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0日,农历三月初四,星期一,15:45

“请进!门没关。”胡俊清眨着眼睛,看清了“闯入者”,“哦,是赵老弟啊!这位是?”

“你是说这个小白脸啊?他是上面派来的刑侦顾问。”我临时给罗基虚构了一个职务。兵法最讲究的就是虚实结合,我这么一忽悠,管保让胡俊清晕头转向。

“是顾问啊。幸会幸会!”听他的语气,好像是多么了解一样,可从他的表情看来,他根本就是一头雾水,“又有何贵干啊?”

“贵干不敢当啊。我的这个伙伴有话要问你,请你务必合作!”

“嘿,那没问题!警民合作是应该的嘛。有问题尽管问。”

“胡经理,我们现在纯属是谈话,聊天,不是讯问。请不要拘谨。”罗基礼貌地说道,“你对服饰很有讲究嘛!”

“啊?啊!正如你所说啊。”胡俊清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开场白。而我早已对罗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有了免疫力。嘿嘿,这个“顾问”够胡大经理再晕上一阵子了。

之后,两个人就各种名牌服饰的特点展开了广泛的讨论。而我则在一旁插不上话。

在与罗基接触前,我对服装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我一直认为只有女人才会对服饰的搭配感兴趣。当然,罗基和东洋文化中所谓“食草男”和“乙男”之类的男人是有着天壤之别的。他只是把服饰作为一种随身艺术品。王尔德不是总把“一个人要么成为一件艺术品,要么穿一件艺术品”挂在嘴边嘛。

罗基只是和牛过天聊着足球。牛过天对足球的见解漏洞百出,如果说之前把诺坎普与伯纳乌的主人弄混纯属是口误,那听他们对圣西罗和梅阿查“两个”球场异同的讨论简直就是在自残,这种对一枚硬币正反两面的激烈辩论让我的胃翻江倒海。为了读者的健康,我实在是不忍心记录他们的谈话内容。一些基础性的错误连我这伪球迷里的半吊子都听得出来,可牛过天依旧没羞没臊地对我们大放厥词。连一向能忍且又爱惜身体的罗基都不顾健康地连着吃了三块巧克力。我曾怀疑牛过天这么说的目的是为了舒缓我们的紧张情绪还是为了提升我们的血压。

高若雪依旧是冰天雪地。罗基和她聊了些关于花花草草的问题就草草收场了。我们无功而返。

“蛋蛋小姐。”我厚颜无耻地和司徒雅雯打了招呼。

“你……”她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样称呼她,原本白皙的面庞顷刻间变成了猴子屁股。竟然如此形容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真是罪过!

“司徒小姐不用理他。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罗基把我挤到一旁。

“警官,你们会把杀人狂绳之以法吧?告诉我你们会的,快告诉我啊!”可以看出司徒雅雯是发自心底的恐惧,否则她就是一个演技高超的演员。

“我们会的,请放心。”罗基的声音起到了镇静剂的作用,对方果然平静下来。“最近一段时间,我总是觉得周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氛围,总之,就是特不对劲!”司徒雅雯神经质地摩擦着双手。“这种感觉已经持续多久了?”罗基轻声问道。“哦,有好几个月了呢。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那种可恶的疾病怎么会和司徒小姐这样的美女沾边呢。”这句话把司徒雅雯的面孔再次染成了那种颜色。

“两位帅哥有何指教?”贺美殷切地操着她那奇怪的口音和我们打着招呼,“我这小破屋什么也没有,让二位见笑了。”“简直就是惨不忍睹!我还从未见过哪个女人的房间像这里一样,简约得就像是军营。”

“嘻嘻,我过惯了居无定所四海为家的生活,因此养成了这种习惯。本以为这回可以稳定一段时间了,却没想到出了这么多的人命案。等这件破案子结了案,我就立马走人。”贺美撩拨着头发得意扬扬地说道。

“我能问一个题外话吗,你这一口奇怪的口音是从哪里学的?”原来罗基也注意到了这点。

“哈哈哈,”贺美掩口而笑,“怎么所有人都这么说啊!”

“老姐,你吓着小弟我了。”我装模作样地把手按到了胸口上。

“去你的!”贺美把长发猛地向后一甩,“我因为工作的关系总是走南闯北的,一年到头基本都是在交通工具上度过的。所以我的口音听起来可能有些南腔北调。”抱着双臂的罗基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老姐,你才到这里一个多月就挂了三个人。这种情况总是会让人浮想联翩的。”“我也纳闷呢。等风平浪静了我说什么也得离开这里,这个倒霉的鬼地方!”

“老姐,你和潘若安熟吗?”我忽然想到了眼前这个尤物的内衣。

“此话怎讲?你这是在污蔑并侮辱一个清白的女士!请你们出去时把门关好!”贺美生气地拒绝了我的提问,但她说话时的目光和语气却明明白白地背叛了她的话!

“快请进!”潘若安热情地招待了我们,“还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吗?”

“是啊,还有几个小问题,需要你的帮助。”我回应道。

“嘿,你的推理小说还真是多啊!可否让我们欣赏一下?”正当我绞尽脑汁构思开场白的时候,罗基插进话来,“我也喜欢收藏推理小说。你一定想不到,我的书架里有1890年版的《利平科特月刊》、光绪二十三年连载《继父诓女破案》的上海《时务报》、初版签名本的《布朗神父的清白》和弗瑞德里克·丹奈的手稿。除了以上这些珍本,还有几本不成套的《海滨杂志》和日本的《宝石》杂志。”罗基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就如同在说超市的宣传单。

罗基和潘若安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热切地谈论起推理小说。我不知不觉也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之中。谈话的主题从爱伦·坡谈起,最终,从英美谈到了日本。

“看来你更喜欢日本的推理小说啊!”罗基看着潘若安的藏书说道。“因为感觉日本的生活习惯与我们更相似,在阅读时容易理解。”“听说你有日本血统?”“啊,这个你们都知道了。”潘若安挠了挠头,“我就知道这事早晚也会被你们查到。是这样的:我的祖父原本是东京大学医学部的高才生,因为战争的缘故放弃了去德国深造的机会,他像当时大多数盲目效忠天皇的热血青年一样选择了参军。现在看起来真是蠢!祖父进入部队后以陆军军医的身份来到中国,军衔大概是少佐。他起初在哈尔滨跟随石井四郎的部队干了两年,之后他因为反对日军惨无人道的细菌战和丧尽天良的活体解剖而被派到前线。我的父亲就是在日本无条件投降那年出生的。由于祖父在突围时死在苏联军队的狙击手的枪下,而祖母生产后不久,身体极其虚弱并且无依无靠,根本就忍受不了轮船在苍茫大海上的颠簸,所以只好怀抱着刚出世的父亲眼睁睁地看着满载着日本商人和随军家属的商船离开旅顺口的码头。我可怜的祖母靠好心的中国人的帮助,一路靠要饭生存下来。她后来定居在沈阳,改嫁给我的继祖父,生下了我的二姑和小姑。再后来,我的父亲在工厂里认识了我母亲,婚后陆续生下了我们姐弟四人,我是老幺。”

“在日本还有亲属吗?”

“有。我祖父排行第二,上面还有个大哥。他的独生子,即我的堂伯父还健在。他继承了祖父家庞大的家业,在上世纪60年代投身于房地产业和汽车制造业。”潘若安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你们知道,20世纪60年代正好是日本经济快速腾飞的时候,我的堂伯父迅速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在80年代末,他凭借商人的敏锐嗅觉,从如火如荼的房地产业急流勇退,把资金转投到文化和高科技领域。他的高瞻远瞩使他能在日本经济泡沫破裂时全身而退,加上竞争对手们大都损失惨重,资产大幅缩水,就更加反衬出堂伯父资本的雄厚。他真是个商业奇才!不过毕竟年事已高,就把家族产业交给了他的长子,也就是我的堂兄。”

“所以他就在中国寻找自己的亲人。”

“是呀,多亏了政府的帮助,我们终于在,嗯,应当是1990年团聚了。”

“那你们都回到了日本?”

“我父亲在我出世之后没多久就不在了。我母亲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身体又不太好,年纪大了的人大都故土难离,所以就选择了留下。我大姐那个时候已经结了婚。结过婚的女人,往往都比较顾家,因为舍不得这里的一切,其实最主要还是为了照顾母亲,最终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留在中国。大哥把当时的女友,即我现在的大嫂带到了日本。他们夫妻二人保留中国国籍在日本做了华侨。我大哥现在在我堂兄的公司里任职,大嫂则在家做起了全职太太,一心照顾他们那对龙凤胎的儿女。我二姐加入了日本籍,找了个同样是中日混血儿的丈夫,在日本开了中餐馆和饺子连锁店。至于我嘛,呵呵,在日本住了六年多,实在受不了那里的环境,还是回到了中国。当然,在法律上依旧是中国公民。”“那现在多长时间回一次日本?”“我过去只在演出时才会去日本。不过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你的日文水平一定很不错了?”“反正日常交谈、看书读报什么的都没有问题。”潘若安一本正经地点着头说。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和贺美的关系如何?”

潘若安完全是一副一头雾水的滑稽模样。

“你们怎么还没完没了了?”高越头枕着胳膊和衣仰卧在床上,见我们进来,就把头扭到一边。罗基也不经主人的许可,从墙上摘下古典吉他,弹起了《爱的罗曼史》。高越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目不转睛地盯着罗基,“还不赖嘛!”“凑合吧,我最擅长的乐器是小提琴,而最拿手的曲目就是门德尔松的《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罗基把吉他挂回了它原来的地方。“帕格尼尼呢?”“帕格尼尼,他总是让我觉得自己手指还不够长,并时常产生半身不遂的错觉。”

“哈哈。我还是喜欢吉他。博凯里尼的吉他五重奏听过吗?”……两个人就像是一见钟情的情侣,兴高采烈地围绕着音乐东拉西扯。一会儿从维瓦尔第跳跃到拉威尔,一会儿从普罗科菲耶夫扯到埃尼奥·莫里康内,一会儿又从皮亚佐拉谈到喜多郎。时空的跨度超越了三百年与五大洲。谢天谢地,终于是罗基终止了这次漫长的音乐普及讲座。高越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把我们送到了门外。

罗基一看到黄鹤飞,就立即摆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态度,他们聊了一些魔术表演中常用的几种手技。

“请把你的百宝箱打开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听了罗基的话,黄鹤飞二话不说地打开了箱子。

果然是百宝箱,里面的魔术道具应有尽有。可以伸缩的宝剑、带磁铁的指环、带记号的扑克牌、强磁性硬币……罗基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卷尺样式但尺寸更小的小盒子从里面抽出一根极细的钢丝。

“知道用途吗?”

“牵引呗。”细线、头发丝都是魔术师常用的道具,用来表演“隔空牵物”。“想简单啰,拿着。”罗基把钢丝的一头递给我,自己拿着另一头,拉出了一米多长。“松手!”

什么也没发生,钢丝还是刚才的长度。

“哈哈,糗了吧!”我得抓紧时机嘲笑罗基。

“必须要快拉,钢丝才会收回,与安全带正好相反。”黄鹤飞微笑着在旁边耐心解释道。

我俩按着魔术师的指导,卷好了钢丝,又快速地拉出。嗖的一下,钢丝瞬间便被收回,我手中的钢丝头又卡回到原来的位置。“妙!有多长?”罗基问黄鹤飞。“最长的有五米,这个是两米的。”黄鹤飞用他略带沙哑的嗓音回答。“都这么快?”我问道。“当然,魔术追求的就是个快。这样才会给观众带来出其不意的效果。”黄鹤飞说完,伸出空空的左手,从我眼前的空气中摸出了一枚硬币,之后打了个响指,刚才的硬币转眼间变成了一张扑克牌,是黑桃K。紧接着黄鹤飞把扑克牌向上一抛,原本是一张普通的扑克牌变成了一张B5纸大小的特大号扑克牌,上面印着一个笑容恐怖的阴阳脸小丑。黄鹤飞从裤兜里掏出一个ZIPPO火机,点燃了大号纸牌的一角。眼见熊熊的火焰在吞噬着纸牌。可正在这时,扑克牌的上面突然喷出了水。黄鹤飞把纸牌扔到地上并用脚使劲地踩着。踩过之后,那个刚才还处在“水深火热”中的造型恐怖的小丑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婀娜多姿秀色可餐的美女!

我还没有从黄鹤飞那让人眼花缭乱的魔术秀中反应过来,罗基就从箱子里面拿出一个项圈,不由分说就把圈子套在我脖子上,然后,又拿出一把长剑,让我检查一下剑刃是否可以伸缩。

“货真价实。”我试了试,剑刃与剑柄都没有问题。“那我就放心了。”话音刚落,他就把长剑从我手中夺出,刺向我的咽喉……“恭喜你演出成功!”罗基叉着胳膊笑着对我说。

我走到镜子前,只见剑把插在颈前,剑刃却在颈后穿出。我打开项圈,原来长剑顺着项圈的形状变成

了Ω形。如果把项圈巧妙地隐藏在衣领下,就可以在舞台上表演这个有惊无险的利剑穿项了。

我真后悔刚才去招惹罗基,偷眼看他,啊,不妙!只见罗基从百宝箱里抽出了一把手枪……

“您就是‘妙手乾坤’吧?”罗基进屋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竟然还有人记得我从前的名号。”古剑华的眼神中不知是喜是忧,“那都是过去人们捧场,给我扣了这么一顶高帽。说来真是惭愧。”

“您为何在一夜之间淡出了人们的视野?”罗基分明是明知故问。

“因为我已经变成妙手空空了。”古剑华举起了那只缺少了拇指的右手,自嘲地说道。

“哦,太可惜了!怎么造成的?”

“一次交通事故。”古剑华面无表情地回答。

“能否详细说说?”罗基也不考虑对方的感受,非要揭开往事的伤疤。

“这事和破案有关系吗?”古剑华的脸上透出一种无奈的表情。

“有没有关系就留给我们来判断吧。”

“那是十五年前,”古剑华长叹了一口气,“当时,我的事业即将攀登到巅峰。那天恰好是清明节,一个阴雨绵绵的清明节。那天早晨,剧团里的当红女星邀我和她一同出行。我那时候也正是年轻好玩的年龄,就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脸上泛出幸福的微笑,但转瞬即逝。

“您也会一些逃脱术的小把戏吧?”

“一个想有所成就的魔术师,逃脱术几乎是必不可少的基础课。你们是想从我这探寻凶手成功穿梭于上锁的房间的技巧吧?”

“您以一个前著名魔术师的身份,说说在魔术界里是否有可以完成这几起密室杀人案的手法呢?”

“哈哈,你们真是高看我了。我已经十五年不玩魔术了,而十五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我有些累了。”说完后,古剑华闭上了双眼,深陷在沙发里,双手则交叉放在胸腹部。

对方下了逐客令,这样问下去估计也不会得到什么线索。我们只好知趣地离开了房间。

何奇巧开门时态度依旧是不太友好。他以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罗基。可罗基一进屋,就直奔何奇巧那个锁具展示橱窗。“真不错啊,竟然还有簧片锁!看起来应当是清代的锁。”罗基几乎把脸贴在了玻璃上。

“嘿,你倒是还挺识货。的确是啊,这个龙鱼铜质簧片锁是我家祖传下来的,已经有将近四百年的历史,也是我最有价值的藏品。再看这个,五轮组合横挂锁,也是清朝的。你知道它的密码是什么吗?”何奇巧已经有了眉飞色舞的趋势,“密码可不是什么‘千山鸟飞绝’那样连贯优美的五言诗。而是‘焉乎哉也之’。呵呵,听起来有点之乎者也的味道啊!给你们打开橱窗吧。”

“的确不易破解。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应当是布拉默套筒锁。”罗基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圆柱形的金属块。

“完全正确!全称是布拉默滑板转芯套筒锁。这是我在潘家园闲逛时碰巧从一个老外那里以一个超低的价格收购的。遗憾的是没有钥匙。”何奇巧得意扬扬地说道,“我下一步的目标就是搞到一把完整的耶鲁锁。”

“你们再看看这些锁具模型!这个是我按照古埃及的木栓锁的原理制作的。”何奇巧指着一块两头都有小孔的圆柱形木料说道,“喏,这个是根据亚述落销制栓木锁的原理。这个则是开锁的钥匙。”何奇巧拿起一个酷似特大号牙刷的木条,木条一端的针销就如同是牙刷的刷毛。

“真是惟妙惟肖啊!”罗基对何奇巧的作品赞不绝口。

“过奖啦!我从小就喜欢手工制作,不是吹牛,一般的玩意儿,只要我看一眼,就能仿造出来!”何奇巧倒也不客气。

一般来说,爱吹牛的家伙十有八九都是本行业里的草包。但看起来眼前的这位显然是那十之一二里的。

“剧团里的各种道具都是由你制作的吧?”

“嗯。除了舞台上需要的道具,其他演员的道具也是我来制作的。我哪里是道具师,根本就是这儿的义工!”何奇巧抱怨道。

“是吗,那黄鹤飞的魔术道具也是你一手包办啰?”

“基本上吧,更多是我俩一块儿研究,他构思魔术效果,我再想办法制作。当然了,大型幻术除外!那些集中了最新科技的玩意儿几乎都是进口的,而且价格不菲。”

“你抽空帮我做一个……”不知罗基对何奇巧耳语些什么。

“哈哈,有点意思!没问题!”

“没准在哪个房间里藏着一个杀人狂呢。”男人婆李男一见到我们就立刻开始了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例如开膛手杰克!”我看着她墙上的恐怖片海报说道,“电影真的没有白看啊!”“现在流行的是得州电锯狂!”李男的表情似乎在说:小样,开膛手杰克早就过气了!“原来我也是奥特曼。多谢你给我补了一课。”“现在白天我都不敢出门了,就怕被人做成叉烧包!”“别担心,老姐,我们会保护你的。”“别逗我了!”李男撇着嘴说道,“你们不来的时候死了一个,来了之后却死了一对儿。谁知道接下来还会死多少个!”“小姐请镇定。”罗基用催眠术一般的语气安慰着李男,“咱们先把叉烧包的问题放一放。你认为凶手最可能是谁呢?”

“肯定是黄鹤飞那个衰人!”李男激动地嚷道,“其实龙小凤死后我就有点怀疑他了,之所以没有说是因为我不是那种信口雌黄的人!但现在看来,除了他,其他人根本没有这种本事!逃脱术可是黄鹤飞的老本行了。我就看过他穿墙而过的表演!”

“那你说说他是怎么做到从一间没有任何出入口的房间逃脱的呢?”“这我怎么会知道!”李男冷冷地回答。罗基赶忙问李男,“那除了黄鹤飞,其他人有没有可能呢?”

“潘若安呀!他也是魔术师。尽管他最擅长的是扑克牌和硬币这些小魔术,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在暗地里偷着练习。他可一直想超越黄鹤飞呢!”

“他们两个会不会串通一气来完成这几起不可能的犯罪?”我插了一句。“他们俩?那是绝不可能的!”“你怎么这样肯定?”

“他们的关系一直很紧张。同行是冤家嘛!他们有一次还因为争夺剧团首席魔术师的位置吵了起来!”

“还有这事儿?”这倒是挺新鲜,“那最后的胜负如何?”

“当然是黄鹤飞赢了!毕竟他在剧团的年头多,并且外形又酷,而大型的幻象魔术又是舞台上的宠儿。”李男说到这,脸竟然红了!

“真有意思,那他们一直就在暗地里竞争?”

“哪里是暗地里啊!”李男说着竟然站了起来,“一次他们因为抢地盘的事儿大打出手呢!从那以后两个人就彻彻底底地成了冤家对头。”说完这句,她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什么抢地盘啊?”

“啊,就是抢观众。原来黄鹤飞在东南亚是大受欢迎的,可自从潘若安来到后,每当剧团到新马泰等地巡演,观众就把更多的鲜花和掌声送给了潘若安。没办法,黄鹤飞只好去日本和韩国开发他的海外阵地了。”

“看来日本的观众不喜欢潘若安的表演风格了?”

“那就不好说了。”

“不好说了是什么意思?”

“潘若安从来都不去日本和韩国表演。每次剧团去日韩巡演,他都会借口留下。这点使团长很是懊恼。”

“那他没有说明原因?”

“他说他是日本人,在日本有仇家。这算是哪门子的理由?根本就是在故弄玄虚!”

“那就是说潘若安是在东南亚一带受到追捧,而黄鹤飞则是在国内及日韩广受欢迎。”

“还不算太笨嘛!”李男冲我笑了笑。她贞子一般的笑容使我心惊胆战。谢天谢地,她没有留长直发。“乔克叔叔VS魔术先生!”罗基若有所思地轻声说道。说完,他就站起身来,整了整外套的下摆,“谢谢你提供的信息。”尽管微不足道。我心想。

“还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地方?”常亮和善地接待了我们,而他的老婆则面含愠色。

“大叔,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百鸟园的历史。”

“历史?”这个问题显然是他始料未及的,“没问题啊。你们想知道些什么呢?”

“关于十五年前那个因车祸丧生的女明星。”

“那件事啊。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常亮喝了口茶,把左腿搭在右腿上,“她叫李若月,是个全能型的杂技明星,最擅长的是高空秋千。唉,真是红极一时啊!”常亮发出了感慨。

“她的人际关系怎么样?”

“若月是个助人为乐,人见人爱的好姑娘,在剧团里谁不说她好?哼,和处处树敌的龙小凤正好相反……”一言不发的袁满突然发话。

“你快少说两句吧!”常亮呵斥住了老伴。

“那李若月在剧团里有没有过于亲密的朋友或稍有芥蒂的对头呢?一般来说,像她这样的大明星往往会有人嫉妒。”

“小李可不是那样的人。在当时,剧团里的杂技演员根本没有能和她比肩的人。说她鹤立鸡群应当是最好的比喻。”

“对了。您一提到鹤立鸡群,我就想到了剧团里的另一个巨星。”罗基对古剑华还是念念不忘。

“你是说老古吧?呵呵,在当时他们二人可是被称为金童玉女的。旁人煞是羡慕。只可惜,嘿,不提也罢。”常亮摇了摇头。

“他们俩可是公认的天生一对,只是天公不作美啊!”袁满从旁补充,“两个人的关系时好时坏,生活中一向低调含蓄的老古破天荒地对若月发动了猛烈的追求攻势,而若月只是和他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这种做法使老古有些抓狂。”

“除了古剑华,李若月还有没有其他交往密切的朋友?”“你们一个劲地打听不在了十几年的李若月。她能和这几起命案有什么关系?”“大叔,这只是例行的程序。”我捺住性子用自认为最乖的语气回答了常亮的问题。夫妇二人看了看我,似乎忘记了我的存在。之后他们又互相看了看,好像试图唤起彼此的回忆。“倒是有几个,但他们现在都离开了剧团。有个和她最好的,叫,叫什么兰来的?”常亮边说边用手轻轻地敲着自己的头。

“白玉兰。老头子记性差。这个白玉兰和若月最为要好。”

“对,是这么个名字。你们有什么关于李若月的事情可以去问她。”

“那这个白玉兰现在在什么地方?”

“她现在好像是在民族歌舞团做什么教练。去年我在天坛公园里晨练时意外地遇到了白玉兰,她当时是这么告诉我的。”袁满大脑里面的处理器正在飞速运转。

“老婆子,李若月不是曾经神秘地消失了一年多吗?”

“你这老头子,这些事儿倒是能记得住。没错,不过确切地说应当是快两年!”在他们的观念中,一年多和快两年的差别很大。不过没工夫讨论这个概念了。“什么?李若月曾经失踪了快两年?”“是呀。剧团里除了龙大哥,上上下下都惊慌失措。”袁满的声音加大了分贝,“不过,差不多两年之后李若月就像她离开时一样,又突然间回到了剧团。可是谁也不敢去打听这两年里她去了哪里,又为什么离开。”

“那这件事到现在有多少年了?”“哎呀,那可有年头了,少说也得二十年。”袁满看了看常亮,“是吧,老头子?”“没错,没错。”两个人终于达成了默契。“那我们就先问到这里了,感谢你们的帮助。”

我们刚走到门口,常亮突然加了一句,“我还忘了一件事。你们知道她在高空秋千的搭档是谁吗?”常亮的眼睛忽然一闪,“是胡俊清!”说完,他诡秘地笑了笑。

马莉的房间里烟雾弥漫,幸亏房间里没有感应喷水器。马莉耷拉着一对熊猫眼以未亡人的姿态接待了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之前那些令人想入非非的小玩意儿都已经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被揉成团的、扔得乱七八糟的面巾纸,它们就像是阵亡士兵一样横七竖八地布满了整个房间。

“你们就行行好放过我吧。”马莉猛吸了一口烟。“我们想了解一下你先生生前的生活习惯。”

“什么生活习惯?”马莉用手指挠了挠凌乱的长发。“我们在王虎的身体上发现了安非他命,你能解释一下原因吗?”我可没工夫在这里绕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马莉用力地扯着头发,左右摇晃着脑袋。“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怎么能对一位柔弱的女士如此无礼!”罗基把我拱到一边,“实在对不起,他刚刚经受了失恋的打击。”我瞪了他一眼,哼,又想扮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嘴脸来。为了事情能够早日水落石出,我就尽力地成人之美吧。

“请你冷静地回忆一下你丈夫生前是否有过吸毒史。”

“嗯。我们的驯兽杂技最近几年不太景气,从1997年就开始走下坡

路。我老公一直借酒浇愁,后来不知从哪里搞到了毒品。他一染上那个可恶的东西就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在2005年他的毒瘾被龙大爷发现,就被龙大爷强制送进了戒毒所,就是从那时起,我们此前一直在直线下降的生活质量最终不可避免地坠到了谷底。”马莉冷冰冰地说道。

“那王虎是否透露过毒品的来源呢?”

“没有和我提过。”

“那他从戒毒所出来后就与毒品彻底断绝了关系?”

“是的。至少我没发现。”

“对啦,昨天晚上王虎一夜未归,你没有产生怀疑吗?”

“哦,昨天晚饭时他的表现实在是丢人,回到房间后我们就争吵起来。之后他就一个人无声地喝着闷酒。半夜时他披上外套就出去了。他的口袋里总有一把二楼一个空房间的钥匙,我早已见怪不怪了。”

“这么说这种情况对你们来说是很常见了?”“哼,都成家常便饭了!”也许这个话题引起了马莉的怒气,反而使她来了精神。“你先生生前有什么仇人吗?”“是有些和他有瓜葛的,但都犯不上杀人啊。”“那天胡俊清不是还扬言要干……”我又说漏嘴了,“要和王虎拼命吗?”“那种气话你也信?!你……”你白痴啊!我心里替马莉补充了下句。

我们来到了“空中飞人四人组”的房间。一进屋,四个女孩的目光就全部集中在罗基的身上。而罗基也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催眠她们:脉脉含情的目光、乱人心神的嗓音、和蔼可亲的微笑、表现力丰富的肢体语言,呈现出的面孔一会儿是邻家男孩,一会儿是成熟男人,一会儿是痞子无赖,一会儿又是儒雅小生。哼,也就是哄哄这些含苞欲放而又未经世事的女孩吧。但罗基的声音的确迷人,如果我是个女人,八成也会醉倒在他的超声波之下。

别看他能说会道的,从整体上看,罗基还是不像我这样喜欢直接用言语挑逗女人,而是属于那种闷骚型的男人,尽管对这点他从不承认。每当我说他是“苦行僧般的面具下潜伏着一颗狂野奔放的心”时,他就把这一切都归到他的星盘上。星盘?这对一个探求科学真相的侦探来说,的确很雷人。他无药可救了。

四个女孩争先恐后地向罗基倾诉,她们恨不得自己就是杀人犯,那样的话,就会赢得罗基更多的关注。但是很可惜,除非她们是联合作战,否则她们的相互证明实在是天衣无缝。她们的不在场证明注定了她们几个要在这出多幕杀人剧中扮演跑龙套的角色。

罗基最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地方就是他对女人的耐心,永远是那样“温文尔雅、不紧不慢、慢条斯理、大方得体、应答娴熟、从容不迫”。

“还有什么词?”罗基笑着说,“都一股脑地抖搂出来吧。”

“我现在就是那头可怜的小毛驴!”我冲罗基挤了挤眼睛,“只是涮你比较败火,有利于我的身心健康。”

“是吗?真没想到我还有这个功效。”

“是啊!您就是治愈我心灵创伤的特效药。”

“真让人感动。”

“我就要被这个该死的案子拖垮了。”

“你还真是越来越经不住事了。杞人忧天成了人类的共性,和浩瀚的宇宙相比,就是把天捅个窟窿说实话也没什么大不了。地球上已经灭绝了很多的物种,但丝毫也不会影响到地球的运转。太阳也不会因为地球上历代狂人头脑一热的发飙而发生任何变化。平和淡定和顺其自然,这才是人生的真谛。我相信人定胜天,但更相信人类会因挑战自然而付出惨痛的代价。与其改造自然,不如适应自然。愚公移山与精卫填海的精神固然值得钦佩,但移山所花费的时间、金钱与精力足够去开辟许多个更好的新家园了……”

“行了,我的哥哥。你这套悲天悯人的鬼话还是去唬那几个小妞吧。愚公移山用了多少成本关我屁事!我就想知道谁是凶手,他又是如何从门窗紧锁的房间中来去自如的。要我说,就是愚公和精卫的信息渠道过于闭塞。如果两家协商好,直接用山去填海不是一举两得了?到最后两家一起分红,何乐而不为呢?这年月,连阿猫阿狗都知道团队协作了。”

罗基难得没有接我的话,他此刻正摆出一副罗丹思想者的姿势。要说有什么不同,只是比雕塑多加了一套剪裁精致的服装。

“大哥,真没想到我的玩笑话也会让您如此回味无穷。”

“你的话永远是这么耐人寻味。”

“承蒙夸奖,不过照您那口吐莲花的本事还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啊。”

“赵锐,你想办法通过你们官方的正规渠道追查一下李若月那起交通事故的档案,白玉兰的下落,王虎当年在戒毒所的资料和潘若安在沈阳的人际关系和社会背景。”

“啊哈,这可是个全新的挑战。我保证会让老梁大吃一惊的!至少我还没有看到这之间什么联系。”

“说实话,我也看不出。但你不得不承认我总是会给你带来好运。”

“鬼扯!自打认识你,我就把字典里所有和希望有关的词都撕去了!”

“你真是废话连篇啊。”

“这都是因谈话对象而异。用巴甫洛夫的话就是条件反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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