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最擅长是为自己设限,条条框框,红笔写禁止事项,绝不越雷池一步。

但谁能告知她真相,她需犯多少致命错误才能手握人命,面对小床上血流不止面色惊恐的秦子山。

作为守法公民,她或许应当报警等待援助。

时间未因她的焦灼恐惧而放缓脚步,秦子山腕上金闪闪劳力士滴答滴答为她的心跳默数,三十秒或者三分钟,决断的出生只在一念之间。

她几乎是在房间内奔跑,撩开薄薄窗帘,老旧的推窗锈迹斑斑,锁片于此夜被腐蚀成分不开的彼此,她用尽全力想要拉开栓,带动一整扇小窗都在她的急迫与绝望中颤抖,只是开奖同开窗一样,有人两块五换十年巨奖,有人倾尽家财换满屋废纸,哪一件都要讲时运。

一半可能,她一身狼狈,死于今夜。

但温玉,是野草藤蔓一样的坚韧不屈,不认输是她的生存本能。

哭?哭有什么用?除非眼泪能变化学品,溶解纹丝不动的插销。

血、汗水、眼泪揉杂在紧迫逼人的分分秒秒中,她一只手推窗框,一只手拉动窗栓,斑驳的金属划破手心,血液涌出,空气中浮动着铁锈与鲜血纠缠的气息,肉*体的疼痛被疯狂的心跳声掩盖,恳求上帝多给一次机会,赐予她逃生之路。

门外,光头佬输光家底,行在狭长无光的走廊中,考虑下半月该从何处捞钱,杀人放火高风险,不如去求太子哥,手指缝里漏一分,足够他逍遥一时。

不知他进行到哪一步,没理由隔一张门,安静得如同上中学历史课。

还是太子哥又玩新花样,要闷声封口慢慢来。

仁慈的上帝,万能的主,若能逃此一劫,她愿意青灯古佛剃头出家。

不过上帝与主几时照看过佛教徒?

绝望时豁然开朗,窗被猛地推开,一丝丝凉风扑面而来,如同将要窒息的人得一口*活命的氧气,她深呼吸,似重获新生。

但上前一步,没预兆,急转直下。

三楼,至少五米高,谁在等待,等待她是否有勇气不顾一切向下跳。

即便跳下去又如何,断腿伤残,走不出这条街。

最难耐是此刻,光头佬终于忍不住敲门,“咚咚咚——”商家逐利,降低成本,一张廉价木门薄得像纸,只能遮丑,不能回护。

“太子哥,你玩什么呀,都没声响的。”

得不到回应,他继续敲,急促剪短,一声重过一声,写他情绪变化,疑心丛生。

“太子哥,太子哥,你答我一句,不然出事我不好交代…………”

敲门声似催命符,一声声敲打在温玉心口,此时出声演戏更可疑,转过头去看脚下深渊,晦暗灯光下,甚至不知巷道中堆放多少废弃玻璃渣,正等着摧毁下落的脚踝。跳还是不跳,几成几率活着走出这条街,谁提供神奇公式演算几率。

“太子哥?再不出声我撞门了——”

只一脚,门锁便被踹得飞出,砸在褐色玻璃茶几上,哗啦啦一声巨响,陪酒小姐猜,呀,又是哪个醉鬼闹事。

光头佬只看见秦子山一个人孤零零躺在血泊中,唯一的一扇窗被强行推开,浅黄色窗帘随风飘,同他招手,来来来,这边风景独好。

窗下软椅以及窗台上留着染血的脚印还原罪案,长度不超过他手掌,女人的脚,显而易见。

光头佬识轻重,懂得第一时间扑向他衣食父母,只不过秦子山两眼发直没生机,眼看就要断气,古惑仔这个时候也要懂得报警call白车求助,顺便喊门外同事都来,看老板将死未死衰样。

未见到帮手,却等来匪徒,冲进门只问三句话,“人呢?”

“谁?”

“被抓来的学生妹。”

光头佬指窗外,“跳楼跑路。”

“还有谁进来过?”

“没人,我第一个,进来就看见太子哥被人捅,真的不关我事——”

子弹射出,被消音器闷死,瞬间寂灭。

剩下的,一人绕过床,探出头去看窗外风景,啧啧啧感叹,“这女仔是一条生猛海鲜,吃伟哥长大的吗?跳楼都不多想,捅完人立刻跳,没一秒犹豫,豹哥,你狠不过学生妹。”

那位豹哥穿黑色耐克鞋,站在床头,翻一翻秦子山眼皮,说:“乡下仔,过来帮帮忙。”扛起重伤昏迷的秦子山不知要去何处。

温玉蜷缩在床底,默默倒数,回童年玩怀旧游戏,一二三,木头人,不会讲话不会动。

所有恐惧与罪恶终将褪色,她不害怕,一点也不。

他就在隔壁房间,一字不落听完全场。

乡下仔放下秦子山,一进门先挨一耳光,他低声吼,“人不见了你不会去追,她敢跳楼你不敢?是不是要我教你怎么做事?”

一巴掌扇得他半张脸没知觉,乡下仔低头认错,喊三五人一同出行。

豹哥安慰他,“放轻松,大佬心情不好,扇你一次,又不是斩你右手,你不用怕的。最重要好好做事,明不明白?”

他点头,捂着脸说:“大佬刚才真可怕,眼睛会喷火,要烧死我呀。”

豹哥拍拍他肩膀,乐不可支。

等耳边只听的见一首接一首情歌,温玉才试探着从床底爬出,血与灰尘沾满一身,再佐以沉静双眼,如同复仇者归来,手握一把机关枪杀人如麻。

地板上,光头佬眉心中枪,血流的并不多,尚有一件完好衬衫可供温玉替换。

她抚平心绪,带上擦得光亮的匕首走出这间盛满罪恶的屋,带上门,深呼吸,放松再放松,眼前又是另一个世界,

舞小姐风*骚大胆,紧身洋装露半只胸,再开叉到大腿根,三寸细高跟勾一勾老板裤脚,来来来,再开一瓶xo,人家嘴对嘴喂你喝啦。

台中心,吹萨克斯的白衣男莫名忧伤,忧心社会、民主、本埠未来政治走向,他要为民众振臂高呼,不如放下乐器去参选,九七交接,正是机会。

夜漫长,哪管你去何方。

温玉与秦子山同一时间失踪,一男一女,引人遐思。

温妍在家中养胎,一点点小事便哭个没完,为了无音讯的细妹担心,也为她自己日益严重的妊娠反应发愁。

秦四爷对她心怀愧疚,着力要在最短时间找出秦子山,至于温玉下落,要等见到秦子山再谈。无征兆,所有线索戛然中段,找不出头绪,秦子山似泥牛入海,无处可寻。秦四爷许久不曾体会惊惶失措意旨,他年近六十,再受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

偏偏坏事接连来,不给片刻喘息,他手下德安、鹏翔两个大佬,一个被抓进警察局,一个生重病住进疗养院,其他人一半跟定陆显,一半左右观望摇摆不定,没有一个可用。

英雄迟暮,安逸太久,危险逼近亦无法察觉。

前一天他还在为老来子欣喜,而今却不得不面对纷纷乱乱局势,应接不暇,无从下手。

而陆显那方不见得好过,他近几日上火,砸掉一车碗碟,还在骂,“你们都没长脑?三十岁玩不过未成年?龙兴要找一个人几时变得比登天还难!都滚,滚去找人,找不到都去死!”

转过身踹一脚餐桌,“顶你个肺!”

顾少站门口,说:“d哥,双番东找。”

他去见双番东,又是开开心心大哥大佬,相见吹嘘,事后密谈,要做叛徒也需周密计划,不然做得话事人又怎样?走出去面上无光,不值得。

温玉仿佛人间蒸发,一丝风都透不出来。

第四天,陆显得神仙点化,骤然通透,到忠烈祠,温家旧楼。

旧家具早已经搬空,新住户还未入住,一栋楼空荡荡,敲一敲门能听得见回声。

他走上二楼,长廊尽头温玉房间,门半掩,日光惨淡。

他推开门便闻到食物腐坏的酸臭,饼干、零食花花绿绿包装纸散落满地,冰冷地板上蜷一具小小身体,脏兮兮皱巴巴,一颗才从泥地里拔*出来的小萝卜,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地方能够还原从前的温玉。

他扶住她的背,使她软软靠在他肩头,原本干净无暇的脸何止脏污,未清理的伤口以及淤青令她的五官扭曲变形,丑陋且怪异。

她发着高烧,昏昏沉沉。

伸手取走她手边迷你军刀,他轻声喊:“温玉,醒醒,温玉,看着我…………”

她几乎是在他发声的那一瞬间睁开眼,警醒戒备,却又疲惫不堪,花许久时间才看清他,无助与惊惧这一刻终于爆发,孤单时没理由软弱,没有人为你的眼泪心疼,但他出现,她似突然间有了依靠,结着血痂的手,紧紧攥住他衣袖,哭着说:“陆生,我好怕,我真的好害怕…………”

许多时候连她自己都忘记,她不过是十七岁少女,拥有无数特权,可任性妄为,纵情哭泣。

她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她说:“陆生,我好饿,我想吃面。”

“我带你去吃鱼翅好不好?”他抱住她,紧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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