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会议进入尾声之际,侦讯室里的龙见开始说出关键性的供词。

“啊啊!我已经憋不住了!把我知道的统统告诉你吧!”

“说什么?”侦讯官的德丸阅道。

“电话的蹊跷啰。”

“电话?”

“哎唷,真迟钝耶。就是案发当晚,我打去丰满家那通电话啊。”

德丸大声咳了两次、三次,对四楼对策室发了信号,要大家仔细听喇叭传出的供词。

“说来听听。”

“我会说啊。是因为阿德兄我才愿意说呢。我也得让你吃点甜头吧。”

龙见一副施恩的态度,伸手拿了德丸的香烟。

“喜多郎一再问我那通电话是不是真的丰满接的。老实说我也没自信。”

“然后呢?”

“后来呢——”龙见拿起德丸的打火机点火,“我有个机会查明这一点。”

“查明……可是舞子老师不是已经死了吗?”

德丸装作没兴趣,这样一来就激励龙见坦承的意愿。

“我知道啊。所以说——就是那个嘛,其实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好啦,我讲简单一点。这是我毕业之后的事,我啊,搞上丰满隔壁的太太。”

“你——”德丸不悦地说,“打算炫耀搞女人的辉煌历史吗?”

“才不是!好好听我说嘛,阿德兄。她儿子没考上私立学校,所以当时她可能心情不太好吧。总之,每次我去她都邀我上床。”

龙见频频挥手表示自己真的不是在炫耀。

“然后啊,有天和她在床上奋斗的时候,隔壁家的电话突然响了。是丰满家另一头人家,那声音之大,就像是自己家里的电话在响。于是我就问了那个女人。”

“问什么?”

“我问她那天晚上一点左右,有没有听到丰满家的电话声。”

“了解。结果答案呢?”

“她说她没听到。她坚持说绝对没有听到电话声。”

“可是她不是在十一点左右打瞌睡吗?”

“重点来了。她说她确实睡了一阵子,可是十二点就醒来,一直织毛衣到两点左右——喂,喂,是我搞上她,才能问到这些喔。你要了解这一点喔。”

“我了解,所以呢?”

德丸不耐烦地问道。

“还有什么所不所以,真是的。所以阿德兄才没办法升迁啊——我是真的打电话到丰满家,可是她家的电话没响。所以,我是打到哪里呢?”

德丸一脸困惑,龙见表情凝重地倾身说:

“打电话和一个女人说话的人是我。但是从校长记事本中,抄下MM的电话号码的人是橘。我只是听橘念出的号码拨电话罢了。”

“是橘念的……”

“是啊,阿德兄。”

德丸还没有接到有关橘和鲇美是共犯的报告,因此半信半疑地听着龙见的说词。

“怎么猜都只有一个答案。是橘让我拨了别人家的号码。我被他陷害了。”

“可是……电话那头的声音,不是舞子老师吗?”

“我当时也这么认为。可是对方的声音那么困,声音又那么小……”

“你是说,可能不是她接的?”

“是啊,隔壁太太说她没听到电话声,我就开始怀疑了。还有,我和喜多郎要去丰满家前,我们不是拿电话簿查地址吗?上头是她爸的名字,我看那个号码跟我案发当晚打的号码,老实说我觉得好像不太一样呢。”

龙见一口气说完之后,小小地叹了一口气,再度拿起德丸的香烟。

调查对策室中断会议,新的惊讶声四起。

沟吕木终于了解喜多在闪光中看到了什么。

“队长——”大友开口,“这表示龙见打去的不是丰满家,橘让他拨打鲇美家的电话号码。”

“就是这么回事。”

龙见照着橘念出的号码拨打电话,其实那是鲇美家。鲇美早已和橘套好了,接起电话发出困倦的声音。为了不拖长对话以防泄底,她立刻反问:“是龙见吧?”果然龙见吓得立刻挂断。龙见不疑有他,也难怪会深信对方就是舞子。

“这是为了不在场证明啰。”大友说。

“是啊。橘已经事先想好,万一被识破舞子遭人杀害该怎么做。如果被识破,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

“鲇美。其他老师会证实,鲇美和舞子经常在办公室留到很晚。”

“当时她是出社会没多久的年轻女孩,到最后肯定会受不了而自首吧。”

沟吕木拿笔尾敲了名单上的“日高鲇美”。

如果警方发现这是一起命案,鲇美将被捕。于是橘想出一个妙计。他捏造了一个事实:“深夜时,舞子还没死。”如果舞子一旦回家,就会打断“办公室——校长室”这一个事件的流程。而且办案目标也将向外扩展,也可以替鲇美捏造不在场证明。

——不,等等。

沟吕木忽然有了一个疑问。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捏造假电话。喜多、龙见、橘三人本来就是亚森·罗苹计划的共犯,当时的他们可谓是命运共同体。假设当时警方已察觉舞子的死亡是命案而调查三人,三人也绝不会漏口风。因为,一旦坦承舞子的电话以及保险箱里尸体的事实,就等于供出他们偷考卷的行径。不仅如此,警方将怀疑他们涉嫌杀害舞子,就像十五年后的今天一样。这么说来,就算橘骗了喜多和龙见,在朋友间捏造出“未死亡的舞子”,他也无力拯救鲇美。如果他真想拯救鲇美,势必让第三者,例如其他老师,相信当天深夜舞子尚未断气。

调查会议结束了。

以大友为首的内勤组立即开工,影印会议内容或是分析资料。鲇美调查组的后援组飞奔下楼,侦讯官们快步走向侦讯室。垂头丧气的寺尾也在其中。

沟吕木则叫住正要离开会议室的秋间幸子。

“你的推理很棒呢。”

“谢谢夸奖。”

幸子恭敬弯腰道谢。近看,她的美丽更加明显,对沟吕木而言可说是太耀眼了。然而,她的表情依旧带着忧愁。

“没想到橘会是共犯……老实说我也吓了一跳。”

“听到白鞋,我就猜到了。”

“白鞋?喔,你是说喜多在办公室看到的白鞋啊。”

“是的。案发后,从来没看过日高鲇美穿白鞋。喜多是这么说的。”

“是啊。”

“女生不能没有白鞋,因为我们要配衣服——所以我猜有人叫鲇美别再穿白鞋去学校。只有喜多、龙见、橘这三人知道办公室的白鞋,我重读供词资料,心想到底是谁告诉了鲇美,结果发现了好几个线索。而且,喜多的供词中曾形容鲇美露出‘哀求似的眼神’。案发后,鲇美出现在亚森·罗苹,橘起身要去打工,鲇美露出哀求般的眼神目送他。”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是的。”

幸子的表情有了几分柔和。

沟吕木的心情也莫名舒坦些,因为他发现破案的线索,原来是来自女人独有的观点。不只是寺尾,就连沟吕木也因为败给了弱女子,而有些不是滋味。

他不是为了报复幸子,但沟吕木还是想问问她有关刚才的疑问。

“可是,橘为什么要捏造那通无谓的电话呢?”

幸子准确地接收沟吕木问句中的意图。一阵沉默后,形状姣好的小嘴唇开口了。

“橘祈求警方会把舞子的死当成自杀处理。但万一警方认定命案展开调查,我想橘已经决定主动坦承一切。”

“可是,这么一来三人所做的事不就……”

话说了一半,沟吕木决定住口。因为幸子那双眼神率真且充满信心。

“橘打算将亚森·罗苹计划、保险箱里的尸体等,供出一切实情。当然,他也会说案发当晚打了电话给舞子。这么一来,龙见也得被迫供出同样的内容。他不知道橘骗了他,还会补强‘当时舞子还活着’的谎言——警察不会怀疑三人涉嫌。因为他们是为了协助办案,坦承自己犯行的青少年。他们的供词再可信不过了。于是办案将循着舞子在午夜一点还没断气的方向进行。警方将完全落入橘设下的陷阱。”

接着,幸子补充了一个观点。

“橘愿意抛弃学历、朋友,只为了拯救鲇美——当时的他是不是这么想呢?”

沟吕木哑口无言。幸子鞠躬离开。直到她走下楼梯,沟吕木还在发愣,迟迟无法动弹。

后闲因为意外的访客而离开会议,在返回会议室时,在楼梯间和幸子擦身而过。

“会议结束啦?”

“是啊……”

后闲转头循着沟吕木的视线说:“啊啊,那个女孩……”

“真是了不得的女警……署长,她是何方神圣啊?”

后闲似乎被考倒了,困惑地说:

“其实我也不清楚,是藤原刑事部长介绍她来的,这你也知道吧。”

沟吕木点头。也是刑事部长藤原拔擢她加入该案的成员。

“我也只知道她是藤原先生朋友的女儿。她真是聪明伶俐,不管什么时候都积极能干,任何工作都难不倒她。”

“老实说,真想让她加入我这一组。”

然而,两人无暇探听幸子的底细。后闲得尽快向本厅提出报告,沟吕木则得想法子让共犯嫌疑浓厚的橘说出真相。

办案人员已经发现了几项新事实:橘高中毕业后,他工作的大楼发生现金窃案,橘被怀疑涉嫌,引咎辞职。严厉的父亲为此自杀,橘也为此自责——

然而,橘的侦讯依旧呈现胶着。

侦讯官曲轮一边释放出案情内容,一边耐心地进行他的侦讯工作,但橘却毫无反应。他隐藏自己的气息,将自己紧紧锁在厚重的贝壳里,仿佛唯有他一人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

即将晚间九点之际,一个传令兵飞奔到沟吕木身旁表示:橘终于开口了。

“他说了什么?”

“只有一句话。”

“快说。”

“他说:我没有昵称。”

沟吕木抬头看天花板。

“喜多郎”、“乔治”,还有“橘”。

橘愿意抛弃学历、朋友,只为了拯救鲇美——沟吕木回想起幸子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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