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公子一千万,达济天一千万,芝芝一千万,天翔生化很快就正式注册。

芝芝本不同意达济天也掺进来,无奈他手里那份证据对两个人都很不利,万一事情传出去,她要失去的就不仅仅是钱,更是远在省城的活财神。芝芝心里不痛快,找达济天闹了一场,出了气,最后这事不了了之,没多久公司就正式开张了。

三位大股东全都是煤城的名人,开业庆典自然热闹非凡,这天光是来送礼的花篮就把整个煤城的花店都卖空了。锣鼓喧天,鞭炮阵阵,县里的领导来了好几位,电视台也来了,大大小小的煤老板们也都来了,看热闹的看帅哥的看美女的老百姓们也全都来了。

美貌的芝芝小姐,帅气的汪公子,一左一右地站在县长身边,旁边还有本地知名人士达济天和招商办主任,五个人手持金剪刀,在县电视台的当家花旦主持下剪彩,之后领导带头,在工地上挖下了第一锹土,大家热烈鼓掌,仪式就算齐活了。少不得中午晚上一大堆人去酒店聚餐,人人都说,那块流臭水冒臭气的烂地里要产金子了。

钱到了位,工厂很快开始部署,使用彩钢隔热板质量轻强度高,保温隔热,造价低工期短。没多久,一幢幢漂亮的新式厂房就搭建好了。在黎钢的指挥下,公司又一口气购置了十几台油罐车,招聘技术人员和工人,添置设备,购置原材料,账上的钱花得比流水还快,好在很快就产出了第一批成品油。

虽然是用的废油脂和潲水油做的原料,但经过一步步提纯和分离,最后产出的成品是清亮见底的,看起来和石油中提炼出来的柴油没什么两样。连很少来工厂的芝芝都亲自参加了第一次试油实验,达济天更是请了电视台的人来做了个专题报道。黎钢亲自驾驶一辆以生物柴油为燃料的汽车,在县际公路上跑得飞快。经过技术检测,成品油完全达到了国家标准,可以进入市场销售了。

达济天已经联系了煤城大大小小十来家加油站,把成品油以低于柴油每吨三百块的价钱售出。成品油只要从厂里拉出来就可以直接送销售地,马上可以换钱。因为油价比柴油便宜,不少运煤车都愿意加他们的生物柴油。半个月后,全国各地到处跑的运煤司机们把消息带到了更多地方,除了煤城本地的加油站全都成了指定经销商外,每天都有附近好几个县城的加油站打来电话,要求供货。供不应求,厂里必须尽快提高产量才能应付日益扩大的市场需求。

看着大笔大笔的订单,达济天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这么快就把生意上了轨道。他每天都守在工厂,这可是他下半辈子的希望,他算了笔账,按现在的效率生产和扩张,用不了三年,这家生化厂的效益就能比他手上所有煤矿的股份赚的还多了。煤矿也算靠天吃饭,再富的矿也有煤层挖空的时候,这厂子可不一样,只要工厂开工,就不停地有产品出来。

让达济天满意的是,黎钢这小子一如从前,辛辛苦苦地奋斗在生产第一线,把好每一道质量关。

跟黎钢一起工作的还有汪公子的助理,这胖子可没有黎钢尽职尽责,不过是装模作样地巡视一遍,马马虎虎地查查账,每天给汪公子打个汇报电话,应付了事。尽管如此,达济天也不时塞点钱给胖子,在笼络人心方面,他从来不吝惜手笔。

除了塞钱给胖子,他也继续在黎钢身上投资,他知道设备那些都是可以花钱买来的,而黎钢这样肯吃苦肯办事的人可是花钱也难以买到的。黎钢也很领情,对他的知遇之恩常回报以各种各样的小消息。

让达济天很不满意的是,黎钢告诉他汪公子和芝芝的关系。其实不仅是黎钢知道,达济天也一直在派人盯着这俩不省心的货,浪荡子和骚狐狸,一个星期难得来趟厂里,天天腻歪在一起,不是吃喝玩乐就是聚众赌博,跟鲁大龙打得火热。

就他们这样,能把生意做好才怪!达济天心里透亮,如果不是他盯着,不是有黎钢,这厂里的事根本搞不成器。换一个角度来说,如果没有那俩货,只有他达济天和黎钢,也完全能把这家工厂给撑起来。

夜深人静,达济天在厂区新植的草地上流连忘返,崭新的工厂让他满心欢喜,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成品油散发出来的特殊气味,他贪婪地嗅了一大口。摆在眼前的,就是他第二个事业的春天,是他下半辈子的人生追求。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了踢开那两个混蛋,独占这家厂子的愿望。

这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在他脑子里扎下了根,赶都赶不走。这才是他真正擅长的事,只需要玩点小把戏,很容易。从此以后,这家工厂赚到的每一分钱都是他达济天的,不用跟任何人分享。自他出道以来,为了达到同样的目的已经无数次使用了各种各样的手段,也都成功了,也许这一次,他所需要的只是个足够妙的点子。

芝芝每半个月的样子会离开煤城,不用说,她一定是回去伺候省城那位大佬。那位大佬相当爱惜羽毛,除了给芝芝打电话,从不踏足煤城。达济天私底下派人调查芝芝,要动她,必须搞清她身后的男人究竟是谁,否则很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达济天不着急,他像只经验丰富的老狐狸,正守在小猎物的门口,只等它们露一露趾头。这种躲在幕后操纵一切的感觉是他最喜欢的,也让他最安心,他不会对任何人提起,至多,也就是问问黎钢和胖子,最近汪公子有什么新动向。这两个收了他钱的小子,对他简直知无不言。

订单雪片般越积越多,根据眼下的形势,应该马上追加投入扩大再生产才是。可偏偏这时候,不省心的汪公子闹出了大麻烦。

半夜三点,这是一天之中煤城最美好的时光。皎洁的月光给整个城市覆盖上一层透明的银纱,川流不息的运煤车像是从未光顾过这个小城,被超载的汽车压得破烂不堪的路面也变得不再醒目,白天灰蒙蒙的房子和街道此刻显得干净而祥和,有种小城市质朴的美。不知名的小巷里偶尔传出两声狗叫,反而显得这夜更深邃了。

达济天家的狗却一声接着一声,吼个不休。那是一头藏獒,他花费百万从藏区买回来的,专门看家护院。

这么晚了,谁?

达济天披着衣服下了床,心里有些不安。别看煤城的老板们平时潇洒,其实每个人都提心吊胆,人怕出名猪怕壮,谁都知道煤老板有钱,本地的外地的混混,绑票勒索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更可怕的还有同行,往往一个矿坑的招标背后就藏着一场小小的战争。

达济天雇了四名保镖,早在二十年前他就检查出没有生育能力,一直没结婚,当然也没孩子,身边的女人常换常新,四个保镖二十四小时全天候保护他一个人,足够了。

站在门口的人是汪公子,这让达济天有些意外,好几天没见到他的面,听胖子说他回北京了。

站在达济天面前的汪公子,右眼眶整个变成了紫色,肿得厉害。他脸上还有皮外伤的痕迹,鼻梁上也贴着创可贴,嘴角也裂了口子。除此之外,头发也乱成了鸟窝,脸色难看得厉害。这位风流倜傥的贵公子,还是头一次以这么狼狈的形象出现,显然他自己也很不习惯,用手遮着眼睛,“别看了,我知道自己现在很难看,我找你是有要紧事谈。”

是谁把他打成这样,又是谁够资格把他打成这样,达济天嘴里没说,心里已经大致有了个答案。他不紧不慢地坐下来,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是不是跟芝芝的事搞大了。”

“你怎么知道?”汪公子惊讶地看着他,这句话等于是从反面肯定了达济天的答案。

“说吧,你找我想做什么。”达济天事不关己地轻轻晃着酒杯,欣赏着酒杯中的冰块,心里抑制不住的狂喜,甚至不用他出手,这一天就早早来到了,真是天助我也。

原来,汪公子这次回京是被家长召去的,他上次回去后家里大人就不放心,收买了他那个胖子助理。现在他和芝芝的事家长们全都知道了,他父亲很生气。芝芝的男人跟他父亲有不少交情,父亲决定,趁着芝芝的男人还不知道,要把这件事造成的影响控制到最小,让他尽快出国。

“我早就看出那小子不是东西。”表面上达济天说得愤愤,其实心里却高兴还来不及。汪公子回京后的第二天,胖子跟他借了十万块钱,据说也回北京了,人走了之后电话一直关机,一直联系不上。胖子简直帮了他的大忙,十万块而已,歪打正着,甚至不用他出手这件事情就按照他期望的方向发展了。

“老头子发了话,就算我留在这里,他也有办法让公司垮。我迟早得走,只是不想连累芝芝。”汪公子的头深深低下,昏暗中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哭泣,不知是真心痛还是身上的伤痛,“你知道,办厂这笔钱我家里人不肯给,是我找朋友们凑来的。我要走,也得把这笔钱还清。我决定把我的股份卖掉,你看你要不要,如果你不要我就找鲁大龙接手。”

“鲁大龙,你怎么会想到他?”达济天送到嘴边的酒杯忽然定在半空,他对这名字太敏感了。

“他是这里最有钱的人,我当然应该想到他,他私底下也找过我很多次,想要加股,不论是诚意还是实力,他都是最合适的人选。”汪公子的理由相当充分。

“你要是敢把股份卖给他,我就马上把你跟那个狐狸精的破事告诉芝芝的男人。”达济天最讨厌人要挟他,只有他要挟人的。

“你……你知道他是谁?”汪公子惊讶地抬起头。

“哼,我当然知道。”达济天冷冷一笑。其实他放出去的人还没给回消息,芝芝也还没回煤城,但这并不妨碍他现在虚张声势。

“达叔,其实我最不想找的人就是你,你这个人城府太深,太可怕了。”汪公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单薄的身体在达济天庞大的阴影中显得微不足道。

“我只是关心自己的生意而已,关心一下合伙人是应该的。”达济天恢复了那种刻意和善的口吻。

“那好,那一口价,你给我两千万,我就把名下的所有股份都转给你。”汪公子也不是好惹的,他出了个狠招。

“两千万,你当初注资时不是只出了一千万吗,你居然跟我坐地起价!”达济天一拍桌子,这比他的心理价位翻了一番。

“我是只出了一千万,但你要知道那块免费使用的地皮是经我的手搞来的,这算固定资产。另外现在生意这么好,股价也应该相应上涨,我算过了,如果你接受,这多出来的一千万只要半年就能赚回来。”汪公子显然是有备而来。

“那块破地根本不值钱,送给人家都不会要,也不能抵押给银行,不能算作固定资产。”达济天愤怒地辩解道。

“我就这个价,两千万随你要不要。原本我也没打算要你入股,是你使了手段讹的我。要不是我现在时间紧,就是多要你两千万也应该。如果是鲁大龙,一千五百万我都给他。你最好尽快考虑,要是明天我得不到答复,就找鲁大龙去。”汪公子丢下这番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夜,达济天没有再上床,杯里的酒换成了浓茶,他反反复复掂量着汪公子的话。他说得没错,如果把他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吃下,按照现在的产量加销量,一年内利润五百万完全没问题,如果再按他的计划,把厂房再扩大一倍,这多出来的一千万也完全能够赚回来。更重要的是,没了那个碍眼的汪公子,他手里的股份可就要占到百分之六十六了,这意味着他将拥有绝对的话事权。

第二天一早,达济天就去了趟银行,他把手里所有现金都算上,刚好凑齐两千万。不过这只是动了动他的皮毛,不至于伤筋动骨,他手里还有十来家煤矿的干股,只要工厂到了他的手里,很快就不用愁钱了。

汪公子拿着两千万,很快办妥了股份交易的手续,为防汪公子反悔,达济天特意安排他临走前去公证处公证了。

达济天第一次看到,汪公子手里拿着的居然是美国的国籍,这让他心里有点不踏实。可公证手续都办了,股份的事已经彻底了结,他没理由不踏实,想了想,他告诉自己不要疑神疑鬼,将来要对黎钢更好才是,只要有他,就能继续把这家厂子搞下去。

汪公子走了,黎钢没走,公司开幕时,他跟公司签订了合同,现在老板换了,他还是得同样给厂子打工。

达济天手里的现金没有了,但他还有那十来家空头公司,那些公司全都押给了银行,用贷款来的钱投入在他好不容易搞来的十来家矿场的股份上。每个月拿了矿里的收入,他还得偿还贷款的利息,还得为了维持大善人形象响应各种号召捐款,这也是比不小的开销。

手里没钱心里慌,可要是借钱,他几乎敲诈过所有煤城的老板,没有人会帮忙。达济天面对一笔笔只能推掉的订单就心疼。芝芝回来了,可她见不到汪公子就一口咬定是达济天从中破坏,怎么也不肯相信是汪家人把他逼走的。正好达济天派出去的私家侦探也回来了,带回来可靠消息和确切照片,芝芝这些天都是住在省城

一位大人物的家里,那位大人物不是首富也跟首富差不多实力,不是可以随便动的人。

达济天跟芝芝商量增加生产线,可她已经因为要挟汪公子的事得罪了她,用芝芝的原话说,她宁可不赚钱也不要便宜了这个死老头子。这种情况下,芝芝不撤股就算好的了,达济天一下子变得有些被动,一方面资金周转不过来,另一方面看着大笔大笔的订单却接不上,唯一的股东也跟他闹翻,他第一次觉得,啃下这块大骨头有点消化不良。

关键时刻,黎钢给了他建议,把手里的固定资产,例如别墅、车子,先抵押给银行,暂时周转一下资金,能添置一条生产线,也能每个月带来上百万的收入,用不了多久,就能把车子别墅赎回来。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达济天咬咬牙,把手里的东西全都抵押了出去,购置设备的事,他亲自把关,没想到的是,因为行情好,外地不少地方都新增了同样项目的生化柴油加工厂,相关设备也水涨船高,连同原材料和必须的化学产品也都连带着涨了。

原本计划购置一条生产线的钱,已经不够了,再接着抵押下去,那就得动用手里的煤矿股权,转出去几家,马上就可以让资金链接上。其实达济天有个秘密,就连这些煤矿也不是他最后的底牌,他手里还存着几样当年从厦门冯家搞来的国宝级古董,这些古董加起来也值几千万。万一到了过不去的坎,只要把东西送一两样去拍卖,随时可以翻身。有了那些古董打家底,达济天再次下了狠心,把煤矿也转出去大半。不出半个月,崭新的生产线进了厂,新招的工人也开始接受培训,再一次看到新生产线上产出澄亮的柴油,达济天的眼里就看到了希望。

订单一笔笔地接下来,渐渐地又看到了钱,不过钱进来的速度远比他设想得要慢得多。临城也搞出一家新的生化柴油厂,成品出厂价比起他们天翔每吨要少一百块,而且免运费送到煤城来,不少加油站的老板都变成了他们家的客户。要想再捞回这些客户,唯一的办法就是打价格战,达济天只好把出厂价调低了一百五,又请各大加油站的老板吃了不少饭,许诺以后油价始终会比临城那家厂的出厂价要低,这才巩固住本地的生意。

这还不算完,偏偏节骨眼上原材料也跟着吃香了,原本无人问津的潲水油和工业废油脂,现在就算出高价都收不上来了。达济天让会计师算了笔账,按照现在每吨的价钱来说,已经是在盈利和保本的边缘线上。

达济天急得找芝芝,想靠芝芝男人出手帮忙,不论是他站出来说句话还是再投些钱周转,能帮一点都好。达济天第一次拉下面子去求一个女人,可芝芝却蹬鼻子上脸,不仅断然拒绝了达济天的请求,还一条条地数出这个“老不死”的罪状:他投钱买下的另一条生产线因为芝芝没有出钱,所以没有分享获利;现有的两条生产线,处于亏损的状态,等于到了年底非但拿不到红利,算上机器折旧和人工等各项的支出,原本投入的一千万还会严重缩水。

“好歹我也是个股东,别以为我没去厂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就想一个人玩吃独食吗?我现在可不怕你了,汪少走了,咱们接着玩,看谁能玩到最后。”

芝芝的冷笑让达济天心尖都在颤,自从汪公子出国后,她就再没跟达济天好好说过话,人虽然在煤城,可这个女人整天跟一帮煤老板混在一起,不知是想搞钱还是搞人,神神秘秘。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句老话说得没错,从这天起,达济天决定多多提防这只小狐狸。

一家厂,两个股东,心不齐生意肯定也不兴。国际油价一天一个行情,国内的生化柴油也一天一个行情,为了留住加油站,达济天不得不坚持超低价路线,可销量越大赔得越多,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已经亏了上百万。他急得吃不香睡不着,干脆住在了厂里。这一住,他居然有了新的发现。

周五的下午,黎钢下班后居然没回宿舍,而是登上了去临县的大巴。

这小子去哪儿?无意中看到那个老实巴交的背影,达济天不得不怀疑。这小子可是知道公司的全部机密,貌似忠厚,可既然他肯收自己的钱,就也可能收别人的钱。再一细想,临县不正好有家竞争对手的生化柴油公司吗?达济天心里就像有一窝蚂蚁在爬,这节骨眼上,公司可再也不能出事了。

达济天亲自开车跟在黎钢的后面,一小时后,那辆大巴到达了临县。黎钢下了车,在街边吃了点东西,上了一辆的士,在城里兜了一圈又换了辆车,再兜一圈,最后下车还徒步走了很长的一截路,这才钻进一家远离闹市区没有招牌却有保镖在门口看守的小店。

达济天是老江湖,一看就知道黎钢是在兜圈子,兜得还挺不错,如果有人盯梢,十有八九会被甩掉。但这点小招在老江湖面前算不得什么,就在黎钢走入那家小店后,达济天下车了。他没有贸贸然闯进去,而是假装打手机在门口流连了一会儿。

天色已晚,没多久有一辆凌志车停在了路边,车上下来两名中年男子,笑嘻嘻地来到小店门前,对保镖说了句什么,保镖才换上笑脸让他们进去。达济天觉得这场面好熟悉,多年前他在浙江那边进的地下赌场大多是这样,只接待熟客。好在他刚才靠得够近,听到那两个男子说的暗号是四个字:杠上开花。

对于这种地方,达济天有种难言的亲切感。当年他就是在赌场上起家的,心想进去看看黎钢做什么也好,便跟在那两位的身后,也对保镖说出句杠上开花,进了那扇神秘的小门。小门里是间空门面,用来装样子的,达济天跟在那两位熟客身后,穿过空房间来到后面的楼梯,径直下到了地下室。

上面的门面虽然小,下面的地下室却惊人的大,打通了整栋楼的地下室,足有好几百平米。除了百家乐、德州扑克,还有俄罗斯轮盘之类的台子,除此之外还设有洗手间和休息室,另有账房专门兑换筹码。虽然时间还早,地下室里却已有二三十个人正围坐在大大小小的桌子前酣战。

开得起地下赌场的都是有来头的人,达济天不敢暴露身份,兑了两千块筹码假装看人家玩,搜索着黎钢。没多久,他就看到这小子居然坐在二十一点的牌桌上。达济天不动声色地看了半个小时,黎钢先是一把把地输,输得只剩最后一万块了,全押在最后一铺。没想到就是这一把赢了笔大的,不仅翻本,还把三位对家手里的钱赢走了大半。达济天一望便知,黎钢应该是跟庄家合作,之前一把把输都是在引诱更多人下手,等到时机成熟,他再一把下手。他曾经也干过这个,有庄家罩着暗中合作发牌,加上黎钢良好的数学能力,可以算牌,输赢可控。

这个结果是达济天万万没有想到的,他甚至不知道黎钢这小子这么干了多久,是自己真的老了吗?如果是从前这样的事肯定瞒不过自己的眼睛,甚至他都不知道临县有这样的地下赌场了,最近忙着公司里的事,原本就不好的人缘越来越差了,都没有朋友给他消息。难怪黎钢最近工作越来越不上心了,原来是有了更好的财路。相比起自己给他的那点工资,他在这里一晚上赚到的都不止。

身边的人越来越多,空气中渐渐弥漫起各种烟气酒气,愈加浑浊。达济天觉得口干舌燥眼发晕,精神不济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有侍应生推着饮料车经过,他要了冰水,一口灌下去才让心头那股子无名火小了些。黎钢没有玩多久,接着跟在一位身穿白色西装头戴礼帽的老人离开了。

看那人的派头,十有八九是这间赌场的老板,达济天打起精神,继续跟在黎钢身后,要把盯梢进行到底。黎钢和那位老板登上了一辆没有牌照的捷豹,县城不大,没多久就来到城内最高级别的酒店,二人有说有笑地进了门,达济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看来这小子也留不住了。

两天后,达济天忍不住找黎钢谈了次话,交心的那种,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这样跟人聊过了。

“小子,我知道你脑子活,年纪轻,前途无量啊。”达济天心里不是个滋味,他不习惯求人,“我希望,你还能再多帮我一阵,等我过了眼下的难关。”

“您这话什么意思?”黎钢佯装不解。

“我都知道了,你在外面赚外快。”达济天干脆挑明了。

“我……汪少走了之后,我就像个无头苍蝇,一下子觉得没了前途。以前念书的时候,凭着小聪明跟朋友们玩牌每次都能赢,正好那地方汪少带我去过一次,我一心想着多赚点钱,就去了。您别怪我,我真的只是想多赚点钱。”黎钢到底是个老实孩子,人家一问就全交代了,“眼下的境况我也看出来了,的确是有点难,其实我也想了一个对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就知道你小子良心好,什么对策,快说。”达济天仿佛看到了一丝曙光。

“您现在不是愁着销量高但不赚钱嘛。咱的钱让谁赚了?加油站。如果是中石油中石化的油,有全国统一的标准,限价,他们是唯一供货商。但加油站可以卖咱们的油,也可以卖别人的油,谁便宜就卖谁的,说到底他们才真正决定了我们的剩余价值。”黎钢一不小心就丢出了达济天不太懂的经济学名词,见达济天听得认真,接着说道,“我的意思是,咱们自己开加油站,专卖点,只卖咱们自己的油,赚多少咱们自己说了算。煤城只有这么大,市场不够,咱们在全省开,每个县市开三到四个加油站。自己控制销售价之后,就可以跟临县那家柴油厂打价格战了,他再怎么跌价也要被人多赚一刀,用不了半年他们肯定玩完。”

“你这个想法很新颖,也很大胆,开加油站,我还真没想过。”达济天琢磨着黎钢的话,心里有点活动。

“您都没想过,其他同类型生化柴油厂肯定也一样没想过,咱们如果真的办成的话就抢占了先机。”黎钢说得头头是道。

“可是,开加油站也要钱啊,公司现在大部分现金都放在外面收原料去了,短期内有点周转不开。”达济天也觉得开加油站好,可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

“这就是我为什么没跟您说这个点子的原因了,公司的状况我也清楚。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做抵押都好办,费老手里有钱,您要是周转个一两千万的都没问题。”黎钢说得有板有眼,似乎早就为公司做过打算,“费老就是那家赌场的老板,人脉很广,不少煤老板都把钱放在他那里,集中做私人贷款,利息比银行高点,但是拿钱容易,很方便。”

“你是说,那家赌场老板还放高利贷?”达济天有点不放心。

“不算高利贷,只比银行利息高一点点。我觉得开加油站这件事要干的话就得快,咱们公司是全省第一家,初期多少还是赚到了一些钱,要是被费老手里那帮煤老板们知道这条财路,他们的财力肯定比咱们大,到时候咱们再出手就晚了。”黎钢对公司到底是有感情,他的每一个出发点都是基于公司的利益。

“你说的有道理,再让我想想。”达济天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达济天这一想,就想了七天。七天内又发生了一件事,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芝芝要把股份转给鲁大龙,和汪公子不一样,她甚至没跟达济天商量,直到交易那天,还是鲁大龙通知了他一声。

芝芝的撤资早在达济天的计划之中,现在公司的名声还算不错,因为价格低,外面大把排队加生化柴油的队伍,看起来热闹,赚不赚钱也只有自己人才知道。他达济天费劲财力好不容易撑出来的空架子,被芝芝捡了个便宜。他心里恨死那臭娘们了,拆他的台,让他不好做人。本想回头去那位省城大佬面前参她一本,他也真的跟着芝芝去了省城,可一看到芝芝竟然大模大样地挽着大佬的发妻,那亲密无间的样子,就没有再轻举妄动。这女人竟然有办法搞定那个出了名厉害的女人,大佬对她肯定也是另眼看待。

达济天明白自己是扳不动那个女人了,就算真的拼上老脸去扳倒了她,对自己也没半点好处。费力不赚钱的事,就算痛快达济天也不做,这是他行走江湖多年的信条。

鲁大龙用一千五百万的高价接手芝芝的股份后,很快发现了问题,这生意根本不赚钱。怎么办才好?达济天让他掉了牙齿往肚子里吞,只要不坏了公司的名气,将来再找人接手手里的股份就算解决了问题。

达济天跟鲁大龙商量开加油站,鲁大龙答应按照股份,投三分之一的钱,但是要把达济天手里剩下的几家煤矿的干股让给他做抵押。达济天没有拒绝的勇气,这副重担他实在不想一个人再扛下去了。

按照黎钢的计划书,去掉所有可有可无的投资,在全省范围内每个地区开一家加油站,至少需要一千五百万,如果资金到位,按照现在公司的成品油产量,只要一年半就可以完全收回投资,他达济天也就可以拿回那几家煤矿的股份。

想了又想,达济天终于取出了珍藏多年的两样宝贝,送去银行,看看能不能贷款。可古董这玩意不好估价,银行方面根本不要这种抵押品,除了房产和真金

白银,他们不收其他抵押品。鲁大龙天天催着他快点投钱,工厂里每多开一天工都要亏掉十来万,达济天被催得不行,终于走出了最后一步,让黎钢带他去临县找费老。

生意是白天谈的,赌场空荡荡的,不过还残留着浓郁的烟气和酒气,让人想起夜里这里的热闹。费老在休息室接待了达济天,他还特意请了鉴定专家。达济天总觉得这位费老看起来有点面熟,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怎么,你认识我?”费老见达济天总是盯着自己,就问了出来。

“好像见过,想不起来了。”达济天也有五六十岁了,平时总以老江湖自居,今天难得见到比自己资格还老的,也许是费老气场太强,他有点底气不足。

“我在外面混了一辈子,就算你见过我也不稀奇。说说,这两样东西,想贷多少钱?”费老说标准的普通话,递给达济天一支雪茄。

“您不是本地人?”达济天惶恐地接过雪茄,却有些疑惑。听黎钢说费老是告老还乡,可眼前这位一点也不像外地人。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吃不饱饭,只有破衣裳穿,我就立志将来赚了钱一定要选最洋气的打扮。现在这样子,要是说一口土话,不是笑话嘛。”费老丢出几句标准的山西话,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

“呵呵,您说的是。”达济天打消了心里的顾虑,费老这两句说的很地道,他掂量着,报出一个价位:“前几年香港佳士得拍卖会上一只成化斗彩鸡缸杯都卖了两千八百万,这一对成化斗彩缠枝莲杯虽然比不上那只,但品相完好,算得上精品。我知道规矩,拿不到全数,您就给我一千五百万吧。”

“一千五?哈哈。”费老听完这个数,笑得肚子都疼了,“你没抵押过东西吧,人家那是拍卖会,知道底价是多少吗?我就算收这两个杯子,也得是在底价的基础上再减半。一口价,五百万。你要有同样的宝贝,有多少拿多少来,我全都收得下。”

“五百万,也太少了吧。”达济天一听这数,立马知道眼前这位是比自己还老的老江湖,黑起来比自己还黑。

“是少了点,但是你迟早会把它们赎回去。我只赚点利息,你抵押金越少,我赚得越少,这还是看在小黎的面子上给的特价。换做别人,你看谁肯五百万收两个没有鉴定证书的杯子,这东西要在国内,卖不出高价,要送香港卖,怎么带出关也是大麻烦。你要是没想好,就慢慢想,我不缺钱,不急。”费老说罢就拂袖起身,要送客的样子。

“且慢,您真的,有多少都能收下?”达济天心里一紧,如果他再错过这个机会,就不知怎么找钱了。

“大了不敢说,几个亿还是拿得出,蒙各位老板看得起,放心跟我合作,我在中间,也不过赚个利息的抽头。”费老回过头,漫不经心地弹弹烟灰。

“好,你等着。”

达济天把压箱底的四件宝贝全都拿来了,这些是他全部的家当,他需要两千万,必要的时候把鲁大龙手里的股份也给买下来,剩下的钱,他想过了,万一公司再有什么不测,他就要使出非常手段把临县那家柴油公司搞垮,这一切,都离不开钱。

费老果然实力雄厚,当天,就带他去银行划了账。眼看两千万到账,达济天心里有了底,哼,重振河山,为时不晚。那些宝贝也不过是暂时离开几天,等到他赚了钱,马上回来把他们赎回去。

宝贝真能赎回去?

达济天踌躇满志地回到煤城,准备先划出一千万到公司账户上,做开设加油站的前期投入。可他万万没想到,那两千万看得见却动不了。这是怎么回事?他赶紧打电话给黎钢,难道其中有诈?

中午达济天离开费老的赌场时,正好有一拨人要来玩牌,据说带来的钱还不少,费老让黎钢先留下,帮他护庄。黎钢接了电话,他马上去银行查了账。原来,当初达济天送给黎钢钱的那张银行卡,是挂在达济天的私人账户上的,那张卡上个月钱透支了两千块,他忘了还,牵涉到个人信用,银行把达济天的账户给暂时冻结了。

“你小子差点耽误我的大事了,赶紧把卡账还了,我这边还等着转账呢。”达济天吩咐完,就挂断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他再去查账,那两千块还是没还。这让达济天动气了,这小子太不分轻重了,打算再打电话过去教训一顿,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了。达济天心道不好,赶紧吩咐备车,去临县,他要去赌场把黎钢找回来。可人上了车,车却开不出去了。公司门口堵满了运煤车,愤怒的司机们冲了进来,声称要找老板算账。

原来他们生产的生化柴油技术指标不过关,使用了一段时间后严重损毁发动机,这些司机都是加过他们生产的柴油,这是来找公司索赔来了。运煤车的后面,还有两辆电视台的采访车也刚刚停了下来,记者们扛着摄像机跑过来,主持人也举着话筒往这边跑。

“你干的好事!”鲁大龙的声音在身后发出。

等达济天回过头去,只看到鲁大龙慌张逃跑的背影,还有怨毒的眼神。他心里明白,要赶紧走才是,可眼下他的腿就像灌满了铅,挪不了一寸。他并不知道,他的厄运才刚刚开始。

几天后,媒体曝光天翔公司的劣质油低价倾销市场,引起恶劣后果的新闻后,工商部门勒令公司停业整顿,并承担所有责任,对受害车主们进行赔偿。达济天想跑,至少他账户里还有两千万,就算暂时不能动,那也是两千万,总有一天可以解冻。但他想得太简单,鲁大龙找到他,告诉他那笔钱其实是他和几位煤城煤老板们借费老的手,借给他的,那两千万,他必须得还。

这主意是芝芝出的,她恨达济天坏了她和汪公子的好事,决心报复。临走前帮忙牵头,让几位煤老板把钱暂时放在开赌场的费老那边,专等着他周转不灵。鲁大龙还拿出了几位煤老板投钱在费老的财务公司的协议书,白纸黑字写明,那是一家财务公司,专门提供私人融资服务,公司的老板,正是鲁大龙。

一切合理又合法。

达济天这才想明白,自己中招了!

黎钢,那么信任他,结果他一再怂恿自己投钱,不断地投钱,先是买生产线,再是开加油站。一切都交给这个混小子,没想到他暗地里搞破坏,以次充好,坏了公司的名声,就算他手里有了钱再开加油站,生意也做不起来了。

芝芝,这个坏女人一开始就针对自己,想出这么恶毒的招数,摆明就是要玩死他,让他欠上鲁大龙的钱,走都走不掉。

那个费老,对,找到他,看看有没有办法。达济天带着最后的希望,在鲁大龙的监视下去找那家赌场。来不及了,那里只剩下一层空空的地下室,什么也没有。找到房子的主人,听说有人在三个月前就租下了哪里,还预付了半年的租金,这半年来房东也没有去过,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芝芝,对了,还有那个骚狐狸。

达济天什么也顾不上了,他像个疯子般闯进了省城那位大佬的家里,可人家却说根本不认识什么芝芝,把他乱棍打出。回到煤城到处打听他才知道,原本他手里的煤矿干股,全被那位大佬收了去。

原来芝芝那阵子天天跟煤老板们混一起,是借他们的手便宜收了他达济天手里的干股,又平价转卖给了那位大佬。这女人不知使出什么招数,居然跟大佬的发妻成了结拜姐妹。以大佬的势力,保护给自己送来煤矿的女财神、老婆的干妹子那是必须的。

原本这些煤老板们都是被要挟才把股份给了达济天,现在有比达济天更有能耐更强悍的人参股,对他们来说也相当于多了一把保护伞,这是双赢。于是大家默契地没有露风,反倒他达济天成了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细细回想起来达济天才发现值得怀疑的地方太多了,那个早就远走高飞的汪公子,他用的是美国护照,难辨真假,还有那个贪小便宜的助理胖子,也越想越不对劲。

达济天想起了几个月前,他拿着所谓的奸情证据要挟汪公子要让他入股的时候,汪公子曾经问过他,真不后悔?是他自己说,不后悔。再后来,汪公子出事要撤股,是他自己傻乎乎地一定要买下原本可以卖给鲁大龙的股。怪谁呢?只能怪他自己太贪心,人家做个坑,不让自己跳,自己还挖空心思非要往里跳。这一步步,分明都是设计好了时间,设计好了步骤,就连最后那场闹剧,也是人家计划好的,私下组织了汽车司机们来闹事,打电话给电视台爆料。就是等着拦住他,留出足够时间给那帮老千们逃。

作死呢!达济天把头狠狠撞向坚硬的墙,肉体的痛却丝毫不能分担心里的痛,那种撕心裂肺,仿佛被人活活剥皮的感觉,只有被骗的人才能体会。

“操!老子步步算计,骗人一辈子,到头来也被人给骗了,一辈子的努力全都打了水漂,真他妈报应!报应!”

悔恨、气愤,化作两行热泪滚滚而下,这个曾经把师兄弟们耍得团团转,叱咤赌场,潇洒煤城的大能人,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鲁大龙放出话来,那两千万他要收,利息也要收,还不出钱来,就收他的别墅,他的车,还有他的狗。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这别墅就不能住下去了,他将重新回到街头,像几十年前那样。但是这把年纪的他,经历过失败滋味的他,已经没有了重头来过的自信。

“师兄,你后悔吗?”

听到这个声音,达济天猛然抬起了头,站在眼前的人竟然是他多年前的师弟老禾,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可重新睁开眼睛,眼前的人还是老禾。他打哪儿来的?又是怎么进来的,院子里的藏獒呢?达济天脑子有点不灵光了,不忙着接话,反而朝院子里看去。

“别看了,扔了一块下过药的肉,它想都不想就吃了。你忙着赚钱忘了训练它,再凶的狗也不能随便乱吃别人的肉。”老禾往前走了两步,整个人站在了灯光里。

“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跟人家设的局?快说,是不是你要害死我?”达济天失去了理智,冲过来揪住老禾的领子,“我倒希望自己有这本事,如果我真有这本事,也不用被你骗得团团转了。”灯光下的老禾也老了,眼角额头掩不住的皱纹,颓丧的眼中同样失去了精气神。

“那你来干什么?来笑话我?”达济天恢复了一部分理智,松开了师弟的领子。

“我只想问问你,当年你到底做过些什么,还有三师兄,究竟怎么死的?”老禾规整领子,找了张椅子坐下。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达济天的本能告诉他,只要有人想从他这里挖走什么,就必须得付出点什么才行。

“告诉我,我就给你二十万。”老禾很认真。

“哼,二十万。”达济天不屑地哼出一声。

“钱不多,但足够让你可以离开煤城,找个小地方好好过完下半辈子。”老禾说的在理,现在的境况,达济天已经身无分文,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

“你真有二十万?”达济天来了兴趣,从抽屉里翻出半盒烟,给自己叼上一支。

老禾掏出一张银行卡,推到达济天面前。

“好吧,那你就听好了。”达济天点燃那支烟,开始讲当年的事。

许多年前的那个夜里,那时候的达济天还在使用他的本名白灵光。按照计划,他和师弟小禾,一起把喝醉了的大师兄扔进郊外的下水井里。可后来他不放心,小禾平时就跟大师兄要好,他怕小禾做出什么傻事,就跟在他后面看了一阵。没想到小禾真的又回到了下水井边,把那本无字天书的秘籍扔了下去,给大师兄当陪葬。白灵光一直觉得那本秘籍有点古怪,趁着小禾走远了,他移开井盖,拿大石头扔下去,砸死了刚刚苏醒的大师兄,并把那本秘籍带走了。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大家放了火,分了冯大善人的宝贝,各自谋生。可他总觉得自己的宝贝分量不够,后来借口自己欠了赌债,让师弟们给了自己几百万封口费。再后来,他就一直顺风顺水地混了这么多年,可是大半年前,三师弟忽然找到他,说大师兄回来了。他当然不信,如果大师兄回来了,那他当年做下的丑事也就曝光了。一怒之下,他杀死了三师弟,还在师弟手上写下了冯字,试图把凶手嫁祸在失踪多年,音讯全无的冯家后人身上。

“反正全是我做的,为了试探你是不是知道大师兄的事情,我后来又派人去找了你,跟你说起三师弟的死。没想到,你什么都不知道,还被吓破了胆,到处躲。哈哈,你这个胆小鬼,真是丢尽了师父的脸。”达济天狰狞地笑着,丑态毕现。

“你知道,你遇上的这些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吗?”老禾听完,冷冷地问道。

“是你叫人来搞我的鬼!”达济天咬牙切齿地说。

“错了,是咱们师门同行知道你恶行不端,来清理门户,岔你的档!”老禾掷地有声,“岔档”在黑话中就是拆了台,赶

人走的意思。

“操你姥姥,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在做大头梦吗?哪里来的师门同行,你别想懵我!”达济天虽然心里隐隐觉察到了什么,但嘴上死硬着不肯承认。

“那本秘籍,还在你手里?”老禾似乎并不动气。

“当然,在我手里,怎么样,你还想买吗?实话告诉你,那本秘籍并不是无字天书,那天晚上我从大师兄身边拿到时,秘籍上沾过血的地方显出了黑字。我就是学到了书里的秘密,这些年才混得那么好。那可真是本宝书啊,不过,也得有天分的人才配学。怎么,你这个没天分又没胆色的家伙,也想要?”达济天越说越得意,他找到了再次翻身的秘密。

“开个价,多少钱。”

“五百万,少一分钱也不卖。”

“好,我给你。明天早上七点半,煤城车站,五百万现金,你拿了钱,正好可以搭头班车离开这个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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