夸大了。洛泰尔只带了大约2000名将士,根本不足以攻占罗马或推翻罗杰。

洛泰尔原本以为他的出现足以令阿纳克莱图斯感到紧张,但后者依然屹立不倒。这位诺曼人支持的教皇及其拥护者控制着台伯河畔右岸地区,包括圣天使堡和圣彼得城堡,他们拒绝让步。因此,德皇只能在老拉特兰宫扶持英诺森为教皇,并让后者为自己加冕称帝。此举遭到了整个台伯河畔阿纳克莱图斯支持者的嘲笑。

新加冕的洛泰尔对意大利盟友深感失望。加冕仪式结束仅数天,率领大军攻击罗杰二世的希望便彻底破灭。洛泰尔已经达到了进军意大利的目的,而德意志还有亟待他着手处理的事务。他向伯纳德承诺将会率大军归来,然后率军越过阿尔卑斯山,迅速撤退。这番话与其说是严肃的保证,倒不如说只是讨好敷衍。

洛泰尔离开后,叛军的行动也陷入停滞。罗杰二世重整军队,再也无意手下留情。英诺森尽其所能支持叛变的贵族,甚至把所有加入罗杰二世军队的士兵统统逐出教会,但聪明的西西里人从岛上招募了无视教皇的穆斯林。战火烧毁了阿普利亚所有的大城市,其头目全部被处死。罗杰二世往常在胜利之后会宽宏大量,但这一次他只用铁拳对待敌人。他逮捕了发起叛乱的两个贵族,并公开羞辱他们。其中一人被处以绞刑,另一人被迫在前者行刑时负责拉绳,然后自己也遭受同样的命运。罗杰二世志得意满地返回西西里。尽管开年不利,但终究以胜利结束。他所支持的教皇候选人仍旧安然无恙地待在罗马,整个王国和平安定,他本人也成功地挫败了德意志皇帝。

可惜这只是短期的缓和。他返回巴勒莫数周后,一场热病蔓延全城。王后因病去世,罗杰二世遭受精神重创,陷入悲痛之中。他把自己关在宫中,拒绝会客。因此关于他已经去世的谣言甚嚣尘上,再次唤起了南意大利各路势力的反意。然而,更可怕的消息还在北方。

洛泰尔对自己的意大利之旅非常满意。他从程序上履行了自己的誓言,扶持英诺森为罗马教皇,也得到了自己的皇冠。然而,克莱尔沃的圣伯纳德对他并非全心全意的表现感到不悦。伯纳德意识到,只要罗杰二世还是西西里的国王,阿纳克莱图斯便不会被逐出罗马。于是他要求洛泰尔卷土重来,杀回意大利,完成这一使命。

伯纳德并非唯一担心罗杰二世的人。过去1000年来,拜占庭帝国长期统治着南意大利至少部分领土,但如今西西里人开始侵犯拜占庭富饶的达尔马提亚海岸。继吉斯卡尔之后,罗杰二世什么时候也会怀着同样的想法,侵略帝国领土?拜占庭皇帝约翰二世(“美男子”约翰)不想坐等这一天的到来。他致信洛泰尔,提出共同进攻西西里。

拜占庭使者前往德意志,途中在威尼斯停留,竟在那里发现了第二个盟友。由于巴勒莫的崛起大大损害了威尼斯贸易帝国的地位,当地总督也愿意派出海军,全力支持拜占庭。

洛泰尔加冕之后,德意志的形势也大为改善。他的皇位吓退了所有潜在的对手,因此洛泰尔可以全力投入意大利战场。他用一年时间召集军队,等到雪融之后便越过阿尔卑斯山,进军北意大利。

这一次德意志人没有遭遇抵抗。北意大利城市纷纷陷落,当地军民几乎没有奋起战斗。诺曼贵族再次起兵叛变。随着意大利城市纷纷向洛泰尔投降,英诺森教皇率领教廷加入了德意志人的行列。只要运气不差,他们就能在冬季之前拿下意大利大陆,然后在第二年春天进攻西西里。

虽然王国面临严重威胁,但罗杰二世并不恐慌。他有两大优势:炎热的夏天,以及洛泰尔军队的封建基础。德皇洛泰尔并非拥有绝对权力的君主。他可以一时指挥诸侯的军队,但无法永远调动他们。战争耗时越长,他们就越发焦虑,因此罗杰二世小心翼翼地避免刀兵相见。洛泰尔进军,他就撤退。同时,他还频繁地与各路敌人分开会面,意图挑拨教皇和德皇的关系。

到了夏末,罗杰二世的努力已经收到成效。天气酷热难耐,军中疟疾横行,洛泰尔帐下的诸侯公开要求退出战斗。事实上他们唯一的共识就是对教皇和意大利教廷的厌恶,因为后者总是不停地抱怨,为了这些人诸侯不得不远离家园数百英里,长途远征。事态越发糟糕,甚至有人试图杀死教皇,只是由于洛泰尔亲自介入才未得逞。为了发起决战,洛泰尔做出最后的努力,围攻罗杰二世在意大利大陆地区的首都萨勒诺,但这位西西里国王镇定自若,岿然不动。

恼怒的洛泰尔让意大利盟友好自为之,自己则率军跨越阿尔卑斯山返回德意志。整个远征行动纯粹是浪费时间。洛泰尔没有获得任何永久性的成就,两个教皇仍在为罗马教廷的权力争吵不休,罗杰二世依旧安然无恙。没有德意志的支持,意大利叛军根本不能指望与诺曼人作对。洛泰尔回国两个月后暴毙,那时罗杰二世已经收复了大部分领土。

几个月后,罗杰二世扶持的教皇阿纳克莱图斯二世也随之去世。现在,英诺森顺理成章地成为合法教皇,罗杰二世则尽其所能与昔日宿敌达成协议。他消灭了最后一股叛乱势力,同时也小心翼翼地避免踏入教皇的领土。他还正式承认英诺森是合法教皇,并致信要求所有支持者都这么做。

但对英诺森来说

,此举远远不够,而且来得太晚。要不是罗杰二世的干预,他数年前就成为公认的教皇了,教廷也不会经历分裂的痛苦和难堪。罗杰二世(第二次)被正式逐出教会。英诺森决定与诺曼人开战。由于无人可以借兵,他亲自招兵买马,发起进攻。

面对诺曼人,教皇军从来没有过好结果,这一次也不例外。公元1139年7月22日,英诺森的部队渡过加里利亚诺河(GariglianoRiver)时惨遭伏击。到了傍晚,教皇、枢机主教及其所有财物全部落入罗杰二世的手中。正如曾被吉斯卡尔俘虏的前任教皇利奥九世一样,英诺森坚忍、坦然地承受了失败。诺曼人对他礼遇有加,几乎看不出他是阶下之囚。但英诺森对于自己接下来不得不做的事情不抱任何幻想。三天后,他正式确认罗杰二世为西西里国王、阿普利亚公爵及卡普阿亲王,而且逐条承认阿纳克莱图斯9年前做出的承诺。除此之外,英诺森无能为力,但他也做出了最后的反抗。在庆典仪式上,他长篇大论地布道,让身着厚重礼服的罗杰二世忍受酷热的夏日阳光。

罗杰二世返回西西里的旅程非常愉快。南意大利终于平定了,此后这里再也没有给他带来严重的阻力,他把这片土地留给了精干的罗杰三世。他用10年时间战胜了两个皇帝和一个教皇,面对强大的反对势力仍然成功地缔造了自己的王国。现在他要让王国延续长久。第一步就是制定宪法、统一法律,从而打造一个强大的中央集权国家。德意志的入侵已经暴露出封建制度安排的局限性,因此他用专制的拜占庭模式打造自己的王国。他通过一系列法律创造了君权神授的理念,确保君权至高无上,永远保持绝对权威。为了强化王权,他直接效仿拜占庭,统一货币。钱币的一面是身着皇袍的罗杰二世,另一面则是全能的基督(ChristPantocrator)。旧版的诺曼硬币图案是圣彼得,表明他们忠于教皇,但这位西西里国王更加直接地与神联系起来。

除了国内改革,新的建筑纷纷拔地而起,科学研究蓬勃开展。王室出资修建了诺曼西西里王冠上的两颗明珠——巴拉丁礼拜堂(PalatineChapel)和马托拉纳教堂(Martorana),融合了拜占庭、阿拉伯和诺曼文化,风格独树一帜。繁忙的港口城市巴勒莫成立了一个研究地理的专门机构。十多年来,他们登上每一艘进入西西里的船只,询问船上人员的所见所闻。他们将收集的地理信息记录在两个地方:一个纯银打造的地球仪,上面刻着世界上已知的大陆和国家;一本厚重的大部头《罗杰之书》。

他们的成果出人意料地精准。根据《罗杰之书》的描述,冬季的斯堪的纳维亚几乎没什么阳光,诺曼人治下的英王国同样阴冷潮湿。这本书甚至准确地指出地球是圆的,比哥伦布早了大约350年。一场“小文艺复兴”蓬勃发展,巴勒莫就是这场运动的中心。尽管地处西班牙或君士坦丁堡之外,但这里的学者可以接触到希腊、阿拉伯世界和西方的学问。

在此期间,罗杰二世还成功地安抚了最直言不讳的批评者——克莱尔沃的圣伯纳德。洛泰尔在返回德意志之前曾明确地表达自己对教皇的负面看法,而伯纳德热诚地捍卫着教皇,深感受到了冒犯。相比之下,罗杰二世却慷慨赞助教廷,对熙笃会的资助更是让伯纳德转而站在他这一边。

然而,诺曼西西里的两大强敌拜占庭和德意志帝国(神圣罗马帝国)并没有忘记遭受的耻辱。罗杰二世之所以还能享受和平,是因为它们仍在忙于处理各自的问题。两大帝国都遭遇了皇位空缺的危机。洛泰尔去世6年后,拜占庭皇帝约翰二世在狩猎时离奇地意外身亡。两位新皇帝——德意志的康拉德·霍亨斯陶芬(radofHohenstaufen)和拜占庭的曼努埃尔·科穆宁正式同意联合出征,但就在调动军队的时候,突厥人攻占了一个十字军王国,新的十字军东征爆发。德意志军队参与东征,并途经拜占庭领土,但他们不分希腊人和突厥人便全力打击,导致两国关系紧张,甚至到了爆发战争的边缘。

然而,康拉德和曼努埃尔终究建立起真诚的友好关系。十字军东征期间,康拉德曾经负伤,曼努埃尔亲自照料他直至康复。二人再次立誓,共同发起反罗杰二世的战争。两年后,曼努埃尔迎娶了康拉德的女儿贝莎(Bertha),两家的关系更加亲近。

这场婚礼对罗杰二世是个警告,他见识到了敌人的决心和公众的谴责。他多年来力图撮合自己的女儿和曼努埃尔,但事实上他的行为对达成这个目标毫无助益。十字军东征期间,他趁曼努埃尔为战事分心,派出安条克的乔治洗劫了拜占庭治下希腊最富有的三大城市:雅典、底比斯(Thebes)和科林斯。

恼羞成怒的曼努埃尔集结3万大军,准备一雪前耻。然而就在这场等待已久的远征蓄势待发时,蛮族势力突然越过品都斯山脉(PindusMountains),入侵希腊北部。曼努埃尔被迫转移大军,应对蛮族威胁。他是一位优秀的将军,但到了击退蛮族的时候,原定的远征期也随着大雪降临而结束。

第二年春天曼努埃尔再次尝试起兵,但又一次遭到延误。西西里用黄金诱惑,煽动巴尔干地区起兵叛乱,威胁拜占庭帝国西部边陲。曼努埃尔派出舰队平叛,而罗杰二世乘虚而入,厚颜无耻地派出他的海军指挥官潜入君士坦丁堡海岸,将火弩射入皇家园林。

这样的拖延策略只能持续这么久。到了公元1152年,康拉德和曼努埃尔都已扫除了各自的阻碍,准备起兵。两位皇帝计划在北意大利会师,然后继续向南,搭乘威尼斯舰队的船只横跨海峡,进入西西里。他们正处于大好时机;罗杰二世同名的儿子刚刚去世,这是他的六个子女中自己送走的第五个。如此沉重的打击,令他一夜之间变得衰老脆弱。

面对即将来临的暴风雨,诺曼王国似乎无法幸免,但这一次他们得到了好运的眷顾。当年春天,德意志正要起兵,康拉德突然离世,整个国家陷入权力斗争,无暇顾及与罗杰二世的战争。曼努埃尔同样面临着步步逼近的众多敌人,不敢独自冒险出征,而且他意识到:无论何时,威尼斯都是比巴勒莫更为严重的威胁。即使现在他也在考虑对海洋共和国先发制人,即使这样必将导致第四次十字军东征的悲剧。

尽管时候未到,但现在似乎已经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了。康拉德只不过是第一个离开历史舞台的重要人物。第二年克莱尔沃的圣伯纳德与世长辞,随后安条克的乔治也撒手人寰。乔治是杰出的指挥官,他为诺曼人赢得了北非帝国。得力谋士的离去似乎夺去了罗杰二世最后的能量。他在巴勒莫的安乐住所深居简出,终日与外国动物园、花园和宫殿为伴,两年后安详离世。

他安葬在巴勒莫教堂一座朴素的斑岩墓下,身着华丽的礼服,头戴拜占庭皇帝的珍珠皇冠,胸前放着他的佩剑,剑身上刻着一行拉丁文字:“阿普利亚、卡拉布里亚、西西里和非洲都唯我是从。”

他是伟大的统治者,西西里再也没有出现这样的领袖。即使他的言行有很多不足之处(他是一个著名的无信仰人物),他也从未逃避君主的责任。他既有北方人的活力,也有南方人的文雅,是诺曼王国全盛时期的产物,着实鼓舞人心。他仍然保持着先辈们可怕的野心,并在欧洲大陆两端各缔造了一个诺曼王国。他去世后,诺曼王国走向解体。正如一位朝臣记载,他“睡觉时取得的成就都超过了别人清醒的时候”。

他把文化多元、信仰不同、部落林立的小地方打造成一个统一的王国,取得了看似不可能的成就。意大利半岛其他地区之后700年仍四分五裂、争斗不休,而罗杰二世的国家却充满希望和无限可能。西西里王国持续时间之长同样出乎意料。尽管曾遭到攻击,耗费国力,被欧洲各国领袖玩弄于股掌之中,但西西里王国始终保持国家的完整,直至19世纪被现代意大利所统一。

切法卢大教堂可能是这位伟大国王的安葬之处,但圣马托拉纳教堂最能引发后人对他的怀念。这座教堂用大理石和黄金打造,是他献给西西里的瑰宝,即便是800年后的今天,也令人心动向往。

这倒数第二座教堂融合了西西里历史上三大文明,足以向这位缔造了诺曼西西里的伟人致敬。教堂内部按照希腊十字架的传统形式建造,布满黄金,墙面铺上拜占庭式的马赛克锦砖,描绘了耶稣的生活场景。在希腊式圣像和诺曼式拱门下方,来自北非法蒂玛王朝的工匠雕刻了两扇巨大的木门,并在教堂穹顶的基座用阿拉伯文写下了致圣母马利亚的赞美诗。最有魅力的是一幅马赛克艺术品,镶嵌在教堂中殿不起眼的内墙上。那是罗杰二世本人的画像,这位基督教国王身着阿拉伯礼服,但他用拜占庭和阿拉伯风格塑造了这座教堂。

这是唯一现存的罗杰二世画像,由见过他本人的画师创作而成,完全把握住了诺曼西西里的精神。画中的他身着拜占庭皇帝的礼服和圣衣,俨然就是“受洗的苏丹”,而身体轻微前倾,从耶稣手中接过王冠。他的头顶上写着一行希腊字母,组成了拉丁词汇“RogeriosRex”——罗杰国王。

这是罗杰二世成年以后长年奋斗的目标,他从至少两位反对自己的教皇手中夺得了王冠。整个12世纪没有人比他更配得上这个荣誉。他发现了一个宗教不同、文化多元、四分五裂的小岛,建立了统一的王国,并发展成为欧洲最为繁荣、有效运转的国家。他为治理现代国家提供了指南,告诉后世如何团结看似势不两立的各方,打造强大的整体并使之有效运转。在动荡不安的中世纪,他统治的国家处于难能可贵的和平时期。他去世后,西西里王国不可避免地日薄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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