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幌站前枪战犹酣。

虽然开来了两辆消防车,但因为流弹太危险,没法接近燃烧着的警车去灭火。

穿着防弹背心的机动队,赶来和刑警们换防。

立花拔出打完了的空弹仓,换上新弹仓,他想:

“这下全完啦!”

福岛被击中,倒在了水泥地上,一动也不动。大概是死了。

还剩下寺田、园田、佐川和立花四个人了。

机动队手拿着硬铝制的盾牌,逐渐逼近立花他们。

“你们完全被包围了,老老实实地放下武器投降吧!”

机动队用麦克风大声喊话。

寺田蹭到立花身旁说道:

“怎么办?三浦这小子已经逃走了呀。”

“我知道,我看到他乘坐一个女人开的车逃跑了。”

立花以沉着的语气说。

“那么,再和警察打下去,死了也没意义了。”

“你想举手投降吗?”

“我在问你投降行不行,在这里你是我们的头头儿。”

“你想投降也可以,我不想制止你。”

“可是你呢?你以为能跑掉吗?行人都逃散了,不能利用他们了。”

寺田大声说。

“再说一遍,你们放下武器投降吧!”

麦克风又在喊话。

机动队前进到一定距离停住了。

“下边该放催泪弹了!”

立花对寺田说。

“你怎么知道?”

“我在学生时代和机动队交过手。”

立花苦笑着说。

这大概是几年以前的事了。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在他的人生中,那可能是最充实的一瞬。

那时和现在一样,在学生们的面前,排列着放射出寒光的硬铝制的盾牌,盾牌的后面机动队员的冷酷面孔。

当时立花握在手中的武器是石子,那是一场不可能胜利的战斗,但他心里感到充实。

现在立花手中的武器是手枪,和那时相比,是天壤之别啦,但他却没有那时候的充实感。

“喂,你在想什么呀?”

寺田瞪着眼问立花。

“没想什么,催泪弹快来了!”

立花说。

果不其然,催泪弹一发、两发……射过来了。

催泪弹在被逼到车站一角的立花他们脚底下爆炸,喷出了白烟。

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寺田、佐川、园田三人放下手枪,举起双手,向机动队的方向走去。

立花虽然被催泪弹呛得不行,但丝毫没有想投降的意思。

三浦逃脱了,他在法院一作证,川田肯定要被送进监狱。

川田组是一个小组织,头目川田一进监狱,整个组织多半就要垮台。

知识分子歹徒立花投身川田组的目的,也就幻灭了。

即使如此,立花也不愿束手就擒。他认为与其坐牢,还不如死了的好。

立花在想,平野已经死了,自己也不惜一死了事,只是自己死了,连一个为自己哭泣的人都没有了。

立花手持手枪,缓步向机动队走去。

“放下枪!”

麦克风传出喊话声。

立花冲着喊话的方向射击。

一发、两发、三发,在他打出第三枪的时候,机动队打来的来复枪弹击中了立花的胸膛。

立花1米75的躯体,被打倒在了水泥地上。

“你说有定时炸弹!?”

三浦吓得面无血色地叫喊。

“有这种可能。”

十津川说。

“岂有此理,都到这儿了还要死吗!赶紧想个办法呀!”

三浦大声说。

“因为你好色,才招来这样的祸殃!”

龟井气愤地说。

三浦一听这话,头垂了下去,说道:

“是她迷上了我。”

“大概是佐伯给了她钱,她才给我们设下这个圈套。现在几点钟了?”

十津川问龟井。

“11点50分。”

“若是安装了定时炸弹的话,在10分钟以内就会爆炸。”

“可别爆炸!”

三浦一边叫喊,一边用拳头敲窗户,但窗户一动不动。

龟井拿出手枪,用枪托砸车窗,但砸不破。

“放枪打!”

三浦说。

“不行!枪弹弹回来我们危险。”

龟井说。

“那么,我们就等死吗?”

三浦的声音都要哭了。

“怎么办?”

龟井问十津川。

十津川坐在司机的座位上,注视着黑暗的前方。

驾驶台上的钟表,滴答滴答地走着。

“鸣警笛怎么样?”

龟井说。

“对,连续不断地鸣警笛,一定有人前来救援。”

三浦津神头儿忽然来了,伸手鸣起警笛。

警笛的声音,撕裂了静谧的夜空。

但是,在这人迹渺然的官厅街,连一个前来救援的人也没有。

“没人来,算了吧!”

十津川拦住了还要按警笛的三浦的手。

“那你说怎么办呀?这样干等着,要被炸得粉碎的!快想个办法吧。”

“还得是砸碎窗玻璃。”

龟井说。

“我们两个人用枪打,总会打破的。”

“试试看吧。”

十津川同意了。必须想办法从车里出去。

叫三浦趴在底坐上后,十津川和龟井用手枪射击司机座位有边的窗玻璃。

虽然枪口离玻璃仅有1米的距离,但因为是强化玻璃,只裂了一点儿纹儿。这种夹层玻璃的中间加上了钢琴的琴弦,是打不碎的。

“看来砸玻璃是不行的。”

十津川放下手枪,又坐在司机的座位上。

“怎么办?”

龟井问。

“开车往前边的水泥墙上撞。”

“那会不会引起定时炸弹爆炸呀?”

“有可能。可是,这样干等着也要爆炸的。碰碰运气看。用车的侧面撞,把车门撞开。你们蜷起身子抓住座位别松手。”

“你别胡来!”

三浦这样叫喊的时候,十津川已经将车发动起来了。

十津川以时速30公里的速度,使车子的左侧向长长的水泥墙上撞。

随着撞击的巨响,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感到了剧烈的振动。

十津川双手紧紧把住方向盘,脚继续猛踩加速器。

汽车左侧的前灯撞得粉碎,后视镜也撞掉了。

但是,车门却一点也没坏。

十津川又将车向另一堵水泥墙上撞。

三浦蜷着身子闭着眼在打战。

龟井在想,十津川说得对,车里边一定有定时炸弹,否则那个女人不会把他们锁在车里边。他有了死的津神准备,因为不论什么样的定时炸弹,受到如此剧烈的撞击也会爆炸的。

“他妈的,怎么就撞不开呢!”

十津川叫喊着。

据说外国车故意将车门和前窗玻璃制造得不禁撞,以减弱冲撞时的撞击力,难道说得不对吗?

在撞坏了50米长的水泥墙的时候,他发现司机座位另一侧的车门有些松动了。

十津川用两脚用力踹车门。

一次、两次、三次,终于将车门踹坏掉在了地上。

封闭的车突然有了出口。

“快跑!”

十津川叫喊着,自己先滚出车外。

接着,趴在后座上的龟井走出车外,而三浦却张皇失措,一动不动。十津川和龟井把他拽了出来。

十津川和龟井拖着三浦离开汽车。

但是,还没走出10米远,炸弹就爆炸了。

十津川和龟井被气浪打翻在地。

汽车的碎片啪啦啪啦地落在他们头上。

十津川一下子失去了听觉,耳朵麻木了。

他慢吞吞地站起身回头一看,汽车着火了。

“不要紧吗?”

龟井问十津川。

十津川勉勉强强听见了龟井的话,回答道;

“不要紧。”

这时,北海道的西田警部驱车赶到了这里。

札幌车站剩下的一辆警车和一辆出租汽车开回来了。

“札幌地方法院在哪儿?”

十津川问。

“眼前的建筑物就是。”

西田笑着说,看了看手表又说道:

“还有6分钟。”

“那我们走吧。”

十津川拉住瘫倒在他身旁马路上的三浦的手,把他拽了起来。

“这回没事儿了吧?”

三浦问。

“没事儿了,算你小子命大。”

龟井说。

十津川他们把三浦夫在中间,走进了札幌地方法院的建筑物。

因为事先取得了联系,尽管是深夜近12点钟了,门还在敞开着。

道警总部部长在等待着他们。

十津川和部长道过寒暄之后,把三浦交给了他。

道警总部部长和道警的刑警,立即带着三浦去见法官。

至此,十津川和龟井的任务算完成了。

“和我一起到道警总部好好休息一下吧。”

西田警部说。

他们一行坐警车来到了道警总部。

消停下来之后,才发现十津川的头部在流血。大概是刚才汽车爆炸时,碎片掉在头顶上了。

龟井左肩受了伤。

十津川和龟井叫人包扎好伤口以后,吃了主人招待他们的爇面条。

“道警总部的后面,每天都有卖爇面条的售货车,味道蛮好吃。”

西田自己也一边吃面条,一边对十津川说。

“我的穿铁路警官制服的部下,你可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况如何?”

十津川问。

“啊,他们俩说今天住在札幌站的路警办公室。他们正在路警办公室寒暄的时候,车站前边开始了枪战。”

“被打伤的刑警情况怎样?”

十津川这时想起了流着血倒在水泥地上的北海道的刑警,问道。

“他正在站前的外科医院接受手术治疗,大概不要紧。还有一个人左肩被击中,医生说无生命危险。”

“川田组的人们怎么样了?”

龟井吃完面条,怞着香烟问西田。

“三个人投降,被逮捕了;另一个死了。还有一个,我方反复叫他放下武器,他不但不投降,反而开枪射击,不得已将他打死了。”

“他叫什么名字?”

“叫立花,是川田组的干部。”

西田说罢,又对十津川说;

“我真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

“立花这个人的行动。其他三个人,在我方放出催泪弹之后,立即扔下手枪,举手投降了。我们想立花也会投降的,但他却站在那里用手枪向我方射击,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是啊。”

“他为什么采取这种愚蠢的行动呢?”

“立花的确是一流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他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前科。”

“这样就更令人费解了,有什么必要为川田组去死呢?”

西田难以理解地摇着头说。

“我想他不是为川田组而死的,也不是为了组长而殉职的。”

“那他是为谁而死的呢?”

“川田组有好几个知识分子干部,立花是一个,在青森机场死的平野也是一个。”

“就是所谓的知识分子歹徒吗?”

“他们的思想状态和其他的组员不同,他们的思想很复杂。他们参加川田组的动机虽然不太清楚,但我想他们多半是豁出命来干的。这次刺杀三浦,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赌注。大概是因为打输了,他承担了失败的责任。”

“用死来承担责任吗?”

“是的。”

“我还是不能理解。”

“‘北斗7号’列车上应该有一个叫早苗的女人,她是三浦的情人,你注意到了吗?”

“是北岛早苗吧?在枪战结束以后,有一个年轻女人还在站前徘徊。我想她也许与川田组有什么瓜葛,于是对她进行了职务盘问,了解到她叫北岛早苗,是从青森来的。她说是三浦约她上青国渡船的。她很机警,说是到札幌以后三浦给她钱,并说得到钱她就回青森去。她住进了车站附近

的一家旅馆。”

“她果然到札幌来了。”

“这个女人有问题吗?”

“看样子她不会杀害三浦。可是把我们关在车里的那个女人,也是三浦的熟人,三浦说她是札幌的爱情俱乐部的老板娘,名字叫仓田明日香。”

“已经12点多了,不过也许还没有关门。你马上去爱情俱乐部调查一下,老板娘在的话,立即把她带来。”

西田命令他身旁的年轻刑警说。

年轻刑警马上和同事一起走向深夜的札幌街道。

“在结果报来以前,你们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把你们累坏了吧?”

西田拿来毛毯,铺在屋子的一角。

十津川和龟井谢过以后就躺下了。

回想起来,一大早从东京出发,汽车——东北新干线——东北本线——青函渡船——函馆本线,这样多次倒乘车船,颠簸一天,走了将进20小时,终于到达了札幌。

一路真是紧张异常,身体当然已非常疲劳。可是十津川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把烟灰缸放在枕头旁边,不停顿地怞起烟来。

“事情至此,是否已经结束了呢?龟井君。”

十津川对躺在他旁边的龟井说。

“已经把三浦交到了札幌地方法院,至少我们的任务应该说是完成了。”

龟井说。

“话是这样说,可是……”

“警部对佐伯还不放心吗?”

“真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到关岛去呢?”

“佐伯现在在关岛,还能干出什么名堂来呢?你太过虑了吧。”

龟井笑着说。

早晨1点刚过,西田走过来说道:

“你们还没睡吗?”

十津川站起身来,龟井也跟着站了起来。

西田为他们彻好条,兴高采烈地说道:

“你们干得好哇,地方法院已经同意延长对川田的拘留期限。而且有三浦这个证人在,就可能判川田有罪。”

“三浦在法官面前提供了是川田杀害了那个女人的证言吗?”

“是,他提供了证言。不过,他好像有点儿抱怨情绪。”

“是啊,他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他心胸狭窄而又厚脸皮。”

十津川笑着说。

“他说,他拼着命特意来到札幌提供证言,至少得给他100万元。”

“他会说出这种活的。结果呢?”

“我说就给他回东京的路费和一天的工资,不同意就把他放走。”

“他怕一被放出去会被川田组的人干掉,就放弃了100万元的要求吧?”

“是这样。”

西田回答以后,又接着说道:

“另外,我接到了关于那个女人的报告。我们的人找到了爱情俱乐部,但老板娘不在。她的名字的确叫仓田明日香。向管理人问了她的住址,找到她家她也不在家。”

“我想多半是佐伯叫她干的。”

“有两名刑警埋伏在她住的公寓那里,等她一回家马上逮捕她。”

“但是,她大概不会回来了。她多半也知道爆炸失败了,我们和三浦都安然无恙。”

“可能是这样。”

“这个女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现在正在调查,明天应该就有结果了。”

西田说。

十津川快到凌晨3点才算睡着了。

而且,在早晨7点就起来了。这是因为他总觉得这次事件好像是还没有完全结束。

十津川和龟井用过道警为他们准备的早餐之后,在西田的陪同下,前往仓田明日香住的公寓。

“关于她的问题,由我们处理就可以了。”

西田在警车里边说。

“那倒是,不过我很想知道她和佐伯的关系。”

十津川说。

“又是佐怕,你这样关心佐伯,看来他是一个很不简单的人吧?”

“你一定也见过佐伯吧?”

“川田被捕以后,他常常从东京来到这里,但在我看来,也不像是一个怎么优秀的律师。”

“但是,这次事件是由他一手指挥的。”

“可是他本人不是已经逃到关岛去了吗?”

西田笑着说这话的时候,警车到了中岛公园附近的仓田明日香住的公寓了。

仓田明日香住在这栋七层建筑的405号室。

当十津川他们上楼的时候,埋伏在那里的两个刑警迎了过来,向西田报告说:

“她还没有出现。”

十津川和龟井跟在西田的后边走进了仓田明日香住的房间。

那是一套两居室的单元房。室内摆着女式的高档沙发,挂着华贵的花窗帘。

豪华的三面梳妆镜台上摆满了化妆品。

大衣柜里挂着裘皮大衣。

十津川和龟井检查了一下镜台的怞屉和大衣柜里边。

没有发现和佐伯有关系的东西。

信件不多,其中也没有佐伯写来的。

至于照片,她好像喜欢叫人拍照,发现的就有5本相册。

十津川和龟井翻看了这些相册。

这些相册记录了仓田明日香这个女人的一生。

其中,有婴儿时期的黑白照片,有2岁左右母亲抱着的照片。

从她3岁时举行7、5、3祝贺仪式起,以后都是彩色照片了。

有小学、中学、短期大学时代的照片。女职员时代的照片,多为爽朗的笑颜。周围的人,多为平凡、善良的表情。

后来,不知为什么,气氛突然发生了变化。面容比职员时代更漂亮了,但笑颜中藏着陰郁。和她一起照相的人,女的多为女招待之类的人,男的多为眼神陰险的人。

在最后的相册里,发现了明日香与三浦的合影和与佐伯的合影。

三浦以为明日香迷恋上了他,得意洋洋地说明日香是他在札幌的情人。实际上明日香可能是佐伯的情人。不,不是可能,从这次她的行动来看,可以说肯定是那么回事。

一定是佐伯给札幌的仓田明日香打了电话,叫她干掉三浦。

明日香从事的是黄色职业,她大概是与黑社会有联系才弄到了甘油炸药。可能有什么爆炸专家要了明日香一笔钱,为她制作了定时炸弹并安装在了车上。使所有的车门都自动上锁无法打开,可能也是那个爆炸专家一手包办的。

佐伯知道三浦迷恋上了明日香,他大概是确信明日香能够在最后关头干掉三浦,所以才放心地飞到关岛去了。

十津川的推理,总是集中在佐伯身上。

这个推理不错的话,十津川他就可以放心了。佐伯昨天下午乘坐潘纳姆飞机飞往关岛的举动也得到了说明。

可以这样设想:在从东京到札幌的途中,川田组的人未能干掉三浦,佐伯相信仓田明日香一定能够完成干掉三浦的任务,因而才安心地飞到关岛去了。同时,这样也可以制造他不在现场的证明。

但是,佐伯得到仓田明日香失败的消息以后,他会怎样想呢?

十津川很想知道这一点。

天都亮了,还不见明日香回公寓来。

昨天深夜札幌站发生的枪战和官厅街的汽车爆炸事件的新闻,日报是赶不上刊登了,但电视和无线电广播进行了大张旗鼓的报道。因此,明日香不会不知道她的计划失败了。

大概是她知道回公寓有危险而远走高飞了。不,从她的裘皮大农还在,但存款折和宝石一类的东西却不见了的情况来看,她可能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不论成功或失败,暂时都要躲避起来。

十津川和龟井乘坐出租汽车前往千岁机场观察情况。

札幌和千岁机场之间,没有高速公路。

北海道的铁路大多笔直铺设,铁路两侧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和大森林。但时而可以看到花里胡哨的汽车游客旅馆,破坏了大自然的景色。

十津川和龟井到了千岁机场以后,才知道航空罢工已经结束,但据说全部航班恢复正常运行,还需要四五个小时的时间。

十津川考虑明日香有可能逃往外国去了,所以他查看了从千岁飞往外国的班机,果然不出所料,他猜对了。

今天10点30分开往关岛的潘纳姆班机的乘客名单中有仓田明日香的名字。

现在快下午3点了,她大概已经到达关岛了。

“她飞往关岛了吗?说不定现在她正在关岛向佐伯汇报她杀害三浦失败了的事呢。”

龟井小声对十津川说。

“也许佐伯事先就曾对仓田明日香说过,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要明日香到关岛去向他汇报。”

“但是,佐伯知道了他的计划完全遭到失败以后,就不会再来札幌了吧。”

“是啊,佐伯当然知道,现在他再来札幌也将无济于事了。”

三浦在法官面前宣誓之后,证明说是川田杀死的那个女人,他的证言被录音了。三浦就是死了,这份录音也会在审判庭上作为证据被采纳的。

从而,佐伯即使来到札幌将三浦杀死,也救不了川田的。不仅救不了川田,反而会给法官一种坏印象。

十津川给道警西田打电话,告诉他仓田明日香已经逃到关岛去了。

“我们也回札幌吧。”

十津川对龟井说。

他们是坐火车回去的,这次回札幌,是想向道警总部部长致谢辞行后再回东京。

“现在心里才踏实了。”

十津川在火车上对龟井说。

“你是说对佐伯律师吗?”

“是的。说实在的,昨天下午当我听到佐伯带着年轻组员江木乘潘纳姆去了关岛的报告的时候,我心中很是不安。”

“江木?这个名字在哪里听到过呀。”

“我也是到昨天深夜才想起来的,他个子很小,像女人那样文雅,皮肤很白……”

“啊!”

龟井点点头接着说道:

“我想起来了,是那个看起来很纤弱,实际上很凶悍,曾因打架用剃刀刺伤对方的脸而被关进班房的家伙吧?”

“不是用剃刀,而是用日本刀。佐伯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我真有些担心。按说他们在昨天之内是不可能来到札幌的,我担心的是佐伯创造出奇迹来到札幌杀害三浦。”

“奇迹?”

“譬如说,我曾想他会不会和美军搭上关系,搭乘美国的军用飞机来到札幌呢?可是,现在仓田明日香逃到关岛向佐伯汇报计划已经失败的话,他可能意识到事已至此,只好认输了。”

十津川笑着说。

十津川和龟井回到札幌,已是下午5点多钟了。

他们去向道警总部部长告别。

“今天就回去吗?”

西田问。

“航空罢工解决不了的话,本打算坐今天的夜车回去。现在罢工已经解决了,那就等明天坐飞机回去。”

十津川回答。

“那好,今天晚上为你们二位开个送别会。这里有一家三平汤铺,又便宜又好吃。这家店铺口味偏重,有当地出产的好酒。”

西田一边笑着说,一边吩咐部下去预约。

“三浦怎么样?”

十津川问。

“因为取证工作已经全部结束,所以已经把他放了,他自由了。我已经对你说过,在法官面前提供证言,录了音,是具有法律效力的。这件事情,晚报已经登了出来。这样一来,川田组的人再杀死了他也没用了。三浦也知道这种情况,听说他今天晚上和从青森来的那个北岛早苗兴高采烈地到狗尾草原野游玩儿去了。”

西田说完,苦笑了一下。

“三浦说到札幌以后给北岛早苗一笔钱,早苗才跟着他来了。可是政府只给了三浦一笔旅费和当天的工资,不知他该怎么办。”

十津川替三浦担心地说。西田听了以后,笑着说道:

“那还不好办。三浦冒着川田组报复的生命危险,在极端的恐怖之中从东京来到札幌提供了证言,因而现在他成了英雄。新闻机构来采访他,要求他写点东西,他好像得到了一笔线,给那女人买点儿东西,大概不成问题。因为事情已友展成了在札幌站前进行枪战的严重事件。”

“那就好了。”

十津川说。

十津川虽然绝对不喜欢三浦这个人,但他毕竟到札幌来了,他手头宽裕一点不是坏事。

“我们吃饭去吧。”

西田站起身来催促十津川和龟井的当儿,旁边的电话铃响了。

西田拿起话筒,马上对十津川说道:

“你的电话。对方连姓名也没报,

就说要找你。”

“是谁呀?”

十津川歪歪头,接过话筒。

“是十津川先生吧。”

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这个声音,十津川听来有点儿耳熟,不觉一惊,问道:

“你是佐伯先生吧?”

“是的,无论如何我想见你一下,才给你打了电话。你能到K饭店来一下吗?我住在1105号房间。”

“你怎么又从关岛回来了?”

“我是4点钟到达千岁机场的。怎么样,你能来吗?”

“好吧,我去。”

十津川放下电话以后,龟井表情紧张地说:

“是佐伯律师?”

“是的,他说想见见我。你先跟西田警部去用餐吧。我去佐伯那里,回来再吃。”

“他为什么要见你呀?”

“不知道。”

“逮捕他怎么样?”

西田说。

十津川摇摇头说道:

“我虽然认为川田组员的行动全是他指挥的,但是没有证据。而且他又去了关岛,人不在日本。”

佐伯律师认为自己会被捕的话,他也就不会来札幌了。

“但是,他为什么要见你呢?难道是为了向你承认他失败了吗?”

西田很纳闷儿地说。

“谁知道呢!”

“会不会是因为失败了而气急败坏,想来杀害你呢?”

西田担心地说。十津川笑着说道:

“他不是那种人,他什么时候都很冷静,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

十津川来到K饭店1105号房间敲门,佐伯律师来开门。

房间是客室与寝室分开的套房。

“房间真好啊!”

十津川与佐伯相对而坐后夸奖了房间。

“这是这个饭店最好的房间。”

佐伯沉着地说。

十津川这时还不知道佐伯为什么要见自己。他默默地点燃了一支香烟。

十津川心想,还是让佐伯先说明为好。

“三浦在札幌地方法院作证的事,我从新闻广播里听到了。”

佐伯像没事儿人似地冷静地说。

“我们带他来札幌的途中,遇到了各种麻烦,总算在预定的时间以内到达了地方法院。在最后阶段差点儿被仓田明日香那个女人杀害了。”

十津川说这话的时候,佐伯仍然毫无表情,然后又漫不经心般地说道:

“是吗?这下子,川田大造本人和川田组恐怕全完了。”

“你不是川田的顾问律师吗?听你说话的口气怎么像是没事儿人似的呢?”

十津川多少带点挖苦的味道说。

佐伯取出烟斗,一边装烟丝一边说道:

“真像是一场梦过去了。”

“梦?”

“警察怎么看川田大造我不知道,可是我对他寄托着一种梦想。但是,这样一来,我的梦想可以说破灭了。不知道是我的运气不好,还是川田的运气不好。”

佐伯说完,笑了一下,点燃了烟斗,美滋滋地吸了起来。

“你把我叫来,就是要对我说你的梦想破灭了吗?还是想向我坦白是你指使川田组的组员们去杀害三浦的呢?”

十津川这样一问,佐怕摆摆手说道;

“不,我没有对川田组的人下过任何指示,我区区一名律师,怎么有那种权力呢?我只是想和你谈谈话,想看看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十津川警部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和你单独谈谈话。我就是为这个把你请来的。”

“只是为了谈谈话吗?”

“你对我这个人也很感兴趣吧?我听说你在到处找我呢!其实我去了关岛。”

佐伯的话,听起来有点儿茫然,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他怎么样了?”

“他?是指谁呀?”

“川田组的年轻组员江木。他昨天和你一起从成田去了关岛。”

“啊,是他呀。他可能在附近喝酒呢。川田组一垮,不知他打算怎么办。”

“你为什么和江木一起去了关岛呢?”

“我本想一个人去的,是他要求和我一起去的。”

“你在关岛和仓田明日香见面了吗?”

“没有的事。”

“她今天上午从千岁机场乘坐潘纳姆飞机去了关岛,她逃跑了。我想她一定是逃到你那里去了。”

“不,我全然不知道。作为一名律师,我要是见到她,会劝她去自首的。”

佐伯佯装不知的样子说。

十津川有点儿急了,佐伯也不说叫他来的理由,他产生了一种受愚弄的情绪。

“要没有事情,我要告辞了。我另外还有个约会。”

十津川对佐伯说。

“请你稍等一会儿,电话就要来了。”

“什么电话?”

“打来以后,就知道了。”

“我可没那么多的时间。”

十津川站起身来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佐伯拿起话筒,说了声“我是佐伯”,紧接着又说了一声“是吗?我知道了。”他点点头,放下了话筒。

佐伯回到沙发处,对十津川说道:

“三浦死了。”

“死了……?”

“是的,刚才的电话告诉我的。三浦君在狗尾草原野喝得酩酊大醉,和人打架被人打死了。我把这个消息也告诉你。”

佐伯嘴角显露出微笑。

十津川一听,立刻变了脸色,说道:

“是你指使年轻的组员江木把三浦杀死了吧?”

“不,这和我没有关系。”

“但是,刚才你不是在等电话来着吗?”

“不,事情是这样:我想见到三浦君对他道声辛苦,叫江木去找他的。我对三浦君没有任何恶感。没想到传来的却是他醉酒打架被打死的消息。可能是因为他带着女人,想在女人面前显示一下他的英雄气概而被打死的。三浦这个人很有意思,想悠闲自在地和女人畅饮一通,结果却落了个死的下场,真太遗憾了。”

佐伯的话无疑是一派胡言。

肯定是佐伯命令江木杀死三浦的,不可能有别的解释。

但是,佐伯为什么采取这种行动是让人难以理解的。

佐伯是法学家,他一定知道,三浦已经向法院提供了证言,而且这种证言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这时杀死三浦为时已晚,那么,佐伯为什么指使江木杀死三浦呢?

是意气用事吗?为败在十津川他们手下感到窝火儿,就拿三浦撒气把他杀死了吗?

那不是和因为没得到玩具就砸碎玻璃窗的小孩儿一样了吗?

但是,佐伯不是那种因一时冲动而鲁莽行事的人,他是一个很冷静、很有心计的人。

他虽然当了川田组的顾问律师,但恐怕并非倾心于川田,而是想利用川田的势力谋求自己的利益。

这次他指挥组员除掉三浦,肯定也不是出自对川田的忠诚,而是考虑到救出川田对他自己有利。

今天十津川见到佐伯的时候,佐伯冷冰冰地说“川田组和川田本人全完了”,恐怕这才是他的真心话。

佐伯是一个长于心计的人,因而十津川觉得三浦不会遭到杀害了。

然而,佐伯却命令江木杀死了三浦。

他为什么对失败了的川田如此忠诚呢?

“你怎么啦?脸色可不大好。”

佐伯边吸烟边对十津川说。

“这家伙是否只是为了使我为难而杀死了三浦呢?”

十津川脑子里忽然间闪现出这样的想法。

当然,佐伯不是那样的人。

“你这个人真叫我捉摸不透。”

十津川说。焦躁的心绪使得他措词有些粗俗。

“哪一点捉摸不透呀?”

“三浦昨天深夜被带到了札幌地方法院,在法官面前证明说川田大造杀死了那个女人。这个证言被录了音,在法庭上是具有法律效力的。杀死三浦,也救不了川田。相反,杀死了三浦,反而只能给法官一种坏印象,这个你当然懂得。”

“我当然懂得,所以我刚才说川田组和川田本人全完了。组员们恐怕已经散了架子。在这种时候,他们的反应非常灵敏。他们和老鼠一样,船一沉都争先逃跑。”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杀死三浦呢?”

“三浦不是我们杀死的。我叫江木去找他的时候,江木发现他因喝醉了酒被别人杀死了而大吃一惊,这才打电话将情况告诉了我。”

佐伯笑着说。

“你说实话好吗?”

十津川注视着对方的脸说。

“我说的全是实话。”

佐伯微微耸耸肩膀说。

“明白了。这样吧,咱们打个比喻说,即虚构地说。不管你怎么说,都不因此而逮捕你,我也没带着录音机,而且即使是江木杀死了三浦,你也有不在现场的证明,你和我——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十津川警部——在一起。恐怕你正是为此而叫我到你这儿来的。因此,我不会逮捕你的。你可否作一种虚构的比喻对我谈谈,现在为什么还要杀死三浦?”

“打比喻说?”

“是的,打比喻说。”

“我也喜欢打比喻这种方式。”

佐伯笑着说,又往烟斗里装烟丝。

“那么,你说吧。”

十津川深深地往沙发里一坐,注视着佐伯说。

“假定有一个律师……”

佐伯说着,吐出香烟的烟气。

“这个律师很有才干,但作风不正。他成了某某组织的顾问律师。那个组织的头目具有奇特的行动能力,有筹款的本领。这个律师利用这个头目为自己谋利益,甚至想有朝一日,据该组织为己有,营造一个自己的王国。”

“有意思。”

“但是,这个头目在札幌犯下了一件无谓的杀人罪行,这个律师必须营救这个头目。这种营救行为,与其说是为了救头目逃脱罪责,不如说是为了他本人的利益。只有一个人目击了头目杀人的现场,假定这个人叫三田吧。札幌地方法院叫警方在24小时以内将三浦带到法院,若不在时限以内将三浦带来,就得释放那个头目。警视厅的优秀警部十津川接受了将三田从东京送往札幌的任务。”

“承蒙你夸奖,甚感惶恐。”

“律师预感到将与十津川警部展开一场智慧斗争,便采取了各种对策。为了除掉三浦,他设计了第二步措施、第三步措施。”

“这时他感到很高兴吧?”

“我想他会高兴的,因为这是一场战争。”

十津川这么一说,佐伯微微一笑,又说道:

“但是,他完全失败了。在十津川警部等人的保护下,三浦来到札幌地方法院,在法官面前提供了证言,决定了那个头目的命运,恐怕至少要判10年徒刑。因为那个组织是头目一人说了算的组织,一失掉头目,组织眼看即将瓦解。那个顾问律师也失败了。”

“我想知道的是那以后的事情。请问既然已经败北,为什么还要杀死证人呢?”

“警察认为,对组织也好,对头目也好,这时候再杀死证人三浦,都没有任何意义。但是,辩护律师可不是这样想的,这一点甚至连十津川警部好像都不理解。”

“因为我不理解才问你嘛。”

十津川以不悦的样子说。

“那是因为你是政府官员,没有必要从寻找职业的角度看待这次事件。”

“原来是这样!”

十津川好像有点儿明白过来了。

“你有点儿明白了吧?”

佐伯又接着说下去:

“让我将这个比喻继续说下去吧。这个头目陷入肯定要被判刑的境地,他的组织也势必要崩溃,这时,他的顾问律师想的是什么呢?他本来就有作风不正的坏名声,现在也只有顺着这条道儿走下去。一个组织崩溃了,在日本还有同样的,不,还有更大的组织。这个情况你当然知道。这个顾问律师在考虑今后要和更大的组织搭上关系。对此,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三浦的存在。顾问律师指挥了这次谋杀三浦的行动,组织里的人全都知道。这件事一定会传播开去,说这次谋杀失败了,而且三浦悠哉悠哉地到处转游。这样,别人就会指责说这个顾问律师不管用,律师本人也就不能博得别人的信任了。如果落个这个人不可靠的名声,那就任何组织都不会请他当顾问律师了。因此,他有必要显示出自己是一个负责任的人。”

“于是就把三浦杀了?”

“是的。这样,别的组织可能就会信任他。而且

,像三浦那样向法院提供了证言以后,结果还是被杀害了,这件事情使今后对抗组织的傻蛋也会减少的。因为谁都明白,在尚未提供证言以前可以得到警察的保护,可是在提供了证言以后,就不可能再得到保护了。为人们提供了这样的有利于组织的教训,这个律师就会得到黑社会的好评。这就是他要达到的目的。”

“就是说,这是一种求职的手段?”

“希望你不要这样看待我。这不过是一种比喻罢了,这话不是十津川先生说的吗?”

佐伯自鸣得意地微笑着。

十津川默默地站起身来。

但当他走到屋门那里的时候,又回过头来注视着佐伯说道:

“你好像觉得自己干得很漂亮。大概会有某个组织要你当顾问律师。你可以利用那个组织的力量。但是,我把话先说在前头,我们会把你所依靠的组织击溃的,不管它是什么样的组织。不久你就要变成一个人人讨厌的瘟神!我说话是绝对算数的。”

十津川激昂的语气,使佐伯的脸色顿时变得刷白。

十津川看到佐伯的狼狈相,打开门走出了房间。

(全书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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