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的契机总会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前来叩门。

对我来说,和塔列兰咖啡的相遇,也代表了与切间美星这名女性的邂逅。我认为将我的理想化为现实的她,是位在各方面都具备神秘魅力的女性,也让我对她兴起了超越一个咖啡店员的好奇心。另外,我被吸引的原因,其实就是她能冲煮出我理想的咖啡的咖啡师身份,不过也无法完全否认,当我一旦得知味道的秘密,就会对她失去兴趣的恶劣心态。我虽然以重现理想咖啡为首要目的亲近咖啡师,但真要深入探讨真相时,心里就会产生恐惧感。可以说已经快迷失自己的目的了。

表面上美星咖啡师对待客人也很和善,却不会让客人轻易亲近她,有时候会觉得她好像一直在筑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墙,让人觉得像在跟一个被过度管教的小孩说话,她脸上的微笑则有如一副藏起情感的面具。即便我已经造访塔列兰数次,也逐渐化解她的戒心,我还是配合其独特的距离感,巧妙地谨守着客人的身份。虽然是有意识的行为,我却一直努力不去注意。

我们的关系却因为一个预料外的发展而出现了变化。

——美星咖啡师在靠窗的桌旁和我面对面坐着,看起来心情很好。

距离八月结束只剩下几天,斜斜照进室内的阳光可隐约窥见几许秋意。话虽如此,残夏的气候依旧相当炎热,选择喝热咖啡还是难以摆脱逞强之嫌。我无所谓,因为这是我来光顾的主要目的嘛。那为何我现在即将脱口而出的却尽是叹息呢?

……难道是味道变差了?

我以僵硬的假笑响应咖啡师的微笑。我根本不敢在这种气氛下老实说出感想。要是我现在说这杯咖啡“差强人意”的话,等于断言美星咖啡师所煮的咖啡只有这种程度。再加上我从未在她脸上看过如此愉快的笑意,所以我死也不会说。

“你平常使用的都是怎样的咖啡豆呢?”

突然提起其他话题会显得很奇怪,于是我只能借由谈论咖啡来逃避。

“如果我只说阿拉比卡或罗布斯塔的话,您应该无法满足吧?但是很抱歉,这是我们的商业机密。”

咖啡师压低声音回答。当然,我从一开始就不指望她把秘密告诉我。

“你们的咖啡豆看起来不像自行烘焙,是怎么挑选采购的?”

“在北大路有一间我们长期合作的烘焙业者,好像是上一任店长太太在创立我们店之前就认识他们了。对方虽然年纪很大了,但细腻的烘焙技术绝对一流。我们都是请对方准备咖啡豆,再少量进货。”

“因为不论是生豆还是烘焙完成的咖啡豆,如果请对方留货,风味很容易就流失了嘛。”

“不止如此,气候或保存环境等条件也会影响咖啡豆的香味,使质量产生变化。为了让影响缩减至最小,采购时我会检查味道,然后再针对烘焙的程度等细节请烘焙业者进行细微的调整。”

除了咖啡豆的品种和综合咖啡的调配比例,烘焙程度也会彻底改变咖啡味道;为了确保咖啡的香味不变,用人类的舌头仔细监督修正是不可或缺的重要步骤。所以塔列兰符合我理想的咖啡,可以说是咖啡师和烘焙业者合作下诞生的成果。

难怪她说话的态度神秘兮兮的,我颇为认同地点点头,又喝了一口咖啡。接着我的怀疑成了肯定,咖啡的味道真的变差了。距离我上次来访是两周前,在这段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您上次来这里应该是在送火之日那天,对吧?”

咖啡师的话就像准确地看穿了我的心思般,让我心头一惊。

所谓的送火,指的是和葵祭、祇园祭、时代祭并称京都四大例行活动的五山送火。为了送走在中元节时迎来的祖先灵魂,会以篝火在俗称大文字山的东山如意岳排出“大”字,并在其他山上分别排出妙法、船形、左大文字、鸟居形的字样,代表着京都夏季的活动。由于举行日期在每年八月十六日,也有人称它为“大文字烧”,不过却因此激怒了当地居民。主要的理由据说是“这是把祖先灵魂送到另一个世界的宗教仪式,怎么可以随便加上‘烧’呢”?但其实在很久以前的时代好像也曾被称为大文字烧,事情似乎没有单纯到能让身为局外人的我以了如指掌的口气谈论。

总之,在京都定居迈入第三年的我,决定今年一定要看一眼映照在夜空的“大”字,所以特别空下十六日一偿宿愿,并顺便造访这间店。这段前因后果咖啡师已经听我说过了。

“哦,嗯,是啊。当时一时兴起就跑来了。”

我的一时兴起确实促成了今天这意想不到的局面。我现在会坐在此处和美星咖啡师喝咖啡,是因为接受她的邀约。既然如此,我就算把她的用意解释得稍微乐观一点也无妨吧?之前一直避免去想的念头划过胸口,即便对两人的关系怀有些许微弱但令人愉快的紧张感,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如果和以往不同味道的这杯咖啡,没有彻底破坏此时美好的气氛就好了。

我把手肘靠在桌上,懒洋洋地看了一眼窗外。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影从我面前闪过,我不禁“啊”地轻呼一声。

“那小孩怎么了吗?”咖啡师的耳朵真尖。

我看着男孩子逐渐走远的背影,疑惑地歪了歪头。

“只是在想他为什么要背着书包。”

“如果他是幼儿园学生或国中生的话,我也会觉得很奇怪。”

“那个小孩是小学生噢。可是现在才八月,应该还在放暑假吧?”

咖啡师眨了眨眼睛问:“青山先生,您在京都定居多久了?”

“两年多。之前住在大阪,更久之前则是老家。是离这里很远的城市。”

“那难怪您不知道了。不过,为什么您看得出来那孩子是小学生呢?”

虽然不知道她究竟在说我不知道什么,但我还是先回答她的问题。

“你看到刚才那位少年的样子了吗?虽然我不知道这种说法是否恰当,但只要见过他一面就很难忘记吧?”

“是啊,他的头发和眼珠的颜色都不像日本人。”

不只耳朵尖,连眼力也好得很。

“他用很快的速度跑过去了呢!总觉得好像还看到他在哭……”

“在哭?从我的位子几乎只看得到背影……总之,是个很特别的孩子吧?也就是说,我并不是今天第一次看到他。”

此时我脑中出现一线光明。如果把少年至今的怪异举动告诉咖啡师,一定能吸引她的注意力。然后我们交谈的内容就会绕着少年打转,避开与当前这杯咖啡的味道有关的话题。而且万一她真的替我解开了少年的秘密,不只是一石二鸟,甚至可说是个一石三鸟。

“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我们难得碰面,就请你再陪我一会儿吧——”

为了尽可能忠实重现自己和少年的对话,我开始仔细诉说,而伴奏音乐的爵士乐也像要吞声屏气般,突然转变为沉稳的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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