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塔辛是阿拔斯王朝第八任哈里发,家族和帝国的光荣随着他一起逝去。当阿拉伯的征服者遍布整个东方,就与波斯、叙利亚和埃及受奴役的群众混杂起来,在不知不觉中丧失了原有的德行:沙漠中培育出来爱好自由的精神和英勇善战的习性。南方人的勇气来自纪律和传统,完全是人为的成果。等到宗教狂热的进取心消失以后,就从北部地区征召人员组成哈里发的佣兵部队,他们的穷兵黩武完全是强壮和自发的产物。突厥人居住在阿姆河和锡尔河以外的地区,强壮的年轻人得自战争或购自奴隶市场,他们的教育来自战场的考验和伊斯兰的信仰。突厥卫队全副武装保卫着恩主的宝座,首领篡夺皇宫和行省的统治权。穆塔辛是造成这种险境的始作俑者,他调5万多名突厥人进入都城。他们不守法纪的行为激起公众的气愤,士兵经常与人民发生争执,逼得哈里发从巴格达撤走,离开和平之城约20里格,在底格里斯河畔的萨马拉,兴建自己的居处和受宠蛮族的军营。

他的儿子穆塔瓦克尔是个猜忌而又残酷的暴君,受到臣民的憎恶,只信任这群外来者的忠诚,野心勃勃的佣兵也害怕局势的发展,受到优厚承诺的引诱而发起一场革命。在他儿子的唆使之下(至少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卫士在晚餐时冲进寝宫,用刀剑将哈里发砍成7块,这些武器还是不久之前发给他们,用来保护他的生命和王权的。穆塔塞尔被意气风发的卫队拥上宝座,然而上面还流着他父亲的鲜血。在6个月的统治期间,他始终感觉有罪而受到良心的谴责。一幅古老的绣帷呈现科斯罗伊斯之子的罪行和惩罚,他一看到就会流泪。如果他的生命因悲伤和悔恨而缩短,我们会怜悯弒亲者,穆塔塞尔临终前痛苦大叫:不论在今生还是来世,他都已失去一切。

卫队在发生这次背叛行为以后,对于皇室的纹章以及穆罕默德的衣袍和手杖,外国佣兵可以随意授予和剥夺。他们在4年之内拥立、废除和谋害3位教徒领袖。突厥人经常会因恐惧、暴虐或贪婪而被激起怒火,这些哈里发就会被他们曳着步行前进,赤裸的身体曝晒在炽热的炎阳之下,受到铁棍的责打后逼得要花钱消灾,经过一段短暂的缓刑,还是被迫逊位,丧失尊严。不过,肆虐的暴风雨终于消失或转向,阿拔斯王室搬回巴格达这个动乱较少的居处,傲慢的突厥人被坚定而巧妙的手段安抚,卫队的官兵在国外的战事中分散和灭亡。然而东方的民族已受到教导可以藐视和践踏先知的继承人,实力的减弱和纪律的松弛使得国内获得了和平的恩赐。军事专制所产生的灾难是如此类似,我好像在重复叙述罗马禁卫军的事迹。

那个时代所发生的事件、所能获得的乐趣和所要追求的知识,使得宗教狂热的火焰为之暗淡无光,被选中的少数人在胸中燃起炽烈的情绪,他们有意气风发的精神,充满野心想要统治这个世界或死后的阴间。麦加的使徒小心翼翼把预言之书全部封存,宗教狂热分子的意愿甚至理性相信,在亚当、诺亚、亚伯拉罕、摩西、耶稣和穆罕默德不断负起使命之后,只要时机成熟,他们所事奉的神会透露更为完美和永恒的律法。

伊斯兰教纪元277年在库法附近地区,一位名叫卡马什的传道师,获得极为崇高而不可思议的称号,如“领路者”“指导者”“证实者”“正道”“圣灵”“神驼”以及“弥赛亚的先驱”,阿里的儿子穆罕默德的代表、施洗者圣约翰和天使加百列,都用人的形体与他交谈。《古兰经》的圣谕在他的神秘著作里更为精练,到达属灵的层次。他放宽净身、斋戒和朝圣的天职,允许信徒尽情享用美酒和受到禁止的食物,为了充实门徒的信仰热诚,每天要祈祷50次。闲散无事的农村群众酝酿起事,使得库法的官员提高警觉,虎头蛇尾的迫害行动有助于新兴教派的发展,在他本人辞世以后,“先知”之名更受到尊敬。

卡马什的12个门徒散布在贝都因人中间,阿布尔菲达认为“这些游牧民族同样缺乏理性和宗教”,传教获得成功对阿拉伯人来说,像是受到威胁会有一场新的革命。卡马什信徒在时机成熟以后就举兵起义,他们拒绝承认阿拔斯王室的头衔,憎恶巴格达的哈里发那些世俗的排场。真主和人民都认为他们的伊玛目有预言的职责,于是他们发誓要盲目和绝对地顺服和追随,从此要建立严格的纪律。他们对于财产和战利品的主张是缴出五分之一,而不是合法的什一制。抗命不从成为十恶不赦的罪行,以保守秘密的誓言来团结教友并提供掩饰。

经过一番血战以后,他们沿着波斯湾在巴林这个行省获得优势,深远而又广大的沙漠部落,降服在阿布·赛义德和其子阿布·塔赫的权柄和武力之下,这些反叛的伊玛目在战场上集结10.7万个宗教狂热分子。哈里发的佣兵部队在接近敌军时心惊胆寒,因为叛徒绝不求饶也不宽恕对手。3个世纪的兴旺和繁荣对阿拉伯人的性格已产生莫大的影响,双方的差异所表现出的改变在于坚毅和忍耐的精神。哈里发的部队在每一次作战行动中都被击败,拉卡、巴贝克、库法和巴士拉这些城市被敌人占领及抢劫,巴格达全城陷入恐惧之中,皇宫帘幕后面的哈里发吓得面无人色。阿布·塔赫竟敢越过底格里斯河进犯,只率领500名骑兵抵达首都的大门。穆克塔德下达命令,将船只搭成的桥梁被拆散,教徒领袖时刻都在期待要抓到叛徒本人或是取得其项上头颅。哈里发的部将出于畏惧或怜悯的动机,通知阿布·塔赫他已身陷危险之中,劝他立即逃走。无畏的卡马什信徒对来使说道:“你的主人率领3万士兵,但其中却找不出3个和我这里一样的人来。”于是立即转过身对着3个同伴,他命令第一个人用佩剑刺进自己的胸口,第二个人跳进底格里斯河,第三个人从悬岩上面投身,他们全都听从命令,毫无怨言。伊玛目继续说道:“告诉他们你所看到的事情,在入夜之前你的将领会跟我的狗拴在一起。”营地在黄昏之前受到奇袭,他的威胁之词全部兑现。卡马什信徒厌恶麦加的朝拜活动,把抢劫看成神圣的行为,他们袭击了一支朝圣的商队,将2万名虔诚的穆斯林遗弃在炽热的沙漠中,让他们死于饥渴。另外有一年他们让朝圣照常进行,毫不留难,但是在虔诚奉献的庆典期间,阿布·塔赫像暴风雨般袭击圣城,践踏伊斯兰信仰最古老的遗迹。3万市民和外乡人死于刀剑之下,埋葬的3000尸首使神圣的地区受到污染,泽姆泽姆井溢出鲜血,黄金的喷口被强行抢走,邪恶的教徒将天房的帷幕拆下瓜分。神圣的黑石是整个民族最早的纪念物,他们趾高气扬地将之抬回自己的首都。经过这次亵渎神圣和残酷暴虐的行为以后,他们继续骚扰伊拉克、叙利亚和埃及的边界,但是宗教狂热最主要的原则已经从根部开始枯萎。他们出于顾虑或是贪婪的关系,再度开放麦加的朝圣活动,把黑石送回天房。至于他们分裂成哪些党派,或是他们最后被谁的武力所绝灭,都不必详加探究。总之,卡马什教派的活动可以视为哈里发帝国衰亡的第二个可见因素。

第三个也是最为明显的因素,就是帝国的负担过重而且地区广大。阿尔马蒙很骄傲地宣称,统治东方和西方比在两尺见方的棋盘上面下棋还要容易。然而我怀疑他这样说会感到心虚,因为他在这两方面都发生了很多错误。我认为即使是阿拔斯王朝最早和实力最强的哈里发,他的权威在遥远的行省也已经受到损害。类似的独裁专制连带着君主全部的尊严一起授予他的代表,权力的分割和平衡会削弱服从的习惯,鼓励消极被动的臣民探索民事政府的根源和管理。那些生而为君王的人很少够资格统治帝国,但是从一介平民、农夫或奴隶登极称帝者,倒是表现出极大的勇气和能力。遥远地区的总督在并不稳固的授权状况下,渴望能够保障他的财产和职位的传承。任何民族都乐于经常见到统治者,指挥军队和管理国库立即成为野心分子的目标和手段。只要哈里发的部将满意他的代理头衔,这种改变倒是很不明显,他们都会为自己或是为儿子恳求皇家继续授予原有的职位,在钱币上面以及公众的祈祷中,仍旧维持教徒领袖的名字和特权。然而一旦权力的运用时间漫长而又可以继承,他们就会僭用皇室的骄纵和习性,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对和平还是战争,奖赏还是惩罚进行抉择。他们所统治的政府将税收保留下来,用于当地人员的服务报酬或是个人名义的雄伟建设。人们对于先知的继承者不再按时供应人员和金钱,只是用夸张的礼物加以奉承和谄媚,像一头大象或一对猎鹰、一条丝质挂毡或是几磅麝香和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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