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魁没想到唐五羊这么快就找自己办事。欧扬久他们刚走电话就来了。

电话里唐五羊的声音很阴森,他命令老魏到两路口东边的第一条巷口和他见面。这使刚刚褪了一身汗的魏文魁马上又冒出一身汗。这个唐五羊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人家警察找自己谈话还知道问问是不是有时间,而这个混蛋张口就命令自己去,没有商量的余地。而且,最使魏文魁想不明白的是,这个杂种怎么一点儿也不害怕,要知道,他毕竟是个被通缉的杀人凶手啊!

想到杀人凶手这几个字,魏文魁胆怯了。唐五羊的威胁言犹在耳,他不敢说不。好在接下来没课,时间是有的。

什么事情这么急?走出校门的时候他想。是的,昨天他晚上睡不着,一直也在想同一个问题,什么事情使唐五羊竟敢拿自己的脑袋来冒险。一般来说,杀了人应该远走他乡才是。或者像自己说的那样,钻到老林子里变成中国猿人算了。

他上了马路。

他不可能想到,就在他身后二三十几米远的地方,一双女孩子的眼睛正在盯着他。直到两路口,直到唐五羊闪出来,他竟然没朝身后看一眼。这使那个盯梢的女孩子确信他身体有些僵硬。是的,魏文魁一路上都处在紧张状态。

唐五羊是突然闪出来的,很像接头的地下党。他朝他笑,笑得很阴险。还是昨天晚上那一身,但是白天看上去感觉更逼真一些,逼真得让人腿肚子发抖。他嘴角朝上翘着,肚子有些前倾。然后他用大头皮鞋踢了踢魏文魁的脚。

“你气色不对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还不是因为你。”魏文魁这才朝两侧瞧了瞧,自然什么也没瞧见,“我昨天晚上一夜没睡,你算把我毁了!”

有个骑电动车的小伙子冲了过去,看了他们一眼。

唐五羊望着小伙子出了巷口,说:“老子原本是不想给你打电话的。可是我突然想起来,你认识那个苏老师。”

魏文魁的心一沉,苏老师,这杂种找苏老师?

“喂,你刚才接电话的声音有些不对。”唐五羊又踢了踢他的脚,“我能听出来,你说话的声音有些哆嗦。怕不是把老子卖了吧?”

魏文魁知道当时自己的声音确实在发抖,因为他没想到警察刚走这个追魂电话就来了。他原本希望和唐五羊的遭遇会像天上的浮云般随风飘去,说到底自己和唐五羊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不存在什么必须继续下去的前提。可是想不到刚过了一夜电话就来了。让他做到声音不发抖很难。

“何必说这个。”他看着唐五羊的脸,“我不想拿一家人的性命冒险。我是个胆小的人,不想当英雄好汉——你要找苏老师?”

唐五羊看来果然是试探他的,听了这话咧嘴笑了笑,说:“对,搂草打兔子,顺带看看那个老太太。麻烦你带路……?”

“找老太太干吗?”

“不干吗,就是想看看。”唐五羊看看天,“走,找个地方陪老子吃点儿东西,我连早点还没吃呢。”

说完这话,他不由分说地把一只胳膊搭在魏文魁的肩膀上,朝着巷口走去。这使暗中盯梢的那个女孩子完整地看见了他的脸,女孩子险些叫出来,随即兴奋地给她的队长打了电话。

通报完了以后,她看见那两个人已经进了一家很小的饭铺。女孩子在街对面一个小服装店的门后边站住,让看店的小姑娘把凳子上的那张就报纸拿给她。小姑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照办了。

越过报纸的上沿,能看见唐五羊的后背和魏文魁的半张脸。

这个坐法是魏文魁动的小小心思,目的不很光彩。他是怕过路的人看见唐五羊去报告,真那样的话,自己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唐五羊要了些吃的,给魏文魁也要了些。魏文魁哪有心思吃东西,他问唐五羊到底想干啥?唐五羊呼呼地喝着稀粥,然后胡乱地把一根油条揪成段泡在粥里,拿筷子搅着说:“叫你不要问那么多你就省省舌头行不——现在你说说,变魔术那小子和苏老师是不是穿一条开裆裤的?”

魏文魁苦笑着说:“话怎么能这么说,苏老师是他干妈!当妈的对儿子好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唐五羊凑过来些,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你说……变魔术那小子如果干了什么不是人的事,是不是只有他干妈知道?”

这话引起了魏文魁的警觉,使他马上联想到那个四百万:“你、你什么意思?”

唐五羊用手直接捏了几根咸菜丝放进嘴里说:“少他妈扯,现在是老子在问你!”

魏文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赶紧说:“是是……可、可我真的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唐五羊收回身子,没有马上说话,看来在思考怎么说。这使魏文魁越发感到唐五羊可能知道什么秘密,是的……秘密。

街上传来一声刺耳的汽车刹车声,有人大呼小叫着奔跑,魏文魁伸长脖子朝外看去,见一辆面包车停止路中间,地上倒着辆自行车。估计没伤着人。乱了不一会儿便散了。他看见马路对面的一溜铺子,一个看报纸的女孩子坐在小服装店的门口在晒太阳。他收回了目光。

在整个过程中,唐五羊一直没有回头。魏文魁意识到这个家伙事实上还是很有心计的,他的帽檐始终压得很低,不轻易抬眼看人。碗里的油条已经吃下去了,粥还剩一些。

唐五羊点上支烟,抽着:“哎,有件事想问你,苏老师对魔术师是不是比对姚老板好?”

姚老板自然指的是姚芬。

魏文魁点点头:“这个嘛……好象是,据我和苏岷的接触,似乎是这么回事。不过苏岷没有专门跟我说过,这些感觉都是平时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你……”

他想说你问这个干什么,突然再次想到自己的处境,没往下说。

唐五羊看着他:“说呀,怎么不说了?”

魏文魁摇摇头,道:“说什么,这只是我的感觉。对不起,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见苏老师么?”

唐五羊点头:“没错,老子不认识苏老师的家,你带我去和她认识,往后就没你什么球事了。”

这混蛋的嘴确实封得很严。魏文魁想。当然,除了一点点好奇,自己并不特别想知道对方找苏老师干什么。

唐五羊看了看饭铺墙上的挂钟,说已经到了快吃中午饭的时候了。他让魏文魁吃一点,午饭以后去找苏老师。然后他又要了一笼包子。

“哎。”唐五羊往小碟子里倒了些醋,用眼角看着他,“苏老师的为人你知道多少?单从收养了那么多孩子看,这个老太太应该比较慈善……其实我妈也比较慈善,我就是她收养的。”

唐五羊有些动情地抬起头来,那眼睛里闪烁着的东西使魏文魁多少有些意外,他发现杀人凶手也不全都是狰狞的。尽管他没想打听他的身世。

唐五羊显然不是为了听魏文魁说什么,开始絮絮叨叨说一些比较遥远的往事,说着说着眸子里竟闪出些泪花。他的鼻子像伤风了似地嗡嗡起来,说:“说到底我他妈是个不孝的杂种,杀了人,迟早也是个死。我死了也就死了,我妈要是知道了,还不……”

魏文魁点点头表示理解。

可是……大概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马路对面小服装店外边看报的那个女孩子穿过马路快步朝这里走过来。

霎那间,他认出了她。他的脸色刷地变了。

唐五羊不意中注意到他的表情,马上机警地扭头朝外看。可是晚了,就在同一霎那,至少有三条汉子扑了进来,那个女孩子也冲到了门口。随着饭铺的女服务员的一声尖叫,好几张凳子被撞倒了。唐五羊怪叫一声,像头猛兽似地用肘部撞开一个警察,然后抓起桌上装醋的磁壶朝魏文魁砸了过来:“X你妈的王八蛋,你到底把老子卖了!老子饶不了你,老子……”

他的声音发不出来了,因为背后的警察勒紧了他的脖子。然后异常敏捷地把他摔倒在地上。那女孩子跳过来,闪电般地铐住了他的双手。

唐五羊咆哮着被押了出去。女孩子扭过头,对完全傻掉的魏文魁大声说:“走吧,这位爷,别楞着啦——”

女服务员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魏文魁:“钱,饭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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