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陈保罗博士很久以前,我就是一个撒谎者。

我精于此道,已经骗了我老板好多年了一旦是现在他们改变了规则,他们终于变得认真起来。现在,他们有了全新的机器,突然之间我没机会撒谎了。或者说,我们每星期一下午在他位于乔治敦的生物反馈训练所的定期会面中,陈博士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这并非只是自信,蒙克先生,”他说,“否则,你就根本不需要我了。你掌握了操纵测谎器的技巧,但是这再也没有用了。”

陈博士把这间幽暗的办公室弄得太暖和了,他坐在控制台前,而我则靠在他右边几英尺远的一张皮躺椅上,穿着长袜的双腿像往常一样从椅子末端伸出来。芳香的烟味从房间角落里点着的薰香上缭绕而出,控制台上高亮度的台灯发出一束锥形光,渲染了陈那张憔悴的脸,以及那使他酷似傅满洲的下巴上灰色的胡须。他低低的声音和拘谨的中国腔更增加了这种感觉。

他继续说道:“测谎器是一种情绪科学。这是它为何那么不可靠,为什么一个像你那样意志坚强的人可以被教会去愚弄它的原因。这也是科技为何要换一个方向,向认知而非情感方向发展的缘由。蒙克先生,未来要研究的是人的脑波,而不是那些像血压和皮肤电反应那样的瞬间现象。而现在——至少对你来说——未来似乎已经到来了。”

我看了看手表。他究竟在说些什么呀?我今天没时间听这个。我转过头,盯着他。

“你在说什么……你是说帮不了我?”

“我在说无论如何我们一直在用的方法行不通了。如果测谎器没有了,还谈什么战胜它?干吗还要在电脑时代学习使用计算尺?”

我的后脖颈开始发烫。“你等到现在才告诉我这些?”

“早说了等于浪费时间,得让我对你更为了解。如果你在传统测试中没有这样的进步,就不会有战胜新机器的希望。”

我点着头,但是时间正在被浪费,该死的,我根本不在乎他认为我能干什么还是不能干什么。不管要干什么,我把它干成就是了。

我告诉他:“什么样的测试都能战胜的,我付钱是让你告诉我怎么去战胜它,而不是要你告诉我为什么胜不了。”

他笑了,嘴唇张开了一厘米左右,不整齐的牙齿在那诡异的灯光中闪烁着。“蒙克先生,你真是我遇到的最有决心的客户了。我对找借口也没有兴趣。也许我们还是开始吧。”

“我们要谈些什么?要多长时间?我六点钟要飞离华盛顿巴尔的摩国际机场,去机场前,得回办公室,至少要有一个小时整理文件。等明天我不用那么赶时间了再谈,也许那样更好些。”

他摇了摇头。“你不能走。我们一定不能因为你赶时间就停止,因为你正在承受的压力很大。事实上,情况恰恰相反。如果你不能学会在胃痉挛和脖子僵硬的时候做到那一点的话,就没戏了。但是一旦你能够做到,他们的设备就对你毫无作用。”

我张嘴想争辩,但是又闭上了,因为我承认他是对的,而且当事实最终发生时,我还得感谢他的帮助。我点了点头,然后陈离开了控制台,好像没走一步就来到了我的躺椅边。

他手里拿着几十根细软的电线——和我们一直在测谎器上用的很相像——我明白,它们是要接到占了控制台大部分地方的那块红木仪器板上的。他站在我旁边,动手把传感器贴在我脸上、头皮上,还有脖子上。他一边忙碌着,一边说着话。

“要成功地撒谎,”他说道,“你首先得想着你要说的话,估计它们被信以为真的可能性有多大。这样做就出现了你说真话时所没有的脑电波脉冲。研究者认为人类无力控制这样的脉冲,但是我的假设是他们都错了。你第一次来找我是因为我成功地帮助了你的同事。你们这些人现在对我的研究十分重要。”

“联邦调查局特工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是一个非凡而真正的说谎者,蒙克先生。我是这一领域惟一一个能有幸协助你的研究人员。”

我注视着他,想着该怎样回答他。说很荣幸不太好,说他妈的也不行。但还没等我想出更好的回答来,他又讲了下去。

“对于这样的研究,几乎不可能找到真正的说谎者。可是让假的说谎者像真的说谎者那样思考却太难了。”

他的微笑在脸部的阴影下显得很可怕。

“联邦调查局是拥有数量丰富的说谎者的来源地,一直到胡佛本人。应该说,不是在法庭上——不是经常在法庭上,而是在调查局自己内部。胡佛建立了一套制度,要求他的特工靠对他撒谎保住工作。这制度从没改变过。”

他身体前倾着,距离我更近了些,并把最后两个传感器,贴在我的右耳朵上。

“你争辩说,你那些特殊的谎言,与工作并无关系,但是,联邦调査局是不会同意的。事实上,他们会仅仅因为你到这里来就解雇你。你受到提拔,去完成一项你不喜欢的任务,但是,如果你想去干你认为更为重要的反恐工作,你首先就得通过谎言探測器的测试。你现在就要学会如何来应付。你没有学会,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我点了点头,那根电线哗啦哗啦作响。

“那我们就开始吧。从哪里开始呢?”

“我们必须为你建立一条底线。我会问你一些非常简单的问题。你就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像你在做测谎器测试一样。我控制台上的显示器,会显现出连接在你头上的传感器的信息。数字输入被转换为颜色。蓝线表示实话,红线是脑电波脉冲,表示你在撤谎。”

“要我和你一起看屏幕吗?”

“今天不要。”

我尽董让自己舒服一些,但是这并不容易。也许这就是测试的一部分。

“蒙克先生,你是四十八岁吗?”

“是的!”

“你的眼睛是蓝色的吗?”

“是的!”

“你的头发是棕色的吗?”

“是的!”

“你是负责为白宮进行特别调査的联邦调査局主管吗?”

“是的!”

“在联邦调査局官方文件中,你曾经撒过谎吗?”

“是的!”

“你住在弗吉尼亚州的弗雷德里克斯堡市吗?”

“是的!”

“你与已知的罪犯有交往吗?”

“不是。”

“你是在大华盛顿市区分局工作吗?”

“是啊!”

“你曾经对联邦调査局,就自己的私人生活撤过谎吗?”

“不是。”

陈博士站起身,回到躺椅旁边,动手拿掉那些传感器。

“怎么样?”我问他,“我是说,第一次的测试。”

他看者我,慢慢地摇了摇头。我就不用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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