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怎么样了?”南风晴关心地问。

周麟看着方水乔,眼神中满是温柔:“后来就要谢谢方水乔了,她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顺利地完成了接下来的节目。”

方水乔直到这个时候才恢复了一点神采,她含情脉脉地看着周麟:“这没什么,只要能帮到你的,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情,我都愿意……”

她忽然意识到房间里还有邵士贤和南风晴两个外人,立刻低下了头,但脸已有些红了。

当一个女人全心全意地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她会付出自己的一切。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清楚,究竟什么样的男人才值得这样的付出。

邵士贤问:“技术部真能在你们做直播的同时,把别的声音插进去?”

周麟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直播的所有输出音频都是由直播室控制的,任何人都无法加东西进去。”

邵士贤:“这也就是说,李总其实是在骗人?”

周麟叹了一口气:“是的。”

南风晴哼了一声:“他只想着打破什么二十年的纪录了,所以就随便编了一个借口来敷衍你们。”

周麟不得不承认:“的确是这样,不过他的心情我也能体会。”

南风晴冷冷地说:“他有什么心情?”

周麟:“董事会曾经许诺他,如果任何一档节目能打破欢乐台二十年保持不败的收听纪录,不仅会给他加年薪,还会送他为数不低的股份。”

南风晴:“哼,这家伙不仅好色,还贪财!”

邵士贤:“我能不能听听那段有问题的广播?”

周麟:“当然可以。”

他拿来一台笔记本电脑,邵士贤则选择戴上了耳机,并不是因为南风晴已经听过,而是因为方水乔害怕再听。

叹息声与说话声的确清晰可闻,即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邵士贤还是觉得背脊微微发凉,也难怪方水乔受到的惊吓比所有人的都要大。

他摘下耳机,问周麟:“你怎么看这件事?”

周麟摇头:“没有看法,我完全不知道这怪声是怎么来的。”

邵士贤:“你相不相信第二直播室有鬼?”

“我想……”周麟看了一眼方水乔,“闹鬼的事应该只是网上胡说的。”

邵士贤:“我注意到在出现怪声的时候还有背景音乐。”

周麟:“音乐是为了烘托节目的气氛。”

邵士贤:“昨晚用的音乐能调出来听听吗?”

周麟点头:“可以。”

一张光盘被摆在桌子上,是张菲仪拿来的。里面的音乐已经检查过了,并没有两段怪声的存在。

邵士贤问张菲仪:“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张菲仪:“我是直播助理,负责直播时监控台的操作。”

邵士贤:“监控台的操作具体都有哪些?”

张菲仪:“这就多了,比如说音量调整、音乐切换、降噪、频道选择,有时候还得接电话。”

邵士贤:“接电话?”

“如果节目有听众参与的环节,就会有很多人打电话进来。”张菲仪解释,“我会先预听一下,然后再由制作人判断是不是可以连线进节目。”

邵士贤:“《午夜诡话》有这个环节吗?”

张菲仪:“没有。”

邵士贤:“你在欢乐台做了多久?”

张菲仪:“我刚毕业就进了欢乐台,到现在也有三四年了。”

邵士贤:“一直都在做助理?”

张菲仪有意无意地看了周麟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是呀,在欢乐台想升职还真不容易。”

周麟不自然地笑了:“欢乐台的人事变动很慢,这个大家都知道。但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推荐你的。”

张菲仪也笑了,但笑声中明显带着一丝不悦:“该不会又让我等上个三四年吧?”

周麟大笑:“当然不会!”

邵士贤:“除了怪声以外,昨晚直播的时候还有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周麟:“其他一切正常,只不过……”

邵士贤:“只不过什么?”

周麟:“只不过第二直播室里就好像开了冷气一样,温度低得有些受不了。”

邵士贤看着周麟的眼睛:“你是不是想说:那是因为鬼的阴气太重的缘故?”

周麟立刻摆手:“当然不是,我之前已经讲过了,我并不相信什么欢乐台闹鬼的说法,我只不过是把昨晚的实际情况告诉你而已。”

方水乔也附和:“昨晚直播室里的确挺冷的。”

邵士贤点了点头:“《箱子里的男尸》是谁写的?”

周麟:“是我。因为时间太紧,再去找素材改编明显来不及,所以我就临场发挥了一下。”

邵士贤:“一个多小时里既要写故事,还要作准备,时间够不够用?”

周麟:“正常情况下的确不够用,不过临时要增加的东西不多,方水乔主持节目的经验又很丰富,虽然有点赶,但影响并不大。”

邵士贤:“正常情况应该是什么样的?”

方水乔:“所有稿件都应该在节目的前一天下午汇总到我这里,然后由我统一整理编排成直播稿,最后交由制作人审核。审核通过后,就可以用来作直播了。”

邵士贤:“稿件都是哪里来的?”

方水乔:“既有采编部提供的,也有我自己写的。”

邵士贤面向周麟:“每次都是由你审吗?”

周麟笑了起来:“刚开始的确每次都审,但现在基本都不审了。”

邵士贤:“为什么?”

周麟又笑了:“因为我同时要管几个节目,很难再有时间来审稿。”

他看了方水乔一眼,继续说:“更何况《午夜诡话》的风格已经成熟,方水乔又几乎可以独当一面。虽然每次稿子都会送到我这里,但要是我实在没空的话,就全由方水乔负责了。”

邵士贤忽然问:“那个二十年不败的纪录后来破了没有?”

一个莽撞的年轻人闯进会议室,代替周麟回答了这个问题:“周总监,李总让你和方主播去他的办公室开会。”

周麟既然已经成了周总监,那个纪录当然是破了。

世界上所有号称不败的东西,到最后好像都是会败的,而且绝大多数人好像也都乐于看到这一点。既然不败的必定会败,为什么大家之前还要叫它不败呢?

会议室里只剩下了邵士贤和南风晴。

南风晴叹了一口气:“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邵士贤:“哪里复杂?”

南风晴:“哪里都复杂,从头到尾就没有一个简单的地方。”

邵士贤笑了:“要不要我给你点专业意见?”

“你肯说?”南风晴看着他,“你们警察不都喜欢保密的吗?”

“全过程你差不多都参与了,对你还有什么可保密的?”邵士贤靠在椅子上,慢慢悠悠地说,“整件事情是由因心肌梗死而死的司机张光业开始的,之后连续死了几个人,分别是河边无名男尸、李学宁还有王源。”

“张鹤你没有算进去。”

“张鹤并不是这个系列的。”

“凶案还分系列?”

“当然!如果不分开,就会像你这样越搞越糊涂。”邵士贤说,“我讲的这四个人都与广播有关系,而张鹤则是另外一个独立事件。”

南风晴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

“本来就是这样。”邵士贤摸出酒瓶,“虽然张鹤的死还没有头绪,但我们手里的线索也不能算太少。”

南风晴眨眨眼睛:“我们?我们指谁?”

邵士贤:“这里就只有你和我,我们当然是指我们了。”

南风晴的心里生出了一丝甜意,她微笑着问:“我们手里的线索都有哪些?”

邵士贤:“明显的线索有马丰、能德以及不老实的江霞,不明显的线索有李学宁和唐博。”

南风晴不解地问:“‘不明显的线索’是什么意思?”

“就是暂时还弄不清他们到底是否与凶案有联系。”邵士贤解释,“李学宁和唐博在张鹤死亡的当晚参与了29号的赌局,他们不仅是所有赌客中最神秘的两个,也是最难以捉摸的两个。李学宁刚好在我要去找他的时候死了,而唐博到现在还下落不明。”

南风晴点了点头。

邵士贤:“而李学宁这个人,又好像是一个枢纽。他虽然只是一个人,却脚踏两条船。在张鹤的事件中他的身份成迷,在广播的事件中,他竟然还是死者之一。”

“听你的意思,你好像打算着力调查李学宁?”

“我的确有这个想法。”邵士贤表示同意,“死者张鹤本人也需要调查一下,对这个人我们还一点都不了解。”

南风晴:“马丰呢?他岂不是也同样脚踏两条船?”

邵士贤:“今天上午我已经说了,我觉得马丰的嫌疑并不是太大,至少在王源的死中是这样。”

他喝了一口酒,问:“站在心理学的角度,我们该怎么看待‘鬼’这个问题?”

南风晴:“站在心理学的角度,鬼是由于压力、情绪、健康、环境、精神状态等因素影响了大脑的α波、β波和δ波,从而使得记忆和思维进行重新组合,在视觉、听觉、味觉中产生了一种虚拟的形象。”

邵士贤摸了摸头:“解释得这么复杂?”

南风晴:“其实不复杂,总结起来也就有两个字。”

邵士贤:“哪两个字?”

南风晴:“幻觉。”

邵士贤:“这个总结是不是太简单了?”

南风晴嘟起嘴:“长了说复杂,短了说简单,你是不是太难伺候了?”

邵士贤笑了起来:“可是现在的确死了四个人,恐怕已经不能用‘幻觉’来解释了。”

南风晴:“难道你觉得真是鬼做的?”

邵士贤:“当然不会。”

南风晴:“可你又说……”

邵士贤:“我只说这不是幻觉。”

南风晴:“不是幻觉?那又是什么?”

“是一系列的谋杀。”邵士贤的语气变得有些低沉,“连环谋杀。”

南风晴:“连环谋杀?”

邵士贤点点头:“是的。”

南风晴不明白:“但张光业不是因为心肌梗死而死的吗?这怎么能算是谋杀?”

邵士贤:“张光业并不是被人杀死的。”

南风晴:“可你又说这是一系列的连环谋杀?”

邵士贤:“没错。”

南风晴:“你这话有点前后矛盾吧?”

邵士贤笑了:“这一点的确很让人头昏,不过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复杂。”他停顿了一下,“在广播事件中,张光业和其他三名死者又是不一样的,所以应该将这个系列应该再作一次区分。”

南风晴有些懂了:“你的意思是:张光业确实是因为意外而死亡,而另外三个人才是真的被谋杀的?”

“你说得不错!”邵士贤赞许地看着她,“我觉得无名男尸才是‘连环谋杀’的真正开始,而张光业只不过恰巧在讲‘出租车有鬼’的那晚心肌梗死死了而已。也许凶手在网上看到了方水乔发的第一篇帖子,觉得将谋杀和广播联系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

南风晴替他说了下去:“所以他就利用张光业的死作为幌子,在混淆视听的同时,开始了自己的谋杀计划,续写了整个灵异事件?”

邵士贤喝了一口酒:“你觉得可能性有多大?”

“非常大!”南风晴点头,“可要是这样的话,昨晚的怪声又该怎么解释?”

邵士贤:“怪声杀人了吗?”

南风晴摇头:“没有。”

邵士贤:“怪声能杀人吗?”

南风晴摇头:“不能。”

邵士贤:“既然怪声到现在为止什么都没干,也什么都不能干,你又何必去为它伤脑筋?”

南风晴:“这话好像也有道理。”

邵士贤:“当整个事件都水落石出的时候,这些花边事件也会跟着一起弄明白的。更何况,虽然周麟说别人没办法插声音进去,但李总身为欢乐台的总经理,又急着想打破二十年纪录,难道会真的没有办法?”

他停顿了一下:“我从没见过被自己的网络挡在外面的网管,只要让懂技术的人出马,有什么事情办不到?也就只有周麟这种书呆子,才真的相信所有控制权都在他的手里。”

南风晴点点头:“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昨晚的怪声真的不怎么重要了。要是方水乔也听到你的话就好了,我真担心她会支持不住

。”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看着邵士贤:“你这样胸有成竹,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线索?”

邵士贤神秘地一笑,然后也摇了摇头:“我什么线索都没有。”

南风晴很失望:“啊?搞了半天,原来这些都是你自己瞎猜的?”

邵士贤大笑:“查案本来就是这样,先推理出一个大框架,然后再根据实际情况不停地进行修改,直到最后破案为止。”

南风晴:“你光推理大框架了,怎么不知道去找支持你的大框架的线索呢?”

邵士贤叹了一口气:“找线索也是要时间的。”

南风晴:“从河边无名男尸开始算起,到现在也有好几天了。”

邵士贤:“可无名男尸的身份至今还是未知数,他身上也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根本没有线索可言。”

南风晴:“那么李学宁呢?”

邵士贤:“李学宁的尸体是在凌晨发现的,第二天我就赶到欢乐台看了一场捉鬼的法事。”

南风晴:“捉鬼上午就结束了,下午呢?你都做什么去了?”

邵士贤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像是换了一个话题:“昨天上午,当我知道29号的死者是张鹤的时候,我不仅想起了青龙说的话,也想起了裴老大说的话。”

南风晴:“裴老大说了什么?”

裴老大说:巧合的事情的确存在,可是过分的巧合,也许就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就算是双胞胎都不可能长得完全一样,更何况是两个没有一点关系的人?”邵士贤说,“所以张鹤与马右石长得一样绝不是什么巧合,而是其中一个人有问题!”

南风晴:“因为青龙曾经看到过一个长胡子的老头,所以你就认为有问题的是马右石?”

邵士贤点头:“没错!两个无关的人长得完全一样已经是奇迹,这世上绝不可能再冒出第三个来。既然张鹤已经死了,而他的脸又是货真价实的,那么有问题的也只会是剩下的马右石。”

南风晴:“但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张鹤原本就是长胡子,青龙看到的其实也是张鹤,是他自己在之后的某一天把胡子给剪了呢?”

邵士贤:“我当然想到过,所以在确实知道张鹤的身份前,我并没有去动马右石。我的副手一向工作严谨细致,昨天他不但告诉我死者叫张鹤,也把张鹤生前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张鹤的胡子一直就是这么短,从来没有留长过。”

他继续说:“所以昨天下午我做的事情就是:先去找能德,从他嘴里撬出了一切,然后又跑到话剧团作了核实。紧接着今天上午抓住马丰,同时发现王源的尸体。下午,也就是现在,来到了欢乐台作调查。”

南风晴叹了一口气:“看来你的确是没有时间找线索。”

邵士贤笑了笑:“虽然我没时间找线索,但其实我还是有两条线索的。”

南风晴:“哦?难道又是两条不明显的线索?”

邵士贤笑着说:“你真的挺聪明的。”

“那当然了,我可是职业心理医师。”南风晴很开心,“你的第一条不明显线索是什么?”

邵士贤:“指路灯。”

南风晴:“指路灯?”

邵士贤:“你记不记得昨天方水乔曾经提到一个网名叫‘指路灯’的人?整个闹鬼事件之所以在网上炒得沸沸扬扬,甚至连欢乐台都要为此办一场法事。这所有的麻烦,几乎大半都要归功于这个人。”

南风晴:“我当然记得。”

邵士贤:“你有没有考虑过,为什么‘指路灯’会有这么大的兴趣来推动这件事情?”

南风晴就好像真的看见了一盏指引破案方向的明灯:“你是说……”

邵士贤:“根据我们刚才推理的框架来看,会不会这个‘指路灯’就是那个想要混淆视听的人?他这么做,是否是出于凶手的授意?甚至于……他就是凶手本人?”

又是“我们”,南风晴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喜欢听到这个词了,尤其是在和邵士贤一起讨论案情的时候。不仅刺激有趣,而且还带着一丝甜意。

她立刻回答:“真的很有可能!”然后问,“第二条不明显线索呢?”

邵士贤:“宝相大师。”

南风晴:“你是指他提前知道第三个人死亡的事?”

邵士贤点头:“没错!当时李学宁才死了几小时,除了警方以外,不可能还有第二个人知道。宝相大师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南风晴:“他说他有天眼。”

“他说的是法眼。”邵士贤笑了一笑,“不管是天眼还是法眼,都不能让人信服。而且最奇怪的是,他好像还有话要对我说。”

南风晴:“你觉得他想对你说什么?”

“这只有问过他之后才能知道。”邵士贤说,“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个宝相大师很神秘,说不定在这起案子里,他也扮演着一个重要的角色。”

南风晴点头:“有可能。”

邵士贤把酒瓶收了起来:“是不是有道理,就要看接下来的调查了。”

“叮叮”,邵士贤收到了一条短信。他拿出手机,按下按钮。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刚才那个沉着冷静的邵士贤竟突然变得有些六神无主。他脸色发白,眉头紧皱,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怎么了?”南风晴关心地问。

“没什么。”邵士贤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在收起手机的同时,拇指按下了“删除”键,“我们在欢乐台里走走,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说完这话,邵士贤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可是他并不知道,其实南风晴已经看到了那条短信。虽然是不小心的,但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里面的每一个字。

短信只有一句话:“十二年了,你过得好吗?大炮。”

为什么这句话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为什么邵士贤看了这句话会这样害怕?

大炮又是谁?

南风晴并没有问,她甚至还装得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短信的内容一样。因为南风晴明白,每个人都该有他自己的空间。既然邵士贤不想说,又何必去为难他呢?

欢乐台的每个人好像都很忙,只要能跑的绝不走、能走的绝不站、能站的绝不坐。即使不得不坐着,眼前的文件如果没有堆得像山一样高,也会同时在电脑上开出几篇文档,来回不停地切换。

但每个人的眼神又都是游离的,注意力也都是涣散的。谈话的绝没有在看对方,做事的心思也根本不在事情上。

这就像是一个害怕极了的人,却非要装出一副根本不怕的样子来。忙碌,只不过是他们的遮羞布而已。

“在欢乐台里走走”同样是邵士贤的遮羞布,凶杀并没有发生在欢乐台,除了一起大半为收听率服务的闹鬼事件以外,一切都很正常。在这样的地方,又怎么可能找到什么线索?

所以南风晴在跟着邵士贤转了几圈后,就走出了欢乐台,来到外面的一家饭店。

现在已是吃饭的时间,饭店里的人很多。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其中不少都带着长筒大炮的相机,还有电视里的主持人才会用到的话筒。

“怎么来了这么多媒体的人?难道这家饭店的菜很有名?”

“他们不是来采访这家饭店的。”

“不是这家饭店?那是采访哪里?”

“当然是欢乐台!你忘了吗,今晚是《午夜诡话》的正式直播日,等会儿又要抓鬼?”

“我想起来了。唉,宝相大师说的那扇绝对不能打开的门已经开了,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也许,他会大发雷霆吧!”

宝相大师并没有大发雷霆,他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他已经听说了,而且还是听李总亲自说的。当李总既自豪又轻松地叙述完整个过程后,宝相大师的反应竟是异常的冷静。就好像早已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一样,没有一点意外,更没有一点惊奇。

李总已经离开,休息室里只剩下宝相大师一人。

他慢慢睁开眼睛,面前的电视正播放着娱乐节目,但他的目光却投向了远处,那是一个让人无法触摸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叹了一口气,声音既沉重又无奈。好像除了无助地看着之外,再也无力挽回眼前的一切。

距离午夜只剩下了十五分钟,直播即将开始。

“既然门已经开了,那么今晚就用第二直播室。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宝相大师亲口说的这话。

为了增添气氛,李总今天特别放了大假。不管有事没事,统统回家。

现在整个欢乐台除了第二直播室的门口聚集了许多媒体记者以外,其他地方都是空的。不仅没人,就连灯都没有亮一盏。

邵士贤和南风晴被挤在人群的最外围,因为在这场演出中他们不过是两个闲人。闲人没被赶出去,还能有个观众席,待遇已经算不错了。

人群忽然散开,从中间开出一条小道,当然这绝不是给他们让的。

宝相大师穿着法衣走了过来,他依然神采奕奕,手里拿着捉鬼的法器,步伐沉着而稳健,眉宇间不失冷静与自信。李总左顾右盼地跟在他的身后,不断地挥手致意,充分享受着被相机频闪的快感。

两人穿过小道,在直播室的门口停下来。

小道迅速闭合,就算是邵士贤这样的反应与身手,都没能让他们的站位往前挪动一点。

三个红色的小纸包被放在桌上。

“这是护身符,只要戴在身上就不会有事。”

宝相大师说完这话,拿出一盒金墨和一支毛笔,开始在直播室的门楣上写咒。

方水乔和张菲仪拿起护身符的时候,脸色都有些发白,显然她们心里都非常害怕。周麟则是一副可信可不信的样子,笑着把符插进了上衣口袋。

李总在一旁看着,似乎有些不满:“为什么他们都有,而我没有?”

宝相大师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不需要。”

李总瞪着眼睛:“为什么我不需要?”

“你连这间直播室的门都敢开,还有事情是你不敢的?”宝相大师说,“既然你胆子这么大,何必还要护身符?”

咒语已经写完,那是一种类似梵文的图案,金黄的底色让它看起来不仅庄严,而且充满了神秘感。

“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能从房间里走出来。”

这是宝相大师在关门前,对周麟三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直播已经开始,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听到直播,欢乐台特别在外面准备了一对大喇叭。悠扬而略带一丝诡异的片头曲,在走廊内慢慢响起。

但宝相大师接下来的行动却让人有些失望,确切地说,他没有任何行动,只是盘腿坐在直播室的门口,甚至连眼睛都闭了起来。

既没有上一次排场浩大的法坛,也没有观赏性极佳的经咒剑舞。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就像是一尊泥菩萨,一动也不动。记者们看得索然无味,李总已经火冒三丈。

他走到宝相大师的身边,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气:“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宝相大师过了几秒钟才把眼睛睁开:“怎么?”

李总:“我花钱请你来,就是让你在这里打坐的吗?”

宝相大师又把眼睛闭了起来:“如果你觉得你能自己解决问题,我可以把钱退给你。”

李总额头的青筋都涨了起来,但不等他爆发,宝相大师又说了一句:“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稍安勿躁,等会儿有的是好戏可看。”

李总被宝相大师连抢了两句,觉得很没面子。但要争回自己的威风,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铁青着脸,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切都很正常。

节目的内容一如既往的精彩,高潮也是一波接着一波。但记者们却已经开始有些无聊,因为他们是来看更精彩的东西的,只可惜到现在为止什么都没有看到。

各地的奇怪新闻已经说完,黑色幽默和灵异快报刚刚结束,随着音乐的渐淡,《惊魂》——鬼故事即将开始。

今天故事的名字是《火屋》,三个原本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忽然产生了难以解释的误会。有一天,他们来到山上的一间破屋谈判。本想解决问题的三人,却很快在屋内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屋子突然起了大火,其中一人被烧死,而他的鬼魂认定这是另外两人设的圈套。于是,一场复仇开始了……

就在方水乔将这样一个凄惨的故事说得绘声绘色的同时,南风晴也注意到,邵士贤的呼吸变得越来越重。

山上的小屋、大火,这两个

要素都在邵士贤的催眠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难道这个故事让他联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件事?

不等南风晴分析出什么头绪,她就被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

确切地说,同时被吓到的人并不在少数。不仅因为叫声又高又尖,还因为之后跟着的三个字:“有鬼啊!”

“有鬼?!”宝相大师睁开了眼睛,“在哪里?”

“在走廊的尽头,有个白影。”说话的人几乎全身都在颤抖。

宝相大师立刻站起来,如风一般冲了过去。宽大的法袍扬起,在他的身后猎猎作响。

还有一个人也动了,动得甚至比宝相大师还快,这个人当然就是邵士贤。

他们就像两支箭一样射了出去,几秒钟后,记者们才反应了过来,纷纷拿着相机蜂拥而上。

邵士贤一直站在人群的外围,所以他现在跑在了宝相大师的前面,距离白影也更近。

世上的事有时就是这么奇怪,明明一开始并不占优势的人,反而会因为一些突发的事件而后来居上。什么是优势,什么是劣势,这两者之间很难有明显的界限。

白影的行动异常飘忽,只可以用“不是人”三个字来形容。

邵士贤明明已快追上他,白影却一晃就不见了。再回头时,白影竟出现在另一条道上。

欢乐台办公室的地形本来很简单,但现在却好像变得错综复杂起来。他们已经跟着白影转了几个弯,头都觉得有些晕,突然又有一声大叫响起。

叫声来自第二直播室的门口,声音居然是李总的。

“难道是调虎离山计?!”

大部队回到原地,李总已倒在地上。他双手捂着脸,不停地呻吟。

宝相大师扶起他,大声问:“怎么了?!”

李总慢慢将手移开,额角处多了一大块乌青,竟是手掌形的,就像是有人在手上涂满了蓝黑墨水,然后印在他的脸上一样。

“刚才……刚才你们都去追白影,我就一个人等在这里。没过几分钟,我突然觉得身后奇冷无比,就转过身,竟然见到……”他的发型凌乱,眼神中充满了恐惧,“竟然见到一张惨绿的鬼脸,它披着白色的长袍,还七孔流血……”

宝相大师严肃地说:“你脸上的乌青是怎么来的?”

李总颤抖地说:“是白衣恶鬼打的,它的手掌又冷又硬,猛地拍了我一个巴掌。我倒在地上后没多久,你们就来了。”

最傲慢、最要面子的李总,现在已没有了半点平时的样子,谁都不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宝相大师放开李总,对着虚空怒喝:“恶鬼,我本想留你一条生路,但是既然你这样不识好歹,那就不要怪我手下无情了!”

他拿出一张宝幡放在右边,幡上绣着太极八卦图案,又拿出一幅卷轴放在左边,卷轴上画有佛教西方三圣,一个融合佛道二教的简易法坛就这样被迅速地搭建了起来。

记者们都激动了,他们终于看到了等待已久的大场面,闪光灯将走廊照得犹如白昼。

宝相大师那宽大的法袍似乎可以藏下任何东西,就在记者们频按快门的同时,戒尺、念珠、令旗、黄符、桃木剑都出现在了法坛上。

第一个被拿起来的是念珠,可惜串珠的线绳很快就断开,珠子也当场撒了一地。接下来的是黄符,黄符的余火已熄,灰烬还未落在地上,令旗就已在宝相大师的手中展开。

但似乎令旗也不能对恶鬼产生太大的影响,因为没过多久,桃木剑就参加了进来。

宝相大师的眉头一直是皱着的,战况似乎并不乐观。

记者们一边按着快门,一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虽然他们都看不到宝相大师口中的恶鬼,但却都可以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谁都不想惹祸上身。

宝相大师忽然大喝一声,将桃木剑朝一个方向猛掷了过去,手中的令旗飞快地画着一个“收”字。就在画到第九遍的时候,他开始念咒。咒声越来越响,已接近于大喊。

“诸天神佛由我令,速速收伏恶妖魔!!”

令旗也飞了出去,就像是一支要杀灭眼前这个妖魔的利箭,没入了黑暗之中。

宝相大师的额头上都是汗水,整个人就好像快要虚脱了一样。但他还是慢慢地拿起最后的戒尺,对准令旗飞出的方向,神情凝重地画着什么。

安静,一种让人恐惧的安静。

每个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宝相大师,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唯一还动着的,只有宝相大师的戒尺。唯一还响着的,只有喇叭里传来的方水乔的声音。

戒尺忽然被慢慢收了回来,安稳地捧在宝相大师的手中。

宝相大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艰难地调整着自己的气息。半分钟后,他终于说了一句话。

“收了,恶鬼已经被我收了。”

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相机的闪光灯又亮了起来,李总已整理好了自己的发型,就像是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开始挥手致意。

可就在这个时候,《午夜诡话》的背景音乐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几乎让所有人都定格了自己的动作。

“宝相,你是收不了我的!”那声音既阴毒凶狠,又虚无缥缈,让人摸不着方向,“你非但收不了我,而且还会死!”

“因为……我要让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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