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时候顾青瓷算是缓过劲儿来, 索性李成则什么都知道了,她也用不着觉藏掖什么。

二人一处用膳,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这些规矩,顾青瓷用筷子一下一下戳了戳小碗:“还白输了一支点红宝石的步摇。”

倒不是舍不得东西, 只是觉得自己既丢了面子还输了东西, 心里憋气, 不舒服得很。

李成则愣了几秒,才明白她还在想着秋千的事, 末了哭笑不得道:“改日买一支补给你。”

如此被被安慰顾青瓷才肯好好吃饭了。

冯如似坐在椅子上安静得很, 听他们说话不插嘴, 只是先看了看顾青瓷, 接着又转头看李成则。

李成则给他碗里夹了些菜, 道:“好好吃饭。”

冯如似点了一下头。

吃过饭,玉钏带冯如似去外头消食,一面准备将给他新做好的鞋子衣服让他试试。

过了几日, 顾青瓷给柳叔玥去了信,请柳叔玥来家里玩。

柳叔玥是她好友,且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谁人都知道,没什么捂着的。

计较不了许多,顾青瓷心里有话,一早就想找个人说说。

叫了送了帖子, 第二日, 柳叔玥就带着俩丫鬟坐了马车过来。

这姑娘也是极聪慧的,知道顾青瓷的尿性,看都没多看这着这院子一眼,表情平淡如常。

进了屋子里,被顾青瓷拉上炕坐好。

玉珠端上来几样糕点, 看着就玲珑剔透好吃得紧,又泡了一壶茶过来。

以她同顾青瓷的关系,自然没得讲那些虚礼,捻起一块尝了尝,道:“你这厨娘手艺不错,点心做得极好。”

顾青瓷一笑,转头对玉珠说:“柳小姐都说做得好,该赏。你去拿一吊钱赏给厨娘。”

玉珠笑着应是。

柳叔玥歪在靠枕上,眉清目秀的脸上透着别样的活泼机灵,慢吞吞道:“少拿我打趣,说罢你无缘无故找是有什么事。”

顾青瓷一滞,登时乜了她一眼,“好好的话也不会说,我单单就找你来玩不行?”才说完自己却先笑了出来。

然后摆手让两个丫鬟出去,柳叔玥见状也对自己的丫鬟也使了个眼色,下人便都退下去了。

顾青瓷就将之前李成则跟她说的话全说给了柳叔玥听。

提起了这茬就绕不过顾青瓷跟人打秋千的时。其实这片圈子就这么点大,事情被有心人一传,自然大部分人都知道了。

柳叔玥自然也听闻了。

不过眼下她的关注点不在那里,而是惊讶于李成则让顾青瓷蹴鞠的事。

“这,姑娘家谁会玩这个?”

柳叔玥迟疑说,虽然听上去挺有趣就是了。

平日里小姐姑娘聚会,不是赏花就是作诗,不是射覆就是投壶,也没什么新鲜花样可玩了。

再说顾青瓷和柳叔玥自来对那些吟诗作赋的东西都不很擅长,每次给人当陪衬也不是什么痛快的事。

顾青瓷努努嘴:“我先头也是这么说的,可相公说也没有谁规定姑娘不能玩。还有,他又说一个人玩许会有人说闲话,然蹴鞠就不是一个人玩的运动,如果大家都玩开了,就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有一句话是为‘法不责众’,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柳叔玥边听边点头。

心里越来越觉得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句话很有道理。

顾青瓷当初落水被毁清白被多少人暗地嘲笑讥讽,最后几经波折无奈还是嫁人了。

但嫁了也就嫁了,很没旁人想的那样不堪。

从顾青瓷偶尔只透出的言片语中了解到,李成则当真是个很不错的人,对顾青瓷的疼爱怜惜实实在在。

处处依她尊重她,这尤为难得。

如今顾青瓷很不比当姑娘是差什么,别说什么受气,小姐妹这模样完全不像是受过气的样子。

上面公婆且在隔壁住着,不过去一道门一道墙都见不着。小门户不是没可取之处,起码没有大户人家后院那些磨搓媳妇的阴私手段。

一晃眼思绪飞远了,眨眨眼又拉了回来,柳叔玥真心实意地夸:“你家相公对你真好。”至少在她来看是这样。

而其实最让柳叔玥羡慕感慨的一点就是,李成则身边除了顾青瓷一个再没别的女人,别说妾室了,就是伺候的通房都没有。

顾青瓷听得眉梢得意,在柳叔玥面前也不费劲去装想。

紧跟着道:“哎怎么讲起这个来了,你给我说说,相公的主意怎么样啊。”

柳叔玥哪能不明白顾青瓷的心思,直言道:“你是想我跟你一起玩蹴鞠?”

顾青瓷点点头。

柳叔玥却叹了口气,沉吟了会儿,才说:“我先也做不了主,不能给你准话,你也知道我娘管我管的严。”

顾青瓷笑嘻嘻的就拉着她衣服,“这有什么,你母亲那么疼你,你多歪缠她几次,她一准答应你。”

柳叔玥被她弄得噗呲一声笑开了,扒开她的爪子道:“先说好,我不能保证啊。且你说动我一个也没用啊,一场蹴鞠你知道要多少人不?”

“哎呀还不知道,回头请教一下相公就是了……”

晌午柳叔玥在李家用了饭才离开的。

而几天后李,成则这里收到了一张名帖加一份奉太书院的推荐信。

元宝拿过来时,说送东西的人已经走了,不知道是谁。

李成则心里有数,只说了句不必追究,将东西接了过来。

这东西是明德侯府侯爷,顾青瓷的大伯,顾大老爷送来的。

这里头的缘故说来就话就长了。

却道那日顾青瓷打秋千回来,李成则为何要突然提起让顾青瓷学蹴鞠的事?

这并非是灵光一闪的主意,而是他故意为之。

事情还要从大老爷请他过府叙话说起。

当时李成则见来找他的顾家下人也是怔愣了一下。

不过他不担心,且跟着人就去了。

见了面,顾老爷并没拐弯抹角,稍说了几句家常后就直接解释了请他过来的缘由。

李成则听了半日,才总算听明白了。

却是个不大不小的事。

与顾家不相关,然而却关系着皇家的颜面。

与大邺朝相邻的炎国,每隔两年都会来大邺朝来朝拜,以示两国是友邻之邦。

十多二十年前,炎国势力弱小不及大邺朝,为了不被它旁边的黎国欺负,不得不依附于大邺朝,岁岁年年来朝上供。

十年前,炎国的一位皇子和公主还来大邺住了一年,说白了其实就是来当质子质女的。

后来炎国三皇子上位,结束了朝内的党政之争,以铁血手段镇压了反对势力,收回旁落的大权,自此炎国国内渐渐稳定。

堪堪十年年,就讲炎国发展成如今这个样子,国力强盛,比大邺朝也不虚什么了。

两国明面上依旧是友临之邦,但不过不得不承认,对大邺朝的皇帝来说,他内心是很微妙的。

谁能想到夕日扒着自己大腿求保护的小弟如今已经发展成能平起平坐的“兄弟”了。

今次炎国来朝的时间差不多是在六月。

两国的使臣早就来往,今朝开年不久,炎国使臣不反带来朝礼,还带来了皇帝笔下的手信,里头写的自然是场面上一些冠冕堂皇的外交之言。

这个皇帝看看即可,然后对着炎国使臣表达了大邺朝的态度让人将话带到。

然接下来使臣又说了另一番话,却是五公主带的话。

五公主就是当初在大邺朝“住”过一年的那位公主,当然她当初是个顺带的,来的那年这位公主六岁,现在都十七岁了。

五公主以及当初一起为质的二皇子是炎国现任皇帝的同胞兄妹。

公主让使臣带的话是,听说历来大邺朝的姑娘们蹴鞠蹴得好,他们炎国倒也东施效颦组了一支队,十分想和大邺的闺秀小姐们比上一比。

说这炎国五公主不是故意的都没人相信。

那一番话都是一套一套的。

中原史上自来是蹴鞠这项活动不错,可那是男儿们的活动,哪里来的姑娘蹴鞠,这是一。二则,这位公主还心机颇深的特意指明,想和大邺朝的“小姐闺秀”们切磋一二。

若没有这句话,皇上大可招一批身强体壮的女子组一队训练,同炎国人比试比试,很不是个难事。

而现在是人家不但堵了退路,还表明自己夜要上场的。

皇帝心里噎得不行。

好歹是位公主,他不好让一群奴才下人跟公主蹴鞠,不然真要失了礼仪。

炎国明显是有备而来,大邺别说女子从未蹴过鞠,就是男子蹴鞠这几年也少了。

这若是在两国人面前输了,还输得十分难看,大邺朝怕是丢脸丢到天上去了。

为此,皇帝可不得发愁么。

招了几位大臣商量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顾家大老爷闻得此事,心里却是动了动。

自太爷故去后,府里在军中渐渐没了实权,朝上也说不上话,不得重用久已,如今已然成了个普通勋贵人家,若再过得几代,没有皇恩,爵位代代削减下去,明德侯府恐怕要没了。

大老爷没多少本事,但远忧倒还有些。

他想着若是这次替圣上解决了这个难题,说不得就会被再重用。

让侯爵官员家的闺秀小姐去蹴鞠,这话皇帝还真不好开口。

特别是这些年来闺阁礼教日益森严,那些太太夫人人不见得院子让自家姑娘抛头露面玩那粗鲁玩意。

皇上特地开口,反显得尴尬。

大老爷想替圣上分忧,就自然要打头阵,做个表率出来。

先想到的是自家未嫁的嫡女,可再一想就知道女儿不是个适合人选。

一个是性子太娴静端庄了,二个是已经定了亲,不说亲家同不同意,大太太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顾青锦不行,大老爷第二个想到的就是顾青瓷,越想眼神就越亮,很觉得可行。

后宫里有一位先帝的太妃,是明德侯府出去的姑娘,大老爷忘后宫送了封信,太妃看过之后,当天就去见了皇后,二人说了有约莫一个时辰的话,出来后,太妃脸上是带着笑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已经说到贵人跟前去了,就必定要办妥当才行。

不然不说立功,却反是得罪皇上。

顾家吃不起罪。

所以大老爷直接找来了李成则,把原委给他略说了一遍。

李成则听明白了,沉吟半晌,心里也有底了,这事怕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不答应,整个顾府就要在皇帝那里吃落挂,到时,即使不关顾青瓷的事,这罪怕都要顾青瓷来担。

他家那个傻姑娘,以后回顾府焉还能得一个好脸色。

整个二房也要被带累。

李成则心中冷笑,这不是跟他商量,这分明是做了决定后再来通知自己一声。

若真商量,就不该早早把这事禀到皇后那里。

还是没把自己放在眼中,不然……

李成则敛了敛眉,继而面上依旧挂着笑。

既然利用了他们,他也不是什么无私奉献不求回报的人。

正好,奉太书院的推荐信却很要劳烦这位大伯了。

……

李成则打开大老爷的名帖和推荐信扫了一遍,嗤笑一声。

倒是省了他许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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