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打工已有一个月。

每周有三天,我会在下午或者傍晚去出版社报到,像这种日子我通常一待就会待上很久。并不是为了多赚一点时薪,而是工作没有告一段落之前,我不想走。

我把打样稿上的钉书针拆掉,将影印机设定成数十张连续影印。机器会自动送纸,所以很省事,不过如果漫不经心立刻会出意外。必须时时盯着看有没有卡纸、是否两张迭在一起,印完之后还得立刻检查有无遗漏,意外地需要绷紧神经。因为是做这样的工作,所以没把一本印完之前,根本无法告一段落。

当然还是有所谓的正常上下班时间,不过大家过了五点都还没走。晚上八点左右必定还有人在。所以,机器当然也能继续操作。

影印的数量超乎想象。我甚至怀疑以前的人是怎么解决的。当时打样稿大概会多印刷几份,资料也是用拍照的吧。

田崎老师的书也以战前的作品为主一一影印。

有些作品实在找不到,就得去国会图书馆。起初是天城小姐带我去,领着我四处介绍。第二次开始当然就是我一个人去了。

规模果然不一样。我翻阅资料卡找战前出版品,果然找到了。凝视着手写的书名和作者名称,我不禁心生感慨,远在半世纪以前的的确确有人亲手在这卡上写上这些文字啊。

翻开馆员给的书,上面盖着“帝国图书馆藏”这个大大的朱印。于是,我忍不住乱想:再过半个世纪后,翻开这本书的又会是谁?

在这里,书不能自行影印。必须拿去专用柜台,按照一次限印五十页的规定,委托馆方处理。

我满怀好奇地探头往里瞧,只见穿着黑围裙戴着墨镜的男人们,逐一消化大家的委托。为了节省时间,他们没有每印一张就盖一次影印机的盖子。只见影印机每操作一次,强光就从下方扫过,直接照亮那些人的脸部。让我觉得好像在参观某个奇异的工厂。

就这样,借书、影印,两边等待的时间都很久。期间我只要坐在椅子上看书就行了,所以倒也无关痛痒。连那种时间也能换算成时薪,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不只是书,凡是需要用到的旧杂志和旧报纸也得逐一调阅。不能借阅的也已做成微缩影片,可以轻易看到。也可委托馆方影印。这项工作有个麻烦的关卡,就是会忍不住沉迷于和工作没有直接相关的报导中。尤其是草创期的《文艺春秋》简直像是大麻,令我食髓知味、不忍释手。我再次觉得菊池宽家,协助“文艺家协会”成立,创办杂志《文艺春秋》。">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走上放报纸的四楼,这里也挤满了想用微缩胶卷查阅旧资料的人。按照投影片的方式在桌面荧幕映出报纸。画面随着操作如瀑布流过。一群人排排坐着埋头阅读明治某年报纸的场景,还真是壮观。

查阅之下,才发现即便是国会图书馆这样的规模,收藏的地方版旧报纸还是会有缺漏;短期连载的中篇小说也会中间少了一段。

天城小姐事前就教过我:伟大的事物,一定有管道可以查出它的下落。有些书可以查出现存报纸资料的下落。

所以我发现,关于田崎老师的中篇小说,只要去东京都内某大学的研究室就可拜读。

翌日上完小组研讨的课开始闲聊时,我随口提起这件事,我的毕业论文指导教授曾根老师立刻替我写了一封介绍信。果真是师恩如山。

曾根老师是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声如洪钟。当时他是这么说的:“你这个兼职工作可是对文化有很大的贡献啊。”

选修同一个小组研讨课程的其他同学满脸羡慕,撇开贡献云云不说,这可是个钱多事少的轻松工作哩。老师又说:“那么,你打工赚来的钱要怎么花?”

“是。我打算买毕业论文要用的文字处理机。”

“这个主意好。就用你的头脑和文字处理机来写吧,是用头脑和文字处理机喔。”

老师这话说得很妙。

“不然还能用什么写?”

老师不停抚摸胡子,得意地笑着环视举座。

“每年,我看很多人都是用剪刀和浆糊。”

剪刀与浆糊是必要的。但是,光靠剪剪贴贴就想了事那可不行。文学评论也是一种创作,所以必须从中确立自己的意见才行。

我立刻把原委向天城小姐报告,前往那间大学的研究室。那里完全禁止影印。透过褪色的纸面,可以感受到昔日火灾发生、东京名士莅临演讲、连续动作片上映等等地方都市的风貌。一开始我会问过天城小姐是否要亲手抄写,这时,果真一语成谶。连墨水也不能用,所以我只能拿起铅笔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在稿纸上。

影印当然也是值得尊敬的工作,但自己动手的这一刻,我还是觉得充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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