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端端最后一夜没睡,就这么生着闷气睁着眼睛到了天亮,她密切关注着一墙之隔的季临的动静,一听到对方起床淋浴的声音,便紧张地静静等着,简直像个动物世界里等待狩猎的老虎,就等对方窜出来给他脖子上狠准稳的来一口了……

她把耳朵贴在墙上,根据隔壁那点微弱的声音,猜测模拟着季临起床的全过程——他洗好澡了,然后吹风机的声音响了,吹风机停了,头发吹干了,窸窸窣窣的,应该是在开衣服柜门找衣服,接着是拖鞋走路的声音,这男人应该整理好仪容了……

只是他的步子为什么还这么稳?走路还这么镇定,他昨天不经同意吻了自己!还没头没尾地丢下了一个并没有那么多诚意的醉酒表白!还这么镇定!得死!

白端端觉得憋不住了,今天季咪咪正好轮到她带,她二话不说,风风火火,便抱着两只猫冲向了季临的门口。

季临很快过来开了门,见了是白端端,愣了愣,然后神色自然镇定地把她让进屋里,自己则转身走向了厨房。

他的语气一如平常:“今早是红枣桂圆粥,还在煮,你再等十分钟。”

只是他越是波澜不惊,白端端心里就越是惊涛骇浪,但凡一个人,昨晚上既趁乱亲吻了别人还做出了醉酒表白甚至打巨款的行为,都不可能在第二天一早见到另一方当事人还如此冷静,季临这个样,白端端倒是开始慌了。

他昨天的行为果然并非出于理智,以至于今早甚至压根不记得一切了?

否则白端端无法想象还有什么人面对这种修罗场还能如此镇定自持……

然而因为季临的镇定,白端端倒是茫然了,这下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平时白端端是个从没有怯场过的人,然而对于季临这件事,她仿佛不论做什么,好像都不是自己了,紧张忐忑惶恐微妙又羞赧,像一个第一次国旗下讲话即将登台的小学生,即便对于人生而言,这将是一次非常微小的插曲,然而对于此刻的白端端而言,这仿佛就是一生里唯一一件大事。

只是季临的行为完全打乱了她的步调,白端端不自觉就被季临牵着鼻子走,她呆呆愣愣地抱着猫,然后坐到了餐桌前,季临的时间预估总是非常精准,十多分钟后,他从厨房里端出了热气腾腾散发着枣香味的粥来。

他平常而自然地看了一眼白端端:“要加个煎蛋吗?”

白端端看着眼前的粥,摇了摇头。

“小心烫。”季临也端出了自己的那份,然后又把牛奶递给了白端端,“这个牌子,上次你说过,奶味很足,我这次买了。”

“哦,好的。”

白端端几乎是下意识接过了牛奶,然后她晕乎乎地就开始拿起了勺子准备吃粥,不管怎么说,从昨晚到今早一夜没睡,其实她确实早就饿了。

白端端喝粥,季临便也安静地喝粥,季咪咪和白咪咪已经从白端端身上跳下了地,各自找了个能晒得到太阳的位置趴起来。

不得不说,季临的手艺真是十分好,一份红枣桂圆粥,甜而不腻,还撒了点桂花,香气四溢又让白端端胃口大开,只是粥很好喝,白端端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再想着怎么把话题引导到昨晚……

而她粥刚喝了一半,季临倒是先一步开口了:“我这次用的冰糖,放的比较少,你要觉得味道太淡的话可以再加一点白砂糖,在厨房那个柜子里。”

白端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听到季临继续用那种平淡无波澜的声音继续道——

“还有,我的信息看到了吧?”

虽然是个问句,但他并没有给白端端时间回答,而是径自说了下去——

“不是你说的,很多事也好,男人也好,你追求的是刺激和新鲜感吗?没有挑战性就没有意思,那你和林晖有什么必要复合?不是在重复过去的自己吗?何况好马不吃回头草,不如和我在一起。”

白端端一口粥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更没来得及消化季临此刻的这番话。

他的表情还是非常冷静镇定,语气平淡,仿佛说的话题仍和上一个糖够不够是同一个没什么新意和冲击的日常问题。

他一边继续喝粥,一边看了白端端一样,非常自然道:“林晖没什么好的,他能给你的我都有,他不能给你的我也有。”

白端端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季临没有忘,他也并非准备以醉酒的借口来推脱,她心里有点酸胀和甜蜜,像是一块悬空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然而更多的是茫然和意外。

这男人的一切都太冷静了,冷静到白端端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因为怎么有人能用这么平常的态度去说这么爆炸性的内容?

只是说完这一句,季临却又切换了话题:“今天的粥好喝吗?”

白端端这下是真的被这男人跳跃的话题和冷静的态度给彻底整懵了,她只下意识点了点头:“挺好吃的。”

“那你想一直有这样好吃的早饭吃吗?”季临的声音仍旧冷静,然而这一次他飞快地看了白端端一眼后,就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然后停顿了非常短暂的时间后,他轻声继续道,“不仅是早饭,我做的中饭和晚饭,以后都想一直吃吗?”

白端端几乎是被蛊惑,等她意识过来,行动已经先于她的思维点了点头。

而这一点头却仿佛非常大的取悦了季临,他那原先抿紧的嘴唇终于淡淡笑了一下,然后他看向了白端端,盯着她的眼睛:“你想一直吃的也可以。”

他淡淡道:“嫁给我就行了。”

白端端下意识又喝了两口红枣桂圆粥,才终于意识过来季临刚才说了什么,粥很好喝,她也仍旧很饿,可这下却是怎么也不能再喝下去了,因为她的脸以飞速变得滚烫和红透,颜色大约可以媲美碗里那两个大红枣。

季临都在说什么话啊!

怎么可以用人用这么一本正经冷冷淡淡的模样说这种类似于求婚的话题啊!

这男人每一句话都像是狩猎的箭手,狠准稳,手起刀落,一根一根插到了白端端的心上,把她震得完全无力回击,也完全无法反应,只手忙脚乱到本来要送到嘴边的粥都不小心糊到脸上去了。

季临很快抽了纸巾,然后他微微起身,动作自然地给白端端擦掉了嘴角上碰上的粥,嘴里却还在冷静地进行刚才的话题:“你觉得没有办法一下子就决定当我老婆的话,可以先当我女朋友。”

他理直气壮又镇定理智地分析道:“当女朋友的话,也可以每天每一顿都吃我做的东西,你知道的,林晖做菜比我差劲很多,我昨天发给你的信息也里说过了,他还比我老,年纪大的话,学习能力会越来越差的,所以你不用指望他能改掉以前的那些毛病,男人越老越固执,你以前为什么和他分手,未来也会因为什么继续分手,他太老了,坏习惯改不掉的。”

“……”

白端端觉得季临这个司马昭之心有点明显了,光这么一段话里,就说了三个老……

她被季临这一番话震惊地彻底傻眼,甚至都忘了自己应该立刻解释一下林晖的问题。

而季临说到这里,看了白端端一眼,强调道:“但我还很年轻。”

“……”

季临一派自然恬淡,倒是白端端觉得自己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她心跳如鼓,连手也微微颤抖起来,只能赶紧放下勺子,藏怯一样把手藏到了桌子底下,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自若。

季临能如此冷静地说出这种话,自己绝不能输,毕竟按照道理来说,被对方表白的自己才该是主动的一方。

白端端稳了稳情绪,然后也看向了季临,她佯装同样镇定道:“所以你知道你自己昨天干了什么是吧。”

季临抿了抿唇,样子严肃冷静到像是在进行一场谈判:“我知道自己昨晚干了什么,所以我会负责到底,你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白端端紧张的要死,这如果是谈判,她反而更自在一点,但这虽然谈判的架势十足,但又并非是真的谈判,她只能别开了视线:“但既然现在听起来你对我还挺有那么点意思,那为什么之前一起工作那么久,都没有表白,却选择了自己喝醉后表白呢?你不觉得醉酒了表白有点没诚意吗?”

“我本来也不准备喝醉了说那些。”

白端端微微抬了抬眼睛,看向季临,紧张又有些执着:“那你为什么最后还是喝醉了做了这些?”

季临还是非常镇定,他看起来沉稳而笃定,然而话音里却带了点转瞬即逝的无措,然后白端端看着他转开了视线:“因为没忍住。”

季临的声音干巴巴的,像是汇报工作:“本来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说这些,但是昨晚喝多了以后,情绪有点控制不住,实在忍不了,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说了。”

白端端眨了眨眼睛:“所以你后悔喝醉酒以后说了吗?”

换做是白端端,她是绝对会羞愧难当的,毕竟暗恋一个人向他表白是一回事,但攻击另外的“情敌”,就显得有点嫉妒心过甚了。

“没有。”然而季临完全理直气壮,“为什么要后悔?“

“比如,是不是觉得喝醉以后说了林晖那么多坏话有点不好意思?”

季临一脸难以理解:“这有什么好后悔的?难道林晖不比我老吗?难道他赚的不比我少吗?难道他做饭做菜不比我难吃吗?我只是说出了事实。”

“……”

这简单粗暴的坦荡倒是让白端端有点哑口无言了:“你不觉得就算我和林晖在一起了,也就算你说的是事实,你这么说有点不太大度?”

季临仿佛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谈恋爱还要讲大度吗?我喜欢你,我讨厌他,我不希望你和他有任何牵扯,这不是很正常吗?难道感情还讲礼让谦和优雅绅士吗?”

他抿了抿唇:“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风格的,喜欢就争取,能攻击对方就攻击对方,方式只要合法,阴损点也没关系,结果达成就行了。难道我违法吗?”

不得不说,季临的办案风格和他的恋爱理念真是出奇的一致……只要合法合理,就能把专业发挥到极致……

而季临却还嫌不够似的,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白端端一眼:“何况,林晖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神情仍旧镇定,然而声音的末尾里还是不自觉带上了一点酸溜溜的意味,“他不过就是因为比我老,所以遇到你比较早,要是我早点遇到你,根本就没有他什么事。”

“……”

白端端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解释清楚这个乌龙:“其实你没必要对林晖这么大敌意……”

“哦,难道我还要感谢他吗?”果然,一提及林晖,季临又阴阳怪气上了。

白端端只是笑:“你真的要感谢他。”

“感谢他和你分手?”

“不是,感谢他逼我离职,所以我才会到盛临来,到你身边来。”

季临的脸上露出了不太开心又有点别扭的神情,仿佛终于打破了他今天一直以来的冷静。

白端端看着季临的眼睛:“但你不用感谢林晖和我分手。”

季临抬了头。

“我和林晖也没有复合。”

季临皱着的眉舒缓了一点,仿佛心里那些意难平被略微抚慰。然后很快,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一样,飞速继续不高兴起来:“哦,没复合啊,没复合那你还工作日请假和前男友一起去赏枫?难道还相信什么分手了还能做朋友吗?你缺那两个朋友吗?一定要在前男友里找?”

白端端觉得有点好笑:“你是不是傻啊,我从没有和林晖在一起过,怎么复合啊?”

果不其然,自己这话下去,一贯冷静镇定的季临,眼睛也快速的眨动了一下,连带着他长而翘的睫毛也如蝴蝶翅膀般连续扑动了好几下。

他有些猝然地看向了白端端,脸上的情绪已经无法掩盖:“他不是前男友?”

白端端终于冷静下来,她觉得自己渐渐握回了主动权:“恩,不是前男友,从来就不是过。”

季临瞪着白端端,像是等一个进一步的解释。

白端端清了清嗓子:“林晖对我而言确实有很多种身份,大学老师、朋友、恩人,前老板,但是唯独没有前男友这一种。我和他确实都是彼此人生里很重要的参与者,也一起携手走过过最艰难的日子,但是我们之间从没有过超乎友情以上的感情,甚至都不能说是友情,他对我是一种对后辈的关怀,而我对他,更多的是感激。”

“一起工作日去上菱山不是去赏枫,而是去祭奠他死去的未婚妻叶朝霞,朝霞姐姐对我非常好,每年她的忌日,我都会和林晖一起去祭拜,带的东西也都是祭品,并不是去赏枫野餐。”

随着白端端的解释,季临在得知真相的愕然过后,脸上露出了努力想要压制的惊喜,然而很快,他又抿了抿唇,有些不相信的样子:“可我听说,之前你在朝晖离职前,林晖对你已经很过分了,但你一直坚持着没走,你对他真的……”

“没有。”

白端端简直有点无奈了,这明明该是表白现场,然而自己此刻怎么就活像被妻子怀疑出轨于是接受妻子盘查审美的丈夫呢?

季临盯着自己,眼神森然,仿佛不问出个所以然来誓不罢休。

“我对林晖没有别的感情,一直忍让他后来的风格,是因为报恩。”

白端端深吸了一口气:“他救过我爸的命。”

这件往事,白端端本来是并不想回忆的,然而不知道自己和林晖的互动竟然给季临造成了这么大的误解,她还是决定说出来。

“我爸曾经是个工程师,负责检测高端技术装备,在一家民企工作。这民企也算是我爸技术入股一起创办的,另一个老板原本是我爸的高中同学,家里有点钱和路子,就撺掇着我爸从之前的国企里辞职了,和他一起合伙创业运营了这个民企,他负责搞定资金和跑业务,我爸则负责技术检测,说白了,就是他组盘子,我爸负责具体干活。但其实创业一开始,这个同学就不太厚道,隐瞒了很多收入,给我爸的分成也是有水分的,自己却一直忽悠我爸,给我爸画饼,说创业前几年都很苦,未来等上了轨道,就好了……我爸这人老实,还乐呵呵的,也没当回事,在出事之前根本就没发现。”

“其实他从国企辞职后去了这个民企,工资和福利待遇各方面都是下滑了一大截,真的是因为热爱这个工作,心里也有创业梦,才一直支撑着他,那段时间我们家正好换了房子,贷款压力大,就过的也都紧巴巴的,幸好我妈开武馆也有收入,才勉强撑着,但过的也挺苦的。”

回想起当初,白端端还有些自嘲:“大概真的是算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吧,我爸妈每天就只吃酱瓜,拼命省出钱给我买吃的。”

“但初创公司么,你知道的,别说工作时间不合规,就是该给员工提供的劳动保护,也没提供,结果对方允诺我爸的飞黄腾达是没等来,却等来了我爸受伤的消息。”

白端端深吸了一口气:“因为设备老旧故障,我爸在周末加班中被机器绞了手,只是明明是工伤,那同学为了逃避责任,抓住了证据瑕疵,愣是把这周末的加班歪曲成了我爸自己莫名其妙去工厂私自违规操作造成的……而且当时他那企业一切步上了正轨,已经不需要我爸了,本来就想找借口把我爸踢出局,这下更是以我爸没了一只手为缘由,逼我爸自己辞职……”

季临越听越是眉头紧皱,他一直以为白端端是从小没有经历过任何阴霾的,却不知道原来她也遭遇过这样压抑的人生。虽然如今的她叙述起来轻描淡写,但季临是也苦过的人,他知道那种艰难的滋味。

“那时候我还没毕业还在上学,虽然学了法律,但是其实除了书上写的,实践操作一概不懂,我爸出了这个事,我除了哭,真的完全不知道怎么做,本来我爸被绞掉了一只手,不得不截肢,我们以为已经是最大的不幸了,没想到因为我爸受伤后对方延误送医,导致细菌感染,被确诊为败血症,当晚就送进了重症监护室,重症监护室里,一晚上多少钱啊,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觉得可以承受,可对当时的我家而言,天都塌了。”

讲到这里,白端端收敛了眼神,努力平静下来:“这时候我才知道钱是多么重要,有了钱才能救我爸,钱真的很有用,但偏偏我们家捉襟见肘,真的没有了……”

“我和我妈哭着去找了我爸那个同学,结果人家闭门不见,又去求了医院的医生,可医生也没办法,总不能因为我们可怜,就给我们免单吧?这世界上不幸又可怜的人多了去了。”

白端端讲到这里,季临心下也终于有了计较:“所以这个时候,是林晖帮了你?”

白端端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当时是我的大学老师,看我几节课都眼睛红肿精神恍惚,找我谈了话,知道了我家的情况,然后他把他当时准备和未婚妻结婚买房办婚礼和蜜月的钱,全部给了我。”

“他当时一点迟疑都没有,二话没说,就让我去救我爸。”

白端端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季临:“他甚至没让我写借条,也没说什么漂亮话,就把钱给我一塞,甚至都是现金,我要耍赖,他连个银行流水转账证据都没有。”

“后来没多久,他又给我塞了一笔钱,说是自己之前兼职做律师时候的代理费,让我也赶紧救急用上。”

“所以你爸爸就是因为他这几笔钱,才脱离了危险?”季临放缓了声音,“所以,即便后来他那么对你,你也一直忍着?”

白端端轻轻点了点头:“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你或许觉得林晖就是个很差劲的人,现在的他也确实有很多事做得不对,甚至从业的理念都有了歪曲,但我始终相信,他内心并不是个这么糟糕的人,至少以前的他确实对我很好。”

“他一直没和我说过那是他准备结婚用的钱,最后也是他的未婚妻说漏嘴,我才知道,因为我这事,他俩婚期推迟了,婚礼也只能从简,可这婚最后还没结,朝霞姐姐就出了事……”说到这里,白端端情绪非常低落,“我总觉得我对不起朝霞姐姐,要不是我这个事,她至少可以在死前有一场梦幻的婚礼,而也因为这个意外,我永远这辈子也弥补不了她了。”

一直以来,白端端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她几乎是投射般的把对叶朝霞的亏欠妄图回报在林晖身上,因为朝霞姐姐已经不在了,她能做的只是向林晖报恩和赎罪。

“这不是你的错。”季临的声音打断了白端端内心的难过,他看着她,非常认真而一字一顿地说道,“白端端,这不是你的错,你很好,你做的也很好,只是不幸会发生,但这和你无关。”

如果说季临原本不能理解白端端对林晖那种奇怪的信任和感恩,那么他现在懂了,他曾经计划过,在自己表白后,就要说出季临曾经对自己父亲做过的事,在白端端面前撕毁林晖的假面,让她好好看清楚这个人有多卑劣。这件事他憋了太久,他觉得就算白端端不和自己在一起,自己也应当有义务提醒她以防止她受骗,然而此刻听了白端端的这一席话,季临却觉得什么也不想说了。

他会把这件事一直一直憋下去,直到永远。

自己的愤怒、仇恨以及戳穿林晖的假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白端端。

林晖对她确实是好的,在她没有遇见自己却深陷困顿的时候,林晖帮助过她,至少这一点上,季临甚至应当感激林晖。如果没有他,如果白端端也早早没有了爸爸,她会过的和自己一样苦,而自己那些苦,季临根本舍不得让白端端尝一遍。

白端端却不知道季临的这些想法,她仍旧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第一笔钱,是林晖娶老婆的钱,第二笔钱,则是他为了救我爸为了帮我甚至舍弃自尊的钱。”

“他在大学里也兼职做律师,但接的都是那些公益维权案件,农民工讨薪之类,基本不收费,唯少的几个收费案子,对方也并不是多有钱的客户,所以要的不多,基本是帮忙性质意思一下而已,常常是他帮客户赢了官司,对方索性也装傻充愣,再卖卖惨,这代理费就这么拖着拖着拖到不给了。”

“林晖为了给我筹钱,一家一家上门去要……”

做律师接触的人多,常常也是看遍人间百态,这样的故事开端,连季临也猜得出后续发展:“他们赢了官司就翻脸不愿意给钱了是吗?”

人心就是这样经不住考验和揣测的,季临几乎可以想象,这些客户在林晖接案子前是多么感恩戴德好声好气跪舔他的,也可以料想,一旦案子赢了以后对方是如何有恃无恐赖账甚至恩将仇报的。

人性有时候很丑恶,穷则会加剧人世间所有的恶意,把很多并不真善美的东西赤裸裸地暴露出来,正如他父亲原先遭遇的一切一样。

白端端沉闷地点了点头:“不仅不愿意给,还羞辱了林晖,最后有个泼妇,一口咬定林晖作为知名的维权律师,不可能缺自己这么一个代理费,一口咬定要么林晖给自己下跪,才愿意相信林晖真的没钱走投无路了,自己才给钱……”

“林晖跪了?”

“恩。”白端端抿了抿唇,“因为我爸还差最后一笔钱,只有那么一个缺口了。”

一时之间,季临也有些沉默,他没想过林晖还为会别人做到这一步。

“这件事林晖没有和任何人说,要到了钱以后就直接给了我,但是后来风言风语传到了学校和律所里来。”

“说他之前的公益维权都是沽名钓誉,其实不过就是一种自我营销和成本投入,等靠着公益维权有名气,成了知名律师以后就要开始敛财,说他就是那种斤斤计较其实一分钱也不能少的性子,为了几个钱连下跪都愿意,不顾自己的客户多么穷困,还是硬逼着人家要立刻付钱。”

舆论是很可怕的东西,尤其当舆论遇到弱者,没有人能预知将会发酵出什么样歪曲的版本来,而群众总是更倾向同情弱者。

白端端叹了口气:“屋漏偏逢连夜雨,林晖那时候正好有一个免费的维权案子打输了,你是律师,你也知道,就算表面看起来很简单的案子,了解了内情和证据后也未必如此,律师不是神,不可能保证赢,这是很正常的事,但配着之前那些风言风语,林晖的形象扭曲的就更糟糕了,他此前接了一百多个公益维权案,几乎每个都得到了当事人想要的结果,只是输掉了这么一个案子,结果所有的谩骂和攻击就来了……说他是有了点名气开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人也飘了,只想着敛财,对那种免费的案子也不上心了,所以才输了。”

“林晖对此没解释过,但他其实是个骄傲又很在乎名誉的人,也有点清高,所以我想,他下跪的时候一定很挣扎,他被外面人戳着脊梁骨说三道四诽谤的时候一定也很痛苦,但他从没有和我说过这些事,从不想我有太沉重的感激,他……不管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他至少过去是个好人,他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仗义了。我爸就因为他的这几笔钱,才最终熬到脱离了危险。”

白端端深吸了一口气:“要是没有他,我就没有爸爸了。”

……

一席话,季临耐心而安静地听完,也终于理解了白端端对林晖那特别的包容和忍让,林晖确实有恩于她,在白端端的回忆里,林晖也确实是个好人,他也确实保护过白端端。即便季临不想承认,但白端端如今能眼睛里还是这样纯粹和阳光,或许林晖也是有一份功劳的。

他突然就不那么恨林晖了。

只是……

一旦知道了林晖不是白端端的前男友,季临又有了新的问题,他有些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刚才说了这么多话,你不要绕开话题,白端端,请你正面的回答我,这问题很简单,我就问你,你以后想能一直吃到我做的东西吗?”

白端端没发现,其实季临此前那种冷静不过是伪装,他昨晚再次清醒后,就再也没有睡觉了,之前的那番说辞在他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以至于才终于在今天能如此镇定地说出口,然而在等待白端端一个回复的过程里,他的内心是从没有过的紧张。

虽然外人大概会觉得季临此刻仍旧十分沉稳,但只有季临知道自己这一刻有多忐忑,他没有经历过表白,甚至对一个人的爱意、占有欲和嫉妒,都是人生里第一次体会,他甚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还挺容易害羞的,以至于此刻甚至没有直白地问出白端端是否答应和自己交往,而是用要不要继续吃自己的饭来。

明明只有一分钟都不到,但季临总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然后他在不安的等待里终于听到了白端端的回答。

她声音脆脆的,尾音又带了点利落——

“好啊。”她说。

季临自然是期待听到白端端首肯的回复的,然而这样简短的两个字,季临却又不满足了——

“你怎么答应的这么随便?”

“一点激动都没有吗?”

“你是想玩玩我吗?只想和我不走心消磨时间谈恋爱的那种?”

虽然努力抑制,说出这些问句时表情也仍旧冷静,但季临的语词里却是满满的控诉和委屈,他盯着白端端:“白端端,你不能……”

接下来的话他没能说完,因为白端端凑上去,把他拽向自己,然后在季临惊愕的目光中吻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15字以上留言都送红包哦~(截至到明晚8点)

林晖也是个很复杂很有故事的人物哦~

季par:林晖这老东西果然不是我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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