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手术室的休息区,格尔维斯·伊登坐在那大大的柳条洗衣篮上,等着穆恩少校。“这个老糊涂在哪儿?他说过他七点会到这儿的……”这时手术室的双开式弹簧门被人从后面拉开,伊登的视线一直到达大厅的正门。

伍兹走进手术室,将身后的门锁上。伊登在昏暗的灯光下吸烟的样子,伍兹装作没看见。这出戏结束了,弗雷德里卡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想和伊登撇清关系,自从她煤气中毒后,除了巴恩斯,就没见过任何人。这时巴恩斯容光焕发地回来了,他刚刚去探视了弗雷德里卡,这是他们俩在煤气中毒事件后的第一次会面。巴恩斯对伍兹说,弗雷德里卡主动建议他们俩尽快结婚。弗雷德里卡没有必要再为了伊登而分心了,她又回复到以往的冷漠,再也不会和伊登说话……但从眼睛的余光里,伍兹看见了伊登瘦削的身形、转过来的头,摸索出香烟时不停颤抖的手指。伊登开口说:“你好,伍兹!”伍兹心里一紧,温和地说:“你好,唐璜先生!”然后走到他面前。

“哦,天啊!”伊登惊讶于伍兹说话的腔调,他已经从太多的女人口中听过这样胜利后狂欢的声音了。“天啊,不能让她惊讶!”所以伊登尽可能语焉不详地告诉伍兹,她脸上有个污点。

伍兹脸红红的:“伊登,真的吗?”她掏出手帕,有些疑惑地站在伊登面前。

“是的,是有个污点,”伊登说,“看起来很糟。”其实这个小点看起来很可爱,又让人觉得有些怜悯。伊登轻轻把伍兹拉到身边,拿过伍兹的手帕,温柔地拭去脸上的污点。“现在你是干净的女孩了,”伊登说,然后他又下意识地加了一句,让伍兹心跳不已,“哦,伍兹——我真的喜欢你!”

伍兹的心融化了:“真的吗,伊登?”

“是的,我发誓,”伊登说,“你真是太……”伊登停顿了一下,然后在这个关键时刻发挥他即兴创作的本事,“你对朋友多好啊,伍兹。你既不多愁善感,也不糊涂,做事认真负责。就算你家里晚上开了一个青年男女的爱抚会,第二天你就会恢复正常。就算有男子亲吻了你,你也不会立即跑开,四处大叫着,好像被抢劫了红宝石似的。”

“如果我在工作的地方这么做,”伍兹冷淡地说,“那就有点搞笑了。”

“最关键的是,你不会因为这种娱乐而方寸大乱。”伊登急切地说,他的感激之情说服了自己:伍兹就是这样的人。

“不,亲爱的!”伍兹说完,弯腰轻轻地亲吻伊登,这样伊登就看不见伍兹的泪水。

穆恩少校快步走来,抢在他们之前进入圆形大厅:“不好意思我来迟了,埃丝特还没有来吗?”

“正好她来了。”伊登说。埃丝特从正门走进来,摘下她圆圆的护士帽。她走到他们中间:“刚才是你叫我吗?”

“是的,孩子,到这儿来。我们想在你上夜班之前逮住你,”穆恩说着,温暖地握住埃丝特的手,他望着伍兹,蓝色的眼睛显得很为难,“我们有一则消息得告诉你,可能你并不想听到……不,伍兹,别走,待在这儿就好……好吧,埃丝特,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不要紧张。我和伊登一直在谈论你男朋友的骨折情况,我们对他的情况不是很乐观,觉得应该进手术室开刀。”

埃丝特恐惧地盯着穆恩:“噢,穆恩少校——不!”

“很遗憾我们必须这么做,埃丝特。”伊登斩钉截铁地说,“没什么好担心的,亲爱的。我们认为他腿上有点脓肿,最好是给伤口拆线让脓流出。”

“你们的意思是他受到了感染?”

“有一点点感染。埃丝特,这种情况很常见,我们会搞定的。”

考克瑞尔穿过大厅,他的调查仍未停止。他在这小群人中认出了伍兹,脑子里泛起威廉的喃喃自语:伍兹的声音。所以他决定加入这场谈话,看看能不能从伍兹身上调查出让人惊奇的东西。灯光昏暗,考克瑞尔没有注意到埃丝特忧愁的脸,当他意识到气氛不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穆恩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她有些不安,因为我们要给她男朋友动个小手术,但她不愿意我们这样做,得花点时间说服她……”

“我真是太傻了。”埃丝特哽咽着说。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亲爱的,”伍兹坚持道,“这种案例我在手术室见得多了——好吧,至少也见过四五个。真的只是一个小手术,对吧,穆恩少校?”

“这不是手术风险的问题,我只是——只是无法想象他被病痛折磨的样子……”

“手术之后,他一定会比现在更舒服,埃丝特。”伊登保证。

考克瑞尔根据情况推测:“你们说的是威廉·弗格森吗?我下午才去看过他……”

“埃丝特和他订婚了。”伊登解释道。

考克瑞尔转过身看着埃丝特:“真的吗,埃丝特?祝贺你。其实我很早就认识威廉了,那时他还是小屁孩呢——他是位很有魅力的男子。”

“他真是可爱呢,埃丝特。”伍兹热心地赞同。

埃丝特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最后你还是见了他,对吧,伍兹?”

“是的,傍晚时候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手术结束后,他人真的很好呢,亲爱的。他对我说,探长你和他聊过天。”

“我问了他一些关于赫金斯的问题。”考克瑞尔说着,本想问伍兹声音的事情,因为威廉好像对伍兹的声音有些印象,但考克瑞尔又觉得现在问很不合适。

“他不认识赫金斯啊,”埃丝特说,“赫金斯被送到医院之后,他才被送进来的。”

“不错,但这只是因为威廉花了更多的时间才让自己从废墟中逃生。他以前在赫金斯手下工作——他们一起经历了所有的空袭,就在他们坐下来畅谈老时光的时候,炸弹就落下来了。”

“那时候他们正在听德国佬的广播。”考克瑞尔说。

“是的,他跟我说了。”伍兹气喘吁吁地说,“真是不可思议——那些无线电波是怎样传播的?周围的一切都粉碎了。我是说,有些人不得不困在瓦砾堆中,期待着救援的到来。但这时候,呵呵勋爵还在对你说:‘你们真背’!”

“真的是呵呵勋爵吗?”考克瑞尔说。

“是的,威廉是这么说的。”伍兹冷漠地回答道。

“这帮家伙应该上绞刑架!”穆恩少校突然愤怒了,“在所有肮脏的背叛行为中,我相信这是最严重的。优秀忠诚的间谍应该是勇敢的人,在敌国的土地上为自己的祖国服务:就算手段并不光彩,但从他们的角度看,英雄魅力也不会有所削减。可这帮人安然无恙地站在德国的土地上,却对他们的祖国大肆诽谤……恶心!卑鄙!我只希望战争结束后这帮人得到报应。”

“我为他们的亲属和朋友感到悲哀,”伊登温和地说,“只能坐在这儿听他们帮德国人说谎话!”

“他们的亲属和朋友也可能和他们一样坏呢。”穆恩少校粗声粗气地说,他原本慈祥的蓝眼睛刹那间透射出厌恶和轻蔑。

“别这样,”考克瑞尔若有所思,“但我敢说很多人都会同意你们的观点。”的确,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伍兹看着埃丝特:“埃丝特,现在到你值班的时间吧?”

“我想是的,”埃丝特一直站在旁边看他们说话,“我还是走吧,我——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威廉!”她低下头,双手按在额头上。

“我们会对他说明一切的,亲爱的,”穆恩少校说,“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个小手术罢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赫金斯的手术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埃丝特突然拿开手盯着他们,脸色煞白,眼睛像是在冒火,“但是他死了,赫金斯死了!”

“但是孩子……”

“我很害怕,”埃丝特哭了,“我真的很害怕!威廉也会死吗?”

“噢,不会的,埃丝特,”伍兹说,“威廉干吗要死?到底是谁想杀死他呢?”

“又有谁想杀死赫金斯呢?”埃丝特说。

“也许你想找其他人来做这个手术,埃丝特?”穆恩少校温和地建议,“最开始是帕金斯负责威廉,只是他这周都不在医院。这样吧,我们让琼斯,或是格林纳威中校来做这个手术,就看你怎么想了。”

“不,不,穆恩少校。肯定是你来做这个手术,只能是你!伊登,你会协助穆恩少校做这个手术,对吧?”

“我想是的。”伊登说。

“好的,一定要协助,一定。别去想……我居然有不信任你们的想法,真是太可怕了。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尽自己所能来帮助威廉。请大家原谅我,我只是……只是有些不安罢了……要是威廉有个三长两短……”埃丝特突然撇下大家,转身跑向病房。

“可怜的孩子,她已经陷入情网了。”穆恩看着她说道。

“手术真的没问题?”考克瑞尔兴趣盎然地问道。

“手术根本没问题,如果放任病情不管,那才会出问题。他的伤口正朝着骨髓炎的方向发展,我们必须把伤口切开,让脓流出来,就是这样。”

“骨——什么?”考克瑞尔有些生气地说。他最讨厌这种情形:自己搞不懂,别人却知道得清清楚楚。

“骨髓炎,就是骨头的感染,探长。我们要把缝合线拆开,张开伤口,就不会形成脓肿。然后在他腿上打上熟石膏,这样就用不着把他的腿吊起来了。”

“为什么之前要把他的腿吊起来?”考克瑞尔问。

“是这样的,他腿骨断裂并且部分重叠,这种案例很常见。把腿吊起来保持伸展状态,有助于他骨头断裂的部分重新接合。我想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呃,伊登?”

“炉火纯青的阐述。”伊登说。

“这样你就明白了吧,探长,很简单的。威廉的腿有些感染,所以形成了脓肿。这个脓肿不能够再发展下去了,所以我们要做手术让脓流出来。”

“对你而言可能是小菜一碟,但我就是在听天书了。”考克瑞尔说,然后又试探着说了一句,“可惜我不能亲眼看到你们做手术。”

穆恩少校不知不觉地就掉进了考克瑞尔的陷阱中:“明天到手术室来吧,你可以旁观的。”

考克瑞尔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天哪——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到时候我们给你套上罩衣,你就可以站在一旁观看了。相信你会有一次愉快的体验。”

考克瑞尔心里嘀咕着,这种体验跟愉快一点也不沾边,但他因为个人原因,还是很迫切地想进手术室观摩。他高兴地说:“我会去的!”等到其他人都散去后,考克瑞尔急冲冲地奔向办公室,给手下下达指令。他已经知道凶手大概是谁,现在他也明白了动机,只要识破凶手的诡计,就可以将其绳之以法。尽管有些冒险,但也许明天就见分晓了。

距离威廉做手术的日子还有三十六小时,这样埃丝特有充足的时间把第二天的夜班调成白班。弗雷德里卡到现在为止恢复得不错,基本上可以上班了。她们这些救护队员很难得在一起吃顿饭,但这次都排成一列,坐在食堂的服务窗口前。

“炖肉啊!”弗雷德里卡说。

“准备了什么布丁?”

“米粉布丁,加了一些看起来脏兮兮的梅干。”

四十名女孩准备用餐了,她们肘碰肘地挤在两张桌子上。伸手用勺子去舀肉汤的时候,餐刀与瓷碗碰撞出咣咣当当的声音。女孩子们都把头往前伸,让自己的嘴更靠近食物,而舌头则不停地咀嚼着:“把盐递给我,梅伯尔。叫布朗夫人把面包这样塞过来……我跟你说啊,辛普森,我真不能和你换班……”在这儿似乎没有必要叫出人们的姓,有的人以教名称呼,而有的人则在前面冠上夫人或者小姐的称谓。她们的头儿坐了首座,看起来被她们孤立了。

“要不要回宿舍去?”伍兹说。

“好啊,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不想吃了。”

厨师好心地把炖肉和布丁分别盛在两个碟子里:“你们这帮老处女!以前不是把饭带回宿舍吃吗?”

“不,我们更想去动物园,在鹦鹉笼旁边吃饭。如果不能去那儿,才回宿舍吃。”

“好吧,我没有责备你们的意思。”厨师就是这样,要等到别人吃完饭后自己才能吃饭。

“这帮老处女自大得很,听她们说话就知道了。”待到伍兹一行人走出食堂后,救护队员便堵在过道上,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就算那些救护队员认为她们自大,埃丝特、伍兹和弗雷德里卡三人也不会放在心上。她们回到宿舍,把炖肉倒进煤气炉上面的平底锅,然后加热这堆美味的食物。“这些西梅干看起来糟透了,亲爱的,但是闻起来还不错。该怎么处理呢?”

“一块儿倒进去吧。”弗雷德里卡说。

“喂,弗雷德里

卡,要这么干的话,你得把它们都吃了——这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这些东西看起来有点老,就像黑人老伯伯一样。”埃丝特拿起一把叉子在盘子里拖曳着,宛如舞蹈的动作。

“如果有黑糖浆就好了,倒进去一起加热!”

“再加上一团德文郡奶酪……”

“够了,我们没有那些东西,”伍兹调侃地说,“再等一百万年我们也不会有……”伍兹很高兴,埃丝特刚才开黑人的玩笑,说明她已经振作起来了,此前威廉的小手术一直让她心神不宁。

“好吧,今晚我们一起工作吧。”弗雷德里卡痛快地吃了口炖肉,“那些病人怎样了,埃丝特?把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爱德华兹和史密斯已经出院了,约翰逊也能够从病床上起身了,还有那个胆结石的老头,就是格林纳威上校医治的那名病人,明天大概也能够起身了……他什么名字?我一直没想起来。他现在还有些尿潴留,不过有可能到你晚上值班的时候,他就能正常排尿了。如果他还那样,那可真是创纪录了,我能够说的就这些。对了,明天还要做一个阑尾手术和一个疝气手术。那天穆恩少校做的两名疝气病人看起来恢复得还行,我想他们疼得厉害,他们一直在呻吟,再留心也不为过啊。‘老爹’看起来棒极了,他人很好。这儿还有一名极好的水手,眼睛颜色是海军蓝,正在观察期,怀疑是阑尾有问题……”

“角落的病床里还有一名从天而降的骨折病人,就是胫骨和腓骨骨折的那位。”伍兹笑着说。

伍兹本来是想开个玩笑,但一提到威廉的名字,埃丝特脸上就布满愁云。她没有作声,只是从椅子上站起来问弗雷德里卡还有没有米饭。

“米饭在厨房桌子上。伍兹,我必须把这些难吃的西梅干吃完吗?”

“你必须吃完,它们对你身体有好处。埃丝特,你几乎没有吃炖肉啊。”

“我吃不下,别说这个了。”

巴恩斯出现在门口:“三位女神,你们好。我可以进来吗?”

“如果你觉得你还爱着弗雷德里卡,你就来看看她现在吃的是什么东西。”伍兹说。

“我大概明白了,难道要我把那个平底锅拿走,然后我再进门,这是好主意吗?”

“别,这可是我们的宝贝。”伍兹抓住平底锅。

巴恩斯走进来,坐在床边。弗雷德里卡离开桌子,扑进巴恩斯怀里。她双膝抵在床上,抱住巴恩斯的脖子,长满金发的头在巴恩斯脸颊上轻轻摩擦着:“等到我们结婚了,你不会再让我吃梅干吧?”

“不会的,除非你想吃。”伍兹笑了。

埃丝特站在桌旁,用叉子拨弄着那些梅干:“你下午会给威廉做麻醉吧,巴恩斯?”

“是的,我到这儿来就是问你这个。”巴恩斯说,“你要不要让其他人来做,埃丝特?帕金斯可以胜任。”

“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希望你来做麻醉。”

“如果我们一开始都没有卷进这些事件中,想来你会更放心吧。”巴恩斯谨慎地说。

埃丝特放下叉子,不再拨弄梅干:“巴恩斯,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样我的确会更放心。但这话我说不出口,对吧?穆恩少校和伊登两人都给其他人做过手术,可要我接受这个事实真的很难。我由衷地希望你来做麻醉,真的。我是说,帕金斯上尉有时也做麻醉,但他不是专业的麻醉师,不是吗?所以我更希望你来做。其他人的话……天啊,我现在很糊涂,我知道伍兹和弗雷德里卡一定觉得我在小题大做,但我还是忍不住……”

“不,我们没这么想,我们完全理解你的心情。”

可能弗雷德里卡能够用超然的镇定,“理解”埃丝特最近的表现。但伍兹不行,事实上她已经被埃丝特这种紧张又歇斯底里的情绪搞得心烦意乱,只是不愿承认罢了。她一直在想埃丝特是不是把失去妈妈的悲伤刻意放大了,如果埃丝特对威廉也是这样放不下心,这种焦虑情结不断蔓延下去,小两口还有什么幸福可言?真是荒谬啊。伍兹是个直肠子,脑子里纯粹是常人的思维,容不得多少想象的空间。

埃丝特幽怨而悲伤的眼睛游动着:“我知道我让你烦恼了,伍兹。但如果你也像我一样经历了这些……”

伍兹后悔死了:“埃丝特,别这样!我真的理解你,真的。我从没有忘记你遭受的苦难,哪怕是一丁点。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亲爱的。如果一直沉溺在里面,一直思绪不宁,那是多么傻的事情!你应该在亲爱的威廉面前展示笑颜,而不是哭丧着一张脸……”

“今早我去看过他,”巴恩斯说,“看起来精神很好。埃丝特,你去看过他吗?”

“没。我昨晚值完夜班后回来补觉,刚起床。我——我不想去看他,巴恩斯。我害怕一见到他,就忍不住大哭起来,或是做出什么傻事……”

“别这么想,开心点,现在去看看他吧。一会儿他就要做术前注射了,我猜他一定很想知道你在哪儿。”

埃丝特踱了几步:“好吧。那这样,巴恩斯,我们到时候在手术室见吧。”

“喂,埃丝特,你不参加手术吗?”伍兹说。

“当然,”埃丝特说,“但我不会让威廉独自面对这一切的。穆恩少校给威廉做手术的时候我可能不会在旁边,我会待在外面的休息室。但手术之前我得见上威廉一面。穆恩少校应该不会介意我来吧,巴恩斯,你说呢?”

“我想他不会的,”巴恩斯说,“如果他介意,你就用你的纤纤细指把他扇得团团转。”

“好啊,我肯定那老头子会被埃丝特迷得神魂颠倒,”埃丝特离开后,伍兹说,“就是她和威廉确定恋爱关系的那天,我在埃丝特后面进入值班室,看见她和穆恩在里面。那时候穆恩看埃丝特的眼神啊,就好像埃丝特是——蜜糖或是德文郡奶酪一般,”伍兹笑了,又回来吃晚餐,“其实我一点也不奇怪,那晚埃丝特的确是漂亮极了,好比点亮的圣诞树。对了,又到我值班的时候了,真累。我走了,你们两只爱情鸟单独缠绵吧。”

对这个建议,巴恩斯并未表示出心碎的神情。他和弗雷德里卡坐在床边,两人紧紧相拥,恐怕他一辈子都没有如此快乐过。即使那晚弗雷德里卡答应他的求婚,他心里也一直怀着痛苦和嫉妒,就因为弗雷德里卡暗地里看伊登时那奇怪的一瞥。但是现在——弗雷德里卡已经完全和伊登撇清关系了,她已经答应要嫁给他——巴恩斯,一旦准备好婚礼就结婚……巴恩斯双手捧着弗雷德里卡的头,稍稍把她的头往后倾斜,然后亲吻她修长的玉颈:“噢,弗雷德里卡,我的爱人……”这是一种难以理解的感觉,既超然又模糊。就在这个时刻,她完全属于他。现在他把她紧紧拥入怀中,亲吻着那温暖的脖颈,那娇小圆润的脸颊,那宛如伯恩·琼斯画中的美妙双唇。“弗雷德里卡,我爱你。我是如此地需要你……我的甜心,我迷人的小妖精,我性感的宝贝……”

然后便是仅有弗雷德里卡才能听懂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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