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雷昂跑回浴室,但他冲得太快,那只没绑鞋带的靴子差点就掉了。

太迟了!该死,希望我来得不算太晚。

每跑一步,身上那套湿漉漉的工作服就会摩擦着他的身体,不过这是他现在最不需要烦恼的事。

我不该看那段视频的,他在脑中咒骂着。但他又怎么抵挡得了那小灯一闪一闪的诱惑,毕竟那里可能会有所有谜题的答案。

当然,他的希望落空了。更糟的是:缺乏自制力的他在那段最后录制的视频里,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如果雷昂没有误解那段视频,那么他目前面对的问题比起先前担心的还要严重得多。电脑硬盘里已经储存了不少视频文件,但他唯一从头到尾完整看完的,只有最后录制的这段视频。事实上,这段视频开头的前几秒并没有任何异状:大多是高墙、石头以及台阶的画面,也就是雷昂从通风井底那扇挂着“注意”警告标语的门,一路回到自己家的过程。这中间他几乎都是清醒的。

小提琴就是那把钥匙!

雷昂本想通过视频确认自己当初在键盘上输入的密码,以及他是怎么打开那扇神秘的门的。

然而,我却做了更糟的事。

死巷尽头那扇神秘的门根本没有引起他任何的注意力,他直接就爬回了卧室,重新把衣柜推回通道的入口。仍在梦游状态中的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一跛一跛地走进了浴室。

这时候的浴缸还没装满血水,阿尔巴的尸体也尚未出现在地板上,地面上更见不到镜子被敲碎后、散落四处的玻璃碎片。还要再过几分钟,雷昂才会制造出这样的混乱局面。

此刻的雷昂正好站在跟视频中一样的位置,那时的他盯着天花板看。

果然。

马桶正上方的天花板有块滑开的盖子。一直以来,雷昂都以为那里安装了水温控制设备。

这并不是我搬进来之后第一个搞错的东西。

马桶盖上已经有他的靴子先前留下的鞋印了,他站了上去,然后移开头顶上方的盖子。匆忙间,他把手电筒忘在卧室里,但浴室的灯光还是足够让他看清楚这道通风井前面约三分之一的部分,以及一排可以往上攀爬的梯子。

一切都跟他在视频中看到的一模一样,除了一件事:钢琴声停止了。视频中,塔勒斯基练习的琴声尽管微弱,但他绝不会听错;不过现在,这个新发现的通道口只有无尽的寂静。

不是死亡之梯,雷昂往头上第一根横杆抓去时,脑中这么想着,但他没注意到自己犯下了一个错误。

他不但累了,而且虚弱无力。这并不意外,他在过去几个钟头里做了许多事,就是没有睡觉。然而,摸起来有棱有角的冰冷横杆并未唤起他任何记忆,刚爬进通道时,一阵扑鼻而来的一阵霉味也没有带给他任何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这也可能是相当不寻常的一种现象。

跟大部分的梦游症患者一样,雷昂记不得自己在夜里做过什么事。因此,尽管他现在一路往上攀爬的狭窄通道越来越暗,也没有让他起疑。

快啊!加快速度,不要浪费时间,雷昂在脑中催促着自己。

大概爬了一半左右,下面传来的光线已经相当微弱,雷昂身旁的墙面也几乎消失在黑暗之中。出乎意料之外,他右手的手指摸到某种东西的碎片。

雷昂往他膝盖的方向摸去,在那里发现了一道预期中的裂缝。到目前为止,他成功避开了在视频中碰上的困境:沉睡中的他,右腿卡在横杆锐利的边缘上。跟他现在所面临的问题比起来,身上那件破布似的衣服根本微不足道。现在可是攸关生死的重要关头。

天哪!我做了什么好事?

这条通道与通往伊瓦娜浴室的那条不同,它通往一间小斗室。雷昂通过地板上的开口,爬进了一个没有窗户的空间,里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从视频中得知,这是一个方正的空无一物的房间。

他像个盲人似的四肢跪地,在木头地板上摸索着,终于找到了他的摄像机。看来他应该是在回程的路上把它给弄丢的。

他打开摄像机的探照灯,照亮通往出口的路。

他知道必须往右走才对,也知道自己没有必要刻意不出声;就算屋里发生爆炸,塔勒斯基也不可能被惊醒了。

雷昂把摄像机的绑头带挂在脖子上,跑下走廊,然后推开通往客厅的门。

“不!”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叫了出来。

从视频上看来,这一切是那么不真实,不像现在这么残忍可怕,反而更像是一场幻觉,只要把文件删除,它就会彻底从世界上消失。然而,塔勒斯基鼓起的眼珠子、口吐白沫的嘴、肿胀的头颅和那张青紫的脸,绝不是一个按键就能轻易让它们销声匿迹的。雷昂确信,这位药剂师一动也不动、躺在钢琴前方那张地毯上的模样,会一辈子都跟着他。

他环顾四周,看到窗边的小茶几上有几把剪刀。或许不会有太大的用处,但他还是抓起了剪刀。

视频中的塔勒斯基背对着摄像机,坐在他那台黑色烤漆的钢琴前,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样。擦得发亮的琴身上倒映出他闭上双眼的专注模样。雷昂一定是在小斗室和客厅之间的途中解开了鞋带,他上前几步,迅速地将它紧紧缠绕在受害者的脖子上。

塔勒斯基拼命挣扎着要吸气,他张大的双眼已不再炯炯有神,手指反射性地抓住了缠绕颈部的绳索,而雷昂越勒越紧,完全不给他喘气的机会。塔勒斯基一度试图起身反抗,想从钢琴的椅子上转身,不过他没有成功,只好全心投入这场赤裸裸的求生战役,力求再次好好呼吸。

雷昂在绳索上打了结,任由塔勒斯基躺在钢琴前苟延残喘,这位药剂师不知在何时成功地将拇指塞进了缠绕的绳索里。显然雷昂并不是真的要勒死塔勒斯基,或者,他是刻意留一口气给这位药剂师,好让这场死亡游戏持续得久一点。

“我把他给勒死了。”雷昂低语着,他震惊得跪地不起。泪水涌上他的双眼,沉重的罪恶感让他首次体会到为何人类会有自杀的冲动。他用剪刀剪断绳结时,刀尖也刺进了塔勒斯基的肉里。幸好,他已经不会觉得痛了。塔勒斯基的上唇微微颤抖了一下,不管怎么说,这总是一种生命的迹象。

检查过塔勒斯基的脉搏后,雷昂并未就此罢手,他开始对这位受害者施行心肺复苏术。他将塔勒斯基翻过身来,让他仰躺着,然后把双手放到按压心脏的位置……

三……二……一!

什么反应都没有!

“快醒来啊!”雷昂喊着,然后又从头开始。

三……二……一!

他抬高了塔勒斯基的下颚,把自己的嘴唇压在他张开的嘴上。应该还不至于太迟,雷昂暗自在心里祈祷着,一边用力将肺部的空气送进塔勒斯基的嘴里,然后看着药剂师的上半身膨胀,而后下沉。

“有点动静啊!拜托……”

雷昂再次换回心脏按摩的动作,感觉一切好似都以慢动作在进行着。

每向下猛压一次塔勒斯基的肋骨,就有千头万绪闪过他的脑海。

三……

这不只和娜塔莉或塔勒斯基有关。我和这整栋建筑的每间房子连接在一起,因此得以暗中窥探所有邻居的一举一动。

二……

我是这位伟大建筑师的粉丝,研究过无数波伊特恩先生的作品。

一……

不是我们选了这间房子,而是它挑中了我们。

零。

结束最后一个动作后,雷昂突然被撞得四脚朝天。在他下方的塔勒斯基坐起身来,吐了一口水,吃力地喘着气,然后开始抽搐。

谢天谢地!

再次活过来的药剂师因抽筋而弓着身体,激烈的咳嗽也让他整个人晃动得厉害。雷昂担心塔勒斯基还是没有获得足够的氧气,但他接下来就听到这名男子在两次抽搐间,抓住了空档,用力地大口吸气。那如吹口哨般的呼吸声听在雷昂耳里,就像音乐一般美妙。

“我很遗憾。”雷昂说道。他知道这个道歉远不足以弥补他所造成的伤害,即便当初那个犯下错误的他根本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塔勒斯基的身体并没有因此产生任何后遗症,但从这天起,他这位邻居再也不会感到安全了。无论是每晚出门散步时,还是坐在自己的车里往后视镜看时,都不会了。尤其是在自己家里,因为他就是在家里遭遇到了天外飞来的莫名横祸。

“我去求救。”雷昂说道,尽管他不认为塔勒斯基听得到他说什么。这个可怜的家伙或许不必再和死神搏斗,但自顾不暇的他必须拼命大口呼吸,至于外界的其他动静,他已无力分神注意。或许他尝到嘴里被咬破的舌头所带来的血腥味,也听到同样从嘴里发出的哽噎声和气喘声,可能还听到了癫痫般狂乱的心跳声,以及他体内的血液如同水柱般往中耳鼓膜奔流的冲撞声。不过他绝对听不见那阵让雷昂打从心里直发毛的声音,这时的雷昂正环顾四周寻找电话。

这是不可能的。

雷昂转向钢琴。那位药剂师仍以胎儿般的姿势蜷缩在琴脚边,没有人坐在钢琴前。雷昂盯着无人弹奏的琴键,琴键竟然跳跃着,准确地弹奏出那曲他过去几个月以来时常听见的旋律。

但是为什么……

雷昂向前跨了一步,他注意到一条细细的电线沿着钢琴边缘,往下绕过琴脚后,继续往后延伸,看来最后应该是接到墙上的插座去了。

他惊恐地瞥了那位药剂师一眼,又看了看那台电动钢琴。显然有人刻意设计了这些错误百出的破绽:那总是乱了拍的音阶听来生涩又不流畅,一次又一次不和谐的音调也让人误以为是弹奏者偶然间的失手。

但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弯腰查看键盘,研究了那本翻开的乐谱,然后望向塔勒斯基的方向。那位药剂师现在已经撑起四肢,像条狗一样地对着地面狂咳。就在此时,雷昂突然痛得惊醒过来,他知道打开地底迷宫中那扇神秘之门的密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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