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我想起来应该了解一下事情的进展情况,于是来到了塔列兰。正好巴奈正在练习之中。

“那再试一次吧。”

“好!”

听到担任老师的美星咖啡师的指令,巴奈使劲儿地点了点头,拿起貌似是咖啡师私人的咖啡用具,开始冲泡意式咖啡。装入手柄、压平、萃取……每一道工序谈不上迅速,但是很细致。我往为了方便拉花准备的大口碗状杯子里看了一眼,看起来很美味的意式咖啡正隐约地飘着热气。

“这奶泡打得真不错啊。”

听我这么一夸,咖啡师笑了。

“这孩子很有天赋呢。”

巴奈没有留意我们的对话,继续做到了用蒸汽喷嘴打牛奶的这一步。意式咖啡机配备的蒸汽喷嘴,通过喷出高温的蒸汽来加热牛奶,然后将其打发成泡沫状。只见她先旋转蒸汽量调节按钮预热,等到蒸汽喷出后,把蒸汽喷嘴伸进装满了凉牛奶的不锈钢拉花杯底部。一开始放得比较深,等到对流稳定了就可以把喷嘴抬至牛奶的表面附近,使空气混入牛奶之中。起泡了以后,再次伸至底部,这样能消除较大的泡沫,打出来的就都是极其绵密的奶泡了。渐渐地,牛奶的体积膨胀了起来,大约到60度左右,拔出蒸汽喷嘴,奶泡就打好了。

巴奈拿起拉花杯,用底部磕打着桌面,震出大气泡后,还不忘转动杯体调整奶泡的形态。然后她缓缓地把牛奶沿着边缘处倒入了刚刚的那个咖啡杯里,等到杯中液体快接近拉花杯杯口的时候,牛奶从下方浮了上来。她轻轻地左右晃动着拉花杯,在咖啡杯中间画出了一条直线。看上去有一些歪,不过如同巨型杉树叶一样的叶子形状的拉花拿铁就这样做好了。

“唔,还是掌握不好叶子的大小。”

巴奈看上去颇为遗憾。我带着感叹的语气安慰她说:

“短短这么几天就把拉花掌握得这么好,已经很伟大啦。”

拉花指的是在用拉花杯向意式咖啡上注入牛奶的过程中,在咖啡表面作画的技术,花式拿铁就用的是这种方法;若想绘出动物的脸、动漫人物形象等较为细致的画时,就需要用金属制的拉花针或者竹签这种尖头的东西,把咖啡挑到奶泡上面然后再雕出形状。这个方法叫作雕花,花式卡布奇诺就是用雕花的方法描绘出来的。

“本来我估计你学不了三种花样的,照这种架势看起来应该还来得及。”

我坦率地讲出了自己的想法,少女听后不好意思地说:

“因为有好的老师和好的器具。”

听到她这么说,正在为我往杯子里倒冰咖啡的咖啡师睁大了眼睛。

“说什么呢,是因为巴奈自己非常认真地在努力着。”

“没错,快看看这个,多漂亮的叶子呀。比我们店的咖啡师做得还要好。”

藻川大叔突然探出头来说道。

“巴奈,都累了吧。来,多吃点苹果派休息休息吧。”

“哇——总是麻烦叔叔,谢谢!这一杯给您——”

“谢、谢谢……”

作为和苹果派的交换,他得到的是少女刚刚冲泡的拿铁咖啡。老头子收到这杯咖啡却没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这反应让我有些诧异。于是我推测了一下问道:

“巴奈你这是做到第几杯了?”

“今天才做到第四杯。在家练习的咖啡我都得自己喝掉,在这里就可以让叔叔帮我喝啦。”

“才四杯”——这个表现,可以看出老头子有多么地卖力。美星苦笑着看着他喝了一口拿铁咖啡。少女天真无邪地问:“好喝吗?”“好喝得不得了!吼吼——”他摇头晃脑地回答。

“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是啊。”美星一边附和我,一边端出了冰咖啡。就在我接过来的时候,她突然严肃地问道:

“你都没问美空去哪儿了呢。”

我拿着杯子的手定在了半空中。明明知道自己很假,还是左顾右盼地在大堂里寻摸了一圈,果然没有美空的身影。

“你一说我才发现,她这刚开始上班,我还没习惯呢,所以就没注意。”

我干笑着试着应付过去,可是她的目光仍然死死地盯着我。

“莫非你已经知道美空今天不在这里了?”

这就是所谓的女人的第六感吧?我想用冰咖啡湿润一下我的干笑,可就连这点时间她都不给我。

举手投降啦。至今为止的经验告诉我,再装蒜下去会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我咕嘟咕嘟地喝下冰咖啡,开始了辩解。

“我可不想让你对我产生什么奇怪的误解。坐车过来的时候,路过Ro咖啡馆的门前,碰巧看见美空正走在路边。”

Ro咖啡馆就在金出川路的沿街上,处在横向的白川路和川端路的正中间。这家店很有人气,客人以附近大学的学生为主,很多客人每天都会去那里喝上一杯咖啡。还经常被刊载在一些介绍地区信息的杂志上。

“美空去了Ro咖啡?”美星好像很诧异的样子。

“对,她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从大门的玻璃上往店里张望,好像是在找人呢。”

“找人?是在找青山先生吗?”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她就把手机合上了,一副灰心的样子开始往金出川路的下坡方向走去。我在公共汽车上就看到了这些。美空知道我一周五天都在那家店里是吧?”

美星沉思了片刻,嘴里念叨了一句“手机”。

“美空当时拿的是折叠式的手机?”

“是呀,怎么了?”

“你忘了吗?她平时用的应该是平板式的智能手机呀。”

被她一提醒,我想起前几天在稻荷神社美空给我们看照片时,确实拿的是智能手机。

“现在很多人都随身携带两部手机。特别是她那么年轻时髦,同时用一部智能手机和一部其他机型的手机,一点儿也不奇怪。”

“不奇怪……是这样吗?”

她的关注点可真奇怪。咖啡师也算是当今的年轻女性了,就算不像妹妹那样,怎么也得具备些年轻人的常识吧。

“这件事上,你一定要相信我没有撒谎。多配备一台手机专用于恋人之间的联系,这很常见嘛。”

为了使美星无法反驳,后面的一句是我设下的一个小圈套。因为她刚被妹妹说完“不识趣”,所以没法在这方面继续追查下去。

“啊——酸酸甜甜的,太好吃了!多谢款待!”

就在咖啡师无言以对的时候,巴奈一转眼就把苹果派吃完了。我赶紧喝光了冰咖啡,转而面对双手合十的少女,结束了和美星的对话。

“又要开始练习了吧?巴奈同学,这次能为我冲泡一杯拿铁咖啡吗?”

“好——!”

她干劲十足地回到吧台里,手法娴熟地做出了一杯拿铁咖啡。咖啡表面的拉花,是一颗小巧可爱的桃心。我为这漂亮的成品感到惊讶,心里确信她一定可以在发表会上取得成功。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就算外人看着很着急,也不应该随便地去触碰那层心墙吧。我不想破坏掉少女绘出的形状良好的桃心,于是从泡沫的下面一点一点地吮吸着拿铁咖啡。

——时间一晃就到了九月份的第一个周六。

我很想知道发表会的结果如何。傍晚,在结束了一天应该完成的工作后,我来到了塔列兰。步入今年以来,我的生活与以前相比,时间上灵活了许多。

到店里后没有发现巴奈的身影。约好了当天向大家报告结果的,看起来她还没有来。我这摇摆不定的屁股最后选择落座在吧台前的位置上。

“也不知道巴奈怎么样了。”

手里举着刚刚点的拿铁咖啡,我率先念叨了起来。心神不宁的不只我一个,美星咖啡师作为老师,也在为巴奈还未现身而感到不安。

“要是一切顺利就好了……”

“没问题吧。最后都做得那么棒了。”

美空这么一说,藻川大叔也像以往一样不负责任地表示赞同。

“没错,不管怎么说是我选中的孩子,不可能失败。不要瞎担心啦,咖啡师集中精神工作吧。”

藻川大叔怎么也不配说出这句台词吧。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塔列兰的大门开了。

可以看出推门的人用了相当大的力气,本来这扇门是很厚重的,这种开门方式用野蛮来形容比较贴切。门口迎客的铃铛发出的“叮铃”声仿佛都被震出了回声。

“巴奈……”

美星咖啡师的呢喃,分不清是打招呼还是自言自语。

在敞开的大门门口,只见巴奈肩膀耸动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呆立在那里。像是在害怕在下眼睑中强忍着的泪水会在踏入塔列兰的那一瞬间滴落下来。

“怎、怎么啦你?”

藻川大叔慌忙走了过去,推着巴奈的腰把她迎了进来。她无精打采地挪到美星咖啡师面前,中途曾一度拭去了泪水,等到抬眼看见了咖啡师,又眼泪汪汪地忍住了。

“老师对不起。练习得那么努力,可发表会却被弄得一塌糊涂。”

巴奈虚弱地道了歉,可是不明所以的咖啡师不知道该不该接受,一脸困惑地讯问道:

“被弄得一塌糊涂?发生什么事了?”

巴奈像是要把泪水抖落似的,用力地闭上眼,又再次睁开了。然后,她开始用充满混乱和愤怒的粗鲁语气讲述自己的经历,看来她不仅从咖啡师那里学到了花式拿铁的做法,同时还得到了掀起风暴的方法的真传。

“有人给我捣乱——我的心形花式拿铁本来应该做得很完美,一个没留神,就被破坏得一团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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