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伤脑筋,明明是你叫我来的,没想到竟然会被当成犯人。”

千家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也注视着美星小姐。他看起来相当沉着,一点也不慌张。

反而是我们听到美星小姐的话之后,都吓了一大跳。直到昨天以前,千家甚至不是本届比赛的相关人士,而且大家都以为他失踪了。没想到他昨天就已经在会场里,而且还引发了添加异物事件。大家当然没办法立刻接受这个事实。

“当我推论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我也不敢置信。不过,我愈想愈认为所有的情况都指出了你就是犯人。”

美星小姐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千家。我想起她曾经说过“正因为是憧憬,所以才美好”这句话。她对KBC的憧憬,同时也是对于天才咖啡师千家谅的憧憬。必须以这种形式和他对峙,一定让她沉浸在难以忍受的无奈感之中吧。

“好吧,我的确有味觉障碍。就算我否认这件事,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会明白真相,所以只好承认了。我两年前之所以把店收起来,真正的原因也不是因为在KBC遇到了那么悲惨的事,而是既然得了味觉障碍,那也没办法再继续当咖啡师了。”

虽然千家说话的口气很平淡,不过,即使对像是一般人,我也可以想像失去味觉会带给人多大的打击。更别说味觉对咖啡师而言等于是足球选手的脚或音乐家的耳朵。他应该是迫于无奈才选择引退,但本人所承受的苦恼一定是笔墨难以形容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把我当成添加异物事件的犯人也未免太过分了。竟然只因为盐这个理由就说有味觉障碍的人是犯人,实在是太牵强附会。也有可能是知道我得了味觉障碍的犯人想把罪名嫁祸给昨天不在会场的我,才会刻意留下假证据的不是吗?”

“是啊,而且,如果真的是千家做的,他昨天应该是偷偷跑来会场,就算他能够看到舞台上的比赛情况好了,也不可能听到我们在等候室的交谈内容啊。这样子他要怎么掌握情况呢?”

上冈虽然开口替千家说话,但在美星小姐面前也是无谓的抵抗。

“千家先生昨天当然也在会场附近,而且还一字不漏地听到了我们在等候室交谈的内容。因为他使用了这个窃听器。”

美星小姐的其中一只手里拿着她所说的窃听器。

“窃听器?”上冈愣住了。

“是的,顺便一提,这个窃听器的最大收讯范围应该是半径三百公尺内。换句话说,因为某种目的而在等候室设置窃听器的犯人,在距离等候室三百公尺内的地方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所以才会知道第一起事件的详细情况,还有中午休息时准备室前面有人看守的事。”

“你有证据可以证明设置窃听器的人就是犯案的犯人吗?还是你现在要对我搜身,检查我身上是不是装了接收器?”

千家语带挑衅地说道。既然是他主动提议的,接收器可能在窃听器被发现的时候就被他处理掉了吧。不过,美星小姐仍旧不为所动。

“正如千家先生也知道的,把窃听器贴在镜台内侧的双面胶带,和第三起事件时用来封住纸盒开口的东西似乎是一样的。犯人应该是把设置窃听器时用到的东西一直放在包包里,所以就算是临时起意闯进准备室,身上也正好有双面胶带可用吧。”

既然如此,千家设置窃听器的时间,不就是昨天的开幕典礼或正在进行第一个项目时,又或者是更早之前的彩排当天了吗?想在那些时间掩人耳目地进入等候室应该不难。

“不管怎么说,能证明千家先生是犯人的也不是只有这个窃听器。而且千家先生只能靠窃听器掌握情况,所以我认为把窃听器假设成犯人的东西应该没问题。

“不过,当初在发现窃听器的时候,千家先生向举出有哪些人就算戴上接了接收器的耳机也不会被发现的丸底先生说了一句话……‘你自己不也是正大光明地戴着耳机吗?’”

“那又怎么了吗?”

千家的态度仍旧相当冷静,但丸底却惊愕地说道:“千家先生。我今天没有戴耳机耶。我的耳机昨天被石井氏弄坏了。”

我总觉得千家好像瞬间瞪大了双眼。不过,他立刻就又露出了讽刺的笑容,速度快到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耳机的事我正好是听切间小姐说的。你忘记了吗?拿铁拉花专案结束后,你告诉我原本丢在垃圾桶的耳机不见了。”

“没错,我的确说了这件事。不过,我记得我没有提到那个耳机究竟是谁的。”

美星小姐立刻反驳他。这么说来,或许真是如此。不过千家并没有因此而承认自己说错话。

“那大概是我正好听到有人提起这件事吧。我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知道的,这种事不是很常见吗?”

“不,错了。你是因为看到丸底先生开始举出可能使用接收器的人的名字,觉得被怀疑的人愈多愈好,才会说溜嘴的。你一定很担心他会不会想到你才是最能够光明正大地使用接收器的人吧?”

“我不肯承认,你却一口咬定是我,这样子根本没完没了。你该不会以为只靠那句话就能够证明我是犯人吧?”

美星小姐呼吸了一口气。与其说她是在调适心情,更像是对于继续这个话题而感到厌烦。

“这只不过是一个小线索而已。不过,我在听到那句话时第一次对千家先生产生了怀疑。如果你看到了丸底先生戴着耳机的样子的话,就代表你昨天肯定是在会场附近。你设置窃听器的动机之所以比任何人都明确,是因为你无法进入等候室,既然如此,会因为接收范围的问题而待在会场里也很合理……大概就是这样吧。

“接下来,各位,我之前说明过,在第二起事件中,这间准备室变成了只能进无法出的半密室状态对吧?其实,如果千家先生是犯人的话,就有可能从这个半密室逃脱。请看那里。”

她的左手所指的房间内侧有六个置物柜。

“请大家回想一下刚才我说的话。千家先生靠着蚂蚁分辨放了盐的小瓶子,并完成犯行之后,就躲到了置物柜里。接下来,他等到我们把东西从准备室拿出去,没有人看守时,把胃药的药包留在房间里,然后就不慌不忙地从门出去了。之后只要把门的自动锁锁上,半密室就完成了。”

听到这个非常简单的逃脱方法,我难掩惊讶的神情。这个方法确实是所有人一起前往准备室的参赛者或待在舞台上的上冈都绝对不可能办到的。

“另外,虽然青山先生和冴子小姐曾在中午休息时间进入准备室,但千家先生应该也是靠躲在置物柜里逃过了一劫。还有,因为我们这些参赛者离开准备室后,就全都乖乖待在被屏风围起来的准备区,要在没有人发现的情况下从准备区后的门出来应该不难吧。”

调酒咖啡专案开始之后,观众、工作人员和参赛者应该都只顾着注意舞台。正如美星小姐所言,要趁机穿过准备区后的门,离开大展览场,感觉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我觉得形势已经逐渐底定了。我可以感觉得到,得知千家是犯人时,因为过于震惊而表现出难以接受的态度的人,现在也因为美星小姐缜密无破绽的论述而逐渐开始相信她了。

“……还有问题尚未解决呢。”

这时,千家以变得有些低沉的声音说道:“好吧,既然我能够犯下第二起事件,也有设置窃听器的理由,我就暂时承认是我做的好了。不过,第三起事件又该怎么说明呢?第二起事件的方法无法再用了。毕竟从犯人入侵准备室之后到闭馆之前,警卫都站在窗外,闭馆之后准备室前方防盗系统的感应器又一直是启动的。而且今天早上一开馆,上冈小姐好像就拜托工作人员帮忙看守准备区后面的门了。”

换句话说,从警卫完成交接,回到岗位的瞬间到今天早上的这段期间,完全没有能够再次从窗户入侵准备室,并穿过有自动锁的门逃脱的机会。但是我们确实看到了千家今天早上从会场的大门走进来的样子。

既然如此,结论就只有一个……我早已从美星小姐口中得知答案了。

“如果犯人是分别找机会犯下第二和第三起事件的话,千家先生就不可能犯下第三起事件。换言之,这代表千家先生是同时犯下第二和第三起事件,也就是趁着昨天中午入侵准备室的时候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了。”

第三起事件是发生在黛准备的牛奶纸盒上。黛以这是她买来的全新的牛奶,以及一旦开封后犯人就有可能从纸盒的开口添加异物,还有想让赞助商看到参赛者使用其他牌子的牛奶来抗议他们提供的牛奶品质不良等理由,在拿铁拉花项目的时候直接把未开封的牛奶纸盒带到了舞台上。黛买来牛奶的时候,千家应该已经躲在准备室里了,所以他听到了我和黛的对话,知道她打算直接带着纸盒参加拿铁拉花项目。所以在犯下第二起事件的时候,千家很有可能兴起了干脆连第三起事件也一起解决掉的想法。应该说,如果他原本就打算分别在石井和黛的东西里添加异物的话,和刻意制造两次犯案的机会相比,反而是一次把该做的事情做完比较自然。

不过,前一刻还明显居于劣势的千家,现在却露出了获胜般的笑容。

“哈哈哈,这还真是奇怪啊。你的想法实在是太武断又可笑了。”

我开始怀疑千家是不是终于疯了。他接下来说的话就是美星小姐之前一直想不透的问题。

“听好了,假设我知道发生了第一起事件后,就临时起意想犯下第二和第三起事件。浓缩咖啡项目是在昨天下午一点结束,那从我借由偷听你们在等候室的对话得知第一起事件的状况,也听到你们要找人看守准备室的事,到我趁着警卫换班时潜入准备室,中间应该只有大约十分钟的空档。为什么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到食用红色色素这种东西呢?难道你想说我昨天来到这里的时候,明明还没有打算要犯案,却正好携带了食用红色色素吗?”

他的反驳不无道理。我记得昨天我开始看守准备室和比赛相关人士开始午休的时间确实都是下午一点十分。因为警卫说自己在一点二十分之后会离开岗位大约五分钟,所以要在那之前准备好食用红色色素是不太可能的。

而且,我也听美星小姐解释过,拿着食用红色色素潜入准备室其实没什么好处。顺便一提,数小时前她在准备室的窗外说到这件事时,曾提起还有另一个“能解释为什么犯人不太可能事先准备了食用红色色素的重要理由”。现在我终于知道那个理由了。千家是因为第一起事件才打算犯案,根本没有经过事先预谋,所以不可能预先准备好食用红色色素。

这时,苅田对于家的说法提出了质疑。

“犯人入侵准备室之后,因为窗外有警卫,所以没办法暂时从窗户离开,跑去买食用红色色素。但是,如果是从门出去呢?如果不想让门自动上锁的话,只要把门开着就行了吧?你只要直接从门出去,穿过大展览场去买食用红色色素,再回来把它加进冴子的牛奶里,然后关上有自动锁的门,离开准备室就行了。调酒咖啡项目会花费差不多三个小时,绝对来得及。”

他的理论对我来说是个盲点,但千家好像早就考虑到了。

“你们应该知道那些在大展览场的入口负责接待的女性吧?我和她们熟到只要看见对方一定会互相打招呼。我买食用红色色素回来的时候,是不可能躲过她们的视线进入大展览场的。她们必须检查所有人的名牌,所以会一直盯着入场的人看,苅田先生也很清楚这一点不是吗?”

“那你就是没有离开过大展览场。这么多摊位里一定有可以拿到食用红色色素的地方。”

“我昨天和今天都没有拿任何摊位的东西。你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去向所有的摊位确认。”

听到他毫不犹豫地反驳,苅田只好乖乖地认输。我想起了在接待处遇到那些崇拜千家的女性。千家说的话和美星小姐从她们那里听来的证词是一致的。

驳倒苅田似乎让千家更站得住脚了,他转身面对美星小姐,以挑战般的口吻说道:“怎么样,切间小姐?这样你还要说我能够使用食用红色色素……”

“别再说了,千家先生。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但是美星小姐拒绝了千家先生的挑战。就像是在给予他最后的慈悲一样。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洗耳恭听吧。”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他还是不肯承认自己的罪行。

美星小姐像是在细细咀嚼每一句话似地,开始缓缓说出她被逼至绝境后才终于找到的真相。在仿佛能刺伤皮肤的紧张感中,现场的所有人都相当认真地聆听着她说的话。

“现在,请大家把焦点再次转回昨天中午。千家先生躲在置物柜里,听到了青山先生和冴子小姐的对话之后,就打算在牛奶里添加异物,妨碍她比赛。因为如果想在冴子小姐最

擅长的拿铁拉花项目妨碍她的话,就只能从咖啡豆和牛奶下手了。他应该也是在这时想到可以利用双面胶带的吧。

“不过,为了让你添加的异物发挥效果,根据冴子小姐打算直接拿着纸盒上台这件事,必须想办法改变牛奶的外观或味道才行。但是你又不能使用像是透明的毒物这种可能在没有看出异状的情况下就不小心喝下去的东西。如果惊动员警的话,千家先生的行动马上就会被发现,而且你原本的用意应该也不是想伤害谁吧?

“千家先生开始思考在工具有限的情况下该把什么东西加进牛奶里,结果他突然察觉到了某个东西的存在。而且他大概是这么想的……只要把这个东西加进牛奶里,再让人以为是加入了食用红色色素,那就算真的被怀疑了,也能够强调自己的清白。正好就是千家先生现在正在做的事。”

换句话说,食用红色色素的瓶子只是障眼法,千家加入牛奶里的东西其实并不是食用红色色素?这么说来,我听说食用红色色素的瓶子是千家在等候室的垃圾桶里找到的。实际上,他应该只是假装那个东西曾被丢在垃圾桶里,然后就直接从怀里把瓶子拿出来而已吧。

不过,关于可以用什么东西代替食用红色色素这一点,美星小姐也思考了很久。结果她当时很肯定地说没有那种能代替食用红色色素又正好随身携带的物品。

“不过,如果我是犯人的话,会觉得在那时担心被怀疑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千家这句话其实也有几分道理,但他自己选择暂且搁置这个问题。

“我身上究竟带了什么东西呢?颜料?油漆?虽然听起来好像比食用红色色素更有可能带在身上,但是真要这么说的话根本就没完没了。”

“我不认为用‘你身上也可能带着这些东西’当理由就可以驳倒你。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你加入牛奶里的就是那个东西。”

美星小姐稍微转动身体,面向山村。

“今天中午我询问明日香小姐的时候,我拜托千家先生和明日香小姐两人单独交谈,好问出她所知道的情报。实际上,当时我已经开始怀疑千家先生了是为了让他不参与接下来的调查才会这么做的……明日香小姐,你还记得当时千家先生那个让人吓了一跳的举动吧?”

山村思索了一下,不是很有自信地回答:“我伸手想从背后拉住他……结果被他用力地甩开了。”

美星小姐满意地点点头。

“我原本以为千家先生是因为两年前的事情而对明日香小姐产生了不信任感,所以才会表现出那种态度。不过,看来是我弄错了。那其实应该是他自己也来不及阻止的反射动作吧。”

千家没有吭声。美星小姐并未理会他,又转身面对石井。

“然后,在中午休息时间结束时,石井先生同样甩开青山先生的手,害他摔倒在地上。”

“啊,嗯,是啊。”石井有些尴尬地说道。

“石井先生的模样和千家先生甩开明日香小姐的手的模样,在我眼里重合了。紧接着,我跑到摔倒在地的青山先生旁边蹲下来的时候,所有的片段就连成一条线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但是,到了现在我还是不懂她究竟在想什么。她究竟从我狼狈的模样中领悟了什么呢?

“我还是听不懂。千家先生到底把什么东西……”

“所有的人身上不是都一定会有一种东西,是呈现能把牛奶染红的鲜艳红色吗?”

当美星小姐这么说的时候,那些看着我的人的表情瞬间写满了惊愕。

我之所以比他们晚察觉是有原因的。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之后才终于明白。

当石井把我推开的时候,我的脸颊擦过了地面。很讽刺的是,第一个告诉我我的脸颊怎么了的人并非美星小姐,而是在最后一个比赛专案开始前坐在我身旁的千家谅。

“大家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吧。”

美星小姐走向愣在原地的千家,抬起了他毫无反抗之意的左手臂,然后用力地拉起了衬衫的袖口。他的手腕以绷带包得密不透风,绷带的表面渗出了触目惊心的血色。

“千家先生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用从伤口滴下来的血染红了冴子小姐的牛奶。”

所以千家才会甩开山村的手吗?

所以美星小姐看到我脸颊上的伤口之后,才会联想到真相的吗?

我感觉自己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究竟是什么动力让他不惜做到这种地步,就只是为了想利用添加异物来妨碍一个人?

他疯了……除了这句老掉牙的话之外,我找不到更适合的句子来形容他的行为。

千家低下头,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的侧脸苍白如纸,甚至让人以为他全身的血液都沿着手腕的伤口流尽了。除了他之外,身为受害者的黛或感觉一直担心千家的山村等人也全都露出了毫无生气的表情。

“上冈小姐,冴子小姐不小心洒在舞台上的牛奶,你们是怎么处理的呢?”

美星小姐转头问道,上冈转了转眼睛,答道:“那个啊,呃……我请人用抹布擦干净后,收集在水桶里了。清洁人员要早上才会来,我想那个水桶应该还放在舞台附近吧。”

“这代表里面的东西还混有千家先生的血液,对吧。怎么样,千家先生?如果你还打算继续否认的话,也可以找人来鉴定一下。虽然我不是专家,不太了解相关的事情,但是应该可以得到证实那是你的血的结果……”

“没有那个必要。”

千家轻轻地拉开美星小姐的手臂,让自己的左手重获自由。

“切间小姐说的全是对的。”

在屈服的瞬间重回他脸上的讽刺笑容……那应该是附在他身上的东西消失的证明吧。

“是我做的。无论是在石井先生的盐里加入胃药,还是在冴子的牛奶里混入鲜血,全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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