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5日,农历三月初十,星期日,13:00

我一直都期待着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可当这一天真的来到时,我又有些不知所措。古剑华葬礼的第二天下午,老梁一脸严肃地把我带进了龙小凤的房间。“嗬,大场面呀!头儿,咱们就像是特邀嘉宾。”

所有幸存下来的“鸟儿”都已经聚集在此。看到这种场面,我就知道,这部“小说”已经快要收尾了。看来,罗基又是背着我和老梁单线联系。

“好,所有与案件相关的人员都已经到齐。应梁队长的要求,由我来向大家交代整个案件的始末。”罗基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白色的类似于中山装的制服,不同的只是把小翻领换成了立领,或者说是把黑色变成白色的旧时日本学生装。每当他穿上这套衣服时,就是在宣告:事情就要水落石出了。

“在阐明案件的真相之前,有一件事需要提出。在我们这个百鸟园里,隐藏着一个贩毒集团。而黄鹤飞就是这个集团的一个重要成员。”一片哗然!“下面,就让我们从最初的龙小凤命案开始,一点一点地撩开真相的面纱。”在第一个案件中,最困扰大家的问题就是凶手是如何在连声音都无法穿透的上锁房间里来去自如的。

“魔术的效果越惊人,其原理往往越简单。而黄鹤飞的密室逃逸完全是借助了魔术表演中的物理道具,同时也是密室题材侦探小说里最古老,使用率最高的物理诡计的变形。”

“是绳索?”稍有点侦探小说常识的读者都会先想到这个方法。

《金丝雀杀人事件》和《名琅庄》就是此类诡计的代表。“没错!”“可龙小凤的房间密封得很好,就是缝衣服的细线都不可能从门的边缘穿过。”“这正是黄鹤飞的高明之处。”说着,罗基敏捷地走到窗前。“大家请看,酒店里的窗子都是这种推拉窗。而龙小凤房间的窗户虽然是经过特殊加工,可依然是这种类型的窗子。众所周知,黄鹤飞的工具箱里面有很多常用的魔术道具,而其中恰恰有一个正好可以用来制造密室。想到了吗?”罗基稍作停顿,“对,就是他最常用的卷尺式的可快速收放的钢丝。”完全是自问自答。

罗基走到房门处,指着地板上的小孔说,“诸位请看,这里原本有一个固定在地板上的衣架。但是,就在一周之前,黄鹤飞送给了龙小凤这个造型别致的新衣架。从这个衣架进入龙小凤房间开始,这个密室诡计的前戏就已经准备齐全了。接下来,就让我们重演密室杀人的手法!”

“这是我请何奇巧为我制作的小道具。”说着,罗基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T形金属架,只是竖线并不是横线的中垂线,而是一边长一边短。接着,他把黄鹤飞的钢丝盒固定在金属架的长边上。之后,又把装好钢丝盒的金属架小心翼翼地旋进地板上距门最近的那个小孔上。金属架的短边则卡在房门的内侧。于是,一个以小孔为支点的简易杠杆就形成了。

“他只需要在钢丝一端的环上系上一根棉线,再把棉线扣挂到窗户的锁环上。‘给我一个支点,我就可以撬动地球’。通过物理学的杠杆原理,只要给它提供一个动力来源,就可以拉动钢丝,从而产生转动锁环的力,锁环就会转到锁扣里。很简单的物理问题。”说完,罗基拉出钢丝,系好棉线,把线挂在窗锁连接锁环的扳手处。

“现在就是密室诞生前的室内状态。黄鹤飞把机关布置好后,从窗户离开房间。因为那天上午刚好下了一场雨,雨水把一切痕迹都抹去了。当天晚上,龙二爷等人在黄鹤飞的‘建议’下破门而入。”说着,罗基猛地一拉门。果然,被套上细棉线的半月形锁环在推力—杠杆—拉力的作用下翻进了锁扣,而棉线由于超过了自身的承受力而断开,钢丝几乎在一瞬间被收进了盒子内。在当时的紧急状态下,加上有黄鹤飞的刻意阻挡,根本不会有人留言门边的机关。对密室手法的模拟实验宣告成功。只可惜“专利权”在黄鹤飞的名下。

“还记得是谁最先提出撞门的吧?是黄鹤飞。又是谁没有奔向龙小凤的卧室,声称在门口把守?还是黄鹤飞!破门而入的人就是制造密室的人!正是这临门一脚给关窗装置提供了动力。而这一切都是发生在一瞬间!这个房间内门窗的对应位置,这个独特的推拉式窗户和一受外力就自动上锁的窗锁,室内布局乃至整个建筑都是为这个密室诡计量身打造的。精确和大胆正是魔术必须具备的因素。

“请大家记住,从来就不存在密室,简单说就是密室不密!卡尔说过,每扇门都有一扇只有罪犯才看得见的‘犹大之窗’。所以说,龙小凤的房间从头至尾就不是密室,打开一道锁住的门,同时也关上了窗。而正是先入为主的错误观念导致大家误以为是密室。撞门者一定不会想到,在他们踢开一道门的同时,也锁上了一扇窗。而急于进屋的人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房间的内部和尸体之上,除了凶手,其他人根本就不会去留意脚下。黄鹤飞就可以趁机收回装置。”

“黄鹤飞为什么杀害龙小凤呢?是因为那笔不翼而飞的捐款吗?”

“赈灾款和杀人案没有任何的关系。之所以会发生这一系列的杀人案,都是毒品惹的祸。大家不要忘了,黄鹤飞是个毒贩。毒贩为了金钱利益做起事来往往不惜铤而走险,而他们为了自身安全就更是不择手段了。很有可能是他的身份不小心被龙小凤得知。龙小凤为人虽然不可一世,但毕竟良心未泯,她一定不会容忍自己的家变成罪大恶极的贩毒集团的窝点。她也许已逼黄鹤飞自首,或者看在多年的交情上下了最后通牒。总之,再不允许黄鹤飞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搞这种伤天害理的活动。而她的所作所为肯定使黄鹤飞心怀怨恨。”

“您坐下歇会儿吧!”我踢过去一把椅子。

“第一次不可能犯罪到此结束,我们接下来进入王虎和蒙娜案件。”罗基没有看我,继续说书,“黄鹤飞在杀害王虎时再次使用了杀害龙小凤的密室手法。”

只听见马莉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喊声,就好像是失去了伴侣的母狼。“准备室里又没用推拉窗,黄鹤飞是怎么创造的密室?”

“没有了窗户,却有另外一个出口。”

“电梯!”

“没错。正是这个扮演了重要角色的电梯。黄鹤飞身为一个魔术师,却在这里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在魔术界,有一个著名的‘萨士顿三原则’,是美国魔术大师霍华德·萨士顿提出的。其中的第二条原则就是‘永远不要在同一群观众面前表演相同的魔术’。我想黄鹤飞之所以忘乎所以,也许是源自于他那超乎寻常的强大自信心。自信心成就了黄鹤飞在舞台上的辉煌,同时也把他带入无尽的深渊,对自身能力的过于相信毁灭了他自己。黄鹤飞的所作所为再次印证了一切犯罪活动都是起始于犯罪分子狂妄自大的欺人并以他们不可避免的自欺告终。”罗基不无遗憾地说道。

“当然了,黄鹤飞并不是原封不动地照搬了前一次的诡计,而是进行了巧妙的变形。之前是通过钢丝的拉力来关上窗户,这回则是依靠木棒的推力来关闭电梯的电源开关。两次全部都是借助了撞门的外力,而在这一拉一推之间,显出了黄鹤飞的随机应变的灵活头脑。对比两个密室,准备室的密室显然比龙小凤密室的风险要大。因为在龙小凤的密室里,黄鹤飞借助了他自己的专业工具,美中不足之处就是操作过于复杂。而准备室的密室则是简单易行,不过失败的概率较前一次大了许多。因为木棒很可能在快速移动的过程中脱离,或者造成现在的这种情况,就是电梯的电源开关被瞬间冲击力撞坏。

“针对第二种情况,为了分散大家的注意力,黄鹤飞还故意把房间里弄得混乱不堪并且破坏了很多的室内设施。这里面又包含了一个‘藏叶于林’的著名命题:‘聪明人想藏起一片树叶,应该藏在哪儿,藏在树林里。假如那儿没有树林,又该怎么办呢?……他制造一座树林去掩盖那片树叶。’这句意味深长且带有深刻思辨性质的名言就是由著名的侦探小说大师——G.K.切斯特顿在《断剑》中借其笔下的大侦探布朗神父之口提出的。这条理论几乎成了高智商罪犯的行为指南,而其具体实践在犯罪史上更是屡见不鲜,被那些有意无意借鉴的罪犯演绎得精彩绝伦。在他们面前,那些只懂得使用暴力一味蛮干的歹徒真的是让人汗颜,根本就不值一提。”

“难怪两次黄鹤飞都没有冲到房间里。起初还以为他只是在门口把守,没想到这里面还是‘别有洞天’。”

“不错,他要在大家被尸体吸引注意力时清理残局。声东击西是魔术师的基本技巧,只不过这次是利用了尸体来代替魔术师那只用来误导观众的左手。”

“那个畜生为什么要害我老公?!”马莉声嘶力竭地喊道。

“这个,嗯,黄鹤飞毕竟不是嗜血的恶魔,绝对不会毫无端由地杀害一个生灵。从死亡时间上推测,应该是王虎目击到黄鹤飞杀害蒙娜的过程。这点在黄鹤飞的认罪书里倒是说得明白。”

“蒙娜也是被黄鹤飞杀害的?”司徒雅雯低声问道。“是的。”“可蒙娜和黄鹤飞无冤无仇,为什么会惨遭他的毒手?”“哦,这个问题依旧只能依靠猜测了。就像是玩扫雷游戏,有些时候当推理无路可走时,大胆猜测也不失为一种没有办法时的办法。可不要小瞧了猜测的力量,它在科学研究里通常会被冠以另一种名称,就是假说。按照黄鹤飞认罪书所述,因为蒙娜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并试图利用黄的这个把柄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结果却搭上了一条性命。在对蒙娜死因的猜测中,正是司徒小姐你无意中说出的话替我们翻出了扫雷游戏里至关重要的一个数字。”

“是吗?”

“不错。”罗基点了点头,“你还记得曾对梁队长他们提过的关于从门镜里看到何奇巧从你门前经过的事吗?”

“是呀,当然记得!”

“既然你能从门镜里看到对面的五个房间,那假如蒙娜无意间从门镜向外窥视,她会看到什么呢?”

“啊,她可以看到龙小凤的房门。”我扫了一眼从口袋里拿出的酒店平面图,大声喊道。

“很有可能她看到黄鹤飞进入了龙小凤房间,却没有看到他出来。估计她当时只是以为他们两个在房间中进行什么苟且之事。但她万万没有想到,黄鹤飞早已通过窗户溜走了。”罗基顿了一顿,继续说下去,“在这件事上,赵锐也在不经意间提供了一种可能性。他曾说龙小凤非常像《尼罗河上的惨案》里面那个盛气凌人的富家女林奈特。的确如此!但给我的启发却是小说中的另一个情节。林奈特的法国女仆露易丝曾在夜间的游船甲板上无意间看到了谋杀她女主人的凶手。可是这个贪心的女仆并没有揭露凶手的身份,而是试图通过敲诈凶手来得到好处。可利欲熏心的露易丝忘记了一点,敲诈者的结局通常都只有死路一条,尤其是当敲诈的对象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时。真是个天真的傻姑娘!而蒙娜竟然在这里重蹈覆辙!当然,她并不是想得到金钱,而是爱情。哼,简直是异想天开!估计在龙小凤死后,她曾和黄鹤飞提到过这点,妄想通过交换来共同获利。狡猾的黄鹤飞当然会极力地迎合蒙娜。在用随身带好的绳索把蒙娜绞死后,又试图弄出凶手是外人的假象迷惑警方。但老练的梁队长怎么会中招?(我偷偷地瞄了一眼老梁,他的耳朵有点泛红。)当晚杀掉蒙娜时,黄鹤飞的厄运接踵而来。他的一举一动可能被半夜睡不着觉到走廊吸烟的王虎看到了。杀人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往往就收不住手了。一不做,二不休,这时候的黄鹤飞为了灭口,自然会选择除掉目击者。王虎过去是瘾君子,现在依旧是。他利用王虎是瘾君子的弱点,利用手头的毒品和王虎进行了交易。先是做出用毒品换取王虎封口的假象,再趁其不备杀人灭口。”

“可黄鹤飞不也死了吗,莫非他是自杀?而且胡经理是死在黄鹤飞之后呀!”贺美提出疑问。

“好,关于黄鹤飞和胡俊清的死亡真相我们也会逐一说明。我先解释一下黄鹤飞人间蒸发的手法。”罗基环视了一下观众,仿佛接下来就要开始诗朗诵。

“呦,这回可真是最后的精彩了。我们洗耳恭听。”我早已按捺不住了。“其实说穿了还是狸猫换太子的老把戏。只是做了一些变动。”“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我嘀咕道。“我不止一次地强调,魔术效果越是震撼,其原理越是让人失望。潘老兄,您喜好推理小说,提到众目睽睽之下的消失,会想到哪些作品呢?”“克莱顿·劳森的著名短篇小说《人间蒸发》。”潘若安一改往日里滑稽的声音严肃地回答道。“哦,不愧是推理小说迷,佩服佩服!”罗基还夸张地抱了抱拳,不知道他的破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刚才潘兄提到的劳森是美国著名的魔术师,也是一个颇有建树的推理小说家。他曾以自己的艺名马里尼作为自己小说中侦探的名字。他还有一部著名的长篇小说《死亡飞出大礼帽》,在推理圈里著名的‘十大密室

’里排名第七。小说里有两起密室杀人案和一起消失案。赵锐,这本书里的不可能消失与本案中的消失有何不同?”

“小说里的消失是发生在行进中的出租车里,本案则发生在地铁站里的公厕里。至于不同之处嘛……”

“出租车消失案发生后,车里还有一个人;但本案中,公厕里却是空无一人。”

“对嘛,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这样,我都知道手法了。不就是……”

罗基打出手势止住了我的话。

“《山海经》又是怎么回事?”我开口问道。打岔,我最在行了!

“一会儿我会提到的。”罗基不耐烦地回答,说话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下面我为大家表演一个近景魔术,纯属现学现卖,如果出了差错,请大家不要见笑。”

罗基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三枚同样的硬币。“下面我首先要来个简单的热身动作。”罗基用双手各握住一枚硬币,之后又分别在弯曲的手指上各放一枚硬币。

“接下来,我要迅速地张开双手并把外面的硬币握在手中。”他深吸了一口气,“一……二……三!”很可惜,两枚手指外的硬币都飞了出去,罗基懊恼地摇了摇头,“真是惭愧!”他红着脸为自己圆场。有人发出嘲笑的声音。罗基把两枚飞出落地的硬币捡了起来,重复了刚才的动作,这次成功了!“这跟黄鹤飞的消失有什么关系?”

“别着急,现在我就正式为大家表演天外飞仙的绝活!”罗基把握紧的双拳在空中晃了晃,但两只拳头并没有任何的接触,甚至保持着三十厘米以上的距离。“下面,我要让左手里的一枚硬币通过意念转移到右手里。大家一定要仔细地看好!”罗基的嘴角发出闪光。

罗基把双臂平行地伸出,他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一分钟后,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只见他的左拳轻轻地向上一挥,做出一个斜抛的动作,然后双眼紧紧地盯着这条看不见的抛物线,当目光落到右拳时,只听右拳里面发出了硬币相撞的清脆声音。

“接下来,就到了见证奇迹的时刻!”这最后一句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他缓缓地打开了双手,当他的双手完全打开时,有人发出“哇”的欢呼声。此前明明是左右手各有两枚,现在却是三枚在右手,一枚在左手。表演结束后,罗基还夸张地高举双臂来答谢观众。说实话,如果是专业魔术师来表演,效果倒是一般,但罗基毕竟是个门外汉,能够弄成这样的确不易。

即使是我身边这些胃口被高端魔术惯坏了的观众,仍然饶有兴趣地观赏着罗基的表演。尤其是几个小姑娘,还发出“啊,啊”的喊叫声。她们的欢呼究竟是针对帅哥的相貌还是针对帅哥的演技,我更倾向于前者。

“在刚才的这个近景魔术中,那枚转移的硬币,就相当于黄鹤飞。此前,你们明明看到硬币是平均分配在我的双手之中,可最后却成了1∶3。为什么会这样呢?”

“是呀,怎么弄的?”“是意念吗?太神奇了耶!”

“好帅哦!”又来啦!一万二千只鸭子同时开火,我心如刀绞。“好,静一静,我现在就来揭秘!”罗基见势不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大伙的耳膜彻底崩溃前拉下了紧急制动阀。

“其实,玄机都暗藏在之前的那次失误里。”罗基稍作停顿,再次环视了一下观众,“很多时候,为了追求那种天外飞仙的神奇效果,魔术都需要一些秘密的动作。而这些决定魔术成败的关键动作,往往都在观众以为魔术开始之前就已经发生了。”有人轻轻地发出“哦”的声音。

“还记得那两枚掉在地上的硬币吗?那完全是故意安排的。通常来说,观众们都会以为掉落的两枚就是我放在手指外侧的那两枚。可是,你们错了。你们看到了放在手指外的硬币,也看到有两枚硬币掉在地上,所以,你们想当然地认为掉在地上的硬币是没有抓在手里的。可你们并没有看到我手里的变化。实际上,在抓硬币的一瞬间,我的右手已经成功地抓住了硬币,可在此同时,我故意让原来握在左手的硬币掉到地上——因此,你们看到的掉在地上的两枚硬币,都是左手的!”

“而你还虚张声势地紧握着双手,好像手里都握着硬币。你的眼睛只是在空中虚构了一条曲线,我们还傻乎乎地跟随着这条并不存在的通道。最后的硬币碰撞声只是你右手里硬币的撞击声。”

“完全正确!调动观众的想象力也是魔术师必须掌握的伎俩。这样,一些不可能完成的动作就可以借助观众大脑的惯性来顺利完成了!”

“嗬,真是受益匪浅!”

“喜欢穿彪马的那位先生请注意自己的语言。”还好我今天没有穿。

“即使是同一个魔术效果,也可以通过不同的手法来完成;而同样的手法也完全可以应用于不同的魔术。对于观众而言,效果是区分魔术异同的标准,可对魔术师来说,手法才是决定因素。还是以硬币魔术为例。硬币在哪一个环节被动了手脚才是魔术的关键。硬币经过魔术师绝妙的误导和漂亮的掉包,这个时候出现在观众眼前的此硬币早已非彼硬币了。

“我们先从魔术的最后一个步骤往回导。黄鹤飞进入了地铁站内的公厕并消失不见。公厕内除了唯一的出入口和下水道就没有任何通向外面的通道。所以从公厕内部逃跑的可能性可以完全被否定了。可是黄鹤飞明明被人看到进入公厕,却没有人看到他出来,而从里面潜逃又一定不会发生,注意,是一定不会。可这就奇怪了,不符合我们日常生活的经验啊,这毕竟不是科幻电影。因此,在这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从结果分析,只有一种可能性是我们可以确定的,那就是黄鹤飞还是从他进入的地方出来的,也就是在我们侦查员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离开了。只有这一种可能!好,我们再从前面顺藤摸瓜,看看硬币究竟在哪一环节才有可能被搞鬼。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在地铁站的售票处,黄鹤飞还是在我们的掌控之下。之前无论黄鹤飞如何表演,都是魔术师表演前的热身。上了车后,黄鹤飞在车厢里挑逗我们的侦查员。所以也可以排除。

“一提到5号线的东单站,你们首先会想到什么?”

“5号线上的相亲大会!”我率先举手发言。因为在去年的光棍节那天我曾在5号线上看到过相亲活动。我不得不佩服主办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竟然如此利用5号线的现代气息。这才叫真正的地下恋。能把相亲搞得像偷情一样见不得光,活动的组织者实在是太有才啦!

“人多,很拥挤。一些上了年岁腿脚不便的老人都不敢乘坐。”

“是啊,有一次我的高跟鞋都被挤掉了。可换乘或出站的人实在太多,根本容不得你弯腰捡鞋。即使你找到弯腰的空隙,也要冒着生命危险,因为汹涌的人流很可能在下一步把你推倒甚至让你遭到践踏。”

“人家还被挤哭过呢。”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从一开始就踊跃地发言,渐渐地变成了抢答赛。“好,好。我们先放下拥挤的问题。”罗基用双手做出往下压的姿势,“东单站最大的特点是换乘距离过长,中间有多个拐角!”“噢,是呀。”我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还冲身边的人不住地点头称是。

“黄鹤飞就是在这个超长的换乘通道上完成了‘替换硬币’的把戏,即有人在中途替换了他。而黄鹤飞之前的所作所为完全都是魔术师惯用的障眼法,通过虚虚实实混淆视听,麻痹了跟踪人员的注意力,最终成功地完成了金蝉脱壳。”

“这都是老掉牙的把戏了。好,就按你所述的,是有人利用地铁站间换乘通道拐角的盲点替换了黄鹤飞,那这个冒牌货总会是个形体上与黄鹤飞相仿的人。可我们的侦查员却根本没有在地铁站的公厕里发现一个这样的人。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不错,这句话的确是问到了关键处。之前我们提到的本案与小说中的经典案例的差别就在于此!前面的替换不过是黄鹤飞人间蒸发魔术的一个小前奏而已,真正的主旋律还没有奏出呢!”

场下一片寂静。罗基就如同站在一个除了他以外别无一人的舞台之上,独自接受聚光灯苍白光束的映射。

“就如赵锐刚才所提出的。即使有人替换了黄鹤飞引诱侦查员跟踪并进入地铁站的公厕,也会被一直在外面盯着的侦查员发现。可事实却是这个冒牌货也不翼而飞了。公厕经过警方的严格检查,有秘密出口的可能性已经被排除了。那就只剩下一种情况了。那就是这个冒牌货在侦查员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走开了。可是,我们的侦查员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百里挑一的侦查好手。这就很让人费解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身经百战的好猎手在这次围捕行动中显然输给了技高一筹的狡猾狐狸。现在,我们来看看这只明目张胆的狐狸的真面目。除了那侦查员的贤妻,还剩下五男一女。这次,我们用排除法。第一个被排除的,就是那个驼背的老者,其次就是那个拄拐的年轻人。排除这两人的理由是不言而喻的。第三个被排除的,应当是那个莽汉,因为那一身的赘肉毕竟不是空气填充起来的。接下来的幸运绣球该抛到哪个人的手里呢?在这里,我被难住了。究竟是那个斯斯文文的上班族,那个背书包的学生,还是那个妙龄女郎呢?

“切斯特顿大师还曾经在其代表作《蓝宝石十字架》里提到过一句名言:‘罪犯是富有创造性的艺术家,侦探只是评论家。’在该篇小说中,切斯特顿还借警探之口说过下面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请恕我要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摘录过来:‘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任随他伪装得多么巧妙,也无法掩饰他那独特的身高。要是瓦伦丁的敏锐眼光一下子看到一个高个子的卖苹果的女摊贩,一个高个子近卫兵,甚或于一位雍容富贵的高个子公爵夫人,他都可以当场逮捕他们。但是,他在火车上一路风尘,还就没有看到一个可能是弗兰博伪装的人,正如一只猫伪装不了一只长颈鹿一样。’这句话原本是形容弗兰博这个大盗的,却也重点强调了一个人在乔装改扮时最难被隐藏的因素——身高。可见改变身高是极为困难的。毕竟现实世界里可没有《爱丽丝梦游仙境》里面那种可以改变身高的药水和糕点。

“剩下三个人的身高都比黄鹤飞要矮,这少出的身高要如何填补呢?起初,我以为这个假黄鹤飞是踩着高跷,但踩高跷的一个弊病就是在上下楼梯的时候会暴露出来。而我们的侦查员则不止一次地看到黄鹤飞灵活自如地在楼梯上快速行走。别忘了,地铁站的楼梯即便是腿脚利索的正常人想快速地上下也不容易,就更别说是一个踩着高跷的人了,哪怕站在高跷之上的是一个技术娴熟的专业演员。

“据传说,军事奇才拿破仑曾对那些取笑他身高的人说过一句话,大意就是如果你们胆敢取笑我的身高,我就要砍下你们的头来减小这一差距。狂妄的口气倒是很符合这个著名的小个子巨人。能否反其道而行之?在一个矮子的头上再加上一个头!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这是一道二选一的题目,非此即彼。既然通过下面来增加身高的方法已经被排除了,就只剩下通过上面来增加高度这唯一的做法了。伟大的福尔摩斯就不止一次地说过:‘我们只好相信那句古老的格言了:当别的一切可能性都已告吹,剩下的一定就是真的,不管它是多么不可能。’这里,别的一切可能性已经告吹。是的,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就只有这一种方法了!怎么做呢?这就要提出刚才赵锐嚷嚷过的《山海经》了。

“在这本奇书的《海外西经》里,提到过一个著名的人物,自古以来常被作为不屈不挠、顽强抗争的英雄而被历代文人讴歌。最有名的当属陶渊明的《读山海经》。其中一句诗就是:‘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不错,就是刑天。这个虽被敌人砍下头颅,却以双乳为目,以肚脐为口的壮士,依旧在义无反顾地斗争。这个神话人物的真实性、原型和其精神我们在这里不作讨论,只考虑这个神奇的故事与假黄鹤飞的失踪有何关联。

“以乳为目,以脐为口。难道不会给大家带来提示吗?如果一个小个子,在头上顶一个伪装的头颅,就可以达到鱼目混珠的目的。由于H1N1的肆虐,最近无论男女老少,大家都会戴着一副大口罩出行。这就为欲瞒天过海的犯罪分子提供了千载难逢的契机。狡猾的罪犯借助这个机会进行了完美的策划。只需要在肩膀上固定好一个支架,上面安置一个伪装好的头颅,再加上一个大口罩、太阳镜和风帽。一个‘大个子’就这样产生了。

“那天,从进入现场起,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困扰着我。忽然,灵感光顾了我的大脑。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正常情况下,在公厕里应当会留下什么,但是现场并没有出现本该出现的东西。缺少了什么呢?是衣服!在公厕里并没有发现黄鹤飞的那套行头,也没有焚烧过的迹象,所以衣物一定是被带走

了。怎样被带走才能不被发现呢?书包!这个东西像一道闪电划过了我的大脑。一定是这样。那个背书包的学生就是假冒黄鹤飞的人,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一个杂技演员或是贩毒集团的一员。在很多的魔术表演中,助手的作用是不可或缺甚至是至关重要的。助手和魔术师,一个在明修栈道迷惑观众,另一个则乘人不备暗度陈仓。”

“那一个小个子的步幅怎么做到与高个子相同?”我觉得很困惑。“这也是黄鹤飞穿着几乎拖地的长风衣的用途。这件风衣可不光是为了吸引眼球,更是为了掩盖风衣里面小个子的步幅。”妙,真是妙!

“最后,我们来揭开胡俊清的死亡真相。其实,在当天午饭之后,这瓶害死了胡俊清的毒饮料就已经被混入正常的饮料里。”

那黄鹤飞也有可能是下毒的真凶了,我在心中盘算。

“是胡俊清自己在众多的瓶装饮料里随意地拿出了一瓶。这件事有不止一个的餐厅服务生可以作证。在这个看似‘随机’的毒杀事件里,所有人都会以为胡俊清是死于意外,因为凶手无法预料到胡俊清会拿到哪瓶。非自然死亡只有两种可能:谋杀和自杀。既然谋杀的可能性已经被排除,二减一等于一,胡俊清之死自然就会顺理成章地归于后者。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是,无数伟大的魔术表演告诉我们一个道理:眼见不为实。有一个名词,大家一定听说过,就是视觉暂留。即使没听过,但也一定在生活中有过类似的经验。电影和卡通片就是应用了这一原理。因为物体在消失后,会在脑神经里留下一个短暂的影像。当物体连续不断地快速运动时,这些本来静止不动的画面就会变成一个会‘运动’的动态影像。与这个类似,在我们这个充满了惯性思维的大脑里,会根据存储的印象来构建虚幻的场景。影视作品里的常用的蒙太奇手法,就是此例的最好注解。当第一幅画面上出现了一支枪,第二幅画面是一个中弹的人,观众就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受伤者中的子弹是从前一个画面中的枪膛里射出的。再比如一个身影飞身跳下悬崖,之后的镜头里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这完全是艺术家利用了人脑的‘二次加工’。当魔术师做出一个把右手里的硬币交到左手的动作时,我们会利用生活里的惯性思维想当然地认为硬币此时会在左手里。当一只白兔被魔术师从一顶大礼帽中拎出时,观众也会认为白兔原本就是藏在礼帽里的。我们这个了不起的凶手就像艺术家和魔术师一样,通过施展一些巧妙的手段,使目击者以为他们看到了什么,但实际的情况却是他们什么也没看到或是的确看到了什么,但真相却是和他们所看和所想的相去甚远。其实所谓的不可能,更多的是由我们的眼睛和大脑‘创造’出来的,是逻辑上的不可能。”

“辛苦啦,大师。我们只想知道胡俊清是如何拿到潘若安为他准备好的毒饮料瓶的。毕竟鉴定人员已经确定只有这一瓶是有毒的。还有就是潘若安又是如何把毒药弄到密封好的瓶子里的?”

“在剧团里,胡俊清有一个众所周知的毛病,就是不能喝红茶。但他却恰恰死于红茶。是什么原因使他鬼使神差地从众多的红茶饮料中挑中了那一瓶呢?潘老兄,如果我提到埃勒里·奎因《希腊棺材之谜》和《哲瑞·雷恩的最后一案》,横沟正史的《化装舞会》,鮎川哲也的《黑桃A的血咒》这几本推理小说,你首先会联想到什么?”

我大脑里的齿轮在飞快地运转着。《希腊棺材之谜》以其推理过程复杂,情节一波三折著称;《哲瑞·雷恩的最后一案》作为推理小说史上最经典的“悲剧系列”的收官之作,最大的看点不是X和Y里面那大段大段抽丝剥茧的推理桥段,而是凶手的“意外性”;《化装舞会》虽然褒贬不一,但据说横沟大师曾为此小说构思了数年;《黑桃A的血咒》则是日本本格推理大师鮎川哲也的扛鼎之作,其地位自不必说。要想把这几本风格迥异的推理名著的内容进行分门别类的筛选,并试图从中发现某个共同之处,除非是骨灰级的推理迷,否则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是什么?是什么呢?我感觉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在我的嘴边,可我就是说不出来。

“应该是色盲吧?”潘若安小声地回答。没错!就是色盲!我心里说。“哈哈!潘老兄不愧是推理小说迷,果然一猜就中!胡俊清正是一个红绿色盲的患者。从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对他那不协调的色彩搭配的穿衣风格有些反感。(没错,起初我看到胡俊清时,也曾感觉到难以名状的不协调之处,但这个念头却因随后错综复杂的案情而转瞬即逝了。)而之后的棋牌比赛更使我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胡俊清是个中国象棋的高手,可并没有在那天选择象棋。为什么?因为我故意买了红绿两色的象棋。而在正式的象棋比赛中,是选用红色和黑色的棋子。如果在那天的比赛中,拿错了棋子,就会暴露出自己是色盲的问题。胡俊清是那种好面子的人,决不允许自己的缺点为别人所知。”

“那黄鹤飞是怎么知道胡俊清是色盲的?”

“那我又是怎么知道的?灵感只偏爱观察入微的眼睛和明察秋毫的头脑。”

“继续,继续!”我怎么老是没有记性?总是管不着自己这张破嘴!

“凶手一定早就知道胡俊清的这个生理缺陷,并针对他的缺陷制订了完美的杀人计划。”

“是绿茶?”我今天的灵感如同泉涌。

“正是。凶手只需用注射器的针头在塑料瓶的底部戳出两个小孔。一个用来向内注射毒剂,另一个则用来排出空气。当毒剂达到致死量,只要把孔封好,根本就看不出破绽。现在,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第二步。因为餐厅里面预备的红茶与绿茶是同一个牌子。两种饮料的差别除了颜色不同外,就只剩下瓶身外面的包装。但对色盲的胡俊清来说,两者的唯一差别就是包装上的文字。凶手把红茶的封皮撕下,再把绿茶的标签粘贴在瓶身上,一瓶‘绿茶’就瞬间诞生了。操作很简单,但效果却很显著。也许是天意如此,正好胡俊清那几天感冒,嗅觉与味觉都不太敏感,所以喝下了足以毙命的毒剂。第三步,就是清理战场。胡俊清倒地挣扎时,把就餐的全体人员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凶手就趁乱来了个掉包,用提前准备好的带有胡俊清指纹的半瓶有毒的红茶替代了胡俊清喝下的红茶。这样,警方调查时就会对毒药进入密封塑料瓶的方法产生困惑。但这样做也有一个风险,就是要把换下来的塑料瓶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确保不会被搜查到,更不能使自己和它扯上关系。老天再一次帮了凶手的忙,牛过天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并成功地把大家的注意力从胡俊清的尸体上引到自己头上。在这个过程当中,凶手可以顺利地把瓶子处理掉。”

“这么说来,就不是黄鹤飞策划了这一起针对胡俊清的谋杀?”

李男的恐怖片没有白看。“李小姐果然机灵!不错,毒杀胡俊清的凶手另有其人。”“那黄鹤飞也不是自杀啰?”李男追问道。“我实在佩服李小姐的惊人想象力。杀害黄鹤飞的凶手现在就坐在我们中间!”房间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半分钟后,罗基从口袋里摸出一副扑克牌。

“这是黄鹤飞在遇害前送给小月的扑克牌。在这副牌中,有两张是与众不同的。”说着,罗基把扑克牌摊成扇形,两张蓝色的鬼牌在其他的红色数字牌中格外显眼。

“看到鬼牌,大家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呢?”“是小丑!”口快心直的李男高声嚷道。人群中有人嘀咕了一声。“潘老兄,你能洗脱自己的嫌疑吗?”罗基步履轻快地来到潘若安的身边,和颜悦色地轻声问道。

“老弟说笑了。”潘若安笑着回答。

“那地铁站的摄像机怎么录下了你的面孔?”

“不可能,我当时带着口——巴嘎(日语:浑蛋)!”潘若安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老梁轻轻地一挥手,早已布控好的同事一拥而上。只听咔嚓一声,潘若安的双手已经被一副明晃晃亮闪闪的手铐铐在了身后,而他本人则比他的双手还要悲惨: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摁在地上。尽管潘若安还在进行本能的挣扎,但一切都是徒劳的。成为瓮中之鳖的潘若安此时真是插翅难逃。真是够讽刺,一个毒贩被捕不是因为贩毒,而是杀人。不管是哪个罪名,大野也是难逃一死了。

人无论如何都不能从事违法犯罪的勾当,一旦失手,自由与生命保不保得住尚且不说,最起码失去了一个人本来应有的尊严。

“大家不要惊慌,潘若安就是这个跨国贩毒集团的小头目,日本名字是大野平次郎。他这是在向大家辞行,虽说方式很特别。让我们共同祝愿他在新的环境里生活得开心快乐。”

罪魁祸首被押解下去了。潘若安叽里咕噜地大声喊着什么,无从得知,确切地说是日本毒贩大野平次郎喊的是什么我们无从得知,不过从他的语气、神态和动作看来,他绝对不是在与我们依依惜别。

“但潘若安被牛过天劫持着,根本没有机会呀?”高若雪提出疑问。

“啊,当时大家都被突如其来的劫持事件吓坏了,别说一个瓶子,就算潘若安扔个炸弹,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我替罗基回答了问题。

他冲我挑起了大拇指。

“那牛过天在这场多幕杀人剧里扮演了什么角色?”李男开口问道。多幕杀人剧,到底是恐怖电影迷,说出的话都是专业术语。

“哦,那个傻大个,就是潘若安的一个打手,同时也是该贩毒集团的一个马仔。老奸巨猾的潘若安用了这么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小家伙儿一定是后悔不迭。正因为他们的主仆关系,所以那天牛过天‘劫持’潘若安的时候,后者才能够毫发无损。而且把潘若安作为人质的好处就是可以使他能跟自己一起逃走。只不过,他把问题想得太简单啦,并为之送了小命。”罗基说完这话,清了清嗓子,“诸位对这起连环杀人案还有什么疑问吗?”

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也许是连日来的紧张压抑突然释放,就如同长跑之后可以继续跑下去,可一旦坐下,却无力再站起来,所以听众们最后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不语。

罗基面向众人,轻轻地鞠了一躬后就飘到了门外,最先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来,我给你介绍两个人。”老梁神秘兮兮地把我拉进他的办公室。透过房门,从里面隐约地传出女人的说笑声。

推门一看,一个英姿飒爽的女警官坐在老梁的转椅里,而另一个身姿绰约的女人则坐在老梁的办公桌上和转椅里的人聊天。再仔细一看,原来坐在转椅里的不是别人,正是我“黑名单”上的头号嫌疑犯,高若月的姐姐,高越的姨妈——高若雪。而坐在桌子上的女人听到开门声也回过头来。果然,是贺美。

“你,你……”我的嘴好像被打了两针麻药。高若雪的肩章上的豆豆比老梁还要多出一个。“帅哥,你来啦!”贺美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我面前,给了我一个拥抱。难不成又到了愚人节?!这一周之内,我先是被凶手骗,被证人骗,接着被朋友骗,现在发现连领导都一直在骗我!太黑暗了!“小赵。”高若雪站起身来,面带微笑地来到我面前,主动伸出了白皙的手,“听老梁说我是你的重点目标啊。”

“帅哥,我叫加贺美弥子。请多关照!”说完,贺美鞠了一躬。

“头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如坠五里雾中。

“这位是刑侦总队缉毒支队的高队长,那位是来自日本国际刑警组织的加贺探员。高队长的手下得到线报说百鸟园中暗藏着一个有组织的国际贩毒网。于是高队长就亲自出马,潜伏在酒店中。而美弥子则是通过本国的线索顺藤摸瓜,混进了百鸟园。”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百鸟园可不只是个简单的大鸟笼,更是个深不可测的虎穴龙潭。

什么任务竟然要缉毒支队的队长亲自操刀?!我话到嘴边,最终憋在心里。

高若雪和贺美像说书似的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原来,缉毒支队得到线报,早就盯上了百鸟园,但只是知道这里是个据点,对毒贩的身份却一无所知。缉毒与刑侦不一样,必须要人赃俱获!而贺美,即加贺美弥子则是通过本国的情报,顺藤摸瓜一直摸到了中国。她只是知道大野平次郎曾经是山口组的成员,因为触犯了帮规而被逐出了组织。因为他的狡猾,中日警方都没有抓到他的把柄。没想到通过这一系列杀人案,误打误撞地抓到了这个毒贩。

真相大白,我大笔一挥,即兴创作了一首打油诗:

只剩六个嫌疑犯,其中三个被惩办,再除两个是警察,原来就我是傻蛋!

“好了,”老梁轻轻地踢了我的脚后跟,“就别发牢骚了。这起特大跨国贩毒暨连环杀人案的告破你小子功不可没!”“头儿,少开空头支票。我总得为替你挡子弹而受伤的肩膀讨个说法。”“晚上全聚德,听者

有份啊!”高若雪拍了拍她那并不鼓的钱包。“理解万岁!不,是高姐万岁!”“哼,高姐也是你叫的!”“没关系,今天就让小赵破个例。”“看看,头儿。还是高长官爽快!”“早晚修理你这吃里爬外的家伙!”老梁笑着说道。

当晚7时,高若雪自掏腰包在前门大街的全聚德摆了庆功宴暨对加贺美弥子的告别宴。说得好像场面多么宏大,其实就一个小包间。我们四个人再加上头号功臣罗基。

罗基本不想来,在我恬不知耻的忽悠下,才在开饭前的一分钟赶到。

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缓解,大家把连日来的疲劳都发泄在觥筹交错之中。唯独罗基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与平日里那个与忧郁无缘的他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我不胜酒力,就只好以茶代酒了。”高若雪举起茶杯说道。

“大姐,这就是你这个东道主的不是了。”加贺美弥子欢快地举起盛满葡萄酒的酒杯。

“为了中日友好!”我举起啤酒杯大声喊道。

“莫谈国事!”老梁用脚给了我一下。

“干杯!”

“你怎么知道潘若安有问题?”回家的路上,我提出问题。当下午罗基把球抛给大野平次郎时,着实吓了我一跳。

“我也没底,纯属是猜测。潘若安在神户赌场出老千的事纯属瞒天过海的手段。要知道,神户可是山口组的老巢。在山口组的赌场里出千无异于飞蛾扑火。通过几天的接触,我发现黄鹤飞是那种心思缜密的人,不大可能在一副扑克牌里缺牌,尤其是在广告牌存在的情况下。而牛过天与潘若安合演的蹩脚戏也坚定了我诈他一下的决心。”

“真让你蒙着了!据加贺美弥子,嗨,这个名字真是绕口,还是贺美叫着习惯,贺美说潘若安的真实身份是山口组的海外特派员。而潘若安也交代自己主要负责东南亚—中国这一条陆上通道。而黄鹤飞则是在潘若安控制下的中国到日本这一海上通道的联络者。难怪黄鹤飞总是到日本巡演,而潘若安则总是在东南亚一带跑圈。真是别有用心啊!那潘若安和黄鹤飞的争吵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很显然你缺乏和毒贩打交道的经验。”罗基说这话的语气就好像他在缉毒这方面是行家似的,“也许对潘若安来说,故意引起自己与黄鹤飞的争端,可以借机避免与黄鹤飞的直接接触。但作为下线的黄鹤飞估计并不知情,这样才可以做到假戏真做。”

“那个逃跑的江一波是怎么回事?”

“你是让我推理,还是猜测?”“嘿,对你老兄来说不过是一种做法的两种名称而已。我就给你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吧!”

“也许他再次犯了重罪,只是警方还未能知晓。莎翁戏剧中那个出场率极高且又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葛罗斯特公爵,即后来大名鼎鼎的理查三世不是在《亨利六世》里面说过‘有罪的人心里总是疑神疑鬼,他们害怕每一株灌木,以为都是警察’。要知道,任何的风吹草动对这样的逃犯来说都是草木皆兵,更别说是你们如此大动作的搜查行动。你们在百鸟园大张旗鼓地捉拿凶手,简直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你们这边热火朝天地忙得不亦乐乎,他那颗脆弱的心却忍受着一次又一次的煎熬。无休止的杀人与搜查终于使他不堪重负而选择了亡命天涯。”

“哦,这都怪我们不好,实在太不替别人考虑了。下次一定改正!”“那击毙牛过天的一枪是谁打的呢?”我突然想到了这个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只是我的推测啊。可能是何奇巧。”罗基回答道。“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道具师?”“什么弱不禁风?你的眼睛被鹰啄了?”“那他是敌是友啊?难不成他是为了杀人灭口,之后再畏罪潜逃?”“我更倾向于他是朋友的想法。”“何以见得?愿闻其详。”“那你就又要失望了,因为没有任何依据。我说了,只是直觉告诉我的。你忘了,司徒雅雯说他在龙小凤遇害那天上午曾从她的门前经过。现在看来,他一定不会也进了龙小凤的房间,否则就成了心怀叵测者的大聚会了。再从司徒雅雯的证词和平面图两方面综合考虑,他只能是进了潘若安的房间。他明明知道潘若安周五上午不在,却还要到他的房间里去。那就一定是某个非去不可的理由。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潘若安的身份,那何奇巧的做法就很让人费解了。如果他是同伙,又没有像黄鹤飞和潘若安那样故意演戏,就完全可以在潘若安在房间时大大方方地进去。可事实上他没有,而是采取了一种暗度陈仓的做法。综上所述,他弄不好是个潜伏在贩毒集团中的卧底。当然了,伴随着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他要么是完成任务顺利归队了,要么是以另一个身份继续潜伏下去,要么像你说的那样畏罪潜逃了,或者干脆是被外星人给抓走了。总之,真实的答案跟着他随风而去了。”

“没准有朝一日,我们还会与他再续前缘呢。哼,一有解不开的谜,就把它归结于直觉,就不能开辟一条新空子来钻!”我照例揶揄起罗基来。

“在你面前罗马的城门永远是紧闭的!”

就这样,连环杀人案的舞台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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