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沿着高速路驶向CBD商圈,张警官将柳飞云叫醒:“段新宇的那家广告公司你以前听说过吗?”

柳飞云回答:“有所耳闻,虽然名为广告公司,实际上主业是咨询策划,也就是为大企业制订营销方案以及提供专业培训,当然,也包括广告媒体代理。”

张警官搞不清这些专业用语的具体含义,他直截了当地问:“段新宇、林泉和Johnson,他们都从事广告行业,我想这三个人之间一定有业务上的联系。”

“不一定,”柳飞云说,“林泉那家公司好像专营影视广告,而Johnson那边以平面广告为主,段新宇则没有实体,这三家公司处在完全不相同的业务领域中,交叉性不大。就公司层面来讲,他们可能互不相识。”

一阵急促的警鸣声淹没了柳飞云的声音,车子已经进入了CBD地区,前方的道路十分拥挤,张警官一边按着车喇叭,一边巧妙地绕过缓慢行驶的车辆。柳飞云感到一阵过山车似的眩晕,不过这种难受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车子已经停在了一栋高楼的门口。

“到了,B座28层。”张警官将车熄灭,贴着车窗看着眼前的大楼,“这写字楼够气派的,段新宇的实力不俗呀。”

“广告公司的对外形象很重要,尤其是他这种类型的企业,就是硬撑着也得租用高级办公场所,我原来租用的写字楼也是同样的档次,每月的租金吓死人。”柳飞云说。他从车里下来。

两个人走进大楼,上了一部高速电梯,电梯无声无息地将他们送至28层,段新宇的公司就在通道的一侧,公司标志用了鲜艳的颜色,非常醒目。

张警官向前台小姐出示了证件,然后拿出Johnson的照片,问她是否见过这个人,她迟疑了一下,随后摇头说从没见过,张警官又问她知不知道美国恒信集团,迷茫的前台小姐还是摇摇头。

有些失望的张警官希望见到公司的负责人,前台小姐连忙把他俩带进接待室,倒了两杯纯净水后,一转眼就消失了。

柳飞云靠在舒适的沙发上,眼睛看着办公区的景象,段新宇的公司规模的确不小,大约有三十多名员工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写着文案,整个办公大厅充满了杂乱的键盘声,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旁边的会议室里有五六个人在讨论着什么议案,一个领导模样的人站在投影仪旁手舞足蹈地讲话,椭圆的会议桌上摆满了笔记本电脑。这一切对柳飞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一个穿深色西装的中年人匆匆向接待室走来,柳飞云说:“段新宇的搭档来了。”张警官将手中的记事本合上,向门外望去。

中年人毕恭毕敬地走进来,自我介绍说他姓谭,是段新宇的合伙人,负责公司的日常运营。张警官将事情的大致经过告诉了对方,并希望他配合这次调查。

谭先生连声说一定会积极配合。张警官再次拿出Johnson的照片让他辨认,对方称从未见过此人,并且和美国恒信财团没有任何的生意往来。

张警官问:“你觉得段新宇最近有没有异常的表现?”

潭先生说:“一切正常,近几个月我们的工作压力很大,他经常失眠,经常服用一些药物,所以我才劝他去别墅散散心。”

柳飞云问:“段新宇平时有什么爱好?”

谭先生想了想说:“他除了经常打打羽毛球外没什么其它的爱好了。”

柳飞云又问:“贵公司是否涉足影视或平面广告?”

谭先生摇着头说:“那不是我们的强项,几年前曾经尝试过,做得并不好,所以近年来一直为企业做全案。”

柳飞云最后一个问题是:“段新宇生意做得很大,为什么要离婚?”

谭先生尴尬地笑了笑,只是敷衍地说:“他老婆太出众了。”

柳飞云点点头,并示意张警官自己没有问题了。张警官将照片夹到记事本里,然后站起来向对方表示谢意,并告诉他如果想起了什么请及时通知警方。谭先生唯唯诺诺地将他俩送出接待室。

走到门口时,谭先生忧心忡忡地问:“段新宇什么时候能回公司?我还有些业务需要和他商量。”

“很快。”张警官爽快地回答,“不会耽误你公司的业务。”

两个人原路返回走出了大楼,张警官说:“我觉得去林泉那家公司也很难得到线索。”

“我同意。”柳飞云说,“我觉得不应该会是企业间的瓜葛,商圈自有商圈的一套游戏规则,再大的怨恨也不至于去杀人,一定是他们私人关系上出了问题,所以我们的调查方向不能搞错。”

两个人回到车内,柳飞云说:“我如果没猜错,现在你一定会去Johnson的公司。”

“没错。”张警官回答,“我要了解Johnson身前的一些情况,坦率讲,我根本不信任别墅里的张助理。”

“我也有同感,”柳飞云说,“他表面看起来有些胆小怕事,但我觉得他并不简单,他很善于伪装,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刻意为之。”

“我记得你在大学里是修心理学的?”张警官将车驶入环线,一路超过了所有的车辆,发动机的轰鸣声越来越大。

“是修心理学,毕业后又学了市场营销。”柳飞云说。

“年轻有为呀。”张警官不禁感慨道。此时车速已经达到了极限。

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一栋豪华公寓的门口,张警官仰头看着大楼说:“看来外资企业的排场更大。”

“美国人喜欢把办公环境布置得像家一样,在这种环境下办公很惬意,甚至下班后都不着急走。”柳飞云走下车说。

这家公司很好辨认,因为门口处画着一朵惊艳的莲花。两个人步入豪华的办公室,前台没有人,一位经理模样的年轻人迎了过来,张警官亮明身份后,这位年轻人的脸色大变,看来他已经知道了Johnson死讯。

年轻人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内线号码,片刻之后,一个面相富态的中年人从里面小跑出来,他很热情地和张警官握了握手,用蹩脚的普通话说:“我叫Smith,是Johnson的同事,他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早上有两位警官来过,问了我一些问题。”

“我知道,他们是我的同事。”张警官拿出证件,说,“我负责这件案子,我们刚从案发现场过来,有些问题还需要进一步的了解。”

“当然,我们希望能早些破案。”Smith将他俩领进一间会议室,然后对那位年轻人说他现在不见任何人。

“Johnson在你公司的工作状况如何?”张警官问。

“他是一个难得的人才。”Smith惋惜地说,“他是公司的中方首席代表,我们的每一项议案都是由他决定的,可以说,财团在中国发展之快与他的个人能力是分不开的。”Smith刚要发表长篇大论,他发现张警官对自己的口才不感兴趣,只好直截了当地说,“他近期在工作上没有任何失误,一些都很正常。”

柳飞云很费力地听懂了Smith想要表达的意思,他甚至十分佩服Smith的舌头,能在两排利齿的压迫下游刃有余地游走而不担心被其咬住,总体来说是有惊无险。

张警官拿出记事本,问:“Johnson最近几天有没有异常之处?”

“绝对没有。”Smith用怪怪的声调回答,“他是个乐天派,偶尔打打球,每天都乐呵呵的,这几天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公司经营上也很顺利?”张警官问。

“总体来讲我们公司的业绩很出色,除了平面广告部门稍有些落后。”Smith夸张地打着手势,此刻他完全忘记了他的亲密战友Johnson已经离开了人世,“美国总部上周刚刚表彰过我们这支团队。”

张警官很反感地皱了皱眉,接着问:“你们和这两家公司有没有业务上的来往?”他从记事本抽出了一张纸递给了Smith。

Smith看了一眼就推还给张警官,神气十足地说:“我们从没和这两家公司合作过,我公司的合作伙伴只限于世界五百强企业。”

柳飞云含笑看着Smith,张警官又问了一个问题:“Johnson的家庭状况和个人财务状况?”

“他目前是独身,为什么独身呢?因为Johnson的眼光太高……”

张警官不耐烦地说:“请你讲主要问题,我的时间很紧。”

Smith干咳了两声,接着说道:“他的父母都在美国,Johnson的死讯我已经通知他们了,他在北京买了一套公寓,一个人住,他在这里没有亲戚。还有什么?对了,他的财务状况非常好,算是高级白领吧,其实他平时的花费并不大,可能做了些投资。当然,这是私人事情,具体情况我也不甚了解。”

张警官在本上草草记了几笔,继续问:“请谈一谈张助理的情况。”

一提起张助理,Smith的脸上立刻掠过一丝不屑的表情:“他刚到公司不久,我不太了解,反正他每天都和Johnson一起出入公司。”

柳飞云忽然问道:“他以前在哪家广告公司工作。”

“哪家公司?”Smith夸张地重复了一遍,“他没在广告公司干过一天。”

柳飞云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说:“你们公司会聘用没有经验的人吗?”

“我们非常在意应聘者的工作背景,没有从业经验的人我们是不会聘用的。”Smith理直气壮地说。

“那张助理是怎么回事?”柳飞云追问道,Smith的话明显是自相矛盾。

“天知道,这人是Johnson亲自招来的,他职位最高,人力资源部也没办法。”Smith抱怨地说。柳飞云点点头,心想这就是他看不起张助理的原因。

“Johnson以前认识张助理吗?”张警官问。

“当然不认识,他们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Smith说,“Johnson说他是在招聘网上看到张助理的资料,我估计Johnson可能愿意用一个白丁,这样他可以藏住更多的秘密。”Smith揣摩着Johnson想法。

张警官说:“张助理的入职资料有存档吗?”

“应该有,您稍等一会儿,我去人力资源查一下。”Smith站起来走出了房间。

几分钟后,Smith推门进来,双手递给张警官一张表格,柳飞云看了一眼,问:“张助理不是本地人?”

“不是。”Smith回答。

“这份简历能不能给我复印一份。”张警官说。

“您拿走吧,这份本身就是复印件。”Smith办事很周到。

张警官站起来向Smith握手致谢,柳飞云忽然问:“Johnson的酒量怎么样?”

“他的酒量很厉害。”Smith不假思索地说。

柳飞云没有再问其它的问题,两个人走出公司,Smith一直将他们送到门口。

刚上车,柳飞云说:“张助理在撒谎。”

张警官眼前一亮,说:“何以见得?”

“昨天下午Johnson和张助理在别墅的后院喝酒,在很短的时间内Johnson已经酩酊大醉了,张助理后来对我说Johnson的酒量很小,我对这点有些疑问,所以晚上特意将白秀清叫到书房,向他咨询Johnson的情况,与Smith刚才所讲的一样,白秀清说他的酒量非常了得。张助理为什么会在这个问题上撒谎呢?”

“只有一个可能。”张警官意味深长地说,“他需要Johnson喝醉。”

“你的意思是张助理就是我们要找的帮凶?”柳飞云问。

“从客观上讲,Johnson的醉酒有利于凶手作案。”张警官回答,“不过按照你的记录,张助理没有作案时间,所以他可能只是从犯,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当然,这仅仅只是推断,我们要靠证据办事。”

“Johnson的醉酒会不会只是一个巧合?”柳飞云问。

“我想不会是巧合。”张警官说。

“凶手的手段很高明。”柳飞云打开车窗,一股沉闷的热风飘进车内,“他像一个神秘莫测的魔术师,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变活人。”

“魔术只是某种技巧,它的高明之处在于如何转移观众的注意力。”张警官将车驶进拥挤的车流,“这个案子也是同样的道理,凶手巧妙转移了我们的注意力。所以,从表面上看,这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呢?”柳飞云若有所思地问。

“凶手一定会有破绽,我们很快就能找到答案。”张警官很有信心地说,“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些头绪,比如段新宇床下的尸体以及张助理没有必要的谎言

,将所有的拼图放在一起,就是一幅完整的图案。”

柳飞云点点头,他看着窗外的飞快倒退的建筑物,说:“去林梅那?”

“对,去林梅的健身中心,”张警官打开车顶的警灯,“你认为这三家广告公司确实没有业务上的来往吗?”

“虽然都是从事广告行业,但他们的核心主业各不相同。我还是同样的观点,不会因为生意上的瓜葛而引起仇杀。”柳飞云简单地解释道。

张警官没有提出异议。警车驶进机场高速,一路无语。

林梅的健身房在国际展览中心附近,招牌很醒目,外墙是一块通体玻璃,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门口处传来了一阵优雅的钢琴声,墙上挂着一台液晶电视,里面正播放欢快的健美操,几个年轻人拿着运动包和球拍从里面走出来。

“场面可不小,林梅的收入一定比她先生多。”张警官走下车,看着眼前豪华的健身房感慨道。

“这地段房租高得离谱,想挣钱也不容易。”柳飞云说。

两人走到门口时,一位年轻的接待员满脸笑容地迎了出来,柳飞云心里想,警车的威慑力确实不凡。

接待员将两位“贵宾”引到休息室,并招呼外面的同事赶紧沏茶,张警官谢绝了他的热情,亮出证件并告诉服务生说这不是例行检查,不要误会,服务生站在旁边茫然地点点头,不知所措。

简单地说明来意后,张警官第三次拿出Johnson的照片,辨认的结果同前两次无异,服务生根本不认识Johnson,并向张警官保证这个人从没来过健身房。

张警官收起相片问:“林梅经常来吗?”

“她很少来,大概每周过来一次吧。”服务生谨慎地答道。

“这家健身房有几个股东?”看到服务生眼里的迷茫,张警官换了个说法,“也就是说有几个老板?”

服务生如实地说:“就林梅一个人。”

柳飞云忽然问了一个与本案毫无关系的问题:“健身房的经营情况如何?”

“并不理想。”服务生对这个问题很意外,他看着柳飞云,说:“客源不稳定,房租又偏高,开业以来一直处于亏损状态。”

张警官又问了服务生一些例行的问题,然后两个人从健身房走出来。

“你为什么对健身房的经营感兴趣?”张警官不解地问。

“只是突发奇想而已。”柳飞云比较模糊地说,“这边似乎没什么进展,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下面我们暂时分开,”张警官说,“林泉那家公司我委派其他人去调查,我去工商局查阅这家健身房的营业资料,你通过广告圈的朋友打听一下Johnson的状况,最好能找到他的朋友。”

“我马上去办。”柳飞云同意张警官的任务分配,“张助理的背景资料你最好能深入调查一下。”

这时张警官的手机响了,他接起与对方说了几句,挂上电话他对柳飞云说:“李警官打来的,检验报告已经出来了,段新宇床下的污迹确实是Johnson的呕吐物。屋顶上发现的烟盒上只有李晓峰的指纹,另外在那半截绳子上并没有发现指纹。”

“事情变简单了。”柳飞云说,“段新宇和林梅的个人背景由警方出面调查,Johnson那边我通过私人关系来了解。”

“希望在Johnson那里能找出线索?”

柳飞云说:“Johnson本身就是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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