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夫茨先生煞有介事地说:“我告诉过你是这样。”英庇·比格斯简短地评价说:“真是不幸。”

记录彼得·温姆西接下来一个星期的日常的生活既不轻松也没有什么意义。他不积极的态度让大多数的人感到急躁。就像马克思·比尔博姆故事里说的,温姆西“讨厌被触动”。惟一让他感到有点高兴的是从能干的弗雷迪·阿巴斯诺特那里听说发现诺曼·厄克特先生或多或少地和梅加斯瑞姆·特拉斯特的彻底的失败有关系。

另一方面,基蒂·克林普森小姐开始了被她自己称作“一系列行动”的生活。一封在她到达温德尔后第二天写的信为我们提供了一些特殊的情况。

一九三零年一月一日,来自西默尔兰温德尔的傍山风景公寓。

亲爱的彼得勋爵,尽管我在这里刚待了一天,但我肯定您非常希望在第一时间知道事情的进展。我真的感觉我所做的设想的一切还不坏!

我的火车星期一晚上到那里已经很晚了,是一次令人烦闷的旅行,途中在普莱斯顿等了很长的时间,不过幸好你坚持让我坐头等舱,所以还不是十分的劳累。在我贫穷的时候,我经历过很多次艰苦的旅行,所以别人不会体会到这次旅行的舒适,特别是坐了这么长时间。我觉得我似乎生活在不应该有的奢华中。车厢里供暖很好——实际上。太热了,所以我希望把窗子拉下来。但是有一个肥胖的生意人,他的外套一直裹到了眼睛,还穿着羊毛夹克,他把所有的新鲜空气都给挡住了。现在的男人可和我的父亲不一样,他们都是暖房里的花草。我的父亲,即使温度在冰点以下,在十一月一号之前和三月三十一号之后也从不允许在屋里生火。

尽管天已经很晚了,我还是很容易地在车站宾馆找到了一个舒适的房间。在过去,一个未婚的女士深夜拎着衣箱到一个地方会被认为是很不体面的事——现在已经是非常不同了。真是很高兴可以看到这些变化,因为那些仍然记得旧环境下的困苦和羞辱的人们总是说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女人更体面、更谦虚。

当然,昨天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找了一个可以提供食宿的住处。按照您的吩咐,我很幸运地只经过了两次努力就找到了一个很优雅、服务也很周到的地方。屋子里还有三个年纪大的女士,她们都是这里长期的住户,而且她们熟知镇上的闲言碎语,这对我们的目的简直是再有利不过了。

我一收拾好了屋子,就出去进行了一次小小的打探式的游弋。在天空大街我遇到了一个很热心的警察,我问他雷伯恩太太的房子在什么地方。他一清二楚,告诉我花一便士乘公共汽车到渔夫港湾然后走差不多五分钟就到了。

于是我就按照他的指引,乘公共汽车到了乡下的一个十字路口,渔夫港湾就在它的角上。乘务员非常有礼貌也非常热心,给我指了路,于是我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那座房子。

那是一座古老的美丽房子,周围没有别的建筑——一座很大的房子,兴建于十八世纪,有意大利式的门廊,可爱的绿色草坪上有一棵雪松,还有很正规的花圃。在夏天,这里一定是一座伊句园。我在路上观察了一小会儿——如果有人看见我,我觉得这不是很特别的举动,因为任何人都会对这样一个美丽而又古老的地方充满了兴趣。房子大多数的窗帘都是拉着的,好像大部分的房间都没有人住。我没有看见园丁或者其他人——我猜一年的这个时候没有多少事情要做。惟一让这个地方有生命的迹象的是一个烟囱冒着烟。

我沿着路走了一小段,然后折回来再次经过了这座房子,这一次我看见了一个用人在房子的角上走动,当然离的太远,我没办法和他说话。于是,我乘公共汽车返回傍山风景公寓吃午饭,这样我和其他的房客熟悉了起来。

很自然,我不能一开始就显得目标那么明确,所以开始的时候我没有谈论雷伯恩太太的房子,只是泛泛地说着温德尔。那些女士们对一个陌生人在一年的这个时候来温德尔很有兴趣,我没办法避开她们这样的问题,但是我没有说很多的谎话,我让她们感觉我是来继承一笔小小的遗产,另外还要在大湖区为明年夏天再来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我跟她们谈论画画——作为女孩子,我们都被鼓励学习过水粉画,这样我就可以展示很多技巧的知识让她们满意了。

谈论画画自然我有了很好的机会来提到那座房子!那么美丽而又古老的地方。我说,那里有人住吗?(当然我是在她们给我罗列了这个区里很多会让艺术家有兴趣的地方以后,突然问到这个的。)佩格勒太太,一个又矮又胖的长舌女人,告诉了我关于那里的事情。亲爱的彼得勋爵,现在我还不知道雷伯恩太太早年曾经有多么的邪恶,但是我觉得根本没必要去研究这个。更关键的是她告诉了我陪伴雷伯恩太太的护士的名字。护士是布斯小姐,她大概六十岁,一直单独和雷伯恩太太住在房子里,另外还有一个用人和一个管家。当我听到雷伯恩太太年纪很大,瘫痪又虚弱的时候,我说只有布斯小姐一个人照顾她有点危险。但是佩格勒太太告诉我那个管家也是一个很值得信任的女人,她也和雷伯恩太太一起住了很多年了,在布斯小姐不在的时候可以照顾她。所以看起来布斯小姐有时候会出来!这个屋里没有人认识她,但是她们说经常看见她穿着护士的制服在镇上。我设法得知了她的样子,所以我敢说如果我可以碰巧遇见她,我可以立刻认出她。

这是我在一天之内所能发现的所有东西。希望你不要太失望,我可以听到很多各种各样当地的历史,当然,我不能以任何让别人怀疑的方式把话题引到雷伯恩太太身上。

一得知更多的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

您最忠实的

凯瑟林·亚历山大·克林普森

克林普森小姐在自己的卧室里偷偷地写完了信,然后在下楼之前把它装进了自己宽大的手包里。长时间的租住房屋的经验告诉她公开地展示信封上的地址或者仅仅是一个高贵身份人的数字都会招致不必要的好奇。的确,那样会显示她的身份,但是这时候克林普森小姐还并不想让自己站在聚光灯下。她悄悄地走出门来,朝镇中心走去。

前一天,她曾经记下了一家重要的茶馆,两家正在发展的、一家有竞争力和一家稍微有些衰落的茶馆。重要的那家叫莱昂斯,其他四家名字不太清楚。她没有把那些同时经营糖果的茶馆考虑在内。时间是十点半。在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之内,她将花点气力来观察一下那些痴迷于早上喝咖啡的温德尔人。

她把信寄了出去然后思量着从什么地方开始。总体来说,她倾向于把莱昂斯留到第二天。莱昂斯是一家很普通的茶馆,没有乐池也没有储存苏打水的容器,她觉得这家茶馆的主顾会是家庭主妇和职员。在其他的四家当中,最有可能的也许是中央茶馆。它很宽敞,灯光很好,气氛令人愉快,一缕缕的乐曲从大门里飘出来,护士们通常都喜欢宽敞的、灯光好的、有音乐的茶馆。但是,中央茶馆也有一个不利条件,从雷伯恩太太房子那个方向来的人到这里必须经过其他的四家茶馆。这些让它不适合作为第一个观察点。从这一点考虑,叶克斯叶角茶馆就更有优势,它位于汽车站。于是,克林普森小姐决定从那里开始她的行动。她挑选了一张临窗的桌子,点了一杯咖啡和一盘易于消化的饼干,然后开始了她的观察。

半个小时过去了,没有看见像护士的顾客,她又要了一杯咖啡和一点油酥点心。一群人——大部分是女人——走了进来,但是没有一个人可能是布斯小姐。十一点半,克林普森小姐感觉到再呆下去会引起怀疑或者是茶馆的不满,于是她付了钱,走了出来。

中央茶馆里的人要比叶克斯叶角茶馆的人多,而且这里更好的、舒适的柳条椅子代替了烟熏过的橡木凳子,活泼的女服务员代替了穿着艺术的亚麻衣衫的懒洋洋的不纯正的贵妇人。克林普森小姐又要了一杯咖啡和一块黄油。

这里没有临窗的桌子是闲着的,所以她找了一张靠着乐池的桌子,从那里她可以看到屋子里的任何地方。一块飘动着的深蓝色的面纱让她的心跳加速,但是她发现那属于一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她和其他两个年轻人一起,还推着一辆童车,于是希望很快就消失了。大约十二点的时候,克林普森小姐决定从中央茶馆空手而归了。

她的最后一站是东方咖啡馆——一座很不适合侦探工作的建筑。它由三座形状不规则的屋子组成,四十瓦的灯泡在日本式的灯罩里昏暗地照亮,里面还有死气沉沉的帘子挡着。克林普森小姐好奇地走遍了每一个角落,在回到门边的桌子要她的第四杯咖啡之前,她打扰了好几对正在示爱的情侣。到了十二点半,还是没有布斯小姐的踪影。

“她现在不会来了,”克林普森小姐想,“她现在必须回去吃午饭了。”

她回到了傍山风景公寓,对于烤羊肉没有太多的食欲。

三点半,她又一次出了门,继续无休止地喝茶。这一次她从镇上最远的一段开始往公共汽车站走着去莱昂斯和第四家茶馆。正当她挣扎着进行她的第五次茶点时,从叶克斯叶角茶馆角上的一个窗户里,她看到人行道上的一个匆匆忙忙的身影。冬天的夜幕已经降临,街上的路灯不是很亮,但是她看到了一个矮矮的、带着黑色面纱、穿着灰色斗篷的中年护士正从附近的人行道上经过。伸长了脖子的她看到护士正拼命地奔跑,在拐角处追上了公共汽车,消失在去往渔夫港湾的方向。

“真让人恼火!”在汽车消失时,克林普森小姐说,“我一定在什么地方错过了她,或者她是在私人的房子里喝茶。哎,恐怕今天不会有什么收获了。我真的喝够了茶!”

幸运的是上帝保佑克林普森小姐有很好的消化功能,第二天她又得重复一样的事情。当然,也很可能,布斯小姐一个星期只出来两到三次,或者是她只在下午出来,但是克林普森小姐没有别的机会。她至少可以确定公共汽车站是一个观察的地方。这一次她把观察点放在了叶克斯叶角茶馆,从十一点她等到了十二点。没有什么发生,她回到了公寓里。

下午她又是三点钟去了那里。这一次,女服务员认出了她,对她的来来去去表示了好奇和兴趣。克林普森小姐解释说她非常喜欢看着经过的行人,然后又对这里的咖啡和服务赞扬了几句。她喜欢街对面精致的老旅店,还说想画一幅关于它的素描。

“噢,是啊,”女服务员说,“很多艺术家来这里都是为了它。”

这给了克林普森小姐一个好主意,第二天早上她带了铅笔和写生簿。

为了不使自己的行为过于反常,她没有很快地要咖啡而是打开了写生簿,开始勾勒旅馆的轮廓,直到一辆公共汽车开了过来,一位带着黑色面纱、穿着灰色制服的护士走了出来。她没有进叶克斯叶角茶馆,而是迈着轻快的步子沿着街的另一边走着,她的面纱像旗帜一样飘扬着。

克林普森小姐发出了一声懊恼的惊呼,这引起了女服务员的注意。

“真讨厌!”克林普森小姐说,“我忘记了橡皮。我必须出去买一块。”

她把写生簿扔在桌上,朝门边走去。

“我会替您把咖啡盖上,小姐。”那个女服务员热情地说,“布尔蒂尔先生的商店是最好的文具店。”

“谢谢,谢谢。”克林普森小姐说着冲了出去。

黑色的面纱依然在前面飘扬着。克林普森小姐沿着路边气喘吁吁地追了上去。面纱转进了一家药店。克林普森小姐在它后面一点穿过了马路,朝一个满是婴儿衣物的橱窗望着。面纱又走了出来,在人行道上没有目的地走着,转过身,从克林普森小姐身边经过,然后进了一家鞋店。

“如果是买鞋带,那么会很快,”克林普森小姐想,“但是如果是试穿,可能需要一早上。”她慢慢地走过店门口。幸好有一位顾客走了出来,从他身后瞥了一眼,克林普森小姐刚好看见黑色的面纱正要走进后面的部分。她大着胆子推开了门。店铺的前面摆着一个柜台放着各式各样的鞋子,护士进去的那道门上写着“女宾部”。

在克林普森小姐购买一副丝质的鞋带的时候,她琢磨着她是不是应该跟进去,抓住机会?试穿一双鞋往往是一件需要很长时间的事情。在伙计爬上梯子搬下一堆纸盒的时候,试穿的人很长时间都是孤独地坐在椅子上。也许进去和一个正在试穿鞋子的人说话是一件相对简单的事情。

但是困难是,为了让你在试鞋间的出现显得有道理,你自己必须要试鞋。然后会发生什么?伙计拿走你右脚的鞋,然后消失了,让你失去了行动的能力。然后试想,同时,你在跟踪的人买完了东西,走了出来?你疯狂地一只脚跳着跟出来?你匆忙的穿上鞋子,冲出来,手里的鞋带飞舞着,自己念叨着你忘记了一个约会,这会让人怀疑吗?还有更糟的,试想你正处于一种两栖的状态,一脚穿着自己的鞋一脚穿着商店

的鞋?你带着不属于你的东西突然从商店里冲出来会让别人怎么想?会不会跟踪者立刻变成为被跟踪者?

在心里掂量了这些问题后,克林普森小姐付了鞋带的钱,走了出来。她曾经隐蔽在茶馆里,现在她希望早晨的流浪汉一个也不会被发现。

男侦探,特别是当他们化装成工人、供人差遣的童仆或者是一个电话传信员的时候,他们喜欢站在“阴影里”。他可以不引起别人注意地游荡。女侦探却一定不能游荡。克林普森小姐找了一家卖帽子的商店,仔细地打量了两个橱窗里所有的帽子,然后回过头来好像要买的样子盯着一顶遮着一只眼睛、有一双兔子耳朵一样的装饰、样式很典雅的帽子。就当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以为她已经最后下定了决心准备走进去问价格的时候,护士从鞋店里走了出来。克林普森小姐对着兔子耳朵遗憾地摇了摇头,然后冲到另一个橱窗前,看着、徘徊着、犹豫着——最后离开了。

护士走在她前面大约三十码,好像马看到了马厩一样目的明确地走着。她又一次穿过了街道,朝摆满染好颜色的羊毛的橱窗里看着,考虑再三,继续向前走去,然后转进了东方咖啡馆。

经过了长时间的跟踪以后,克林普森小姐终于可以用一只透明的玻璃杯把飞蛾给罩住了。现在飞蛾安全了,跟踪者也可以喘口气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能没有损伤地把飞蛾给拿出来。

当然,跟着一个人进到咖啡馆里,如果有地方的话,在她的桌边坐下来,这很简单。当别的桌子空着,你却挤到她的桌子边,她也许会觉得你故意和她作对。能够找点借口最好了,比如说,捡起掉在地上的手绢或者提醒她注意手包打开了。如果这个人没有给你提供借口,那么其次最好的事情就是自己捏造一个。

文具店就在隔着几个门远的地方。克林普森小姐走进去买了一块橡皮,三张有图案的名信片,一支BB铅笔,一个日历,然后等他们把这些包了起来。接着她慢慢地走过街道,转进了东方咖啡馆。

在第一间屋子她看见两个女人和一个小男孩正在休息,第二间屋子一个上了年纪的绅士正在喝牛奶,第三间屋子里几个女孩子正在享用她们的咖啡和蛋糕。

“打扰了,”克林普森小姐对那两个女人说,“这个包裹是您的吗?我就在门外捡到的。”

年纪大一点的女人显然刚买过东西,匆忙地检查了一遍自己各种各样的袋子,捏着每一个的同时回忆着里面装的东西。

“我想不是我的,但是也不敢确信。让我看看。这是鸡蛋,这是腌肉,这——这是什么,格蒂?这是老鼠夹子吗?不,等一下,这是止咳糖浆。这是——还有这是伊迪丝姨妈的软木鞋底,这是一块金属——不,腌熏鲱鱼酱,这是那块金属——为什么,保佑我吧。我想我把老鼠夹子给丢了,但是我想不会的。”

“不,妈妈,”年轻的女子说,“您不记得了,老鼠夹子和澡盆一起被送回去了。”

“是的,是送回去了。嗯,是那样的。老鼠夹子和两个煎锅,它们和澡盆一起被送回去了。除了香皂都在这里了,你们谁拿了,格蒂。不,非常感谢,还是一样,这不是我们的,一定是别人丢的。”

那位老绅士坚决又有礼貌地拒绝了,那几个姑娘只是对这个咯咯笑了一下。克林普森小姐继续往前走。在下一个房间里,两个年轻的女子和她们的两个年轻男子感谢了她,但这个包裹也不是他们的。

克林普森小姐走到了再下一间房子,那里坐着一群滔滔不绝的人,还有一只艾尔谷狗。在后面,在东方咖啡馆最阴暗的角落,坐着那个护士,正在看书。

这群滔滔不绝的人对于这个包裹什么也没说,于是克林普森小姐的心怦怦跳着走到了护士跟前。

“打扰了,”她亲切地微笑着说,“但是我想这个小包裹一定是您的了。我就在门外捡到的,而且我问过咖啡馆里其他所有的人了。”

护士抬头看着她。她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妇人,有一双可以通过凝重的注视让被注视者局促不安的蓝色大眼睛,这样的眼睛通常是感情不稳定的特征。她冲克林普森小姐微笑了一下,愉快地说:“不,不,这不是我的。你真好,但是我没有带包裹来这里。”

她随意地指了一下凹室三面的有垫子的坐位,克林普森小姐接受了这个邀请的手势,迅速坐了下来。

“真是奇怪,”克林普森小姐说,“我敢肯定是进来的人丢了这东西。我觉得必须把它处理掉。”她温柔地捏着包裹。“我觉得它可能不值钱,但是谁知道。我想我该把它送到警察局。”

“你可以把它给收款员,”护士建议道,“如果失主回来认领的话。”

“嗯,现在,我会那样做的。”克林普森小姐说道,“你真聪明可以想到这个办法。当然,对啊,这是最好的办法。你一定觉得我很笨,但是这样的主意我就从来没有想到过。恐怕我不是一个很实际的人,但是我总是很羡慕那些很实际的人。我永远从事不了你的职业,是吗?任何的一点紧急情况都让我为难。”

护士又一次微笑了一下。

“这主要是训练的问题,”她说,“当然,还有自我训练。所有这些小的弱点都会在将精神置于神的控制下得到治愈——你不相信这些?”

她眼睛像催眠一样地注视着克林普森小姐的眼睛。

“我想这是真的。”

“想象精神领域的任何事物是大还是小是一个错误。”护士把她的书合上放在桌子上,接着说,“我们最小的思想或者行为都是由精神力量更高的中心来指导的,如果我们自己可以相信这一点的话。”

女服务员走了过来问克林普森小姐需要什么。

“哦,天啊!看起来我闯进了您的桌子……”

“哦,不用起身。”护士说。

“真的吗?您肯定?因为我不想打搅您——”

“根本没有,我过着孤单的生活,我很希望找个朋友说说话。”

“您真好。我要烤饼和黄油,请再来一壶茶。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小咖啡馆,你不这样认为吗?——安静又安详,如果那些人能够不让他们的狗那么吵的话。我不喜欢这样的大动物,我觉得它们很危险,不是吗?”

克林普森小姐并没有等待问题的答案,因为她突然看见了桌子上书的题目,好似魔鬼或者是救死扶伤的天使(她不是很确定是哪一个)把她全部展开的引诱放到了一个银质的盘子上。这本书是由唯灵论者出版社出版的,被称作《死人可以说话吗?》。

经过了很短时间的思考,克林普森小姐认为她的盘子里全都是绝好的内容。那是关于让她的理智战栗的骗术,但是很确定,她是用她恶魔的一面思考着。即使是为了正义的理由,如此邪恶的东西可以被纠正吗?

她小声地说她的思想是祈祷寻求指引,但是惟一在她耳边轻声私语的却是“哦,非常出色的工作,克林普森小姐!”这是彼得·温姆西的声音。

“对不起,”克林普森小姐说,“但是我看您是一个刚接触唯灵论的人。这很有趣!”

如果克林普森小姐宣称自己在这世界上对一件事情略知一二的话,那就是唯灵论。那是在她租住的房子的空气中勇敢开放的花朵。一次又一次,克林普森小姐曾经倾听支配灵媒的鬼魂的翱翔,进行真实的沟通,灵魂的躯体、身体的气味使鬼魂显现在了她的理智面前。这些被基督教会禁止的东西她知道的很详细,但是她要陪伴许多的老妇人,而且很多次为求一致而牺牲自己的原则而做违心事。

后来一个来自物理研究协会的奇怪小个子出现了。他和她在博纳莫斯的一个私人旅馆里呆了两个星期。他擅长搜索房子和寻找敲击作声闹恶作剧的鬼。他非常喜欢克林普森小姐,她在那里度过了好几个有趣的夜晚,聆听灵媒的把戏。在他的指导下,她学会了将桌子翻动发出巨大的声响;她学会了检查两块粘在一起的石板,找到边沿,让拴着黑色金属线的粉笔穿过去写下灵魂的信息。她还看到过,制作精巧的橡胶手套在一桶石蜡里留下灵魂的手印,当排掉气后,可以在坚硬的石蜡里通过像小孩手腕那么粗的洞被巧妙地拉出来。虽然没有试过,她甚至知道,双手被绑在背后如何使得绳子第一个结成为假的,使得后面的结都变得毫无作用;如何被关在漆黑的柜子里双手抓满了面粉,而在昏黄的光线下突然在房子里飞跑地打着手鼓。

克林普森小姐非常想了解人类的愚蠢和邪恶。

护士在说着什么,克林普森小姐很有技巧地回答着。

“她是一个初学者,”克林普森小姐对自己说,“她正在读一本教科书……这没有什么好批评的……她应该知道很久以前被曝光的那个女人……人们希望她能够被禁止独自出来——他们生活在欺骗的刺激中……我不认识她所谈论的这个克雷格妇人,但是我可以说她像开塞钻一样的狡猾……我必须回避克雷格太太……也许她知道的太多……如果这个上当人可以接受这些,那么她就可以接受一切。”

“这看起来好极了,不是吗?”克林普森小姐大声地说,“但是不是有一点点危险?别人曾经告诉过我,我很敏感,但是我一直都不敢尝试。把自己的思想对那些超自然的影响打开明智吗?”

“如果你知道正确的方法就不危险。”护士说,“一个人必须学会为灵魂的纯洁思想建造一个外壳,这样就没有邪恶的影响可以进去了。我曾经跟已经去世的我最亲爱的人进行过一次不可思议的谈话……”

克林普森小姐把茶壶里充满了水,然后让女服务员去拿一碟甜蛋糕。

“……很不幸,我自己不会巫术——现在还不会。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什么也做不了。克雷格妇人说这些都靠练习和集中精力得来。昨天晚上,我尝试使用应灵牌,但是写出来的都是螺旋纹。”

“你清醒的头脑太活跃了,我想。”克林普森小姐说。

“是的,我敢说是这样的。克雷格妇人说我是一个非常容易感受的人。当我们坐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都能达到最好的结果。但是不幸的是不久前她出国了。”

克林普森小姐的心一阵猛跳,手里的茶差点洒了出来。

“那么,你自己就是一个灵媒?”护士继续说。

“别人说我是。”克林普森小姐警惕地说。

“我想,”护士说,“如果我们坐在一起是否——”

她渴望地看着克林普森小姐。

“我不是很喜欢——”

“哦,一起干吧!你是一个容易感受的人。我相信我们会有好的结果。而且那些灵魂是那么可怜,渴望沟通。当然,除非我确信自己是那样的人,我才会尝试。有那么多骗人的灵媒——(“你真的知道很多!“克林普森小姐想)——但是和有些人在一起,像你,就是绝对安全的。你会发现这让你的生活变得大不一样。我曾经因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痛苦而闷闷不乐——我们看到过很多,你知道——直到我意识到了活着必然,以及我们的印记都被送往更高的地方让我们更加适应自己的生活。”

“嗯,”克林普森小姐慢慢地说,“我仅仅想试一试。但是我想说我不是真的相信这个,你知道。”

“你会相信的——你会相信的。”

“当然,我曾经看到过一两件奇怪的事情——不可能是恶作剧,因为我认识那个人——我没办法解释——”

“来,今天晚上到我那里去,马上就干!”护士劝说道,“我们只需要静静地坐着,然后我们就可以知道你是不是一个真正的灵媒了。我深信你就是。”

“很好,”克林普森小姐说,“顺便问问,你叫什么名字?”

“卡罗林·布斯——卡罗林·布斯小姐。我是住在肯德尔路一座大房子里的一个瘫痪的老太太的护士。”

“无论怎样,真得感谢你那样做。”克林普森小姐想,然后大声说,“我的名字是克林普森,我带了名片。不——我忘记带了。但是我住在傍山风景公寓。我怎么去你那里?”

布斯小姐告诉了她地址和公共汽车的时间,邀请她一起吃晚饭。克林普森小姐接受了。然后克林普森小姐回到了公寓,匆匆写了一张便条。

亲爱的彼得勋爵,我肯定你一定在想我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最终我有了消息!我向城堡发起了猛攻!!!我今天晚上就去那座房子,你可以期待伟大事情的发生!!!

你最忠实的

凯瑟林·A·克林普森

写于匆忙中

克林普森小姐吃过午饭以后又出门来到了镇上。首先,作为一个诚实的人,她去了叶克斯叶角茶馆付了账单,拿回了自己的写生簿,解释说她早上恰巧遇见了一个朋友,被留了下来。然后她逛了几家商店。最后她选中了一个适合自己需要的小金属香皂盒。它的边缘有些突出,

盖上以后轻轻地捏,当它弹回来时会有很大的声音。这东西和强力橡皮膏构成了她的小发明,她把这些按在了有弹性的吊袜带上。当这个发明紧扣在克林普森小姐骨感的膝盖上,猛地挤向另一个膝盖时,香皂盒会发出一连串让人满意的声音,足以让最怀疑的人相信。克林普森小姐坐在梳妆镜前,对着茶水练习,直到用最小的力气就可以产生出声音为止。

她所买的另一样东西是一段坚硬的黑色圆金属线,用来做帽子边缘的那种。她把它双起来,整齐地弯出了一个钩,捆在手腕上,这个小发明足以摇动一张轻便的桌子。

她害怕,对于重的桌子也许不够,但是她没有时间去铁匠那里定做了。无论如何,她要尝试。她找出了一件袖子又宽又长的黑色天鹅绒睡袍,这东西能够让她很好地把金属线藏起来。

六点钟,她穿好了衣服,在大腿上绑好了香皂盒——盒子口向外,这样可以避免它过早地发出声响惊吓到一起的旅客。然后她裹上了厚重的雨衣,戴上了帽子,拿上伞,开始了自己偷取雷伯恩太太遗嘱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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