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

拿来即可。

盛夏清晨,花开留香,墨绿色宝马车不知几时开进前院,潜伏无声。一颗梧桐树遮绿荫浓浓,一片叶叠一片叶,虚虚实实,分割两个不同世界。

秦少爷靠在车头抽烟,不知是刚醒,还是一夜未睡,残存火星的烟头堆满地,又给女佣添工作。他双眼猩红,愁容满面,如临大敌。

穿过树叶间狭窄缝隙,越过半开的蔷薇花,草坪空地上,温玉挽住袖子弯下腰,正捏住根皮管同眼前已然长大的晶晶玩冲凉游戏。

半空中,不止水珠,少女的皮肤也会发光,晶莹晶莹,一束光照亮白玉兰,是初春,遭遇一朵花开的艳遇。

晶晶找到落脚地,有狗粮吃,又有人玩,一开心满世界乱跑,忘记自己眼盲,突然间健全完满,无忧无虑奔跑在漆黑无光世界里。

人有没有一刻可以忘记自己是谁?大多数人要靠外力,例如性、酒精、超速感以及毒品。一种苦替代另一种痛,最聪明不过人类,总在追寻“双赢”。

温玉追着晶晶,穿过枝繁叶茂梧桐树,仿佛是谁突然间打开灯,光亮令人无法睁眼。

谁走近谁眼帘,谁闯入谁世界。

这座建于七零年代的欧式小楼未来主人,正穿一身精致西装,蹲下*身同找不到方向的晶晶玩耍。

抬头,阳光刺眼,只给一个模糊剪影,她小腿笔直,肌肉结实,膝盖内侧藏着一颗小痣,目光再想追寻,便被深蓝色裙摆阻截,斩断视野,却拉长遐思。

父亲几时转性,开始收藏艺术品。

“晶晶——”

她轻轻巧巧一声喊,小狗晶晶立刻循声跑去她脚边,摇尾求怜。抖一抖湿漉漉毛皮,弄脏她脚下雪白短袜。

好可惜——他莫名惋惜,不知惋惜谁,人或是物?

“秦少爷?”她试探问。

“我以为全世界只有阿芳阿詹会称我作‘秦少爷’。”他站起身,立刻高出她二十公分,需低头俯视与她对话,亦总算看清她面孔。

他却只给她七十分,上帝为她画一双温柔眉眼,她却偏偏要用倔强、自傲,为一副大师作品添瑕疵,画蛇添足,自我毁灭。

温玉道:“你是主顾,不是秦少爷就是秦老板,阿芳的选择不多。”

不必对她怀敌意,因大家都没得选。你阻止不了你老豆一个接一个换女人,她亦阻挡不了阿姊走向拜金女姨太太这条路。

“原来是我的错。”

“家和万事兴,秦少爷。”

八点五十五分,许多人还在三尺宽弹簧床上做春秋大梦,秦子山与温玉就已在梧桐树下玩猜谜游戏,你猜我底牌,我猜你心意,老人家把戏,最无聊。

“秦子山。”他向她伸出手。

“温玉——”不是握手,而是古老吻手礼,来自黑社会绅士。

“你说,在此之前,我是否见过你,温小姐?”

那一年人声嘈杂大排档里,她顶着戏剧浓妆,穿得似飞女太妹,被陆显灌半打啤酒。同一张桌,见识过秦子山面对陆显时的恶言恶语、气急败坏,同眼前这位判若两人。

但他必然认不出她,时间久远,当时她又是那样疯疯癫癫人憎鬼厌衰女样。

温玉扮出笑脸,轻松略过,“此类似曾相识论调已过时,秦少爷不如多花半小时观摩肥皂剧,不到一周即刻紧跟时代。”

秦子山笑一笑,不置可否。

踏进书房去见他一生一世宿仇秦赟秦四爷,无非是社团帮派杂事,他太年轻没资历,太子爷名号好听不实用,顶不顺、压不服,事事棘手,人人反骨,最不愿听人讲,d哥如何如何,如果d哥在一定大家富贵。

可笑,他会不如家中一条狗?不不不,一条已死的狗,掀不起风浪。

间隙太多,观念不同,两父子见面不过五分钟,立刻吵得掀房顶,秦子山怨恨父亲不肯帮手,秦四爷恨铁不成钢,亦挫败。

核弹爆发之后,冷战继续,秦子山一定是吞过黄色炸药才来,一句话不顺暴跳如雷。

温妍鼓起勇气与男朋友亲生子相见,借口端两杯咖啡来,笑意满满同秦子山打招呼,“子山,你终于回家来,四叔念你许久。”

秦子山上上下下打量她,面露不屑,冷笑道:“爹地好犀利,宝刀未老,玩起姊妹花。”

秦四爷拍桌,“今日没时间,不留你吃饭。”

“我明白,爹地同一对姊妹花有事忙,我立刻走,爹地你好好享受。”

临走,经过温玉身边,秦子山仍不忘送她一句“贱*人”,喜怒无常,完全神经质。

她当没事发生,继续同晶晶玩游戏。

六月未完,天文台挂七号风球,台风“佳丽”东南偏东,暴风骤雨囤积天边。

下午三点,乌云压城,白昼无光。

火牛、肥关、双番东几个龙兴大佬带下属,连同沧桑过耳,战胜而归的陆显,浩浩荡荡前来拜会。

一个个纹身肌肉男瞬时间填满大厅,如同电影里古惑仔砸车砸店气势汹汹暴力场景,一言不合,就要烧你铺子杀你全家。

温玉加一件薄薄外衣,迎风站在二楼阳台上,目睹陆显孤注一掷,迈进属于秦四爷的私人地界。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温妍躲在卧室不敢下楼,哆哆嗦嗦拉住温玉说:“我不出现是不是好失礼?四叔会不会生我气?阿玉,你不要总盯着书看,你应我一声呀。”

温玉无奈,安抚她的杞人忧天,“社团集会,你害怕是人之常情,四叔不会同你计较。”

同样一句话,她劝得了温妍,却平定不了她忐忑不安的心。

一场争端,一个古惑仔的生与死,变数陡升,一切都无法确定。

感谢温妍,未肯始终保持沉默,再一次催促细妹去楼下打探,不要等到两方开战,古惑仔抽出西瓜刀来杀人灭口,她还在傻傻为客人煮咖啡。

阶梯旋转向下,温玉无声无息站在楼梯拐角处,看陆显跪在秦四爷脚边,服服帖帖斟茶认错。

肥关做和事佬,开口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阿显年轻人,血气方刚难免犯错,秦四爷大人大量,没必要同后生仔计较。”

秦四爷手里,一杯滚烫热茶一滴不剩通通砸在陆显头上,茶杯落地,顷刻碎裂。

听他语重心长教育子侄,“龙根有千错万错,都是你长辈,你记不记得你见面要喊他一声龙根叔。擅作主张,轻易杀人,我也保不了你。”

火牛插嘴,“话不是这样讲的四叔,龙根出卖帮会,大家都知道啦,只是四叔你大肚量,过去的事情不同他计较,才让他活到今日,阿显杀他,也是为帮会做事,清理门户,四叔你无需动气啦。饮过这杯茶,大家都当没事发生,兄弟仍是兄弟,父子仍是父子,皆大欢喜。”

长沙发上,满头银发未老先衰的双番东也跟着发声,“四叔,得饶人处且饶人,看在阿显这些年为龙兴出生入死尽心尽力的份上,饮过这杯茶啦。”

肥关资历最老,点头说:“是呀是呀,只要是一心为帮会好,一时之错没所谓得啦。秦四,你当卖我个面。”

在座,只他一人敢称秦四爷作秦四,元老的面子不能不给,但要秦四爷同陆显低头,不是易事。

肥关眼尖,望见躲在楼梯转角的温玉,招招手说:“妹妹仔,来来来,给阿爷多添一杯茶。”

温玉没胆量拒绝,背对观众,一杯茶掺凉水,温度得宜。

陆显在秦四爷面前跪得笔直,温玉绕过茶几,走到他身侧,眼睛掠过他被茶水烫的发红的后颈,垂下眼睑,茶杯稳稳递到他手里,未曾有片刻交集。

陆显将这杯茶举过头顶,双手奉上。

秦四爷没来由看向木然立在一旁的温玉,不肯接。

陆显的右手不受重,一杯茶也端不稳,止不住颤抖,哆哆嗦嗦左摇右晃,溢出的茶水落在他头顶,温玉庆幸,茶水已凉。

当着龙兴诸位叔伯长辈,他沉声,一字一句说:“得四爷指点,陆显十八岁进龙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未有一日敢忘四爷提拔之恩,今次犯错,罪有应得。但请四爷看在以往,你我父子情义,多给我一次为四爷为龙兴效力的机会。”

头顶茶水只剩一半,他接下来说:“今后帮会生意,社团事业,对内对外,我都一定尽心尽力协助太子爷,做他副手,扶他上位。如有反骨,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他表忠心,他亦无退路,在秦四爷手底下混过十几年,最见不得人的事都由他去办,秦四爷有多少不能见光的事情、把柄,他都有线索在手中,秦四爷不肯退一步,大不了大家抱住死,同归于尽。

秦四爷有万贯家财,子子孙孙,他舍不得死。

人人都以为他只剩秦子山一根独苗,只有陆显知道,他另有一个家,一儿一女,一个律师一个医生,同黑社会没有半点关系。

秦四爷紧握的拳终于松开,接过陆显头顶半杯茶,沾一沾嘴,算饮过。

吩咐陆显,“龙根在夏威夷还有家人,三个儿子都成年,斩草除根,你知道该怎么做。”

陆显弯腰,三叩头,“多谢四爷。”

肥关拍手,“好好好,今后大家同心同德,为社团尽心。”

龙兴大d哥,死而复生。

当夜,皇后夜总会,陆显做东,顾少作陪,三十几位靓女任挑,穿泳装穿制服,大波翘臀,大哥大佬娇滴滴叫,真正**窟。

几位大佬左拥右抱,酒足饭饱,正是吹水时。

双番东醉醺醺,抓住只大奶捏圆搓扁,脸泛红,同陆显说:“大d,你不用忍气吞声做乌龟做成这个衰样啦。秦子山不懂规矩,不知进退,他做不成的,秦四爷在一天,他好一天,秦四爷一出事,他分分钟死的嘛!”

肥关年纪大,早早回家养生。留个细佬关德勤在,抱怨道:“大家做生意几十年,卖糖的卖糖(注),卖*春个卖*春,价钱有分歧,大家和和气气坐下来谈,不是他一句话,要你卖九块就卖九块,要你加量你就加量,不听就滚的嘛。喂,不是我贪钱啊,手下几千几万兄弟要吃饭要钱花,难道要我跟他们讲,不要做古惑仔啦,做差(chai)人咯,做差人比古惑仔赚得多!痴线,离话事人还差得远,就玩赶尽杀绝这一套,我们龙兴搞民主的,话事人要大家通过,不是他秦四爷一句话定的。”

火牛说:“大d,到时你做话事人咯,我撑你。”

陆显举杯,并未正面回答,“大家发财!”

“大家发财!”

关德勤喝多感叹,“不过秦四爷真个好犀利啊,六十几的人啦,还养一对姊妹花消遣,我见过的,姊姊靓,细妹更靓哇!”

晦暗不明灯光中,陆显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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