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总是懵懂, 加上过去数年, 林悠悠都一心只读圣贤书, 所以, 对于自己的行径, 她自有一套顺理成章的解释。

“林悠悠, 你最近对体育赛事很感兴趣?”有同学好奇。

林悠悠弯起的眼眸像两道月牙。她低着头, 笔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 随口说:“我在提前学习体育新闻的写作手法。”

对于这个答案,大家很服气。

成华学霸多, 高三就把《高等数学》、《大学物理》修完的人不胜举数,可直接就自学专业课的,除林悠悠外没有第二个。

正在喝水的袁晓被呛住了,咳嗽几声,骂她:“蛇精病啊你,这么用功, 考虑一下学渣同桌的感受好不好?”

林悠悠笑,抬眸刚要说话,教室外头却传来一个女学生的声音,“林悠悠, 赵老师叫你马上去办公室。”

“嗯好。”

她起身, 小跑着出去了。

草稿本还原样摆在课桌上。窗户开着, 薄薄的本子被风吹得掉落在地, 袁晓无奈, 弯腰伸手捡起来,不经意一翻,愣了。

一连数页,白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娟秀字体,而且全是两个字:肖驰。

于是等林悠悠回来,就看见袁晓翘着个二郎腿盯着她,表情严肃,眼睛半眯。她被这阵势吓住,呆了呆才问:“我……我欠你钱没有还?”

袁晓哼了声,倾身往她凑过去,道:“林悠悠,你太不够意思了,亏我还一直当你是好朋友,居然连这种大事都瞒着我。”

林悠悠很懵,“……什么事呀?”

“你还问我什么事。”袁晓朝她抛了个媚眼,嗓门儿压低:“老实说吧,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Σ( ° △°|||)?

林悠悠愕然,两秒时间,雪白的颊便红透。

学校禁止早恋,“喜欢”这罪名,不是谁都扛得起的。她心慌意乱,红着脸小声驳斥:“胡说什么呢,我哪儿来喜欢的人。最近刘胖抓早恋抓得严,有嫌疑都要请家长,你别害我。”

“我胡说?”

袁晓嗤笑,“那你告诉我,肖驰是谁啊?”

一句话切中要害,袁晓很有这样的本事。

话音落地,林悠悠整个人都是一僵。她学东西快,但多数时候却迟钝得出奇,关于肖驰,关于这些天,关于把那个名字写满整张纸的小心思,她都未曾细想。

而现在,窗户纸终于破了。

喜欢?

林悠悠呼吸吃紧,甚至连心尖都颤了下。

啊……自己喜欢肖驰?

原来,

她对他一见钟情了吗……

尽管内心已经认罪,但她脸皮薄,要大方承认不太可能,索性低着头红着脸,一句话都不答。

袁晓初中就开始谈恋爱,林悠悠这反应,她用脚趾头想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又接着问:“那男的谁啊,咱们学校的么?”

林悠悠摇头。

“那是哪个学校的?”

“他……”她轻轻咬了下唇瓣,声若蚊蚋:“不是学生。”

袁晓这下是真的惊了:“不是学生?”再联想到这段时间,林悠悠对体育赛事的狂热追捧,心中大概有了猜测,试探道:“运动员?”

林悠悠惊叹于好友明察秋毫的洞察力,老实嗯了声。

袁晓扶额,有点儿哭笑不得:“合着你喜欢的是体育明星啊。那这哪儿算早恋,撑死了算追星,跟我喜欢陈坤一样。”

话听完,林悠悠的眉头微微拧起,说:“不一样。”

袁晓是花心萝卜,喜欢的男明星能塞满一条江,她就只喜欢肖驰一个呢,怎么会一样。

但袁晓的八卦欲却已经淡退很多,只随口接了句:“哦,那他搞哪项运动的,多大?”

“拳击。”说完,林悠悠认真算了算,“今年,应该二十六岁。”

“大你八岁,年龄差还行,陈坤大我整整二十三呢。”好友纯粹开玩笑的语气,手撑下巴,有一搭没一搭跟她闲聊,“这年纪还没退役?”

“退了啊。”

“那现在在干嘛?”

“……不知道。”

“切。一看你就不是铁粉。”取笑完,袁晓就打了个哈欠,耷下眼皮不再吭声。

林悠悠也没争辩,趴在桌上闭上眼,不知怎么的,想起《体坛周刊》上关于那人的最后一篇报道:神话寂灭——肖驰左手腕骨意外骨裂,或永别拳坛……

她微皱眉,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静谧的午后,阳光懒洋洋地洒落,一粒小种子在她心里落地发芽,开出一朵花。

高三生活压力大,任务重,充实又疲累,转眼就过去两个月。

林悠悠再没见过肖驰。

在应试教育的大背景下,最有效的提分方法就是刷题,于是乎,各科老师打好了商量,每天固定发一套模拟卷,势要榨干学生的娱乐时光。这样一来,他们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学习,没时间胡思乱想,成绩自然会提升。

可这个方法,对优等生不太适用。

这个学生群体基础扎实,解题也快,所以即使有题海战术的轰炸,林悠悠还是能抽出时间单相思肖驰。

而这段不为人知的单相思,她郑重地归结为:她的初恋。

日子照样往前推进,按部就班,平淡无奇,直到十一月的中旬。

市内某中学发生了一起学生校外就餐中毒事件,市政府高度重视,当即下达红头文件,一是要求食品卫生局对各中小学周边的餐馆进行大检查,二是要求有条件的学校,开办学生食堂。

成华的新校规应时而生:全校学生必须在食堂就餐,违者记过处分。

这天中午,袁晓身体不适请假回家,林悠悠独自前往食堂,刷了个三毛钱的米饭,然后排队打菜。

巧的是,排在她前面的是个熟人。

少年个子挺高,背影瘦削漂亮,仍是那头标志性长发。

高三年级和高一高二分别在两栋教学楼,中间隔了花园和喷泉池,少有交集。能在这儿遇见肖驰的小侄子,林悠悠很开心。

她笑眯眯地打招呼:“学弟好呀。”

庄寅杰回头,看见她后微微一怔,几秒才想起来:“是林学姐啊。”然后左右看看,发现她是一个人,便主动邀请她坐一起吃饭。

餐桌位子是林悠悠选的,靠边,角落,很适合聊见不得人的话题。

几分钟后。

“那个……”她咬着筷子,思忖着怎么来一段合情合理的开场白,眼神瞄过庄寅杰的长发,灵光一闪:“学弟还没剪头发呀。”

庄寅杰在啃猪蹄,还是那副深沉语气,“不是说了么,我不是个会轻易改变的人。”

“……”咳。

林悠悠一时无语,搅弄饭菜,顿了顿,终于试探着切入主题,“那个,你舅舅……他以前是运动员吧。”

庄寅杰点头,“嗯,几年前退役的。”

“你和你舅舅关系很好吧?”

“还可以。我爸妈都在国外,我住舅舅家。”

原来是这样啊,她追问:“那他现在在做什么呀?”

庄寅杰看她一眼,狐疑:“学姐,你干嘛打听我舅舅。”

她心脏“噗通”跳了下,心虚答道:“随口问问,随口问问。”

“哦。”

庄寅杰也没多想,自然而然就说了,“舅舅在经商,生意还挺大的,运动器械、健身房、会所酒吧什么的,都做。不过主要还是经营拳击俱乐部。”

经商呀……

林悠悠记下了,又问:“那他结婚了吗?”

“……”庄寅杰第二次看她一眼,这回的眼神更古怪,“这也是随口问问?”

林悠悠捂着嘴干咳。

庄寅杰拿勺子舀汤,挑眉道:“没结婚。”

“那他有女朋友吗?”

“也没有,我舅舅单身。”

哇!

好棒b( ̄▽ ̄)d。

林悠悠唇一弯,心情更好了。她往嘴里塞了一块水果,正要说什么,不料对面的庄寅杰却先一步开口。

他说:“你是不是还想随口问问?”

“……”林悠悠被呛了下。

他好心提议,“要不我把我舅舅的微信给你,你自己问他。”

微信?

林悠悠一愣,眼睛里升起簇希望的小火苗:“可以给吗?”

“你等等。”

他说着,从兜里摸出手机。她点头,以为这位学弟要接电话,于是坐在对面儿安静等待。

须臾,她看见庄寅杰握着手机,语气如常地说:“舅舅,我们学校的林悠悠问我要你的微信,能给她不?”

“……”@#¥%……

轰隆隆——林悠悠被雷劈了。

学……弟……你……在……说……神……马……

这时,一伙恶棍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为首的鸡哥冷哼,“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东西,不想死就滚开。”

肖驰眼皮都没动一下,“把她放开。”

鸡哥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哟。怎么,路见不平想英雄救美?”边说边淫笑,伸出脏手去摸林悠悠的脸蛋儿,“你让我放我就放,还挺能耐,你他妈以为自己谁啊?”

一伙人嗤地哄笑起来。

林悠悠厌恶至极,想躲,头却被一个戴鼻钉的死死固定住。

“我说最后一次,”肖驰微拧眉,掀起眼皮,“把她放开。”

“王八羔子,听不懂人话还是咋的?”一个梳辫子的男人骂骂咧咧地上前,挥拳朝他打过去,“没听见鸡哥让你滚呢!”

肖驰动都不动,抓住辫子男的拳头狠狠一拧,面无表情。

空气里“咔擦”一声,似有硬物碎裂。

“啊!”那个辫子男忽然杀猪似的鬼叫一声,倒地捂着手打滚儿,疼得发抖:“哎哟,哎哟我的手断了……”

鸡哥见情形不对,咬咬牙,抄着家伙亲自上去打,其余人也紧随其后一拥而上。

几分钟光景,小路上四仰八叉躺倒一片。

肖驰居高临下,微眯眼,“你是领头的?”

“……”鸡哥全身都痛,正呲着牙倒吸凉气,一听这话,吓得脸色都变了,忙道:“大哥,误会,真是误会,我其实就想吓吓她,没想动真格的。”

“吓吓她?”

肖驰忽然毫无笑意地笑了下,然后,拎着鸡哥的领子把人丢到林悠悠面前,冷而狠:“跟她道歉。”

林悠悠攥紧领口,往后挪了点,眼神嫌恶而警惕。

鸡哥是这一带的地头蛇,自诩是个人物,要他跟一个高中小女生道歉,实在拉不下脸。他皱眉,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肖驰把他右手踩在脚下,狠狠一碾,“聋了还是哑了?”

鸡哥痛呼一声,赶紧说:“大哥饶命!我道歉,我道歉……”接着才看向林悠悠,道:“同学,我禽兽我不是人,我不该对你动手动脚,但是我必须得说清楚,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真不赖我,是应瑶花钱要整你……”

林悠悠脸色大变,“……应瑶?”

“是是,就是她,”鸡哥哭丧着脸,“所以真不关我什么事儿。”

空气死寂数秒。

林悠悠愤怒,咬紧唇瓣用力捏了下拳,浑身轻微颤栗,好半晌才低低说了四个字:“我知道了。”

鸡哥又看向肖驰,试探道:“大哥,我能走了不……”

“滚。”

话音刚落,一伙恶棍便连滚带爬地落荒而逃。

脚步声音越来越远,冬日的夜,四下静谧,空无一人,只有几声狗叫从附近的老小区传出。

肖驰半屈一条腿蹲下来,视线中,那姑娘瑟缩地蜷在墙角,鼻头红红的,浓密睫毛悬挂泪珠,脸颊红肿,烙着五根手指印。脖颈细长白,毛衣的领口已经脱线,露出半边纤细锁骨,有些狼狈。

她低着头,孱弱的双肩规律抽动,看上去,娇弱又可怜。

他安静打量她,半晌才收回视线,“能自己走么?”

“……”林悠悠吸了吸鼻子,点头,然后便撑着墙准备起身。不料刚把膝盖打直,一阵尖锐刺痛便猛地袭击感官。

她吃痛,重心不稳往后栽倒。正在此时,背后一只有力的大手稳稳将她托住,肖驰的气息整个儿笼上来,浓烈阳刚,夹杂淡淡烟草味。

林悠悠心头骤慌,下意识地推他,手指触到那只手臂,硬邦邦的,像烧红的铁。

纤细指尖猛地一抖。

“我还好,不用扶……”她小声道。

肖驰没有说话,伸手捏着她校裤裤脚往上扯,薄唇紧抿。随着布料寸寸上移,他英挺的眉也越皱越紧,最后成一个“川”字。

映入视野的是一截纤细雪白的小腿,膝头圆润,光洁的皮肤破了皮,已肿起青色淤血。

林悠悠感到羞窘而尴尬,“没关系的,不碍事,我自己能走……”

肖驰冷着脸,像没听见她说话,脱了外套裹住她,弯下腰,一手环过她背,另一手从她腿弯处穿过,毫不费劲地打横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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