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藤真著

黄钧浩译

作者简介:

天藤真,本名远藤晋。1915年8月8日出生于东京。东京大学文学部毕业后,就职于同盟通信社任中国东北的通信记者。二次大战结束,回到日本后移居千叶县香取郡成为开拓农民,过着名副其实的晴耕雨读生活,稍后兼职千叶敬爱女子短期大学讲师,教授国文。

1962年以处女作《亲友记》应征第一届宝石赏,但未获奖,作品刊载于《别册宝石》而登龙推理文坛。翌年以《鹰与鸢》获得第二届宝石赏。同年应征第八届江户川乱步赏的《嫌疑犯》只入围未获奖。

《幻影城》创刊后,天藤真除了为《幻影城推理小说丛书》撰写长篇推理小说《火炎之背景》外,在《幻影城》连载一个轮椅少年侦探的连作短篇《远方有眼睛》,是典型的安乐椅侦探小说。

所谓的“安乐椅侦探”,是侦探本人不去犯案现场搜集资料、证据,只靠刑警或助手等第三者收集的资料,去推理、解谜、破案的天才型侦探。

《在空中飞翔的死》就是《远方有眼睛》里的第二篇。主角信一少年是高中一年级的残障者,收集犯案证据给信一少年推理解谜的是,搜查主任真名部警部。

真名部警部最讨厌“蒸发”这两个字。

他也常常对信一少年说:

“当有人来报案,要求协寻离家出走的人,还说那人蒸发了,我就忍不住会说,那是人吧?人不可能会像水泡一样蒸发掉吧?我那些部下,就在那里窃笑说,又开始了。怎么说呢?这种说法有点轻薄、残酷的感觉,也许我是有点像老顽固吧!”

不过,不管什么事情都有例外。四月的某一天,在二子玉川的常盘旅馆发生的事,就连顽固派,也无法再提他的老论调了。因为这正是一件,除了“蒸发”之外,没别的字可以形容的奇怪事件。

事件发生在常盘旅馆,位于多摩川畔的高地,是一栋五层楼建筑,日西合并的旅馆。那一天,在四楼的日本厅宴会场,有一场“伊佐布二八会”的聚会。

伊佐布是静冈县庵原郡的一条街道名称,二八是昭和二十八年的意思。那一年在当地小学毕业的同学们,举办睽违二十年的同学会。

他们从家乡邀请来当时的恩师,与会者共21人。几乎都是在东京志愿参加的,不过,也有人是与恩师一起从家乡来到东京的。这次的聚会非常成功,宾主尽欢,预定下午七点散会,这时候,却发现一位与会者井沢武夫不见了。

他的外套与公文包放在房间里面,鞋子也留在楼梯口。井沢的家位于麻布,他是三光银行董事长的独生子。这一天是开着自己的车来的,但是那辆亮黄色的Mercuryet跑车,还好好地停在原来的地方。

起初以为他是去厕所,两位干事为了负责任,留了下来,可是,二十分钟、一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出现。

“打电话去他家看看吧?我们也不能漫无目地一直等下去。”

其中一个人打电话到井沢家,接电话的年轻女性非常惊讶。追根究底问了状况之后,对方用异常紧张的声音,要求立刻报警寻找。

“报警,是吗?”干事感到吃惊了。

“可是,目前他只是没有回来而已,也没有遭到绑架或其它状况的样子。”

“对不起,请问你的工作是?”女性问。

“我?我任职于某商事公司,那又怎么样?”

“也就是说,对于这种事情,您是外行吧?”女性不以为然地说,“虽然这是我的直觉,不过,我认为这不是外行人能够处理的简单事情。如果你那边不报警的话,我去报警。我也会马上赶过去的,喂喂,请你留在那里喔!我想你不是会躲起来不负责任的那种人,这都是为了以防万一啦!……再见。”

慌乱之中挂了电话,两个人一脸困惑对望着。

也许想得周密一点会比较好。

“井沢那里,是不是知道有什么事?”

“什么事呢?会让他在聚会中途消失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这我不清楚,不过,看样子似乎非比寻常。怎么办?要报警吗?”

“报警吗?那就去报啊!不过,要是报了警,巡逻车来了,失踪的人又突然出现,搔着头说,不小心喝太多睡着了,那可就难堪了,不是吗?”

“说得也是,可是,如果他的家人来了,我们却没做任何处置,我们不也失了立场吗?她刚才很生气,感觉上好像把我们视为绑架犯似的。”

“别说了啦!我们当干事,尽了很多心力,现在还要蒙上不白之冤,太没面子了。”

可是,他们越来越担心了。

他们到柜台商量。

“报警?”旅馆方面露骨地表现出不愿意的表情。

“他也许是穿着旅馆的拖鞋,到外面去买东西吧?我找人去查看看,你们请等一下。”

与客人做生意,信用第一的旅馆,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税务署与警察。为了客人这点问题,就去叫警察来的话,客人就不敢来了。柜台的人吩咐下去,请专属的保镖们去找,但是,他们渐渐了解,状况似乎真的很奇怪。

酒吧、茶室、大厅当然都没有,厕所、升降梯以及其它来进餐的客人所在的地方,详细查过,任何地方都没看到井沢武夫。在柜台以及门房人的记忆中,当然也完全不记得有一个像他这样的客人外出过。

最后,旅馆负责人也来了,为了以防万一,连紧急出口与屋顶都查过了,但是紧急出口在内侧上了门栓,屋顶上只有一根用来撑开夏季啤酒帆布的柱子,当然是连一只猫影子都没有。在相同的四楼里面,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三个聚会,他们想,说不定其中有他的朋友,也进去看了,他也不在那边。剩下的地方就只有旅馆的客房而已。

当然不能过分进到里面去调查,只用电话询问。但是,每一间客房内都开骂,负责人只能不断地道歉,不断地冒冷汗。

旅馆这边会这么尽力,不是因为二八干事们的力量。是因为调查到一半的时候,从麻布的井沢家赶来的两名男女中,武夫的未婚妻弓川时子强硬要求的结果。接干事电话的,也是这名女性。

“对不起,本旅馆能做的事情,就只有这些……”

负责人也是经营旅馆业二十年的老手了,但是,不管来进餐的客人或住房的客人,一个客人如烟般消失这种事情,是第一次遇到。他还半信半疑,如坠入五里雾中。对于眼前的事实,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悻悻然道歉说:

“我一开始不就说了吗?这不是外行人能处理的。”

从赶来到现在,弓川时子的脸色一直不安而苍白,此时虽然拼命忍耐着,但是,就连旁人都看得出来,她已经濒临爆发边缘了。

“我想,你们也有你们的立场,所以我忍耐着……但是一想到当我们在这里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武夫不知道怎么了……”

她的眼前浮现闪亮的泪珠。

“到这地步,你还是不向当局求助吗?”

“要……要。”

负责人也无话可说了。三光银行也是有名的中级银行,但是并没有直接的生意往来。银行董事长的儿子,能去的地方很多,为什么非要在这间旅馆中消失呢?令人无法理解。更何况现在开始,正值年底的旺季,要是媒体拿这件事情,炒作成“有人会消失的旅馆”……想到就不禁背脊发凉。

但是,事情到这地步,也不能再推托了。只好死心拿起电话……就看当局介入后的发展了。

真名部警部这些搜查小组们的印象,一开始也跟二八会的干事或柜台大同小异。

有人从旅馆的宴会场消失了,确实非比寻常。仔细一问,这是小学毕业,睽违20年的同学会,加上失踪者不是女性,是男性,而且是32岁的壮年男子。这个年纪的男人,有太多理由,会想不为人知地躲起来,不是吗?根本不需要麻烦我们警察吧。

警部那天晚上也在信一少年那里,正在更新西洋围棋游戏的连败记录,再加上有点心烦,那种感触就更深了。

但是,既然市民有要求,不管事情大小,都必须出动尽力帮忙,小自打架、吵架、大至杀人,“什么事都处理”是地方警署的本分,也是身为搜查主任的警部信条。

接到报案,立刻移动那一身不太轻的身躯赶赴现场,警部自己以及手边没工作,被召集来的土肥、户间两位部下,从旁人的眼光来看,脸色都是很臭的。

让警部们改变这种心情的,还是弓川时子,以及她的供述。

一行人在负责人带领下,进入相关人员聚集的接待室时,她一副凶恶得要吃掉同学会干事的样子,光看她那一眼,就似一股电流,瞬间流过。

……这家伙不简单。

这是搜查官特有的直觉。

弓川时子是个美女,服装也很高级。但是,她的四周飘荡着某种与她外观不同,很迫切而尖锐的危机感。

被盯得紧紧的男人们,在他们一行人到达后,才松了口气说:

“这个人讲那种话,好像都是我们害得一样,太过分了。”

“就是啊!井沢又没跟我们说‘我现在要不见啰’,然后才不见的。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也会不让他消失啊!”

“而且人那么多,这边也很热闹,那边也很嘈杂,大家都来来去去上厕所,就算我们是干事,也不可能记得哪个人,什么时候去做什么,可是这个人却……”

他们的脸色比警部们还要臭,口口声声控诉着。

“聚会的状况,我等一下再详细询问。请你们先做出一份今天与会者的详细名单。别忘了电话号码喔!”

把他们往后延,立刻开始听取弓川时子叙述事情的状况。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们才清楚了解事态异常的规模与严重性……

弓川时子的个性似乎很强烈,似乎也是个很聪明的女性。

“我的父亲是玛尔基食品的社长,我是他的次女。父亲的公司与三光银行,有三十年的生意上往来。我跟武夫是在某位议员的介绍下,在去年秋天相亲、订婚,预定这个月底举行婚礼。”

她先自我介绍。

“我这么说,你们也许会以为这是一般的政策婚姻,我也不能说家里的人没这种想法。但是,我跟武夫并没有那么想,我们很认真地彼此相爱着。武夫32岁,我27岁。过去都曾经历过一些恋爱或类似的事情,但是,我每一件事情都毫不隐瞒告诉他,武夫对我也是这样。因为我们不希望在新生活中,留下任何一点小污点,我想,光是这样,你们就可以了解我们两人的感情了。”

她正视着警部,清楚地说着。在警部的年代里,别说女性了,这种事情连男性都不太能做得到。

“所以,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武夫,其中像今天发生的这种事情,我立刻就想到两件可能有关的事。不足的部分,就请俊二来补充,等我说了,你们就可以了解,为什么我会这么惊慌失措了。”

她利落地切入正题。

俊二,就是与她一起来的青年,说是武夫的表弟。仪容端整,戴着眼镜,似乎有点神经质的青年,他现在就在时子旁边,沉默而自制,很担心地看着她。

“据说武夫学生时代曾与过激派有很深的关系,他本身正是过激派所敌视的金融资本家,但他不是真的成为组织的成员,他的立场类似支持者,他还资助过很多资金,后来被发现了,还曾遭到禁足之类的处罚。”时子说。

“但是,董事长的儿子与过激派,毕竟是水火不相容的关系。学生时代沉迷其中,出了社会,就像身上附着的东西全部掉落一样,变身为平凡的上班族,这种状况,就像常规一样,武夫也没有例外。毕业后,开始在父亲的银行上班,有一段时间,与过激派完全断绝关系,可是,最近他们的关系又死灰复燃。当然,不是武夫自愿的,是组织方面的压力。

“他曾开玩笑说,这就像连自己都遗忘的恋情,又旧情复燃一样,但是他当时的表情,似乎非常痛苦,我明白事情并不像他说得那么轻松。他们的组织,在情势变得严酷,被逼到无路可走之际,重新认识到武夫这位支持者的利用价值。大概就是这样吧?听说他们要一笔数目非常大的金额,但靠武夫个人力量,是绝对无能为力的。”时子的眼睛阴暗低垂。

“也许你们会说,拒绝就好了啊!但是,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一方面要是被人知道武夫的过去,将会是件很困扰的事情,另一方面似乎还牵扯到女人,而最麻烦的是,组织方面很坚持,说如果拒绝要求的话,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似乎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了。而且,武夫看到自己昔日的同志,被逼到绝路,也有种想为他们做点事情的想法……总之,这一个礼拜或这十天以来,他已经身心俱疲

,烦恼痛苦不已了。”

警部想,自己的直觉没错。事件的背后,藏着这么一条大鱼。这么说起来,时子会因为武夫的突然失踪而情绪失控,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个组织的名字呢?”

他压抑着兴奋问着。一旦得到答案,就要通知署里的公安组,还必须立刻与总署联系。

可是,时子摇着头说:“这一点连武夫也不说。”她遗憾地说,“他说,被指为脱离者,那是无可奈何的。但是,他不想被说成是背叛者。不过我倒是猜得出一点大致的轮廓。”

“什么样的轮廓?”

“他们不是革丸或中核这类大组织,他们本来是怎样,我不知道,不过,现在似乎是个人数很少的团体。”

……这可就困难了。市中心的连续企业爆炸事件,震惊全国,总署的公安、搜查两部派出所有人力,倾全力调查遭到检举的蝎子、大野狼,都要耗费如此多的时日与劳力,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是一小撮的无名组织。而想要找到连一件像样的事件都没做过的少数团体,甚至也不知道他们与武夫失踪之间的因果关系,那简直是比伸手抓云还要不可能的事情。

“还有没有别的线索呢?”他失望着,不抱任何希望地问。刚才一直保持沉默,名叫俊二的这位青年,怯怯地开口说:“啊……说不定……”

“啊!俊二,你知道什么事情吗?”时子似乎也很意外地看着他,青年看起来更加胆怯。

“不过,不是很明确的情报……”他含糊说着,“就是刚才时子提过的女性,我可能见过她,那是两个礼拜前的事情……”

武夫目前在三光银行的秋叶原分行担任次长,那一天俊二因为有点事情,去那里找他,结果,明明是上班时间,武夫却不在位置上。根据行员说,刚才有电话来找他出去,说要外出20分钟左右。行员这么一说,才想到刚才来的时候,从计程车的窗户里面,好像有看到路人之中,有个人很像武夫。于是折返到附近去找他,因为那里能去的咖啡店只有一家,于是走进去,看到武夫在里头的包厢,与一位客人额头靠得很近,面对面坐着。

“武夫背对着我,好像没发现到我。那位客人留着长头发,戴着男士粗框眼镜,服装也像男人的,刚开始我以为是男的。”俊二说明着。

“侍者送毛巾过去,对方拿下眼镜擦脸,我才注意到,那个人就是学生时代,刚才提过那个武夫参加过的团体成员之一,姓白川的女性。”

“武夫也跟我提过有这个女人的存在,但是,就跟组织的名字一样,他绝对不说出那女人的名字。”

“白川吗?”警部也慎重做着笔记。

“不知道名字吗?”

“是的,名字就不知道了。”

“因此,也没彼此介绍过,她的姓也是有一次武夫叫她的时候,被我听到而已。不过,我想是她的本姓……啊!对了!我又想起一件事情了。为什么我会认为是她的本姓呢?因为我看过她带的笔记本封面上,写着K·S。我记得我当时想,S就是白川的S吧!”

“K·白川吗?”

这时候,第一个字母是很宝贵的情报,警部用加粗的字体写在笔记本上说:“如果你还想到其它的事情,请告诉我们。你说有两件事情,那么另外一件是什么呢?”

另一件事情,就是武夫的女性关系。

就一个未婚妻来讲,这是最难谈的事情,但是,时子说话的方式,跟先前一样明确、率直。

“虽然武夫不是花花公子,不过就像我刚才说过的那类思想上的纠葛,或某些事情,他曾度过一段荒唐的时期,生活也很乱。”

她果决地说着结论,“但是,那几乎都只是逢场作戏,对象很多也都类似风月场所中的人,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个人叫石山须美子,我实在很难说出口,那个人是在我父亲公司会计课工作的人。”在这个地方,她也不多说一句废话。

玛尔基食品的总公司位于秋叶原,是个光每月薪水就超过三亿日币的大客户,银行分行的员工与玛尔基会计课的员工,当然非常熟,井沢武夫与石山须美子的相遇,也就是从那里开始。

刚开始彼此都只想随便玩玩,但是石山须美子却越来越认真了。

“要问谁比较积极呢?武夫似乎很在意男人的尊严之类的东西,他当然不会说是对方引诱他的,不过,以我的直觉来看,我绝对不是袒护武夫,我觉得女方的意愿比较强。”

时子也见过石山须美子,就只是去父亲公司玩的时候,远远地看过一眼而已。但是,因为听武夫提起过,光那一眼,就已经将须美子的模样,深深刻在脑子里了。据说那是须美子离职前的事情,根据描述,须美子“眼眸总像是湿湿的、白到透明的皮肤,有丰满的胸部与长而纤细的脚,拥有女人所有该有的武器”。

“武夫与她发生肉体关系,据他说是两年前的事情。”这种事也毫不胆怯地说了。

“这个人不一样。一旦爱上一个男人,就会忍不住一直陷下去,武夫似乎也无法抵挡这种魅力,两个人一直持续着牵扯不断的关系。须美子还曾经怀孕过一次,武夫也认真考虑要结婚,可是当时须美子不想……她想享受更自由的青春,于是堕胎了。后来就一直持续着暧昧不明的状态。”

她的语气变得沉重。

“也难怪须美子的态度会突然转变,那是从决定跟我订婚的时候开始的。过去一直可有可无,没考虑要结婚,但那时候她却突然又哭又叫,怒气汹汹,还逼武夫解除与我的婚约,然后跟她结婚。可当时武夫已经做了决定,斩钉截铁对她说,他可以用任何方法来道歉,但是绝对无法回到过去了,这下可就不得了。我会接到怪电话或骚扰信件,不过,这种事情还只是序曲,她还跑去武夫家,要直接跟他父母谈判,还闯进银行,每次都在那里要死要活的。武夫也觉得自己有责任,提出愿意支付高额赔偿金,但是,她不屑一顾,只坚持要结婚。她早就辞掉公司的工作,现在已经不是爱情问题,而是为了赌一口气。她受不了我是社长的女儿……到了三天前,武夫收到这封信。”

时子从皮包拿出一封信交给警部,在这么紧急的时候,还不忘带在身上。

警部慎重地看着信,信上是端正的女性字体,文体有条不紊。

信的内容:过去我很乱来,给你添了麻烦。我知道你的心已经远离我了,我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勇气。我愿意答应你的条件,跟你干干净净地分手。因为以后不会再见面了,我希望武夫带着自己提议的钱过来。我想指定时间地点。时间是4月11日,地点是位于诹访的井沢家别墅。只要你答应我这几点,我发誓以后绝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4月11日,也就是今天啊!”

警部也紧张起来了,与过激派团体比起来,这个规模小了点,但是却感到更加棘手。

“她说地点是井沢家的别墅?”

“位于诹访湖畔,有小艇仓库的别墅,只有夏季才使用。”

“她为什么指定那个地方呢?”

“听武夫说,他曾跟须美子在那里约会过,还给了她一把钥匙。分手的时候,选择回忆的地方,就须美子来讲是很自然的女人心情,不是吗……我也会这么想的。”

“武夫对于这封信,说过要怎么办吗?”

“别人是反对啦!不过他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必须去。既然当事人这么说,他的父母与我无可奈何,也只好答应了。”

“那么今天呢?”

“是的,他今天向银行请假,开着那辆Mercuryet,在快中午前离开位于阿佐谷的家,估计往返需六个小时,所以预定在七点左右可以回来。他也可以等银行下班再去,一样可以当天来回,但是,如果这样的话,到达那边的时候,就已经半夜了,他说他希望趁天还亮的时候跟对方见面。”

“也带着钱?”

“是的。”

“现金二千万日币。”

“二……二千万?”

警部惊讶了,在旁边做笔记的土肥刑事,也停下了铅笔。

“所以,才说是大金额!”

“不过……只要当事人觉得可以,我们也没插嘴的余地啦!”警部重新恢复镇静说,“那么你认为武夫直接前往诹访了?”

“当然。”

“那么同学会的事情呢?”

“我没听他说过,所以,我以为他要回来了,却还没回来。而且,还接到一通想都没想过的地方打来的电话,我完全不懂是怎么回事,我直觉认为,一定发生了某种怪事了。”

“你也是?”警官向俊二确认。

“是的。”他感到困扰似的说,“是不是发生了怪事,我还不清楚……倒是我以前就听过石山这个女人,今天的事情我也知道,我因为担心不知道怎么样了,就在下班回家的时候过去看看,不过,关于组织强硬的要求,因为他们两个人都很保密,我是现在才第一次听到。但是,这件事情太不寻常了,武夫知道大家都很担心,却为什么从诹访回来时,不先回家,反而直接来这里呢?这一点实在太奇怪了。”

俊二说的最后一点,根据同学会干事说的话,还发现了另一个“奇怪”事情。聚会为了配合恩师的时间,从小周末(那天是星期五)的下午四点才开始,一开始的纪念照拍摄,井沢武夫没赶上,大概迟了二三十分钟才出现。东京——诹访之间,距离有205.5公里,开Mercury的话,单程两个小时是轻而易举的,不过路上又不是只有他这一辆车,就算一到目的地就立刻折返,也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回来。足以令人怀疑,他从一开始就没去诹访的别墅。

疑点重重,任何人都可以清楚看出来,这个事件不是单纯的偶发事件,更不是武夫自己临时起意。警部重新向总署请求支持部队,进行正式的调查,当时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看来又要通宵工作了。

……早上八点。

“吃早餐了!搜查主任。”

一阵咖啡的香气,与粗浊的声音同时扑鼻而来,警部从打盹中醒来。

这种时候,很不可思议的是,总会梦到那位信一少年。眼睑里还残存着他那可爱的笑容,他用不方便的手指,放下围棋,好像在说“你看吧”,很高兴地笑着。

“这是第176连败吗?我竟然这么有耐心地一直输,也许只是因为想看他的笑容。”

这都是因为平常输得不服气,才会连做梦都梦到。其实,不管他怎么反抗,也是赢不了的,但是,绝对不是警部的技术太差。只要带一副便宜的棋盘到署里来就可以证明,在午休或什么时候,找个人来玩玩看,他会把对方当傻瓜一样,轻易获胜。警部的能力,跟以前相较,水准正在进步中。他这样子还赢不了,那是因为信一少年的进步,比他还快。

“我想下次教他下围棋,他要赢过我,还要一段时间,我还可以夸耀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那孩子能够下棋呢?”

警部最近常常在想,他的棋属于业余初段,也不是没有一点自信。但是,棋的盘面很大,棋子数量也多。一般对坐下棋的话,信一的手要够到另一端,会非常辛苦。就因为西洋围棋打不赢信一,就想用中国围棋来赢他。用不着为了这样,就逼少年那么辛苦吧!

说到辛苦,电视也一样。一般人完全没意识到的转台动作,对信一来讲,就是一项大工程。虽然买了小型桌上电视给他,但是,太近看对眼睛不好,所以,必须拉开一点距离。要转台的话,就必须先用左手撑起身体,肚子靠在桌子边缘,撑住身体,然后,手才好不容易伸向电视。看到他做每一个动作,都要做得气喘吁吁的,总是想在旁边插手帮他。即使脑子里面知道,这只是第三者的一种,不只没用,而且有害的,廉价的同情而已。

在这时候,警部的眼睛都会无意识地,转向母亲咲子。就连相交尚浅的警部,都会有如此切身之痛的想法,十几年来,一个人守护着这样的孩子的人,心情又是如何呢?

现在的她很坚强。她非常清楚,翻一页或敲一个键,会有多大的负担。她仍然给少年大量的读物、给少年打字机,要加强他靠自己活下去的能力。她看着少年转台,眼中也只是露出温和的微笑而已。

走到这个程度以前,似乎已经历过数百次无眠的夜晚了。也很难说没有想过,干脆跟这孩子一起……现在的坚强,就是经历过充满这类试炼的日子之后,锻炼出来的坚强……连我这个男人都自叹不如。

警部叹了一口气,“这可不行”。警部回到现实。

他又在想那对母子的事情了,现在应该没那种时间才对。现在的他,是搜查部队的指挥官,正在挑战着不可思议的蒸发男子之谜。

昨夜的搜查很彻底,警部有自信,绝对没有任何遗漏了。

首先是遗留物。

经过时子的确认,留在宴会场的外套、皮包、鞋子,这三样东西都确定是武夫出发时穿的衣物。

外套的内侧口袋里面,有一个装了五万多日币的钱包、名片夹、驾照等,里面有八张名片。其它的口袋里面,有附钥匙圈的钥匙、面纸、手帕,胸前的口袋里面有原子笔,全都是武夫的东西,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皮包里面只有两部照相机,那是武夫最喜欢用的C公司的单眼反光高级相机。底片是新的,还没使用。根据时子的证词,那笔分手金分装成两个牛皮纸袋,每个纸袋各装一千万日币。牛皮纸袋都放在皮包里面,但是,那笔钱不见了。

除此之外,还有打火机与香烟盒两样东西。

聚会结束后,收拾房间的服务生,在角落的桌子下面发现的,因为不知道是谁的,就先放在干事这里。根据时子的证词,才知道这也是武夫的东西。打火机是Dunhill的,香烟是SevenStar,还剩下五根。

最后,最大的遗留物是车子。车子里面也发现两个疑点,都是时子指出来的。

“确定是武夫的,可是很奇怪。”她歪着头说,“诹访湖别墅附近,没有铺设马路,只有全是砂石的砂道,可是车身或轮胎上,都没有沾上砂粒之类的东西耶!”

的确,车子好像洗过一样干净。

另一个就是里程表。

“今天武夫出门的时候,我曾经不经意地看了一下,我记得前面三个数字是300,现在却只变成301而已。”

正确的显示是30127.7,如果时子说的没错的话,就算300后面的数字,全部都是零,他最多也只走了127公里。而实际上不可能全部都是零,300后面可能是8,也可能是9。那样的话,等于仅仅跑了三四十公里而已。

“确实是300吗?”

“我想是的,因为尾数正好整数,所以我记得。”

俊二也加入他们的问答,做了补充性的证词。他几天前曾搭过这辆车,当时他嘲讽着武夫说,“这辆车该换了吧?”武夫回答,“还跑不到三万,等超过五万就会厌倦了。”所以,他才看了一下里程表,前三位数是297。

“后来又过了两三天,正好到300……多吧?时子的观察应该是正确的……”

这是项重大发现,那么往返诹访的话,至少会到304。在里程表上动手脚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是,武夫没理由动这种手脚。

“如果他没去呢?”

每个人脑子里面,浮现的都是那个空的公文包。本来应该交给石山须美子的两千万,怎么样了呢?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对车子的行李箱、座位,做了缜密的检查,都没有找到。不只是人,连钱都蒸发掉了。

“主任,看来是绑架或抢劫……”土肥刑警在警部的耳边小声说。

警部没有赞同,也没有否决。

因为不确定的因素还太多了,不过心里觉得,这一次“慌张魔”猜的好像是正确的。“慌张魔”是土肥的外号,他脑子转得很快,却也因此老是冲过头,出糗有名的。

搜查工作突然带着一股热气。

当务之急,要先确定井沢武夫是否去找过人在诹访的石山须美子。别墅没有电话,虽然现在已经是过了十点的半夜了,他们还是紧急联络长野县警局,拜托当地警署帮忙调查。

另一方面,他们在整座旅馆里面,重新进行一次缜密的调查。与之前旅馆方面的调查不同,这次就连投宿的客人,也不能有例外。指挥官警部确信,几乎人类能够出入的地方,一个也逃不过搜查官的眼睛。

诹访的冈谷署回复时,已经是11点多了。

根据他们说,石山须美子确实在井沢家的别墅里,当负责的警官去按门铃的时候,她还一边说“武夫吗?这么晚来,是怎么了”,一边好像等了很久似的来到玄关。一告诉她事情的状况,她回答说,因为跟他有约,所以从前天就来这里了,但是,武夫一直没有出现,她正在担心着。她不断地想知道警官来访的原因。

……果然武夫没有去别墅!

这项情报,使搜查小组的人喜形于色,在馆内的搜查工作中,也浮现一项暗示性的重大事实。

与宴会房间比邻,有五个住宿的房间,五个房间都是以同一个团体的名义包下来的,而且发现在调查的时候,全部都是空房。

综合柜台与服务生们的证词,这个团体的名字是“韩国文化联盟驻日办事处”,他们指定房间,一个礼拜前就预约了从9日起三天的房间,9日有个像是代表者,自称叫陈丁源的人出现,提前支付全部金额。他说,文化相关人物从本国来日本,但是行程不定,个别结账的话太麻烦了。他用一口不太流利的英文叙述理由。陈有一头漂亮的银发,眼睛似乎不太好,戴着淡灰色彩色眼镜,结实的身体,是位六十岁左右的绅士。

然后,包括当天在内,这三天之间,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位男人、两位女人,共计四位男女出入。当天11日下午4点半左右,其中两名年轻男女,说要取消订房。还我四个房间的钥匙离去,剩下的那个房间,也在六点左右,由先前那位代表者,名叫陈丁源的老绅士,一样来说要取消,还了钥匙就出去了,后来他们都没有人再出现了。

这段期间,户间刑警们正在调查二八会与会者,在那个时间以前,除了没有电话的三个人之外,收集的22个人之中,19人所说有关井沢武夫的证词。把全部证词整合来看,叫松元的男性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与往厕所方向走的武夫,在走廊擦身而过,那似乎是最后一次看到他。时间记得不是很正确,大约是散会前一个小时。因此松元说,应该是六点前后吧?

把这两件事实合起来看,前者离去的时间,更是具有重大的意义。两位男女离去的时候,正好是井沢出现在旅馆的前后,最后陈丁源离去的时候,正是武夫消失前后。二位男女的任务,就是确认武夫到达与否,而陈丁源的任务,不就是要“处置”他吗?

如果要袭击的话,这里也是绝佳地点。从宴会房间那边看过来,通向住宿房间的走廊,从厕所前面往右有个转弯,弯过去之后,入口处有一个立牌写着“除住宿客人外,请勿通行”。不用担心会有来吃饭的客人迷路跑进去,从立牌到转角,仅仅只有二三十公尺。只要用凶器威胁从厕所出来的武夫,带到住宿房间那边,只要几秒钟就够了,带进去之后,紧邻的房间全部都包下来了,也不用怕会有人碍事。两位男女假装离去,但是也可能偷偷乔装改扮又回来。如果是这样的话,与陈丁源三个人一起,人手也很够了。

这一行人(警部在这个时候,推测自称是韩国团体的这些人,一定就是那个过激派团体。佐证之一,就是有位服务生不小心听到他们的对话,很明显地他们是讲日语。韩国人之间,不可能用母语之外的语言谈话。当时时间很晚了,要调查这个团体是否实际存在的话,也只好等第二天了)恐怕就是如此行动的……他如此推测。

但是,接下来就难了。他们如何“处置”抓到的武夫呢?

如果绑架的可能性很强的话,当初推测武夫穿着衬衫与旅馆的脱鞋,这种推测就不太可能。因为绑架犯不可能拖着打扮这么醒目的武夫到处走,一定会准备替代的服装,可是,同时应该会产生其它的困难。困难在于,不能让武夫独自行走。必须有一个人与他同行,并且一直走在可以威胁他的位置。

但是,不管是穿着衬衫模样的人,或是两三个人一起,在这么彻底的搜查之后,完全找不到可能的人物。

最后,他们与旅馆的人一样,爬到屋顶上去看。寒冷的夜风吹着水泥地板,像粉一样的东西,闪着红光在飞舞着。那是剥落的夜光涂料吗?只有这样,此外就是拆掉帆布后,黑影幢幢的柱子,寂寞地排列着。

“真的像烟一样蒸发掉了吗?”

长时间的徒劳无功,警部不禁自言自语起来。回到供他们搜查用的接待室,合眼打盹的时候,天就快亮了……

……井沢武夫不是烟,也不是水泡,是个有肉体的人类。他的肉体在这个时候,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以意想不到的模样存在着。也是透过一个意想不到的物品,才让警部知道他的所在,在一个偶然的机缘中,与武夫应该会面的石山须美子对谈时知道的。

早上的时间,慌乱程度不下于昨天,许多的徒劳无功,有了几个小小的收获。向韩国大使馆询问,才知道那个“文化联盟驻日办事处”全都是虚构的名称。留日名单中,也没有陈丁源这号人物的存在。K·白川这位女性的名字,没有在总署的公安部名单中,党派名称与关系者都不清楚。收集柜台与服务生的记忆,做成的四名男女画像,拿到电视新闻中播放,也没得到任何反应……等等,仔细想想,只是知道了一些不知道的事情而已,都是一些没用的收获。石山须美子以为那空白半日划下句点的关系者身份,从200公里远的那一边,来到总署。

根据弓川时子所说的,须美子是个“具有女性该有的全部武器”的女子。警部有点兴奋,带着警部不该有的期待,期望见到一个养眼的性感女性。但是,当领路的女警把她带来时,实际上的她是个朴素而正经的女孩,甚至让人以为是不是弄错人了。她连口红都没涂,穿着连帽的外套,蓝色牛仔裤,服装也很平庸。只有眼睛四周,有一圈黑眼圈,看来也许是因为太累了。

“昨晚警方的人来,我很担心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们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打电话到武夫家,也没有人接电话,我等了一个晚上,武夫还是没来,所以我干脆赶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请她坐下,她也不坐,用不安的口气问。对了,这女孩被放鸽子了。一丝轻微的难过,掠过警部的胸口。

“因为昨天的情况,还不清楚,没办法说。井沢家的电话没有人接,是因为接电话的时子,当时正在现场吧!他父母好像都不在。”

最后那一点,是时子说的,不是说谎。武夫的父亲从以前就是个只顾工作,不顾家庭的人,那一天为了秘密的事情外出中。而母亲可能是为了报复吧!那一天也跟一个与儿子差不多年纪的年轻男人,沉溺于玩火,行踪不明。到了早上,知道了消息,才各自打电话进来,但是没有出面。这似乎是个乱七八糟的家庭,乱到警部的石头脑袋无法想象的地步。

请须美子坐下,简单扼要地从头说起。

“那里不对。”她插嘴说,“赔偿才不是2000万,实际跟他谈的时候,一开始他只当作是普通的外遇,只说要给30万。我觉得他太瞧不起人了,就不理会他。后来才一直加,变成50万、100万,150万……最后到500万,这是最后的价码。婚礼的日期越来越近,他也慌了吧!当然,一个人的青春,不是全部可以用钱来换算的,不过我也是懂得分寸的。500万这个金额,是对方提出来的,我一次也没有要求要多少钱。”

这跟时子说的很不一样,警部还是看着在旁边做笔记的土肥,他一脸佩服的表情。他也感到这项供述是事实吧!

但是,也不觉得时子在说谎。

警部的心里,有一种直觉。

问题的来源,是不是武夫呢?与须美子直接谈判分手的人是他,他向须美子说500万,对父母说2000万。除此之外,想不出会有这么大差异的原因。

为了什么?以现在的情况,是不可能有其它的答案了。武夫是不是打算拿资金给那个团体呢?如果直接这么说,父母是不会答应的,所以刚好趁须美子这件事情的机会,顺便浮报金额呢?

等一下!这样的话,事情又变得很奇怪了。这项推理如果是正确的话,2000万减掉500万,那么将会提供给组织1500万的资金。武夫等于是他们的救命之神,还会花那种功夫去绑架他吗?即使是在这个通货膨胀的世界里,1500万可不是个普通金额吧?

警部没有时间解决这个疑问,不只如此,就连听完本来已经脸色苍白,现在更加苍白的须美子说话的时间都没有。谈到一半,接到昨晚麻烦过的诹访的冈谷署来电,从那个时候开始,武夫的蒸发事件,急转直下,转变成杀人事件。

“冈谷打来的?真奇怪。如果是为了昨夜的事情,应该是反过来我们打电话去道谢才对。”

警部疑惑地接了电话,距东京西北方200公里的山中警员,在警部的耳朵里面,说出了奇怪而难以相信的事实。

“昨天晚上真抱歉,那样的答复,是否有用呢?其实,是这样的。我并不是要讨谢啦!而是有事情想请问你们。是这样的,这是今天早上九点左右的事情,住在湖畔的居民们,发现有东西浮在湖面,好像是溺死的人,于是,我们开船去调查,发现是男性溺水尸体。

不过有点奇怪,那是一具绑着救生用具的尸体。救生用具还膨胀着漂浮在水面上,所以没有变成真正的溺死尸体。现在水温冷的地方相当冷,我想可能是冻死的。但是,仔细一看,喉咙有很深的绳索勒痕,有遭勒毙的嫌疑。刚刚才打捞上岸,正要送去解剖。关于那具尸体的身份,我想请问一下,也就是说,这具尸体是穿着西服,但是,只有长裤,没有外套。上面是一件没系领带的衬衫,没有穿鞋子,身上没有任何可以知道他身份的东西。唯一的线索,就是他放在裤子口袋里的火柴。那是位于贵署辖区内,二子玉川的常盘旅馆的火柴。所以,想请教您有关这间常盘旅馆……啊?年龄吗?这个嘛!大约三十一、二岁吧?啊?喂喂?你说了什么吗?”

“好惊讶,总之,我不记得当时怎么回答了,那种心情,怎么说呢?”

两天后,又来到信一少年家,咲子泡了一杯威士忌红茶,警部一边啜饮着,一边叙述。

“对了!阿信也很喜欢魔术,电视上也表演过人体大炮,把人放进大炮里面,瞄准挂在空中的篮子,轰一声发射。冒出一团烟雾,等烟雾散去,很不可思议的,刚才那个人从篮子里面出现,嫣然一笑。就像那样,不可能飞出去的人,却在空中飞着。如果是魔术表演的话,距离很近,可是,在这个事件中,是200公里的长距离啊!”

不只是警部,每个人的表情都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就连慌张魔土肥刑警,也不知从何慌张起来,他只是不断地摇着头。

(但是,感到最惊讶的人,是那个女孩吧!)

他清楚地浮现出当时须美子的样子。

“不会吧……”她呻吟似的自言自语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一直到今天早上都还在那湖边,武夫却死了,浮在那座湖上……这……怎么可能……”

她的声音突然升高,眼神呆滞,然后变成像哭又像笑,断断续续的叫声,完全听不懂她的意思。要平息她的歇斯底里状态,需要两个男人与一位女警,三人合力。

这不仅是因为情人死去的打击,用不着在她心情稍微平静之后,听她哭诉,警部也立刻就发现了。她哭诉着说,“这样……简直就像……就像我约他出来……杀死他一样……”

这也有可能。搜查官冷漠的神经正在运转着。

须美子具有比任何人都明确的动机。这两年来,奉献全部青春的爱情,却被弃如蔽履,只要有机会的话,也许会让她想杀人。武夫按照约定,把分手金送到诹访的别墅,在那座人烟罕至的偏僻山中小屋里面,两个人单独在一起,这时候,应该就有杀人的机会。而且,现在尸体就在那里!

冈谷员警去别墅拜访她的时候,将近夜晚11点左右。武夫失踪是六点前后,在这五个小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目前大家都还不知道。

这个女孩也必须彻底调查。

他在心里这样想着,一边表面装出“说得也是,怎么会啊”,若无其事地笑着说:

“尸体还不确定是武夫,我们做梦也没想过,你会用魔法把武夫带走,还杀了他丢在湖里啊!但是,为了今后的事情,我还是问问你昨天的情形吧!这样对你也比较好吧!因为说不定,会有人对你有什么突发奇想的怀疑。”

顺利取得行动调查书。根据她的供述,须美子就如冈谷员警所说,在前天,也就是10日那一天,向位于中野一家叫做木村的个人经营出租汽车店,租了车子,于下午两点左右抵达诹访市,在市内的商店买了威士忌、肉类等东西,准备与武夫共度最后一餐。足足买了三天份的食物,是因为抱着一线希望,期望肉体关系在这里复活。那天晚上,住在别墅里面,11日一边维修放在小艇仓库的船,一边终日等待武夫。第一次接吻,就是在这艘船上,因此,为了这段回忆,她计划开这艘船去玩。

“后来就如各位知道的,晚上很晚的时候,到警察来之前,我一整天没跟任何人见面,所以,要是要我提出不在场证明的话,我没办法……”

她想了一下,不太肯定地说:“对了,下午的时候,我为了让心情平静一点,开车去湖边绕了一圈。也许当时会有人看到我……不过,很多车子会经过,大概没用吧!”

她租的车子是大红色的Cedric,今天也开这辆车从别墅赶过来,为了以防万一,把她的车号、车型、轮胎等都做了记录……这些事情,在紧接着发展出的一连串令人感到眼花瞭乱的事情面前,只不过是一幕中的一小格而已。

在警署的联络下,惊讶的弓川时子赶过来……两位女性面对面,无法言喻的异样气氛……分乘两辆警车,紧急赶往现场。

然后,是与遗体的照面。

无法相信的心情,一直到这最后的时刻,还徘徊胸口不去,但是,溺水尸体确实是井沢武夫。

“两个人一眼就确认了……那是因为尸体的脸,与生前没有太大的改变。描述死者长相,是不太舒服的事情,详细的状况就省略了,只提必要的重点。他的全身似乎很痛苦地扭曲着,似乎还遭到棒子类的东西殴打,鼻子附近有点变形。除此之外,都跟活着的时候一样。”

大家暂时还处于虚脱状态。

昨天晚上在东京“蒸发”的武夫,以失踪当时的模样,在诹访死去——这现实,以及看着眼前的尸体,实在令人感到不解。就在这时候,危机发生。弓川时子突然脸色一变,扑向须美子。

“气势惊人,头发乱晃地喊着,是你杀的!你这个坏人!恶魔!还动手打人、抓人。叔叔们也很吃惊,甚至找不到机会去阻止。须美子好像看出情势不利,放弃了似的,毫不抵抗地让她打。叔叔们好不容易把她们拉开,看了时子一眼。就那一刹那而已,别人好像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好可怕啊!怎么说呢?感觉上如果时子是火的话,我们就是冰了。真的就像恶魔或坏人那种眼神。叔叔吓了一跳,阿信啊!女人啊!本性好像都是这么可怕的。嗯……当然,你母亲另当别论。”

这是序幕。武夫的死还有很多不可解的谜团纠缠着。

“真是不可思议的尸体。”

在安静的山间乡下小镇里面,这个案子有如晴天霹雳,冈谷署从署长以下全部出动,迎接他们一行人。负责的刑事组长表情困惑地说明:

“绑着救生器具的他杀尸体,从没听过这种事情,其它还有很多疑点。第一点,电话中我没提到,首先是身上有500万这笔大金额,装在牛皮纸袋,用衬衫的带子,固定在背部。看来都市的青年,连衬衫都会用带子来固定。第二点,衬衫的背后,有用口红写的两个大×记号。这一定也是犯人干的,但是,这是某种魔法吗?第三点,根据现在你们所说的,被害者在昨天晚上六点左右,在常盘旅馆失踪。可是,根据我们解剖来看,死亡时刻大约是昨天晚上六点到七点左右之间。执刀者是信州医大这方面的权威,所以,我相信这份资料。这么一来的话,尸体如何运送到这里?又是谁运送过来的呢?要随便弃尸的话,很多其它的地方可以丢,为什么选择我们清净的诹访呢?这就是我的疑问。”

听着报告,警部想,昨夜开始的大搜索,绝对不会是徒劳无功的。

武夫身上有500万现金。

这件事情太出乎意料之外了,500万这个金额很熟悉,应该就是要交给须美子的分手金。

那么这可不可以跟尸体被丢在诹访湖这个事实,连接在一起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凶手知道须美子在湖畔的别墅,是否要用这种形式,把她的那份交给她呢?

说奇怪还真奇怪,凶手已经抢走了1500万。但是剩下的500万,因为是别人的,所以就留下来,普通的杀人犯,是不会这么讲原则的。但是,不可能没注意到500万这么大笔的金钱,就算觉得凶手这样做很奇怪,却也想不出别的可能了。至少,除此之外,就想不出要用尸体污染“清净”湖水的理由。

背后的两个×记号。

刚听到那一刹那,闪过脑际的是DoubluX……会不会是叛徒的记号呢?最近受到信一少年的影响,经常看国内外的推理小说,书名忘了,不知道是奎恩或是谁的小说中,好像有这类资料。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件事情就很严重了,因为清楚宣示了犯人的身份。说1500万的提供者是叛徒,这也很奇怪。但是,除了他们之外,也没有别人可能会这样称呼武夫,也许组织有组织这么做的理由。或者只是拿走了要拿的东西,事情已经解决了,怕武夫泄密而杀人。这是冷酷的组织,很可能会做的事。

但是,有疑点。为什么要留下印记,故意宣告身份呢?不过,这也是警部依照常识去推断的。很可能是过激派团体闹内讧,因此执行者肆无忌惮,公开宣告是本党派干的,也许在他们之间,这种事情是理所当然的事。

以上两点,说奇怪是很奇怪,不过还可以解释。穿上救生器具的原因,也是因为如果尸体沉入湖里,就无法达到这个目的了。

但是,令人无法苟同的,就是死亡时间。“外行人提出异议,是不敬之至。但是,在这一点上,会不会是验尸者的误判呢?”

这个念头一直徘徊不去,在那种情况下,甚至要把活着的武夫带出去都不可能了。更何况直接杀害之后,要把像尸体这么重、体格又大的东西,在不被人注意之下搬出去。这即使集合四、五位魔术师合作,也无法做这种表演。

“……我不行了。”

警部想起当时沮丧的心情。

他立刻与负责验尸的教授见面,加以确认,但是,从所有的征兆推测,教授的判断没错。几乎还未消化,留在胃里面的洋火腿、笋丝,都跟宴会的中华料理前菜一致。这些也跟与会者的证词吻合,他们说武夫只吃了一点点前菜,然后就一直喝酒,没怎么吃到菜。

武夫确实在那个时间——在常盘旅馆失踪之后,就被杀了。

“既然这样,就更要查清楚尸体是怎么从东京,飞到诹访湖了……在谈这一点之前,我先说一些细节。”

警部开始谈起那天晚上山庄的情景。

在别墅的守灵夜里,连武夫的父母也放下所有的事情赶来。近亲很少的这一家人,除了父母之外,还有昨晚见过那位叫印南俊二的青年与武夫母亲的妹妹,也就是俊二的妈妈,俊二的哥哥嫂嫂等四个人而已。俊二在新宿的商事会社工作,星期六那天下午在店里,因为接到时子的紧急电话,才陪着母亲包了一辆车赶来。

大概是因为平常弃家庭于不顾的自责吧?失去唯一继承人儿子,武夫双亲受到的打击与悲哀的模样,令警部们也不忍正视。

哭泣、劝说、抱怨、责骂……无止无尽。最后,武夫的母亲说:

“事到如今,也只能靠阿俊了。”就因为她这么一说,俊二的母亲脸色大变说:“为什么啊?我还想靠俊二,你别随便想靠别人的儿子啦!”亲姊妹开始争执起来。

看不下去,离开走到院子里,户间刑警悄悄地靠近。与慌张魔土肥相反,他会精确计算人进入目标范围的时间,再慢慢开始行动,非常悠哉,会把漏出来的东西捡起来,基于这个意义,为他取了个捡拾魔的外号。

“那个轮胎痕迹,确定是须美子的那辆出租汽车。”警员报告。就在已经忘记的时候,他也不起个头,就突然冒出一句话,这是这个男人的坏习惯。

“啊?什么?”

“就是我们到达以前,留在这栋别墅四周的轮胎痕迹。只有她的出租汽车的痕迹,其它除了冈谷署的警用摩托车之外,没有别的痕迹。也就是说,武夫的Mercuryet绝对没有来这里。”

“喔!这样啊!”

警部也几乎忘记的小事,但是,仔细想想,这对须美子具有重大的意义。至少,这个物证具有否决刚才时子粗暴指控的价值。

把两个人叫出来谈话,时子很快就懂了,立刻就了解这意思,她咬紧嘴唇思考着。

“那么这里不是现场喽!”

她是个性非常强烈的女性。

“但是,我不会道歉的。也许她不是直接下手的人,但是,也没有证据显示,她与武夫的死毫无关连。在事情查清楚以前……我绝对……我怎么能……道歉呢?”

她不屑地丢下这几句话,一转身就消失在房子里面。

“……真不好意思。”个性强硬得连警部也目瞪口呆。

“这个样子,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请你来了。”他安抚须美子说。

“今晚,大家都很生气。”

她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冷静。

“我觉得,我现在才懂,这么一来……”黑暗中,她浮现一抹不自在的微笑。

“我这样说似乎很奇怪,不过,我觉得好像可以跟那个人变成朋友。我们一定有除了爱上

同一个男人之外的共通点。”

“是吗?”警部诧异地说。

即使到现在,他都感到很诧异。虽然现在是在咲子的面前,不过,这个世界上最难了解的东西,就是女人的心情了。

“这个时候,相关人物的状况……”他吸了一口气,回到正题。

“这段期间,冈谷署的人请求邻近警署协助,继续到周边查访。东京由叔叔的部下,与公安组联络,追查那个团体。结果,查出团体的身份了。那是因为请那位叫俊二的青年,画出自称是K·白川的那位女性的画像,与常盘旅馆四人组中的女人比较之后,得出结论,认为跟其中一个人是同一个人物,只是经过巧妙的变装。人的脸或外貌,部分可以加上许多改变,但是身高、脸的轮廓、大小等等,是不能改变的基本点。从那里渐渐解开线头,查出四人组的其中一个男人,与公安跟监的过激派其中一员很像。这个男人与K·白川的关系,有很多还没查清楚,但是,最后交遇四间房间钥匙的男女,就是这两个人,因此,他们一定是同伙中的主角。他们需要迅速取得大笔资金的理由,也就越来越清楚了。他们准备企划新的事件吗?或者是感到自身的危险,要作为逃往国外的资金呢?是这两个原因之一。在现在的状况下,似乎是后者,我会这么想的理由呢。”

警部用夸张的手势,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提早印好的隔天早报。

“因为发现了一个可以将这件事情,与武夫在常盘旅馆不可思议的蒸发掉连接起来的新事实。我是在今天下午很晚才知道的,晚报当然已经来不及了,电视大概也没报导。说小的话,这也是很小的案子。我知道报纸已经印了,所以,跑去总公司跟认识的记者要来的,想要让阿信看。这个案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呢?我想请阿信用自己的眼睛去发现。”

交给信一,他放松身体,靠着藤椅背。

嘿!懂了吗?我一直说“飞”“飞”,给了暗示了,这孩子应该懂了吧?怎么样?那是在角落的小新闻,要找到也很花时间。就算找到了,也不晓得他懂不懂这个意思。嘿!他充满了期待,脸颊自然舒缓开来,一边疑惑地挺起身子。

信一微笑看着他这边,根本也不看交给他的报纸。

“怎么了?不找吗?”

他点了一下头,好像在说,是的。

“哈哈!电视上提到什么了吗?”

他摇摇头,就像在说,不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看呢?难道你不用看就知道了吗?不会吧?”

少年微笑着,然后用他的说话方式,一个一个字慢慢地说:

“有……个……地……方……飞……机……被……偷……了……吧!”

警部一脸茫然,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在当地第一个听取关于怪飞机情报的,是隔壁的诹访警员,那是昨天的事情。证人是居住在岛崎地区的农家主妇,与井沢家别墅所在的小坂地只隔着一条入江。

11日晚上七点半左右,她听到湖面有啪锵一声巨大的水声。她在想,是什么东西呢?于是到外面一看,在漆黑的空中,有一盏红色尾灯似的光,正往对面的冈谷市飞,渐渐远去。

她仔细一听,光消失的时候,那方向似乎有微弱的爆炸声。

她走进家里,告诉家人,他们竟然不理会她,还说:“你说飞机丢什么东西出来?你是不是做梦啦!我们根本没听到声音,不可能会有不出声音飞来的飞机啦!”第二天,发现尸体,引起大骚动,她还是没有告诉警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是,还有别人听到水声,也有人听到爆炸声。只是两种声音都听到的证人,就只有她一个人。时间、地点、爆炸的方向等等,讨论之后,结论大致上都是一致的。

设置在冈谷署的“诹访湖尸体搜查总部”很重视这个情报。要把尸体丢进湖里,一般的想法,是开车送来,再移到船上这个方法,但是,到目前为止查访的结果,完全没发现任何可能的车子或船。

从飞机上把尸体丢下去!这很突发奇想,不过,从尸体漂浮在靠近湖心的这个事实来看,这也不是不可能。

我们立刻与位于松元郊外的东亚国内航空的松元机场联络,发现塔台管制员,确实在那个时刻,观察到有一架可能是私人的小型飞机,从冈谷方面飞来,消失在西北方位,东京航空交通管制部以及总公司都没有发出任何通知的迷路飞机,也偏离规定的航线。

“嗯!那架飞机真的存在吗?”

总部突然紧张起来。

透过县警,与运输省航空局以及自卫队取得联络,搜索该架飞机。因为大家都是外行人,很少搭乘飞机,哪个领空属于哪个部门管理,都不知道,工作进度不是很顺利。一整天狂奔搜集情报,才终于确认事实,有一架未取得正式飞航许可的私人飞机,从东京近郊出发,到诹访湖经过松元上空,在新泻的系鱼川附近,消失在日本海上空,以后就失去消息了。

井沢武夫守灵之夜的第二天,真名部警部们回到东京,到这天下午才收到搜查总部通知这项情报。

然后,现在信一少年手上拿的这份提早的早报,在社会版角落的一栏里面,登着如下约报导。

“詹姆士·加纳扮演的英军俘虏,打倒警备员,夺走飞机逃亡……跟电视播映过的电影《大逃亡》一样的画面,这是在我们国内发生的,也一样是新警卫的失误,造成飞机被偷走,而且,持有人在这三天完全不知道,很少见到这种案子。受害者是居住于足立区,日本业余飞行俱乐部成员,丸山义男。13日星期日,想要享受隔了一个礼拜的空中散步,与夫人一同前往俱乐部所在的调布飞机场,却没看到爱机。三天前才刚偷闲去小心维护过而已,他向警备员询问,才知道在11日傍晚,太阳下山前,约六点多,有两位年轻男女,一同搭乘那架飞机离去。当班的警卫是新来的,男女的态度非常悠闲,而且也有钥匙,所以以为是那架飞机的持有者,就快夜晚了,他们还进行例外的薄暮飞行,警卫丝毫没有起疑。当然,也忘了确认他们是否回来,连飞机都不知道在哪里。两年前花了所有财产买下的中古赛司纳飞机才开没几年,丸山感到很沮丧,车子还说得过去,连飞机都被偷,日本的交通工具小偷,越偷越大了。”

报导写得很趣味,因为与辖区调布署说好了,隐瞒背后所有的事情,接获飞机遭窃的消息时,成城署兴奋而激动。

警部甚至用力握拳,打了桌子一拳说:“啊!是他们!可恶!竟然使用飞机……哼!”

现在他若无其事地将右手放在口袋里面,用左手拿红茶杯,那是因为当时擦伤的手指还会痛。

了解到这些之后,才想到散落在旅馆屋顶上的夜光涂料碎片。

画面清楚历历在目。

武夫被带到角落,用凶器威胁他爬到屋顶上。用棒子把他打昏,解开领带,缠在脖子上将他勒死。用涂上夜光涂料的绳子,把他绑起来,绳子绑成圆圈,绕到两根柱子前端的横杆,武夫就变成挂在柱间绳上,摇晃的人偶。

到此为止,都是那位自称姓陈,外表像个老绅士的男子负责的工作吧!

他……或说他们,擦着汗,看着北方的天空,等待着。

将近六点半,转成黑暗的天空,浮现橘子色的一点,眼看着越来越靠近。那是停住引擎,低空滑过的赛司纳飞机。从飞机上应该可以清楚看见,红色闪着亮光的倒三角形绳子圈。多摩川畔的高地,没有其它干扰物,那里是唯一一栋大楼的屋顶。他们选择常盘旅馆当作案现场,就是因为有这些条件,警部到现在才了解。

他们压低身体趴着,赛司纳飞机从他们正上方擦过,同时,从机身放下来的钩子,钩住穿过柱子之间的绳子,红色的圈圈变成两条直立的线,在空中飞舞。武夫的尸体,就在散落的涂料碎片中摇晃。在传真照片实际运用以前,报社就是用那种方式,把吊起照片运送出去。

从远处看来,这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大概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在没有月亮的暗夜里,就算看到飞机的影子,也只会以为是黑夜天空里面,一只黑色鸟的身体以及红色线的闪光而已。而且,这只是一刹那间的事情。他们把绳子拉上去,将武夫的尸体搬进飞机里面,他们一定连一秒钟都没浪费,全力以赴吧!……就是这么回事,武夫在常盘旅馆蒸发,一个小时后,死了浮在诹访湖,这就是奇怪谜团的真相。

死,正在空中飞翔。

“我本来很期待跟你讲这件事情的。”

他不禁抱怨了。

“阿信,你先把飞机说出来,就一点都不紧张了。记住喔!从现在开始,就算你知道,也要假装不知道,乖乖地听。这是小孩对大人的一种礼貌。”

真是令人难以接受的说教,不说半句话会受不了。

信一笑着,然后张开那不太方便的嘴巴说:

“那……么……案……子……全……部……解……决……了……吗?”

“唔?这个嘛!没有完全啦!四人组中的两个人,现在如果运气好,可能已经在海的另一边的某个国家,运气不好的话,已经葬身海底了吧!陈与另一个女人,也行踪不明,这件事情,搜查小组要继续查下去。不过,构成这个案子的要素,全部都了解了,就这个意义上来讲,可以说等于解决了。飞机上的那两个人,当然很难抓了,而要抓剩下那两个人,也要相当能干才行。因为不知道他们是哪里的人,是谁。”

“叔……叔……”信一眨着眼睛说,“我……想……看……一……样……东……西……”

“想看东西?啊!你要看什么都给你看啊!是什么?”

“二……八……会……的……人……的……证……词。”

“那个同学会吗?很简单啊!你现在看要做什么呢?主要的内容,我不是都已经跟你说了吗?不过,你要影印本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拿给你。”

他从一堆文件中找出来,怀疑地交给信一。

信一开始仔细看,薄薄的影印纸很难翻页,他好几次都翻不过去,但是,他的眼睛还是一直紧盯着,时而点着头,露出一副“这样啊”的表情。

想知道什么呢?

警部看着他那样子,自己也试着回想里面的内容。

捡拾魔户间刑事在事件当天晚上,没有采集到的三位成员的证词,后来也补回来了,22个人的证词都在,但是,除了最后一个看到武夫的松元的证词之外,都是一些没什么内容的东西。

他伸长脖子,看着信一正在看的地方。

△三沢智江居住于静冈市主妇

我其实是最期待与井沢见面了,因为我跟他很要好,甚至还被班上的小孩,把名字写在相爱伞上面。井沢迟到,跟我坐在不同的桌子,使我有点失望。而且,大家的自我介绍好长,我一直没办法离开位置。到五点多的时候,才能够自由行动。我赶紧去井沢那里,却被别人绊住,结果只能跟他谈一下子而已。而且我问他,“阿武,记得我吗?我是Tie啦,(我的名字应该要念成Tomoe,可是阿武弄错了,念成Tie结果就变成好像两个人的暗号一样),结果他回答,“呀!变成一个好太太喽!几个小孩?大家都很健康,太好了。”然后就去其它人那里了,毫不留恋。我心里有好多话要跟他说的,真可惜。最后看到他的时间啊!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啊!感觉吗?好像还残留着一些小时候的影子,不过,他变得很强壮,在路上要是遇到,可能会认不出来。改变的就是头发,小时候,他的头发又薄又软,好像被水一弄湿,就会扁扁的一样,那是最引我注意的部分。

△木村雄吉居住于丰岛区公司员工

井沢是在老师致词结束的时候,要讲时间的话,大约是晚了30分钟才到的。一看到我就说,“嗨!木村啊!好久不见”就坐到我隔壁来。小时候,我们并没那么熟,所以有点意外,不过,井沢也变了很多,也许是我还跟以前差不多,容易分辨出来的关系。自我介绍的时候,他一直坐在那里,但是,我一直专心跟坐另一边隔壁,跟我很要好的人讲话,所以他好像很无聊,我觉得很可怜。跟他大概交谈了两三句近况而已,后来就不记得有跟他交谈过了。最后看到他,是自我介绍一圈结束,他离开位置的时候吧!然后就没回座位上来,我也没特别去注意。

△吉田二郎居住于目黑区公司员工

小学时代,因为井沢是外地人,所以有点遭到大家的排挤(因为他是东京人),我经常去保护他,所以有很多回忆,但是,他位置坐得远,后来座位乱了之后,又错过了,最后连一句话都没跟他谈到。他跟某个人正高谈阔论着现在的经济状态,我也就跟着一起听,可是,却觉得他以前那种生气盎然的部分,好像已经变得圆滑了,变得不太敢反驳人的感觉,使

我感到有点寂寞。脸吗?对,还有点过去的影子,最后看到他的时间,我不记得了。……这类的内容,持续了22个人份。要不是户间很有耐心,根本不需要特别记录,都是一些可以解决掉的东西。

(看什么看得这么认真呢?)

警部感到无聊,回到原来的姿势。

过了一会儿之后,信一才抬起头来。

他一直在沉思着。

如黑色火成岩似的瞳孔,注视着空中的一点,闪闪发亮,动也不动。认真的模样,让人不敢轻易跟他说话。

接着,一眼就可以了解,他紧绷的情绪解除了,微笑恢复,对着警部笑着说:“叔……叔……”他的嘴巴动着,“我……似……乎……可……以……帮……忙……”

“帮忙?帮什么忙?”

警部惊讶了,令他加倍惊讶的,是少年接下来回答。

“我……觉……得……我……知……道……那……两……个……人……的……真……面……目……”

三天后,晚上11点。

甲州街道,八王子附近。

一辆车子从汽车旅馆“梦殿”滑出,在曲曲折折的小径上跑着,即将进入街道前,突然停住。

车子还在看不到左右汽车流动的位置,突然一辆黑色大车,出现在小路上,挡住前方。同时,从两侧冲出五六条人影,包围住车子。

强光照着里面的两个人。

“啊!”两个人低下脸。

强壮的手伸过来,拉开车门。

用嘲讽的声音缓缓地说:“石山须美子,爱人死了才头七就外遇,对方是谁?那个男的,脸给我看看吧?”

男人单手遮着脸,踩下油门,连关车门都没时间,急速倒车,车子后面没眼睛,立刻冲进树丛里。

须美子摇摇晃晃地滚出来,在警官们行动前,一个女人冲了出来。

“你竟然……你竟然……”

她高举皮包挥动,又打、又踢、又捶。

“住手!时子!不可以使用暴力。”

真名部警部出声的时候,已经是一阵狂风暴雨之后了。

时子一边打一边哭,须美子全身血迹斑斑、全身都是擦伤。须美子与同样全身是伤、被刑事们抓着手的俊二,一起被押进警车里面,前往成城署之后,时子依旧泪眼婆娑。

“光是打,我还是无法消气……她……她……”

她的脸埋在警部的胸口,不断啜泣着。

警部耐心地等她平息下来,将两位嫌犯移交给同行的长野县警与冈谷署的长官,他的任务就结束了。也许他们对于东京警察奇特的逮捕方法,正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但是,无所谓。让爱人被杀的女性发泄一下也是应该的。可以的话,还希望一样中了他们诡计,现在长眠于日本海海底那位女性K·白川以及跟她一起的男性,也能有这个机会,将俊二痛打一顿。

时子终于擦了眼泪,抬头看着警部。

“对不起,警部先生,我都还没向您道谢。我是个外行人,真是没办法。按照直觉来想,根本觉得不合理的事情,却被他们的诡计,蒙蔽了我的眼睛。能够为武夫报仇,全都是警部的帮忙。”

“不,你错了。”

警部用一种连在车子里面等待的土肥、户间他们也能听到的声音说,“这一点,我必须向大家说清楚。你应该向一位叫信一,约高一年纪的少年道谢。因为识破他们罪行诡计的人,不是我,是他。”

现在真的觉得,这是设计很巧妙的犯罪手法。

井沢武夫那一天,按照约定前往诹访。但是,武夫的服装与车子,都与俊二准备好的服装以及须美子租来交给俊二的出租汽车交换过。

交换的理由恐怕是俊二哄骗说,组织计划要求2000万的金额,会在途中埋伏,并且要强力抢夺。武夫非常希望能够把答应给须美子的钱送到,他不知人间险恶的良心,到最后都不知道,须美子接近他,也是她跟俊二联手计划的行动。

须美子前天开着租来的车子,在当地购物,让一些人对她与车子留下印象之后,到了晚上,回到东京,将车子交给俊二,然后搭火车折返诹访。她提到过,11日午后,曾开车绕湖畔一周,是为了防止附近有人看到武夫开着同一辆车,从东京过来。这一点,很可能是武夫也是戴着红色围巾,还给他穿上从外面看起来,很像女性的服装。

在别墅里面,当两人独处的时候,须美子拿出两三盘与从东京事先准备好的相同材料的菜(这应该不是在当地买的)给武夫吃,再以某种手段让武夫昏倒,用领带勒死他。

某种手段——从遗留在山庄的证据痕迹来看,猜测使用冰箱门的可能性很大。她找个借口,让武夫探头去看冰箱里面,然后用尽全身的力量关上门。武夫的头被夹住,里面的架子力道强劲打到他的脸,他就失去了意识。脸的伤可能就是那个时候产生的,冰箱是可以做出这种行为的大型冰箱。而且不会让他有再度恢复意识的机会,这种设计,是要让人想不出会是一个女人做出来的。

在武夫的尸体上,绑上救生器具,是因为考虑到在东京的工作,越早发现尸体越好。因为等沉下去再浮上来的话,担心死亡时间的判定上,会有很大的出入。让尸体身上带着五百万的钱,是算准了一般人的常识,会认为如果凶手是须美子的话,就不可能还这样做。DoubluX的印记,不用说,是为了将目标转移到组织身上。

把尸体弄上船,再丢下去,以一个女人的力量来说太危险了。她大概是用绳子,开着船拉着武夫,在湖面上划动,到适当的地方解开绳子,丢弃在湖上吧!

用说的是很简单,但是,万一中途被发现了,就万事休矣。明知道危险,而且,还是拖着自己曾称之为爱人的男人身体,还能够划到湖心。神经之粗,令警部也不禁感到惊讶。面无表情操控着划桨的女人脸庞,啪嚏啪嚏的波浪声,拉出水纹,在黑暗中泅泳的尸体。光是想象,都是一幅荡漾着鬼气的情景。

这段期间,俊二在东京从事着一人分饰三角的活动。

首先,以他自己的身份,像平常一样去上班,四点下班。他利用中午休息的一个小时,与武夫交换车子,不知道这些事情的社员们,一定觉得他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吧!外务很多的商事会社员工,提早一两个小时下班,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

他开着武夫的Mercuryet前往常盘旅馆。途中,与K·白川以及她同伙的男人这对二人组联系,将武夫交给他的资金与事先取得的飞机复制钥匙交给他们。从这次行动的整个过程中,清楚了解到,他是担任着武夫与这个“组织”(正确说法是“组织”的残党吧?除了这两个人之外,目前完全没发现到其它成员)之间中介者的角色。只是交给两人的逃亡资金金额、复制钥匙的来龙去脉,不等今后调查结果,无法知道正确的状况。

到达常盘旅馆的时候,他戴上硬而毛茸茸的假发,只拿掉眼镜,简单的“变装”,就变成井沢武夫了。他有自信,20年不见的武夫的老朋友们,看到穿着绣有名字的衣服,拿着公文包,五官也很像的他,是不可能认出他的真实身份的。他出入武夫家的时候,知道这次同学会的活动,拿到了联络明信片,一定是因此促成了这次计划的开端。场所也好、时机也好,对他们来讲,都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过了六点,他留下外套与其它的东西离开,前往厕所。看准四周没有人时,溜进角落,来到别的楼梯口,这时候变成第三个角色,陈丁源。于是,他扮演的武夫,就完全蒸发了。

接下来就很忙了。他变回原来的自己,必须尽速赶回井沢家。事实上,他在六点半左右,就出现在井沢家,当时时子一个人等武夫回来。在这个时刻,陈丁源也永远消失了。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在旅馆打电话来之前,这一个半小时多的时间,扮演担心武夫安全的表弟这个角色,前提条件十分充分。剩下唯一的危险,就是与会的干事们,是否会识破俊二与两个小时前的“武夫”是同一号人物。

不过,这应该也很难。发型改变了、服装改变了,还戴着眼镜,外貌整个变了。

最重要的是,干事们一开始就先人为主认定他是表弟,他们不可能会有那种只靠脸形、身高相似这几点,就能够触发联想的想象力。

他们最大的弱点,是那两位握有钥匙的男女,如果被活捉的话,一切就完了。两位男女忠实履行与他们的约定之后(抢走飞机之后,先飞过旅馆上空,顺便飞过诹访湖,这应该是约定好通知逃亡计划成功的信号吧!为了革命信念而活的这两个人,不管在任何形式下,绝对没有想要协助为了个人利益而杀人的意思。投入诹访湖的东西,是什么呢?这也只能等今后的调查了。可以确定的是,不是会浮上来且留下痕迹的东西),立刻踏上一决生死之旅。照赛司纳的能力,光要横越本州岛都有点困难了,更何况在那么黑的夜晚。就算海上有同志的船接应,成功的机会也只有千分之一吧!后来过了一个礼拜,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这就表示,事实上他们最后担心的事情,也消失了。

很可惜的是,世人包括警部本身在内的调查当局,都被飞机将尸体吊起——投下,这样耸动的外观所迷惑,把他们完全置于范围之外。

武夫死了之后,除了俊二之外,井沢家就没有继承候补者。继承井沢家,就等于拿到一张支票,可以立刻或将来加入三光银行的首脑阵容中。钱与地位,他们想一箭双雕的野心,差一点点就完全实现了……如果,没有信一这位少年的话。

“那孩子到底是从哪里产生那样的直觉呢?听说他一直都关在家里。”时子很不可思议地问。

“他有种种苦衷。”警部也很高兴少年受到称赞,不过,他必须找个不会让自己面子挂不住的回答。

“他对于真相,具有很特别而敏锐的直觉。例如,为什么必须冒那种危险运送尸体呢?会去做可以不用做的事情,是不是有点奇怪呢?然后就啪的灵光一闪。我们会用眼睛看,所以会被看到的东西引开注意力,可是,怎么说呢?那孩子不会被这些东西引开注意力,应该说他拥有一双自由的眼睛吧!直接的线索很简单,就是同学会与会者的证词。”

“同学会?他们知道什么?”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他很小心地阅读。他清楚发现,当时在场的武夫这位人物,避免与那些本来就很熟的人接触,也就是说,不跟在同学会上表现出亲密态度的人接触,只跟一些看来不是很高兴的人喝酒,谈话。而且谈的话,不是谈往事,而是现在的经济状况之类的,大部分谈的都不是同学会里面会谈的话题,越看越觉得这实在太不自然了。也就是说,这个‘武夫’是假的。然后是头发跟眼镜。”

“咦?”

“在这个事件中,担任很重要角色,却不太清楚来历的,就是‘陈丁源’。这个人物的特征是头发与眼镜。奇怪的‘武夫’的特征是头发。而总是在角落里,只凭直觉,就可以做出清楚证词的俊二,他的特征也是头发跟眼镜。我们看起来三个人都没什么关系,可是,在这个孩子的脑中,立刻就把这三个连结在一起。其中一个人如果可以替代另一个人的话,那么也可以替代另外那一个人吧?就是这样,接下来就是魔术。”

“魔术?为什么?”

“人体大炮的魔术上,人看起来好像在天空飞一样。可是,实际上没有飞,这是连笨蛋也知道的。这一次也是,看起来好像尸体飞过去了,但是,没有人实际看到正在飞的状况。那么会不会其实没有飞呢?只是魔术的篮子变成诹访湖而已吧?连笨蛋也懂得……不,也不全都是这样,不过,那孩子是这样想出来的。”

“我好想见见那孩子喔!”时子热情地说,“不,我要是没有去见他,亲自向他道谢的话,我会过意不去的。警部先生,请带我去。”

“好啊!阿信如果多了个朋友,他也会很高兴的。”

介绍一个这么勇猛的女性,会不会担心对信一女性观点的形成,造成不好的影响呢……危险的念头一闪而过,警部还是愉快地点头。

同时想着:“下次吧!”

越是事先计划的犯罪行为,事发之后,越是留下很多犯罪痕迹。虽然小心擦拭过,还是在别庄的冰箱查出血迹反应,俊二扮演的“武夫”虽然小心翼翼地警戒,虽然在同学会上坐在很远的角落,有一张照片上,还是拍到他的侧面。其它还有车子交换地点的目击者等等,陆续收集到许多证人、证据。光是部分证据,就可以申请逮捕令了。致命的一击,是确认了今晚两个人要幽会。要确定他们的罪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这么一来,立下功劳的人是信一。在“瀑布台事件”中,必须隐瞒真相,因此感觉他的“功劳”也随之消失在黑暗中,但是,这

次可以公开了。

“总监赏不知道能不能拿到,虽然我不是时子,不过至少一定要给他署长赏我才甘心。喔!一般市民的话,是给感谢状吗?”

但是,警部的表情,突然罩上乌云。

要怎么带信一到署里来呢?就算想办法带来了,接下来才是问题。警署入口有石阶,上了石阶,还有门槛,都是轮椅过不去的。也不能在成排的摄影机面前,抱或背着当天的英雄,把他搬来搬去吧。

“真是的!”他不禁叹息着,“连建筑物都盖得这么恶劣!”

这就是现实,不只是犯罪,信一与警部都还要与无数的对手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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