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狭窄崎岖的小路从高速公路旁分岔出来,沿着湖面上的山丘边缘蜿蜒而去,度假屋的屋顶在松树林中随处可见。在山腰边有一座开着门的棚子,德拉杰拉把灰扑扑的凯迪拉克停了进去,沿着一条狭窄的小径向下走到湖边。

湖水是深蓝色的,但很浅,湖面上漂着两三条独木舟,远处的转弯处传来发动机的突突声。他在厚厚的满是松针的灌木丛中穿行,绕过了一个树桩,过了一座小小的桥,来到了马尔的度假屋前。

这座度假屋由半圆形的原木建成,靠湖边的一侧有个宽敞的门廊,看起来十分萧索孤寂。桥下涌出的泉水在门边转了个弯,流向门廊尽头连接的一块块大石板,水流从这些石板上淌下来,当春天水位升高时,这些石板会被淹没。德拉杰拉走上木头台阶,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厚重的前门,在门廊上站了一会儿,他在走进去前点了支香烟。在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之后,这里显得尤为宁静舒适,凉爽清净。一只山雀停在树桩上,啄着翅膀;湖的另一头,有人在弹奏尤克里里,他走进了木屋。

他看到了一些落满灰尘的鹿角;一张粗糙的、上面散落着摊开的杂志的大桌子;老式的装电池的收音机和箱形的留声机,留声机旁散落着一沓唱片。石头砌成的壁炉旁有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些用过的高脚杯,旁边有半瓶苏格兰威士忌。一辆汽车沿着山路向上走,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德拉杰拉皱起了眉头,低声说道:“车子抛锚了。”他有一种挫败感,这里什么也没有,像多尼根·马尔这样的人,是不会把什么重要的东西留在这个山间小屋里的。

他查看了几间卧室,一个房间里就只是简陋地铺了两张帆布床,另一间就布置得讲究些——铺平整的床,上面有件俗气的女式睡衣,看起来不像是贝拉·马尔的。

后面有一个小厨房,厨房里有煤气炉和烧柴的炉子。他用另一把钥匙打开后门,走上了一个与地面相连的小门廊,旁边有一大堆柴火,砍柴的木桩上有一把双刃斧子。

然后他看见了苍蝇。

一条木头铺成的通道通向房子下面的木棚,一束阳光穿过树林照亮了通道。阳光下,一大群苍蝇聚集在一堆褐色的、黏糊糊的东西上,争先恐后,都不肯退让。德拉杰拉弯下腰,伸出手摸摸那黏腻的地方,闻了闻手指,他一脸震惊,表情僵硬。

在远处的阴影中,木棚的门外,又有一摊稍微小一些的褐色东西,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找到了打开木棚门上那把大挂锁的钥匙,猛地拉开门。

里面松松垮垮地堆着一堆柴火——都是还没劈开的粗粗的原木,它们不是整齐地堆放起来的,而是随意地扔放着,德拉杰拉开始把这些粗大的原木扔到一边。

在他把一大堆木头扔到一边之后,他终于能伸手抓住两只套着棉线袜子的冰冷僵硬的脚踝,把死人拖到了阳光下。

这是一个瘦瘦的男人,中等个子,穿着精致剪裁的粗纹西装,他干净整洁皮鞋擦得油亮,上面盖了一些尘土。他的脸在可怕的重击下,已经面目全非,脑袋裂开,血和脑浆跟稀疏的灰褐色的头发混在了一起。

德拉杰拉迅速站起来,回到木屋,来到客厅里放着半瓶苏格兰威士忌的桌子旁,他拔出瓶塞,直接对着瓶口喝了下去,等了一会儿,又接着喝。

他大声地“呸”了一声,威士忌像在鞭打着他的神经,让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

他回到木棚,再次弯下腰,听到远处有辆汽车发动了。他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引擎的声音越来越大,接着声音就慢慢消失了,一切又归于安静。德拉杰拉耸耸肩,翻查了死者的口袋,发现都空无一物;其中有一个口袋里可能有洗衣店的标签,已经被剪走;外套内口袋的裁缝店标签也已经被剪走,只留下一些乱糟糟的线头。

尸体早已经发硬,这个人应该已经死了24小时了,不会更久。他脸上的血凝结成厚厚的一层,但还没有完全变干。

德拉杰拉在他身边蹲了一会儿,看向了普马湖湖面上闪闪的银光和远处的独木舟发光的桨,然后他又走进木棚,想在里面找到一截沾满血迹的木头,但却没有找到。他回到屋子里,又走到前门的门廊上,走到门廊的尽头,盯着下面的悬崖,然后是泉水里的大石头。

“是这样了。”他轻轻地说。

两块大石头上聚着许多苍蝇,他之前没有发现,这个悬崖大概有30英尺深,一个人如果掉下去的话一定会摔到脑袋开花。

他在其中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一动不动地抽了几分钟的烟。他一脸深思,肌肉僵硬,黑色的眼睛显得深邃遥远,嘴角露出了冷峻的带有讽刺意味的笑容。

最后,他安静地回到屋里,出了后门,把死人又拖回了木棚,随意地盖上木头。他锁上了木棚和屋子之后,沿着狭窄、陡峭的山路向山间道路和他的车走去。

当他离开时已经6点30分了,但阳光依然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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