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凯文·芬纳蒂放下咖啡杯。

“参议员,我知道,”他对坐在桌子另一边的让内特·兰德尔说道。摄像机的广角镜头使人能清楚地看见两人的模样。“我知道您半小时后有一次重要的委员会会议。若没有绝对的必要,我不会要求这几分钟的会面时间。”

“芬纳蒂先生,你应当去做政治家。你到这里来只有一个目的。因为我要拒绝你们的要求。因为你希望获得最后时刻的缓刑。”

“神灯计划对政治活动太重要了。我只是要您采取正确的行动。”

“你是说给你一张空白支票。让你和你的手下能随心所欲而不受任何制约。”

芬纳蒂朝她倾过身子,这时的说话声音冷若冰霜。

“您在犯大错误,巨大的错误。我们需要神灯计划,我们正在和那些家伙战斗,我们必须在战斗中获得一线机会,我们必须拥有神灯。”

她摇摇头。“我的委员会中半数人和你意见一致,但是他们没有足够的票数使该计划获得通过。感谢上帝,还是有一些人关心权利法案的。”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参议员。别费心发表什么演说了。我们都关心权利法案,但是如果您认为法律上的创新会损害宪法,您完全错了。”

“你把摧毁第四修正案称为创新?你最近有没有看过那条修正案?”

“我看过好多东西。大部分都是关于拿它做挡箭牌以逃避进监狱的家伙。”

“就算有人逃避了也还是好的,你难道不那么认为吗?总比让无辜的人蹲监狱要好。”

“参议员,您去监狱蹲一天试试。看看您能在里面找到几个无辜的人。”

“问题并不在此,这你我都清楚。”

“我们不想取消第四修正案——我甚至没必要对您这么说——但世界发生了变化。制定宪法的人们没有电话,不可能预见网络时代有人能用匿名,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电脑与个人隐私权之间有着天然联系的说法,也不会同意说政府无权对电子犯罪采取与对付其他形式的犯罪一样的手段。”

“但神灯计划走得太远太远。”

“一点都不远。同样的规则,同样的保障措施。我们的计划没有改变任何基本原则。”

“根本就无需改变规则,因为不可能确定你何时在破坏规则。”她似乎朝他脑袋上方怔怔地看了一会,然后直视着他的眼睛,“这就是让狐狸看鸡笼的故事,副局长先生。调查局一直在打第四修正案的擦边球。而神灯计划——用成组的超级计算机监视数百万家庭电脑上的键击——走得实在太远了。”她说着摇摇头,“在我负责之下你别想得逞。有我负责,你永远别想得逞。”

“我们处于一场战争之中,而您还在谈什么擦边不擦边,谈什么破坏规则……有可能破坏规则。那好,那些坏蛋怎么办?你认为他们会破坏多少条规则?”他的嗓门渐渐高了起来,“你要是不给我们这个计划,我们不可能取胜!”

“取胜什么?你那种自由国度?一个由联邦调查局来决定人自由与否的国家?”

“参议员,这么说太不应该了,我讨厌这句话。我所要求的只是一片公平的赛场,为了这个国家,为了由于你这样的人而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国家。我们现在是无政府横行,毒品。暴力,学校竞要安装金属探测仪,我的上帝!”他朝她倾过身子,“权利法案保护人民不受政府滥用权力之害,可谁来保护人民不受他们自己滥用权利的危害呢?”

“我的上帝,听你这么说话,我更加坚信我是正确的了。”此时她差不多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算你企图推翻宪法也别指望我会给你帮助。你要是企图建立警察国家,得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我看这取决于您。不过,事情没必要走到那个地步。”

她又坐了回去。“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真在威胁我?”

“正好相反,我非常想帮助您。”

芬纳蒂伸手拿起他椅边地板上的黑色皮包,放在膝上,从里面取出一个浅黄褐色的信封,拉上皮包,把它放回地板上。他从桌子下面把信封递过去。兰德尔参议员盯着信封看了一会,又看着他。

“这是什么?”

“参议员,您在加州有家人。”

“快说正题。”

“信封里有二十张照片,还有一份概述报告。我从第一张照片开始吧。”

她从信封里抽出文件,仔细地看了看最上面的那张照片。

“是我女儿莎拉,”她说道,“莎拉·汉森和她丈夫杰克。还有我的外孙儿。”我能看见她抚摩着照片微笑着,但是当她的目光回到芬纳蒂身上时,笑容消失了,“你这么做肯定得给我个更好的理由。”

“再没有更好的理由了。”他指指最上面的那张照片,“全家福,看上去是吧,在他们拉霍拉的家的阳台上,背后是蓝色的太平洋。那房子怎么也得值几百万美元。”

“杰克做律师,是博尔特楼出身的律师。相信我,他完全买得起。”

“他是律师,这我承认,不过我看他不怎么去办公室。”

“你想说什么?”

“参议员,看物件二,第二张照片。莎拉和杰克在提华纳一家夜总会里。看见坐在杰克右边的那个男子了吗?满脑袋头发。满嘴的牙?”

“混账,芬纳蒂,杰克是办国际案件的律师,满世界都有客户!不仅墨西哥有,整个加勒比地区和南美都有。这么大的地域,总得有点社交活动。”

“当然啦,得有些社交活动。这一次是在提华纳以南几英里……在罗萨里托海景大饭店。照片上的这个男子叫诺加勒斯-里奥斯。胡安·巴布洛·诺加勒斯-里奥斯。”

兰德尔参议员抓起照片盯着看,然后把它往桌上一扔。“杰克和莎拉与一个贩毒嫌疑犯共进晚餐,在外国。那怎么样?”

但是她的声调露出了真情。从她的体态语言里我也能看出这一点。她是个职业政治家,不会不明白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贩毒嫌疑,您说的,”芬纳蒂说道,“他可是违禁药品取缔局世界范围内的头号目标。”他清了清嗓子,“您是位聪明的女士,参议员,可您的表演既蒙不了我,也没给我留下什么印象。”

她一耸肩膀。“我听说律师有个小偷客户并不违法。事实上,这又让我们回到了权利法案,不是吗?”

芬纳蒂指指那一叠照片。“下面十八张照片是杰克和诺加勒斯-里奥斯一起出现在拉丁美洲的七个国家。感谢上帝,莎拉不在,可年轻的杰克却露面多多。”

她的语调显得单调起来。“芬纳蒂,同理反对。人身权利。除了旅行见闻再给我看点别的吧。”

“我来就为了这个。我放在里面的概述报告比那些照片的内容更多得多了,而且对他也十分不利。”

“我很想看看。”

他摇摇头,但此时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关切。

“调查局和你一样感到焦虑,我们特别担心这样下去杰克会碰上什么事情。担心您女婿有可能中了圈套,即使如您所说他是完全清白的。”

兰德尔参议员没有说话。芬纳蒂又摇摇头,仿佛是对方全家备受信任的老朋友,对一位身处灾难边缘的女士充满同情。

他说:“在拉美可能发生的事情,在墨西哥和中南美已经发生的事情,简直是可怕得让人无法形容。特别是诺加勒斯-里奥斯那些可怕的对头。”

他再次摇摇头。

“谁都不想让您女婿到只在电影上才看见的监狱里受苦,在从未听说过人身权利为何物的国家里受难,不想让您女婿丢下妻子和家庭,让全家人生活在再也见不到他的恐惧之中,并担心他会死去,更担心也许他会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的好。”

芬纳蒂的声音往下降了一度。

“而您,既是母亲又是祖母。您的家庭被这样的事件毁灭了,而对此连美利坚合众国参议员都无能为力。”

她怔怔地看着他,两手在桌面上砰砰地敲打着。她再次低头看看那些照片和那份报告,目光又回到他身上。没容她开口,他立刻说道:“禁药取缔局已经瞄上了杰克。他们想逼其家庭——您的家庭——成员开口以便立案,相信我,他们能办到的。我认为这一次和政治有关。我相信禁药取缔局瞄上杰克是因为您,而我则想让这事到此为止。”

她肩膀耷了下来。一时间我以为她要倒了,但是她的头慢慢地昂了起来。她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但还是挣扎着保持镇静,主管副局长在继续往下说。

“我想在总部一级把这件事情了结掉。和禁药取缔局局长本人谈谈,告诉他杰克一直在为我们工作,说他正冒着极大危险使诺加勒斯-里奥斯无法动弹。”

她一言不发,但是他回答了她可能问到的惟一问题。

“参议员,我不知道。不知道这么做是否能行。但我一定尽力而为。”

她似乎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呼了出来。她从摄像机镜头前背转过去,肩膀一起一伏。我明白,她是在努力使自己接受对方提出的可恶的交换条件。当参议员让内特·兰德尔再次转过来面对摄像机时,她那充满绝望神情的脸,因再也无法控制的泪水而变得扭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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