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委托自己组织的成员进行的调查只用两天就完成了。他们向他报告了下列一些情况:

初子和福生保险公司没有任何接触。在井户原家的亲属中,只有佐佐木妙子于三年前根据保险公司代理人田所哲夫的建议,把自己家的财产在这家公司保了险。但一年后,当合同期满时,她并没有重新签订合同继续保险。

这样,根本最初的估计失算了,田所根本不认识初子。这时根本又开始考虑田所——妙子这条线索了。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一个事实上:仅仅过了一年,妙子就谢绝延期保险合同了。这是为什么?不能排除田所继续到妙子家访问的可能,但他已不是去劝说妙子延期保险合同的事了。否则对于这点,保险公司是会知道的。而且公司也说,他们并没有委托自己的代理人办理此类事宜。

根据所获得的材料看,哲夫刚二十七岁,在家里是长子,毕业于私立大学经济系,单身,在福生保险公司服务,智力平平,不酗酒,父亲是财政省税务局处处长助理。

根本开始仔细观察田所的照片。这张照片和名片的大小差不多,是田所从保险公司大楼出来时,被偷拍下来的。

小伙子高高的个儿,身材适中,脸庞秀气,神色中略带一丝淡淡的忧愁。

这种男人,肯定会博得圆脸矮胖的妙子的青睐和欢心的。妙子送丈夫上班后,整天一个人留在家里,独守空房。他们仿效井户原,两口子过着简朴的生活,甚至女佣人也不雇一个。在这种情况下,年轻标致的田所哲失来到他们家,向他们提出最有利的保险方式,兜揽生意。他每次来访都使这位由于穷极无聊而整天愁思万千的妙子激动万分,这是完全可能的。

田所……根本突然想起一个同姓人。不,不,这个人和这个年轻人之间不可能有任何联系!田所在巢鸭定居,而这位同姓人则在另外一个地方,毫不相关。根本抛开了这个偶然产生的念头,开始考虑妙子这个人了。

看起来,妙子办事轻率,考虑欠周。如果她请另外一个人去访问森田,那么现在就不会暴露出她和田所的关系了。她大概觉得派自己的情夫去找森田会简单得多,麻烦会少些吧?但她为什么需要查明初子在香港的行为呢?她是自己主动去干的,还是背后另有人在呢?

根本想,妙子和田所关系暧昧,而妙子是非常害怕自己丈夫良三即可能觉察这一切的,那么她为什么不预计到初子也可能会偶然得知他们之间的暗中联系呢?初子本人和山根的关系定会使她对类似的情况更加敏感,因此初子完全有可能已经嗅出妙子行为中的某些异常情况了,她们俩是经常见面的。不过看来初子虽不准备和井户原分享自己的发现,也不准备向良三郎作任何暗示。她了解到妙子有情夫这一情况后,一定对自己的风流韵事感到更安心。而妙子则是另一种情况。她猜到自己的秘密可能被初子发现了。她明白,过去任人支使摆布的井户原妻子,现在绝不会让她安生了。

妙子也风闻到句子和山根的一些艳事。当她获知初子和山根同时到达香港的消息后,就派田所去找森田,急于搞清某些令人大感兴趣的细节。她没有别的办法去抗拒初子的威胁,唯有掌握了初子的隐私后,才能有恃无恐。

但是,根本严谨推理的链条,却因一个脆弱的环节而无法自圆其说。那就是为什么妙子派田所去找体育记者呢?因为她并不知道森田也到香港去了,并且还收集了许多有关山根和初子的材料。也许,她是从某个人那儿了解到这个情况的吧?那么,这人是谁呢?直觉暗示根本,这件事中不可能没有仓田。显然,她和妙子谈话中暗示过山根和初子在香港相会,但又不愿详谈细说,因此就把妙子打发到森田那儿去了。现在,对妙子为什么派自己的心上人去找体育记者一事,就合情合理,变成可以理解的了。

电话铃打断了根本的思路。这是倔川打来的电话。他是个前军人,根本的老部下,不久前的一个晚上根本偶然在东洋钢铁大厦前遇见了他。可以说,这个电话使他大为不快。

“上尉先生,请原谅,打扰了您。”倔川的声音有些颤抖。

“听着,永远把旧习惯忘掉吧,叫我根本。”根本火了,难道让交换台知道他过去的军衔还不够瞧的!

“遵命,先生……根本!您能否抽出几分钟时间?我有急事要立刻见见您!”

根本的情绪立刻被破坏了。

“一定又是缠着要钱,”他估摸着。

过去,倔川是个标准的宪兵军士,因此根本对他很热情,并且也不计较军衔上的差别。但现在他是一个被生活压得穷极潦倒的普通夜班看守人。根本从自己的经验知道战败后过去的宪兵所遇到的待退。而他深为不快的是,这个过去曾经是模范军人的人,却变成了一个可怜的乞丐似的人物。

“今天不行。”根本回答。

“求求您,上尉先生……对不起……唉……根本先生。那怕给我十分钟也行。如果您忙,我可以到您办事处去。”

“让别人在办事处看见他,那就更够瞧的啦!”根本想。“好吧,这次我给他一些钱,但得警告他,以后别再向我提这种要求了。”

“好吧,那我就抽出几分钟吧,在银座的咖啡馆见面。”根本说了个地址。

“万分感谢您。”倔川显得十分激动。

根本想象得出,倔川在电话亭里是如何对着电话鞠躬致谢的。

当根本走进咖啡馆时,倔川已经坐在远处一张桌子旁边等候他了。他穿了一件整齐但很破旧的西服和一件显然洗过多次的白衬衫。看见根本后,他立刻从桌旁站起来,行了一个军礼。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还没有喝完的茶。

他们前几天第—次见面时,根本没有看清他的面貌,现在他才相信,这个往昔仪表端正的宪兵军士,确实已经老多了:半头白发,满额皱纹,眼下青肿……战后的贫困使得这个人过早地衰老了。

倔川表现得过分巴结,以至根本都感到难堪。他心中想,“这个人的性格,怎么变得这么大?要是在过去,甚至在职位比他高的人面前,他都敢于发表自己的意见。”

“上尉先生,啊,对不起……根本先生,感谢您能在百忙中抽出时间见我,我真不知道应该怎样对您说才好,但是我有一个很大的请求。”

“那就直说吧,我们都是朋友,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客气的。”根本说,同时暗暗地思忖:“这该要钱了!”

“有一个人需要帮助。”

“他是谁?我知道他吗?”

“您应该记得他,上尉先生。当然,从那以后已经过去很多时间了!”

“他是我的部下吗?”

“不,我讲的是田所上校,他那时是军需部战争物资处处长。”

“对,对,想起来了。”根本脑海中立时浮现出一张留着整整齐齐短胡子的圆脸。同时他又想到了那个同姓人——哲夫,这个人的材料是今天早晨收到的。

“事情是这样的,田所上校现在处于极其拮据的情况中。一年前他猝然中风,因此下肢瘫痪了。他没有儿子,妻子只好出去当女工,但是靠这点微薄收入是不够生活的。上校在中风瘫痪前,靠收卖破烂维持生计,但现在连收卖破烂也干不了啦!”

听了倔川的介绍后,根本想起了那时使他和田所上校相识的情景。他又想到了妙子的情人哲夫,他莫非是上校的亲戚。如果是的话,那将会出现一个相当奇怪的局面,因为这位上校在战争中负伤之前和井户原关系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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