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惜,赶到苏老师家的时候,苏老师不在,大门紧锁。欧扬久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写了张条子塞进门缝里,便带着两个年轻人走了。

他让大马往郊外开,说是想去透透气,思考一些问题。

范小美说:“你先别思考问题了,我现在就有一个问题问你。既然你总是强调第一眼的印象很重要,包含了许多可遇不可求的信息。可你为什么还给那个老太太留条子?”

欧扬久坦白地说:“你说得不错丫头,那些话我确实说过。但是,我不想对一个失去儿子同时又风烛残年的老人耍什么心眼儿。突然袭击还是算了。从另一个角度说,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一个久经风霜的老人或许早就迟钝了。所谓的第一印象不一定可靠。”

“我同意队长说的后一点。”大马开着车说。

范小美嗯了一声,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对欧扬久说:“队长,这次你的介入应该说非常顺利,有一种势如破竹的感觉。你算算,从前天晚上魏文魁打报案电话,到现在才四十个钟头,四百万欠薪的事浮出了水面。苏岷把钱变没了的线索也冒出来了。更重要的是,出现了一个给唐五羊发短信的人——这条线索简直太他妈关键了!哎,别皱眉头,队长,我再也不说粗话了。还有就是咱们抓住了唐五羊,会见了那对隐瞒了某些事实的地产夫妻。而刚才又通过苏老师的施救行为,确认出事那天晚上有三个人进入过那个房间。唐五羊回城的目的也搞清楚了……队长,你还有什么想不通的问题需要到郊外去想?看看你这张脸吧,绿得已经跟菜帮子似的了——简直他妈的……”

话没说完肩膀上已经挨了一巴掌。

欧扬久眯缝着眼睛叼着烟卷,觑着车窗外的景色:“你这个女孩子彻底跟我们学坏了,我很担心你以后嫁不嫁得出去。你看看,粗话张嘴就来,比我还糙。大马,你觉得咱们是不是应该把她开掉。”

大马说:“早就该开掉了。不过我他妈也不明白,咱们到郊外去干什么?”

范小美哈哈大笑。

欧扬久让大马注意力集中,依然不温不火地说:“你们俩给我听着,我发现呀,这个案子就像一个桔子,外边有一层皮,里边则是另一些内容。也许这个比喻不太准确,但意思差不多。你们看,唐五羊杀人未死。真凶来了,把苏岷掐死,跑掉。苏老师来拿过冬的羽绒服,发现儿子被杀,进行心脏复苏术,失败,然后报案。这就是案子的整个轮廓,就像外边的桔子皮。现在,这个桔子皮被剥开了一个口子——即,有人给唐五羊发过三个短信。”

“让我说吧队长。”范小美接过话头,用很好听的声音说下去,“通过这个口子,咱们看到了案件的起因,也就是那四百万欠薪。通过这四百万欠薪,咱们知道许晓夫妇隐瞒了一些决定性的东西。再通过那三个短信,咱们确认了一个知道内情并且居心叵测的人物,这个人物用短信为手段,刺激唐五羊行凶。此外,苏岷把钱变没了。苏老师避而不谈施救的事。唐五羊有一个相好的女朋友。苏老师曾经带年幼的苏岷回老家安庆。以及姚芬向我们描述的乞丐袭击苏岷一事……对不对头儿,这就是桔子皮里边的一大堆内容。”

“这样吧大马,这个丫头咱们暂时留下。”欧扬久呵呵笑了,“她的思路有时比我还清楚——啊,你们看那片藕长得多好!”

“那是一片荷塘队长。”范小美道,“而且荷花早就开败了。”

欧扬久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可是丫头啊,水面下边的藕已经长成了。”

大马把车子缓缓地停下,说:“队长,你这话里藏着话呀。”

三个人下了车,朝前走了几步,望着不远处那片荷塘。

欧扬久说:“我只是想换换脑子,这四十个小时涌进脑子里的东西太多了,我现在想单独思考一下,琢磨琢磨那个至今没见过面的那个老人。”

三个人思考了一会儿,思考不出名堂。范小美认为欧扬久过于关注这个问题似乎没有必要。大马不同意小美的说法,可自己又说不出什么有力的理由。欧扬久来回走着,指出有些东西最初只是一种感觉,确实不一定有意义,但是干这一行,任何一点感觉都不应该忽略,这是职业性质决定的。然后他说到苏老师留下的这个明显的事实,说:“我现在能解释的是,从材料上的记载分析,大马和小郝在询问苏老师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还有那么一场救人。因此所以没有任何有针对性的提问。苏老师则处在失子之痛中,也仅仅以为那是个正常的行为反应,不用专门叙述——这是我为了说服我自己所给出的唯一解释。”

范小美抓住他的话头:“为了说服你自己——听这意思你并不完全认可这个解释?”

“我当然要保留这个疑问。”欧扬久道。然后他转向大马:“伙计,那天晚上你们撤离现场后直接回的刑警队是不是?”

“是。”大马看着队长,“技术部门忙他们的,我和小郝主要是询问能找到的相关人员。魏文魁的手机号码就是苏老师提供的。”

“当时许晓夫妇还没来。”

“对,因为是苏老师报的案,所以全程在场的只有她。我们回到刑警队以后通知了许晓夫妇和魏文魁。魏文魁先来了。”

“嗯,接下来你们询问魏文魁和苏岷二十多年的关系。是的,魏文魁是站在他的立场上做的陈述,整个感觉上苏岷这个人还凑合。我想知道的是,在魏文魁到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苏老师的表现怎么样?她一直没说话么?”

大马道:“苏老师一直很沉闷,有些受惊过度的感觉,两只手看上去一直在发抖。我们仅就案子本身做了一些询问,得知苏老师是去拿羽绒服的。她很真切地记得她是用钥匙开的门,所以如果唐五羊确实逃跑时没有关门的话,那个真凶杀了人后显然是把门关上了……你想说什么?小美?”

范小美说:“这些是明摆着的。我想说的是房间里的指纹,你们认为是谁擦掉的?是那个真凶么?”

大马点头道:“当然是他。我们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忽略,拐着弯的问过苏老师。苏老师越听越糊涂——看得出,显然不是她擦的。而且她还专门强调电话听筒上有她的指纹,这说明她明白指纹的重要性。”

“魏文魁快说完的时候许晓夫妇到了?”欧扬久问。

“对,同时来的还有那个老鲁——他是司机。”大马扬着头回忆了一下,“现在留给我的印象是,姚芬有些歇斯底里。许晓和老鲁不太说话。我们对魏文魁的问话还没结束,就让那几个人去看尸体了。是的,现在想起来,姚芬确实有些表演的成分。”

欧扬久不再问了,又开始望着那片荷塘发呆。好一会儿他转过头来:“以后你们再也没有询问过苏老师?”

“是的。”大马认可。“发出通缉令以后这个案子就放下了,直到现在。队长,你的手机——”

欧扬久看看哇哇作响的手机,小声道:“可能是苏老师。”

随即他走到一边接通了对话:“喂,苏老师么?”

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传了过来,语速很慢:“是我。你说你是公安局的,可是这个手机号码我怎么没印象?”

欧扬久很欣赏老太太的记性,他知道,老太太留的手机号码是大马和小郝的,于是说:“我是那两个年轻人的队长,刚从外地回来,想和您谈谈。”

“是因为凶手抓住了是么?”

欧扬久小声说:“看来您女儿把情况告诉您了。”

“是,她们两口子昨天晚上来的,说凶手已经落网了。既然已经落网了,你们用不着再和我谈了。”

欧扬久道:“不不,有些情况还是应该聊聊,事情可能比您想象的要复杂。我们现在过去可以么?”

“不要。”老太太声音提高了一些,“我做点吃的就要午休了,你们如果一定要来的话,下午两点半以后——你说你姓欧?”

“对,欧扬久。”

“下午见吧,欧队长,我在家等你们。”电话挂了。

欧扬久轻轻地关了手机,转身看着两个年轻人:“许晓夫妇已经把唐五羊落网的情况说给苏老师了。”

“这两口子的水很深呀。”范小美皱着眉头:“这样行不行,队长,现在咱们去见许晓夫妇,给他们来个突然的。”

欧扬久想了想,摆手道:“不,还是顺着思路一条线一条线的来,许晓那头暂时不急。我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小郝,他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估计通信运营中心那边不太好说话。”大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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