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人丧失君士坦丁堡,激起为时短暂的中兴气象。君王和贵族从宫殿被赶进原野,没落的帝国已成残破不堪的碎片,被精力最旺盛或手段最高明的接位者紧抓不放。从拜占庭编年史冗长而乏味的文卷中,评述狄奥多尔·拉斯卡里斯(1204~1222A.D.)和约翰·杜卡斯·瓦塔西斯(1222~1255A.D.)这两位人物,可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他们重新打起罗马人的旗帜在比提尼亚的尼斯上空招展。虽然他们具有不同的美德,所幸都能适合当时极为恶劣的环境。拉斯卡里斯在流亡的初期经过奋斗以后,只能控有3座城市和2000名士兵,他的统治正处于孤注一掷的绝望关头,每一次的军事行动都是在拿生命和皇冠来赌运气。位于赫勒斯滂海峡和米安得河当面的两个敌人,为他的用兵神速感到惊奇,为他的大胆进击饱受顿挫。经过18年战无不胜的统治,尼斯公国的开疆辟土已经具备帝国的规模。宝座的继承人是他的女婿瓦塔西斯,建立更为坚实的基础,从各方面来说都能够掌握更为丰富的资源。瓦塔西斯基于个人的习性和利益的考量,为了达成雄心壮志,在涉险之前仔细计算,抓住最有利的时机,确保能够胜利。

在拉丁帝国的衰亡过程中,我已经简约提到希腊人的复国行动。这位征服者用审慎的态度,采取逐步进逼的策略,在33年的统治期间,从国内和国外的篡夺者手里解救行省,直到从四面八方对都城形成包围之势,无枝无叶的腐朽树干在利斧一击之下应声倒地。他的励精图治和内政修明更值得我们注意和钦佩。时代的灾祸使得希腊的居民和资产数量都锐减,农业生产的技术和工具荡然无存,大部分肥沃的田地都已荒废,不是缺乏照料就是人烟稀少。皇帝为着国家的利益,下达命令要占有或改进这些无主的产业。他用权力之手和警觉的眼光,供应农耕方面的需要,配以讲究技巧的管理方式,比一个私有的农庄主人更为勤奋,皇家的田地成为亚洲的花园和粮仓。统治者不必杀鸡取卵压榨人民,就可以获得来源清白和创造财富的基金。按照土壤的自然性质,他的田地上种植着谷物和葡萄,牧场有成群的牛马和各种其他牲口。瓦塔西斯送给皇后一顶镶满钻石和珍珠的皇冠,这时他带着笑容说道,贵重的饰物来自卖出鸡蛋所得的款项,他的农场里有不计其数的家禽。皇家田庄的物产用来维持皇宫和医院,这种需求可以满足个人尊严,作为施惠臣民之用:从这方面所获得的教训远比仅知收税更为有用,恢复耕种如同在古代那样具有保证安全和维持荣誉的功能,教导贵族可以从自己的产业当中找到稳定自主的岁入来源,而不是靠着压迫民众和取悦宫廷(通常这是同一回事)来装点已成赤贫的门面。

土耳其人很乐于购买多余的谷物和牲口,瓦塔西斯与他们保持紧密和诚挚的联盟关系。然而他并不鼓励进口国外的产品,如东部极为昂贵的丝绸,还有精细费工的意大利织机。他经常这么说:“自然和生存的需要不可或缺,但是对人民习性的影响存于君王一念之间。”因而他用简朴的生活和勤奋的工作来起到言传身教的作用,最关心的是青年的教育和学术的恢复。他很诚挚地公开宣布,人类社会以君王和哲学家这两种人物最为卓越,虽然没有决定何者为最。他头一位妻子是狄奥多尔·拉斯卡里斯的女儿艾琳,不仅为国家建立功勋,而且个性温和善良,具备安格利家族和科穆宁家族的血胤,能够传接帝国的继承权力。

瓦塔西斯在艾琳过世以后与安妮或称君士坦斯缔结婚约,她是腓特烈二世的非婚生女儿,新娘还未到青春期的年龄。陪嫁的随从行列中有一名意大利少女,皇帝与她发生关系,多情的弱点竟然使他将合法皇后的地位授予侍妾,虽然还没有到加上头衔的地步。这种品德的缺失被僧侣谴责为十恶不赦的罪孽,他们那种粗鲁不文的抨击,更显得皇家情人有十足的耐性。在一个通情达理的时代,只要皇帝大节不亏,人们就可以原谅这种微行。当代人士对重建帝国的奠基者充满感激之情,无论是对这种过失还是拉斯卡里斯更为放肆的激情,经过判断以后,世人都将之视为无伤大雅之事。拉丁人的奴隶不受法律的保护,也得不到和平,他们为同胞恢复民族的自由和过着幸福的生活而欢呼。瓦塔西斯推行深受赞许的政策,也就是说服无论在哪个主权统治下的希腊人,要他们为了个人的利益登记成为他的臣民。

从约翰·瓦塔西斯和他的儿子狄奥多尔(1255~1259A.D.)身上,可以看到非常明显趋向堕落的征候。创建者要承受皇家冠冕所带来的重负,继承人却只需要享受紫袍加身的光彩。然而狄奥多尔的个性并不欠缺活力,他在父亲创办的学校接受教育,参加战争和狩猎的操演和磨炼。君士坦丁堡仍旧未被攻占,但在他短暂的3年统治期间,曾经3次率领军队深入保加利亚的腹地。他的德行为暴躁的脾气和猜疑的性格所玷污:暴躁固然可以归于缺乏自制的能力;猜疑却是一种阴暗和邪恶的观念,可能从人类腐败的天性中自然浮现。在向保加利亚进军途中,他召集主要的大臣和将领询商政策的相关问题,希腊行政首长乔治·阿克洛波利塔凭着良心提出很诚恳的意见,在言语上对他有所冒犯。皇帝已经将弯刀抽出一半,但是他斟酌后,决定使阿克洛波利塔受到更为羞辱的惩处以平息他的怒气。帝国首席行政官员受命下马,被剥去官服,当着君主和军队的面前趴在地上,就用这种姿势被两名卫士或行刑手用棍棒痛打一顿。等到狄奥多尔下令停止用刑时,这位大臣已经无法站起来,只能爬回自己的帐篷。经过几天的休养以后,一道专横的命令要他参加会议,从此希腊人为了保全官位和免于羞辱,会议安静得连针掉下地都可听见。

我们从受害者自己的记述中才知道他受辱的经过。皇帝的残酷为患病的剧痛所引起,愈是接近生命的尽头,愈是怀疑被人下毒或施以魔法。每次他的情绪冲动发作以后,总是有亲戚或贵族遭殃,不是丧失性命和财产,就是被剜去眼珠或被砍掉四肢。就在他过世之前,瓦塔西斯的儿子完全够资格被人民称为暴君,起码宫廷的官员会有这种看法。他出于一种喜怒无常的心态,要把帕拉罗古斯家族一位贵夫人的女儿,许配给地位低贱而又卑劣的平民,遭到拒绝使他勃然大怒,根本不考虑这位贵夫人的年龄和出身,就把她的身体从脖子以下与几只猫包在一个大袋子里,再用针去刺那些宠物,激起它们狂暴的兽性去对付这位不幸的妇女。皇帝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公开宣布他的意愿是要宽恕别人和得到宽恕。真正让他焦虑的是约翰的命运,那位只有8岁的儿子和继承人,在漫长的未成年期间要遭到难以预测的危险。

他最后的选择是将监护人的职责托付给神圣的阿尔塞尼乌斯教长和勇敢的内卫统领穆扎隆,然而在受到皇室的重用和引起公众的痛恨这两方面,穆扎隆同样知名于世。自从他们与拉丁人建立联系以后,世袭阶级的名号和特权巧妙地渗透进希腊君主国。擢升一名毫无价值的宠臣激起贵族家庭的愤愤不平,就把皇帝最后统治阶段的过失和灾难,全都归咎于受到他的影响。皇帝过世以后举行第一次会议,穆扎隆在高高的宝座上,就他的言行和意图宣布了一份矫揉造作的辩白书。但是大家一致向他提出尊敬和忠诚的保证,使得他不再谦逊反而气焰高涨。不共戴天的仇敌用“罗马的守护神和拯救者”大声向他祝贺,8天的时间足够他们安排阴谋活动。

皇帝逝世在马格尼西亚这座亚洲城市,位于赫尔姆斯河畔,正在西庇卢斯山的山麓,第九天在主座教堂举行庄严的葬礼。一队叛变的卫士打断了神圣的仪式,穆扎隆和他的兄弟以及追随者在祭坛前面遭到屠杀。没有出席的教长与一位新的共治者联合起来,米凯尔·帕拉罗古斯无论就家世还是功绩来看都是希腊最显赫的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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