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勋坐在自己城堡的核心——他的办公室里。

赌客的吵闹和赌具碰撞时发出的声响穿透了每一堵墙,直接传到了黄勋的耳中。

他可以清楚地听出刚才二十四号桌上谁的牌最大,谁要了一个加倍。也听得出轮盘赌那小钢珠在盘内滚动的声音,和开出结果后输钱人的哀号。还听得出猜数那桌不停喊着“单”或“双”的狂吼,甚至还能从里面分辨出究竟是押单的人多,还是押双的人多。

黄勋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强爷会有好像老僧入定一样的习惯了。

原来听这些声音是这么的有趣,尤其是当你还知道随着每一次的惨叫,都有大把大把的钞票落入你的口袋的时候。

现在他的样子看起来,也有点像老僧入定。

但黄勋很快就从这种状态中走了出来,因为他的目光停留在面前的一个相框上。

相框里放了一张照片,那是一个女孩,长得非常漂亮。大大的眼睛,乌黑的头发,笑得很开心。

这是他的妹妹,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黄勋曾经暗暗发誓,他一定要给他妹妹最好的。哪怕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在所不辞。

现在他已经成功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唯一的缺憾是,他的妹妹还有三年才可以回来。

不过三年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弹指一挥就过去了。到时候他们就可以一家团聚,然后他会帮他妹妹找一份好工作,当然还有一个好归宿。亲手将她交给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看着她成家生子,过着幸福的生活。

这就是黄勋最大的愿望。

他慢慢抚摩着相框的边缘,似乎已经见到了那一天。

突然,一阵急迫的敲门声打碎了黄勋的美梦。

“进来!”

周大海冲进屋子,气急败坏地说:“大哥,不好了!有警察要来抄场子!”

黄勋听到这个消息,显得异常冷静:“慌什么?打开后门,让大家都出去,同时让小弟们把家伙全收起来。”

刚才还热闹如集市的赌场,一下就变得冷冷清清。

桌上的赌具不见了,只留下几副纸牌。打牌的都是黄勋的小弟,玩的也只是斗地主、80分这些寻常的游戏。

黄勋就坐在这群小弟中间,周大海站在他的旁边,他们准备会会那些要来抄场子的警察。

赌场大门被打开了,但进来的人却让他们大吃了一惊。

只有三个人,面带笑容的强爷,还有怒目圆睁的青龙和白虎。

黄勋的表情有些尴尬,对于强爷,他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变化,除了他自己以外,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呵呵呵……你这里装修得真气派。”强爷在黄勋对面选了一把椅子坐下,青龙和白虎分别站在他的两边,“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想法和做法都是超前的。像我这种糟老头,果然早该被淘汰了。”

如果强爷劈头一顿痛骂,斥责他私自开场子,黄勋倒还好办。但现在强爷却好像当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这反而让黄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姜,果然是老的辣。

黄勋只能装傻:“气派倒算不上,只不过新的看起来总比旧的要舒服。”

他停顿了一下:“我刚才听我的小弟说,有警察来抄场子,怎么强爷你……”

“这都是我的不对。”强爷笑了,“我想来和你聊聊天,但赌场的人太多,声音太吵,所以才放了个假消息。”

“赌场的确太吵了,偶尔清净一下也没什么不好。”黄勋强忍着一口气,桌面下紧握着双拳,“你想和我聊什么?”

强爷:“也没什么,只是想知道你最近都在做什么生意而已。”

黄勋笑了起来:“我还能做什么?无非就是老本行,这你是知道的。”

强爷的语气一变:“哦?只是这样吗?”

黄勋:“当然就是这样。”

强爷:“可是我却听说,你这里还在卖别的东西,一样我很讨厌的东西。”

周大海的神情立即紧张了起来,但黄勋却面不改色:“怎么会呢?我所有的本事都是从强爷你这里学来的,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怎么可能会有强爷讨厌的东西?”

“哈哈哈……”一个笑声从外面传进来。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门的时候,邵士贤已经走进了屋子:“我看未必。”

小弟们一个个神情紧张,戒备地聚在黄勋周围。

黄勋冷冷地看看邵士贤,又冷冷地看看强爷,然后用同样冷冷的声音说:“强爷,我敬你是老行尊。但想不到你竟然会破坏江湖规矩,和警察联手来对付我!你不要忘了,你自己也是开赌场的。警察能抄了我的场子,同样可以抄你的。”

“这你就错了。”邵士贤也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我今天不是来抄你场子的。”

黄勋有些意外,他哼了一声,问:“哦?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邵士贤:“你有没有听说最近发生的连环凶案,和欢乐台的广播有些关的那件?”

黄勋:“这件事情在新闻头条上登了好几天,我想不听说都难。”

邵士贤:“你知不知道凶手是谁?”

黄勋点头:“我知道。”

邵士贤很奇怪:“哦?”

黄勋:“凶手不就是欢乐台的厉鬼吗?”

邵士贤笑了起来:“鬼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黄勋:“凶手如果不是鬼,我就真不知道是谁了。我只不过是个小混混,而你是警察,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谁是凶手。”

“凶手当然是个人,而且根据我的推断,他就在这里。”邵士贤说,“我今天就是来抓凶手的。”

黄勋高声笑了起来,就好像听见了一件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话不能乱说,事不能乱做。即使你是警察,也不能随便栽赃别人。”

邵士贤紧紧地盯着他:“究竟谁乱做了事,我想你我都心知肚明。”

“我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黄勋冷笑,“你说凶手就在这里,你有什么证据?”

邵士贤:“我当然有。”

“哦?”黄勋靠在椅背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说给我听听。”

“好,我会仔仔细细地说给你听的。”邵士贤开始了他的叙述,“几天前的一个深夜,李学宁、唐博、阿三、张如花、王凯、张统六个人在信岚桥29号的房间里赌钱。那里不仅可以赌,还可以叫小姐,江霞就是其中一个。但没人知道,李学宁和江霞竟然是一对情侣,但他们却假装互相不认识。”

黄勋:“自己的女人在做那种生意,他居然还能心安理得地去赌钱,这种男人是我最不耻的。”

邵士贤:“你误会他了。”

黄勋:“我误会他了?”

“其实李学宁早就和江霞定下了一个远走高飞的计划,只不过还缺一样东西。”邵士贤说,“钱,一大笔钱。”

黄勋:“他们的计划是什么?”

邵士贤:“李学宁与一个大买家谈了一笔生意,只要能把这笔生意做成,就能赚到三百万。”

黄勋:“三百万不是小数字。”

邵士贤:“虽然他还要分给他的合伙人唐博九十万,但二百一十万已经不算少了。他们约定由李学宁和唐博拖住二十九号的老板阿三和张如花,然后由江霞爬窗出去交货。而那个价值三百万的货,居然只是一个不大的手提箱。”

黄勋:“为什么他们不自己去?”

“因为李学宁说他怕被人盯上。”邵士贤说,“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他们做的生意很隐秘,而且还带着一定的危险性。究竟什么样的东西既不大,又有这么高的价值,甚至还要冒风险呢?”

黄勋:“这也正是我想问的。”

“问题的答案我们等下再讨论。”邵士贤说,“交货地点在信岚桥501号门口,那里住着一个修电器的老头,名叫张鹤,那晚他正熬夜修一台液晶屏。但江霞第一次并没有等到来收货的客人,在她应付了阿三的纠缠后,又来到501号。需要特别提醒一下的是,这一次她在路上曾看到一个抗大包的搬运工,那个搬运工还戴着一副口罩。”

黄勋:“一个搬运工有什么好提的?”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邵士贤笑了笑,“这次她终于完成了任务,但当回到她自己的房间的时候,竟发现房间里多了一具尸体,死者居然就是住在501号的张鹤。”

黄勋冷笑:“有趣。”

邵士贤:“那天的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接下来,我在你这里得到了李学宁的住址。但到了他的家,却发现他已经上吊自杀了,当时广播里正好也在说一个人上吊的鬼故事。”

黄勋:“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怪不得大家都说是闹鬼了。”

“就在李学宁上吊之前,有人看到一个戴着口罩的搬运工去他家,固定了他上吊用的那个顶灯。”邵士贤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一个人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黄勋:“谁?”

邵士贤:“唐博。”

黄勋:“有理。”

邵士贤:“找到唐博,就可以了解到更多的情况,说不定能理出整个案件的头绪。但奇怪的是,我始终没有发现关于这个人的一点线索,唐博就像是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他停顿一下,继续说:“没过几天,一个在佛金寺做事的人离奇死亡了。他的名字叫王源,是中毒死的,尸体装在一个拉杆箱内。而前一天晚上的广播,又刚巧在说一个中毒死的人,被塞进了一个拉杆箱。”

黄勋:“这明显就是鬼魂作祟,常人怎么可能办到这些?”

邵士贤:“我已经说了,并没有什么鬼。因为佛金寺的看门老头曾看到一个戴口罩的男人带着装有尸体的拉杆箱,走进佛金寺。”

黄勋:“又是一个戴口罩的男人。”

邵士贤笑了笑:“你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我在调查王源家的时候,找到了他的一张银行卡。想不到他竟然是一个有钱人,卡里新存了一笔三十一万的巨款,存款日期刚巧就是张鹤死的那天下午。有意思的是,李学宁的银行卡里,居然也在同一天存入了三十一万。”

他喝了一口酒:“那天李学宁赢光了所有人的钱,其中阿三输了九万,张如花输了七万,王凯输了十一万,张统输了十五万,加起来一共是四十二万。”

黄勋:“这又怎么样?”

邵士贤:“如果算上李学宁和唐博各带去的十万,总数就是六十二万。而三十一万,刚好就是六十二万的一半。虽然最后一把李学宁大获全胜,但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为了做成那笔生意,已经事先约定好了,不管那晚的输赢如何,都各分一半呢?”

黄勋静静地听着,没有说一句话。

邵士贤:“他们两人在存款上的巧合还不止这些,之后李学宁的卡里又有一个陌生账户给他汇了三百万,我想那应该就是大生意的货款。他立刻取出九十万,给他的合伙人。刚好在同一天,王源的卡上多了九十万。更有意思的是,这两个人的手机上又都有对方的通讯号码。”

黄勋:“你的意思是……”

邵士贤:“唐博根本是一个假名,王源就是唐博!”

黄勋不屑地笑了笑:“只凭几个数字的巧合,还有他们互相认识,你就将两个毫无关系的人扯在了一起。这样办案,会不会太儿戏了?”

邵士贤点头:“我也觉得只凭这些就得出如此大胆的结论,的确有些儿戏。所以我特地拿了王源的照片给当天赌钱的人看,他们都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唐博’的名字。请问我这样做,还算不算儿戏呢?”

黄勋:“就算王源是唐博,那又怎么样?他已经死了,你也没办法再从他身上打听到什么。”

邵士贤点头:“没错,我的确没办法再从他身上打听到什么,但我却因此想到另外一些事情。”

黄勋:“什么事情?”

“张鹤、李学宁、王源这三个人的死都集中在了同一个点上,就是发生在信岚桥501号的那笔生意。”邵士贤说,“现在我们终于可以来讨论一下,这究竟是一笔什么样的生意了。”

他喝了一口酒:“我在李学宁家找线索的时候,曾碰到一个来问他买货的瘦子。这个瘦子又枯又黄,完全没有人样,看起来就像是个瘾君子。之后我又知道,王源居然也有吸毒的习惯。这不能不让我将两者联系到一起,李学宁做的生意,有没有可能就是白粉呢?”

黄勋:“体积小,却能价值三百万的东西有很多。比如黄金或者钻石,未必就是白粉。”

邵士贤:“黄金或钻石的价值太高,很小的一块就能卖上几十甚至几百万。但

据江霞说,那个手提箱很重,里面塞得满满的。白粉几十块能买一小包,如果满满地塞上一个手提箱,也许总价刚好差不多就是三百万。”

他继续说:“况且,我们还不得不考虑到货源的问题。根据李学宁的社交圈子来看,他是搞不到黄金或钻石这类东西的。但白粉就不一样了,假如他平时做的生意就是这个,那么手提箱里装的是什么,还用多说吗?”

黄勋:“但你还是不能肯定这一点。”

“我的确不能肯定,不过白粉的可能性却是最高的。因为它不但符合了体积和价值的要求,也需要冒一定的风险。我们可以先假设那里面装的就是毒品,毕竟我的目的是抓到凶手,而不是搞清楚李学宁到底在做什么生意。”邵士贤说,“接下来需要讨论的,就是这笔生意的风险是从哪里来的。李学宁自己不去交货,他究竟在怕什么?”

黄勋笑了笑:“这还用讨论吗?当然是怕被你们警察抓了。”

邵士贤:“恰恰相反,那段时间警方没有得到毒品交易的线报,也没有类似的行动。”

黄勋:“原来你们也有疏忽的时候?”

邵士贤:“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你犯过罪,早晚一定会被抓到。”

黄勋哼了一声。

邵士贤:“既然风险不是来自警方,那就只可能是来自黑道。这样就说得通了,李学宁一定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所以他才不敢露面,让江霞把货送过去。因为对方只认识他,不认识江霞。这样既能顺利地完成交易,又能保证他的安全。”

黄勋:“邵警官,我想提醒你一下。在毒品交易中,黑吃黑是经常发生的。”

邵士贤:“你的意思是,下手的是买货的人?”

黄勋:“当然!我猜江霞只不过是李学宁临时找来的傀儡,因为他很清楚交货时将要面临的危险。一个人如果有了二百一十万,怎么可能会真的和一个小姐过一辈子?江霞的死活,他是根本不会关心的。”

邵士贤:“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买货的人何必还真的汇款给李学宁呢?”

黄勋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一句话。

邵士贤:“不过你有一点说对了,的确是黑吃黑。不过到底是谁吃谁,这还需要好好地讨论。”

黄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邵士贤:“李学宁自己是没能力制造毒品的,对于他来说,要做成一笔生意自然会牵涉上家和下家两头。现在下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就只剩下了上家。根据我的推断,李学宁这批货的来源肯定不简单,他也不像是一个能掏出那么多钱来进货的人。所以真正黑吃黑的也许是李学宁,是他坑了他的上家,现在上家反过来要来找他麻烦了。”

他继续说:“我之所以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还是出于一个在李学宁家碰到的瘦子的提醒。他的样子看起来是个标准的瘾君子,我明显不是他这一路的。所以他认为我是卖货的,还主动问我有没有货。当听说我也是来找李学宁买货的时候,他就下意识地认为李学宁已经成了批发商。这也就证明,李学宁其实只是个零售商。而他银行卡里频繁的小数额资金进出,也透露了相同的一点。如果不是黑吃黑,一个小级别的零售商怎么可能会突然有了价值三百万的货?”

黄勋笑了起来:“邵警官的思维实在是太活跃了,你应该去做编剧。”

邵士贤也笑了:“做编剧不如做警察有趣。”

黄勋:“但至少不会得罪人。”

邵士贤:“对于那种犯了重罪、很快就要被投入监狱、还很有可能一辈子都出不来的人,得罪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黄勋重重地哼了一声:“既然你觉得上家有问题,这个时候你应该去认真地调查,而不是在我这里聊天。”

邵士贤:“我已经找到了,何必还要调查?”

黄勋:“他的上家是谁?”

邵士贤:“就是你,黄勋!”

黄勋冷笑地看着他:“我说过,即使你是警察,也不能随便栽赃别人。”

邵士贤针锋相对:“我也说过,我有证据。”

黄勋:“我只不过是一个开场子,赚点赌本的小混混,怎么可能贩毒?”

邵士贤:“我查过了,光这个仓库就价值五百万,再算上这么豪华的装修以及用具,总数有六七百万,而你却是一次性付清的。如果你没有远高于这个数目的钱,怎么可能出手这么大?这么多钱你又是从哪里来的?”

强爷沉默了很久,现在终于开口了:“黄勋,你跟了我十年,你有多少钱我应该很清楚。但想不到,我反而是最不清楚的一个人。”

黄勋:“哼,我所拥有的,都是我自己积累下来的。你以为我真的会满足你每个月给我的那点钱吗?对我来说,那些当零用都还嫌不够!”

强爷:“你实在太贪心了!”

黄勋:“你这个已经快进棺材的人,当然不再需要什么!但我不同,我还年轻,我要做一番大事业!”

强爷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邵士贤:“你是怎么积累这么多钱的?”

黄勋:“我这种人还能怎么积累?当然就是赌!我天天都在研究这个,很清楚应该在什么时候下注,以及下什么注。”

邵士贤:“赌博来钱快吗?”

“当然很快!我有钱只说明我有本事!”黄勋说,“但有钱有本事并不是你拿来污蔑我贩毒的证据。”

“好,我就找点证据给你看看。”邵士贤说,“李学宁的地址是你给我的。”

黄勋:“没错。”

邵士贤:“你为什么知道他的地址?”

黄勋:“因为就在出事前的一个月,李学宁和王源来我这里借了十万。我怕他不还,就记录下了他的地址。”

邵士贤:“什么样的人才会借钱?”

黄勋:“当然是输得连裤子都快没的人。”

邵士贤:“但是根据李学宁和王源的存款数字来看,他们离没裤子穿的距离还很远。既然他们有钱,何必来找你借?”

黄勋:“也许他们想给自己留点本,不想动用卡里的钱呢?”

邵士贤:“可要是借来的钱也输了,这和动用卡里的钱有什么两样?更何况从赌场借债利息都很高,即使只借了一分钟,都要算上几个点的利息。他们有什么必要多付这么一笔钱?”

黄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邵士贤:“而且你还有个很大的疑点。”

黄勋不动声色:“什么疑点?”

“我第一次问你的时候,你说李学宁和唐博在你这里借过钱,但唐博这个人是根本不存在的。这是不是说明,你其实早就知道唐博就是王源?”邵士贤喝了一口酒,“唐博是王源做毒品交易时用的假名,你知道这个名字,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你很清楚这笔交易?而你之所以清楚这笔交易,是不是因为你就是李学宁的上家?”

黄勋回答得很干脆:“我当然知道唐博就是王源,因为王源一直用唐博的假名到处借钱。”

邵士贤:“包括强爷的场子?”

黄勋点头:“没错,由于你是警察,所以我才一直没对你说真话。”

“但这个你该怎么解释?”青龙忽然开口了,他从衣服里拿出一本小本子。

黄勋的眼睛立即闪烁了一下,因为他认得,那是强爷专门用来记赌债的。

青龙:“这个叫王源的在我们场子借过十几次,每次都是用他的本名,我们从来都不知道有唐博这个人。”

强爷:“没错,第一次邵警官来我们这里的时候,我也说过,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两个人的名字。”

邵士贤:“更趣的是,就在一分钟前,你还说了一句‘李学宁和王源来我这里借了十万’,这不是更证明了我提出的疑问的正确性?”

大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每一个人的眼睛都看着黄勋。

黄勋忽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邵警官真是厉害。是的,我是撒了谎,他们并没到我这里借过钱。我刚才只是……”

邵士贤打断了他:“你是不是想说刚才你只是被我引导了,所以脱口而出说了李学宁和王源的名字?”

黄勋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邵士贤:“可要是这样,你又是怎么知道李学宁的地址的?”

左边是刀山,右边是火海,黄勋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两难的境地。

他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那是因为,我早就调查过李学宁这个人。”

邵士贤:“你为什么要调查他?”

黄勋:“他每次赌钱的赢面都很大,这样的人对赌场来说无疑是个威胁。我当然要摸清他的底,你说对不对?”

邵士贤笑了笑:“好,我就算你这样能解释过去。”

黄勋:“这也就是说,我的嫌疑已经没有了?”

邵士贤摇头:“这倒还还见得。”

黄勋讥笑:“哦?我还有什么疑点?”

邵士贤:“虽然你现在是解释通了,可在几小时前,我又怎么会想到你将作出这样的解释?所以那个时候,我还是认定你就是李学宁的上家。于是我去了强爷那里,通过他的介绍,我知道了一些本地毒品的流通点。”

黄勋冷冷地说:“看来你是一定要赖上我了?”

邵士贤笑着说:“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我想赖上你都不可能。”

黄勋:“这次你又发现了什么?”

邵士贤:“我发现一个人,这个人我曾经见过一次。”

黄勋:“谁?”

邵士贤:“一个穿花衬衫的人,上次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背了一个大包,从你这里走出去。”

黄勋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周大海脸上的肌肉都颤抖了起来,那条刀疤犹如毒虫般地扭动着。

邵士贤:“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刚好在和一群瘾君子们做生意。我等他收好了钱,就趁机上去和他搭话,但他根本不理我。可当我报出一个名字后,他立刻和我热络了起来。不但说我是自己人,还打八折卖了我十包货。你想不想知道我报的是什么名字?”

黄勋铁青着脸,点头说:“想。”

“山哥,我报的名字是山哥。”邵士贤说,“只要是道上的朋友都知道,山哥就是你,黄勋!你想不想知道花衬衫卖给我的货是什么东西?”

黄勋的脸绷得紧紧地:“想!”

“冰毒,纯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的冰毒。”邵士贤喝了一口酒,“而且等到了警局后,我还从他的口中打听出了许多消息。”

这个时候,黄勋什么话都不必再说了。

邵士贤:“据花衬衫讲,他所有的货都是从你这里进的。你干这个已经有好几年了,手里的资本越滚越大,直到有了今天的规模。但老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就在这个月初,江湖传闻你这里失窃了两三百万的货。究竟是被谁偷的,以及怎么偷的,始终是个谜。你一直在追查这件事情,并且发誓要宰了那个敢黑吃黑的家伙。听到这里,我想我们已经可以把整个故事都串起来了。”

他放下酒瓶:“偷货的人就是李学宁,他用一种我们都不知道的方法从你这里搞到了一手提箱的毒品。而事实上,他早在半年前就在筹备这件事。他先认识了住在信岚桥29号的江霞,并且与她确立了牢固的关系。然后又联系好买主,定好了交货的时间与地点。当所有准备都完成的时候,他动手实施了蓄谋已久的计划,成功地搞到了货物。”

“可惜李学宁的行动最终还是被你发现了,你打算用最残忍的手段来报复他的行为。既要夺回货物,又要把敢在虎口中拔牙的人杀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还不能引起警方的注意。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和欢乐台里的一个人认识的,但你们的确建立了某种交易。而这交易的内容就是,你们打算利用广播里说的鬼故事来掩盖这一切。误导视听,让大家以为这都是鬼魂作祟。”

“李学宁应该也隐约觉察出情况有些不妙,不过他早就有所准备。江霞就是他埋伏的一枚棋子,所以他并不担心可能的危险。相反,也许那时他已经在勾画自己有钱人生活的蓝图。接着,就发生了那晚的事情。”

“江霞带着货物到了信岚桥501号,但你派出的杀手并不认识她。或许杀手对她也曾有所怀疑,但他没有看到来接手的买家,所以也没有出手。但根据情报,交易地点的确是501号,而501号内又一直亮着灯。当江霞因为李学宁的短信而离开后,杀手作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他将目标直指501号内的张鹤,认为货就在张鹤手里。但张鹤只是一个修电器的,他不仅不知道杀手在说什么,更交不出所谓的货。”

“血案就发生在张鹤的厕所,也许那只是一场意外,但它的的确确发生了。杀

手在逼供的时候敲破了他的头颅,造成了他的死亡。之后杀手用水管清理了现场的血迹,然后把尸体包起来,扛在肩上带走了。我推测他一定要带走尸体原因是:这和当晚广播里说的故事不符。用广播掩盖罪行的计划必须严格执行,任何一个地方出现错漏,都会造成全盘的失败。但只要没有尸体,就不会有人想到这里曾发生过凶案。”

“当他走到半路的时候,江霞刚好第二次去501号。所以在她的供述里,出现了一个扛着大包、戴着口罩的搬运工。杀手和江霞擦肩而过,一路走到了29号。但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到了一批警察。”

“那批警察是我派去的,他们正在对面的便利店内采集证据。杀手开始心慌了,这个时候他考虑的只有自己的安全,至于什么掩盖计划,等以后再说吧!杀手很快发现路边有一条小过道,过道里有一扇窗户是开着的。窗户里是一间空房间,里面没有一个人。杀手将尸体搬进房间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而那间房间,刚好就是江霞的。”

“接下来要解决的,当然是首犯李学宁,与之相配合的故事是一个上吊的男人。凶手先冒充装修工人,配制了他家的钥匙,提前去固定了顶灯。李学宁却完全不知道这一切,那时他正沉浸在发财的喜悦之中。当晚,凶手按时到了李学宁的家,用一根绳子勒死了他,然后制造了李学宁上吊的假象。凑巧的是,我也在同一天晚上来到你这里,打听李学宁的下落。你乐得让我亲自去发现尸体,这样不但可以撇清凶案和你的关系,也许还能让一个督办此案的警察相信这的确是厉鬼作祟。”

“李学宁虽然已经接受了惩罚,但货的下落还需要继续追查。于是凶手再一次来到李学宁的家,寻找有关那批货的蛛丝马迹。但他没有想到,自己手电筒的光却被楼上的一个老阿姨看到了。只不过她却误以为那是李学宁的鬼魂,所以没有声张。”

“然后就是王源。王源的假名没能让他逃脱死亡的噩运,毒就下在他的注射器里,他的尸体也像故事里说的那样,被装进一个拉杆箱。第二天清早,凶手戴着口罩,穿上王源的衣服,将拉杆箱送到佛金寺,打算让寺里的和尚亲自找到尸体。但不巧的是,他自己却被看门老头张关顺发现了。不过这不要紧,凶手送完了尸体,就把衣服和口罩脱下来,再一次大摇大摆地从张关顺面前离开了。”

“当然还有宝相大师。但宝相大师的死和李学宁的生意没有关系,凶手是受了欢乐台幕后黑手的委托。宝相大师在这起闹鬼事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是他在网上掀起波澜,误导了大众。也是他两次去欢乐台捉鬼,将事件推上了高潮。事实证明,他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不过出色的工作,也意味着高昂的代价。宝相大师的要价的确不低,做这一切,他开口要了五十万的酬金。要是不给的话,也许他就会公开这一切。这可怎么办?”

“办法当然有,那就是杀了他!当晚,凶手带了一张存有50万的银行卡,假意是去送给宝相大师的,甚至还真的让他在电脑上看到了卡里的余额。在得到宝相大师的信任后,凶手骗他来到小阳台前,接着把他推了下去。只是凶手想不到,大楼里有监控系统,他的一进一出都被拍了下来。在监视器上,我清楚地看到一个戴了口罩的男人。”

“我相信黄勋你并没有亲手杀人,不仅因为李学宁死的那晚我在这里见到了你,也因为你不会自降身份去做这种事情。那么你的手下之中有谁是必须戴口罩,才能出去杀人的呢?”

“戴口罩的目的无非是不让别人认出自己,可要是在一个不需要戴口罩的季节还戴着一副口罩,岂不是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除非……那个人的脸上有着比戴口罩更能引起别人注意的记号。”

“周大海!”邵士贤紧紧地盯着他,“你就是杀害张鹤、李学宁、王源和宝相大师的凶手!”

周大海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放屁!老子根本就没杀过人!”

邵士贤:“你说你没杀过人?好,我给你一个辩驳的机会,只要你能推翻我所说的任何一点,我今天就放过你。”

周大海想了想:“你说凶手在佛金寺脱掉了口罩,然后大摇大摆地从张关顺面前离开了?”

邵士贤:“不错。”

周大海:“我脸上有疤,任何人都能认得出来,我怎么可能这样做?”

邵士贤:“这很简单,因为张关顺看到的只是一个戴口罩的男人,他并不知道凶手脸上有疤。而且你的疤是在右边的,如果你出门的时候,张关顺是在你的左边,他根本就不会发现这一点。事实上,佛金寺的门房,就是在大门的左边。”

周大海额上已经冒出冷汗,他还想争辩,却被黄勋阻止。

“邵警官,你先是说我贩毒,然后又说周大海杀人。但是说来说去,除了那个穿花衬衫的小混混以外,你用的都是‘推断’、‘推测’这类的词,你有指控我们的实质性证据吗?再说,花衬衫那种小混混为了‘坦白从宽’、‘立功赎罪’,可以随时张口乱咬人。这种人的话,有什么可信度?”

邵士贤喝了一口酒,笑着说:“你贩毒的证据,只要我搜查一下就立刻有了。我想你楼上那间神秘的房间里,一定有我想找的东西。”

黄勋脸色一变:“这里是我的产业,搜查就要出示搜查令,你有吗?!”

邵士贤摇头:“我没有。”

黄勋大笑:“那你快去开一张来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我只怕等我开出来的时候,你已经把毒品都转移了。”邵士贤也笑了,“可要是我能证明周大海就是凶手话,就可以立即以‘怂恿包庇’的罪名进行搜查,根本不需要搜查令。”

黄勋冷冷地说:“你有这种证据吗?”

邵士贤:“我有。”

黄勋:“在哪儿?”

邵士贤:“在周大海的手上。”

黄勋和周大海互相看了一眼。

邵士贤继续说:“我在张鹤家的水管、李学宁的顶灯、王源的注射器和送给宝相大师的银行卡上发现了几枚相同的指纹,这当然都是凶手留下来的。如果周先生肯配合一下,我立刻就可以证明他就是凶手。”

周大海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但这个动作无疑等于承认了这一切。

“周大海,下次你再作案时,除了要戴口罩以外,还记得一定要戴手套,因为指纹同样可以出卖你。”邵士贤笑了起来,“虽然,你可能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黄勋非常平静地说:“邵警官,我也有一点要奉劝你。”

邵士贤:“哦?你说。”

“下次你再抓凶手的时候,记得要多带几个人。”黄勋一脸的杀气,“虽然,你可能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话未说完,周大海怪叫一声,举起一张桌子丢了过来。

邵士贤侧身避开,却发现周大海已经站在面前。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刀,刀尖距离自己的脖子已不足十公分。

六七个小弟围住了青龙与白虎,他们的手里也都抄着家伙。

但整个场面只混乱了不到十秒钟,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不仅因为周大海的刀已到了邵士贤的手里,而刀锋反而架在周大海的脖子上。更因为从大门和窗户拥进来的几十个装备精良,荷枪实弹的武警。

可是场面却并未因此彻底倒向邵士贤这一边。

强爷被黄勋捉住了,一把枪正顶在强爷的头上。扣着扳机的人,正是黄勋。

青龙:“黄勋!你他妈的快把强爷放了!”

黄勋恶狠狠地吼道:“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现在轮得到你这种奴才开口吗?”

邵士贤:“黄勋!你已经罪行累累,难道还想继续错下去吗?!”

黄勋:“哼!既然我已经罪行累累,又何必在意继续错下去?你有本事就抓我,没本事就给老子让开一条路!”

“你是走不掉的!”邵士贤说,“别说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人,光外面就有四把狙击枪正瞄准着你,随时都能要了你的命。”

黄勋狂笑:“哈哈哈哈……好啊!你就让他们开枪……”

“枪”字还没出口,枪声已响。

鲜血飞溅,黄勋倒了下去。

他的头重重地敲在地上,又重重地弹了起来。一双睁得很大的眼睛,似乎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开枪的居然会是这个人。

强爷。

强爷的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他的手里拿着一把袖珍手枪,枪口正冒着一丝青烟。

躺在地上的这个年轻人,他曾经当儿子一样的看待。可就在几秒钟之前,他居然朝自己的儿子开了枪。

但是这一枪又不得不开,强爷实在不愿看着黄勋一错再错下去。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邵士贤的耳边只回响着一句话。

强爷的话。

“无论是谁,只要敢搞白粉,我都会亲手结果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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