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亚邦的手掰开。这个塞内加尔人至死也不放掉他的敌人,他的手硬得像铁,他的指甲像老虎的利爪,掐进敌人的脖颈,使他的敌人昏迷过去,呼吸衰弱。在院子的砌石路上,发现了西蒙的一支手枪。

“算你走运,老强盗,”堂路易小声说,“亚邦没来得及在中弹之前把你掐死。把你留下来……可亚邦死了,你可以写信给你家里,说你要入地狱了。迪奥多基斯,你不再属于这个世界了。”接着他又激动地说:“可怜的亚邦,他在非洲救了我的命……而今天,可以这样说,他为执行我的命令死去了……可怜的亚邦!”

堂路易把亚邦的眼睛合上,跪在他身边,吻着亚邦流血的面孔,对他轻声说着话。他答应为他单纯、忠诚的灵魂做祈祷,纪念他,为他报仇……

然后他同帕特里斯一起把亚邦的尸体抬到大厅旁边的小房间里。

“今天晚上,上尉,”他说,“悲剧结束后,就去报告警方,要为他,为其他人报仇。”

他开始仔细观察搏斗现场,然后去看亚邦,又去看西蒙,他在观察他们穿的衣服和鞋子。

帕特里斯把他的敌人拖到墙根坐着,他站在他的对面,无声地满怀仇恨地盯着他。西蒙!西蒙·迪奥多基斯!这个恶魔前天制造了一起阴谋,就是他趴在天窗上笑看他们死亡!西蒙·迪奥多基斯像野兽似地把柯拉丽关在一个洞穴里,准备任意地折磨她!他看样子很痛苦,呼吸困难,喉头被掐破了,那无疑是亚邦毫不留情的手干的,他的黄眼镜搏斗时掉了,浓密的白眉毛下面,沉重的眼皮向下耷拉着。

堂路易说:“上尉,搜搜他身上。”

帕特里斯似乎感到厌恶,堂路易便亲自动手到他口袋里去找,他掏出一个皮夹来递给上尉。

皮夹里有一张西蒙·迪奥多基斯的居留证,上面注明希腊人,并贴有照片,戴着眼镜,围着围巾,头发很长……是近照,上面盖有警察局一九一四年十二月的印章。还有一系列的证件,单据,备忘录之类,写的都是埃萨莱斯的秘书西蒙的名字,还有一封阿美戴·瓦什罗写的信,里面写着:

亲爱的西蒙先生:

我成功了,我在野战医院拍摄了一张埃萨莱斯夫人和帕特里斯这对年轻朋友并肩站在一起的照片。能使您满意,我也感到高兴。可是您什么时候把真相告诉您亲爱的儿子呢?他会多高兴啊!……

在信的下面,是西蒙·迪奥多基斯自己的批注:我再次向自己庄严保证,在我的未婚妻柯拉丽的冤仇未报之前,在帕特里斯和柯拉丽·埃萨莱斯相爱与结合以前,我决不会向我心爱的儿子披露真相。

“这真的是您父亲的笔迹吗?”堂路易问。

“是的,”帕特里斯惊慌地说,“……同这卑鄙的家伙写给瓦什罗的信上的笔迹一样……啊!多么可耻!……这家伙!……这强盗!……”

西蒙动了一下,他的眼皮几次睁开又闭上。然后完全醒过来,他看见了帕特里斯。

帕特里斯马上以克制的声音说:“柯拉丽呢?……”

西蒙好像不明白,还是痴呆呆的样子,惊慌地望着帕特里斯。帕特里斯又生硬地问:“柯拉丽?……她在哪里?……你把她藏在哪里了?她死了,是吗?”

西蒙慢慢地恢复了意识,他喃喃地说:“帕特里斯……帕特里斯……”

西蒙向周围望了望,他看见了堂路易,可能想起了他同亚邦的无情搏斗,然后闭上了眼睛。帕特里斯无比愤怒地喊道:“听着……别再耽搁了!……马上回答……否则就要你的命。”西蒙又睁开了布满血丝的通红的眼睛。他指了指他的喉咙,表示他说话很困难,最后很费劲地说:“帕特里斯,是你吗?……我等了你好长时间!……可今天,我们成了仇敌……”

“两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帕特里斯一字一顿地说,“我们之中,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亚邦死了……柯拉丽可能也死了……她现在在哪儿?你必须回答……西蒙……”

西蒙又低声地说:“帕特里斯……是你吗?……”

这种亲昵的称呼激怒了上尉,他粗暴地拎着西蒙的衣领。西蒙一眼看见他另一只手拿着自己的皮夹,对帕特里斯的粗暴没有反抗,他说:“你对我不要这么凶,帕特里斯……你读过那些信,你就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啊!我多幸福!”

帕特里斯松开手,厌恶地看着他,低声地说:“我不许你谈这些……这是不可能的事。”

“这是真的,帕特里斯。”

“你说谎!你说谎!”上尉大声吼着,他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痛苦使他的脸变了形,叫人认不出来了。

“噢!我料想你已经猜到,那么不用向你解释……”

“你撤谎!……你是一个强盗!……如果真是那样,为什么你要谋杀我和柯拉丽?为什么要杀死我们两个?”

“我疯了,帕特里斯……是的,我有时疯……所发生的灾难刺激了我……我先前的柯拉丽死了……我生活在埃萨菜斯的黑暗中……还有……还有……尤其是黄金……我真是要杀死你们两人吗?我想不起来了……要不,我记得我做了一个梦,是在小屋里,对吗?同从前一样……啊!疯了……多残酷啊!我像个奴隶,做着违心的事!……在小屋里,像从前一样,肯定是用同样的方式?……用同样的工具,对吗?……是的,真的,那是在梦中,我又重复了一次与我心爱的柯拉丽的悲剧……不是自己受折磨,而是自己折磨别人……多残酷啊!……”

他自言自语地小声说着,有时犹豫,有时沉默,显出很痛苦的样子。帕特里斯听着,心里越来越感到不安。堂路易眼睛紧盯着他,好像在研究他究竟想干什么。

西蒙又说:

“我可怜的帕特里斯……我多么爱你……可是现在你成了我最大的仇敌。怎么会这样呢?……你怎么能忘掉……噢!为什么埃萨莱斯死了以后,没人把我抓起来呢?那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失去理智……”

“那么埃萨莱斯是您杀死的吗?”帕特里斯问。“不,我不是直接的……是别人代替我报的仇。”

“谁?”

“我不知道……一切都不可理解。我们对此保持沉默……那会使我倒霉的……自从柯拉丽死后,我一直很痛苦。”

“柯拉丽!”帕特里斯惊叫道。

“是的,我所爱的柯拉丽死了……至于小柯拉丽,我也为她受了苦……她不该嫁给埃萨莱斯,不然,很多事就不会发生……”帕特里斯感到心情很压抑,小声地问:“她在哪里?……”

“我不能告诉你。”

“噢!”帕特里斯怒不可遏地说,“她死了!”

“不,她活着,我向你发誓。”

“那么她在哪儿?这才是重要的……其他的都成为过去……这是一个人的生命攸关的事,是关系到柯拉丽生命的事。”

“知道。”

西蒙停住了,他看了一眼堂路易说:“我说……可是……”

“有什么说不得的吗?”

“这个人在这里,帕特里斯,先让他出去吧!”

堂路易·佩雷纳笑着说:“这个人是指我吗?”

“是您。”

“我应当回避是吗?”

“是的。”

“我走开,老强盗,你就说出柯拉丽在哪儿吗?”

“是的。”

堂路易很开心地说:“嗨!见鬼,柯拉丽同黄金藏在一起。救出柯拉丽,就等于找到了黄金。”

“什么?”帕特里斯以一种反感的语气说。

“是这样,上尉,”堂路易不无讥讽地说,“我没猜错的话,尊敬的西蒙先生将以口头许诺,帮您去找柯拉丽妈妈,让您给他自由,我猜您可能会接受他的建议,是吗?”

“不。”

“为什么不呢?您对他毫不信任,您是对的。尊敬的西蒙先生尽管是疯子,他还会打发我们到芒特去溜达,他如此高明,精神是这样平衡,接受他毫无信义的许诺是危险的。因此……”

“因此?……”

“这里,上尉,尊敬的西蒙先生将同您做一笔交易……‘我给你柯拉丽,但我留下黄金。’”

“那怎么样呢?”

“怎么样?如果您单独同这位尊敬的绅士谈,那他就高兴了。交易很快就会做成,可是我呢……天哪!”

帕特里斯站起来,走到堂路易跟前,带着咄咄逼人的口气说:“我想,您也不会反对,是吗?这关系到一个女人的生命。”

“当然,可是另一方面,三亿法郎的黄金呢?”

“那么你拒绝?”

“我拒绝!”

“这个女人生命危在旦夕,您拒绝!您要让她死!……可是毕竟,您忘了这是我的事……这事儿……这事儿……”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堂路易显得冷静、自信,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使帕特里斯很生气。实际上,帕特里斯对受到堂路易控制感到不满,但作为他的合作者又感到有些为难,他了解自己的过去。他握着拳头,一字一句地说:“您拒绝是吗?”

“是的,”堂路易始终保持着冷静,“是的,上尉,我拒绝这笔交易,我认为这是荒谬的……是道地的骗局。天哪!三亿法郎……放弃这笔财富!永远办不到!然而,我决不反对您与尊敬的西蒙先生单独谈谈……但我不走远了。这样可以吧,西蒙老头?”

“可以。”

“好,你们两人去谈,签一个协议。尊敬的西蒙·迪奥多基斯先生是完全信任他儿子的,他会告诉您柯拉丽妈妈关藏哪里,并把她交给您的,上尉。”

“您?您?”帕特里斯气得直咬牙。

“我嘛,我要去对现在和过去进行补充调查,再去察看一下您差点在那里毙命的小屋子,上尉,一会儿见。可是您要执行您的保证。”

堂路易打着手电筒走进小屋,然后又到了工具房。帕特里斯看见亮光射在被砌死的窗户之间的墙壁上。

上尉立刻朝西蒙跟前走去,用命令的口气说:“行了,他走了,赶快吧!”

“你肯定他听不见吗?”

“绝对听不见。”

“你别相信他,帕特里斯,他想夺走黄金。”

帕特里斯不耐烦地说:“别浪费时间,柯拉丽……”

“我告诉过你,柯拉丽还活着。”

“您离开她的时候还活着,可是离开以后……”

“啊!离开后……”

“怎么?您有点担忧……”

“我不能担保,从昨天夜里有五六个钟头了,我怕……”帕特里斯吓得背上冒出了冷汗,他听到了确切的回答,他恨不得掐死这个老头。

他控制住自己说:“我们不要浪费时间,讲得再多都是无用的,让我到她那儿去。”

“我们一起去。”

“你没有力气。”

“不,不,我有力气……离这儿不远,只不过,只不过,听着……”

老头好像已精疲力尽,他的呼吸时断时续,好像亚邦的手仍掐着他的喉咙似的,他倒在地上呻吟着。

“我在听着,可是你快说!”

“喏,”西蒙说,“……喏……只要几分钟……柯拉丽就自由了。只是有个条件……只有一个条件……帕特里斯。”

“我同意,什么条件?”

“行,帕特里斯,您以她的脑袋担保,把黄金留下来,并且不让任何人知道……”

“我以她的脑袋担保。”

“你担保了,好,可是另一个……你那该死的同伴……他会跟踪我们,会来的。”

“不会的。”

“好……除非你同意……”

“什么?啊!看在上帝的面上!……”

“你同意这样……听着……记住,必须快去救柯拉丽……赶快……否则……”

帕特里斯左腿弯曲,几乎跪下了,气呼呼地说:“那么……好……”他以亲昵的语气称呼他的敌人,“……你就说,为了柯拉丽……”

“是的,可这个人……”

“嗨!救柯拉丽要紧!”

“你说什么?如果他看见我们?……如果他抢走我的黄金?”

“没关系的!”

“噢!别这样说,帕特里斯!……黄金!所有的黄金全在那儿!自从这批黄金到了我手里,我的生活都改变了。过去已一去不复返了……不再有仇恨……不再有爱……只有黄金……一袋袋的黄金。我死比柯拉丽死更好……那么全世界就不存在了……”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有什么要求?”

帕特里斯抓住这人的胳膊,这就是他的父亲,他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过,他恳求他,甚至掉下了眼泪。他相信,这个老头也会伤心落泪

“您想干什么?”

“这个,听着。他在那儿,是吗?”

“是的。”

“在工具房里?”

“是的。”

“这样……别让他出来……”

“什么?”

“不……我们的事情办完后,再让他出来。”

“但……”

“这很简单,你明白吗?你只要动一下手就行了……把门关上……锁坏了,那儿有两根门闩,这就够了……明白吗?”帕特里斯生气了。

“您疯了!我能这样干,我!……他是我和柯拉丽的救命恩人!”

“可现在他害了柯拉丽,你想想……如果他不在那里,不插手这件事,柯拉丽就自由了……你同意吗?”

“不。”

“为什么?你知道他是什么人?是强盗……卑鄙的家伙,他一心只想抢夺几亿法郎的黄金。可你却顾虑重重,帕特里斯,这有多荒唐,是吗?你同意了?”

“不,一千个不同意。”

“那对柯拉丽很不利……是的,我看你还没认清形势。还来得及,帕特里斯,否则就太迟了。”

“噢!住口。”

“不,应当使你明白,你有责任。当那个该死的黑人追我的时候,我要尽量摆脱柯拉丽,我以为一两个小时就能放她出来……可后来……后来……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事情……当时是夜里十一点……已经八个钟头了……那么你想想看……”

帕特里斯握紧拳头,他从来没想到一个男子汉会受到这样的折磨。西蒙还在无情地继续唠叨着:“她已不能呼吸了,我敢说……她只能呼吸很少一点空气……我想,盖在她身上,保护她的东西会不会塌下来,如果那样她就会窒息……而你却在这里讨价还价,你把这人关十分钟不行吗?……不会超过十分钟,你听见了……还犹豫吗?那么杀死她的人是你自己,帕特里斯,想一想吧……她被活埋了!……”帕特里斯站了起来,他已下定决心。没什么难事,烦人的事他不会愿意干,何况西蒙要求他的并不难!

西蒙说:“你很清楚我要干什么,这是非常容易的事!走,到门口去,把门关上就回来。”

“这是你最后一个条件,是吗?没有别的了吧?”

“没有别的要求了。你做完这件事,柯拉丽就会得救。”上尉迈着坚定的步伐穿过门厅朝小屋走去。

工具房内,灯光在闪烁。

他不声不响地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赶忙转回身来,他感到轻松了。这是卑鄙的行为,但他以为是尽了应尽的责任。“行了吧,我们赶快去。”他说。

“扶我一把,”西蒙说,“我站不起来。”

帕特里斯挽着他的胳膊扶他起来,可是老头靠在他身上,两条腿直哆嗦。

“噢!该死的,”西蒙说,“那个该死的黑人把我掐坏了,我感到憋气,不能走路了。”

帕特里斯几乎是抱着他在走,西蒙有气没力地说:“走这里……笔直走……”

他们拐过小屋角落,向墓地走去。

“你肯定关了门吗?”老头又问,“关好了,是吗?我听见了……啊!这家伙叫人可怕……不要相信他……你保证不对任何人说,嗯?你要起誓,以纪念你母亲的名义……不,最好是以柯拉丽担保……只要你背叛你的誓言,她立刻就没命了!”他停下来,他说不下去了,喘了口气,让空气吸进肺里。尽管这个样子,他还是接着说:“我可以放心了,是吗?此外,你对黄金没兴趣。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说呢?不过,你得向我发誓,你以名誉担保……这样更好,你的誓言,嗯?”

帕特里斯抱着他的腰,对于上尉来说,两个人抱成一团,一步一步地慢慢移动,真是受罪。但是为了救柯拉丽,他克制着。他所痛恨的人的身躯紧紧地贴在他身上,他真恨不得把他掐死。然而上尉的心里总默诵着一句话:“我是他的儿子……我是他的儿子……”

“就在这儿。”老头说。

“这儿?可这是墓地。”

“这是我的柯拉丽的坟墓,这边是我的坟墓,就是这儿。”帕特里斯惊愕地转过身去。

“没有什么痕迹吧?你回去的时候要把它弄好,嗯?否则他会找到我们的线索,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个地方了……”帕特里斯大吼起来:“嘿!有什么可怕的!赶快,柯拉丽在这儿吗?……在底下?已经埋了?噢!卑鄙!”

在帕特里斯看来,现在一分钟就像一小时那么长,任何迟疑或失误都将关系到柯拉丽的生命。他按照老头的要求立下了种种誓言,他以柯拉丽担保,以名誉担保,此刻他真是刀山都敢上。西蒙蹲在草地上,指着小祭台下面说:“这儿……下边……”

“可能吗?在墓碑下面?”

“是的。”

“把石碑竖起来?”帕特里斯不安地问。

“对。”

“我一个人不行……这是不可能的……必须三个人。”

“不,”老人说,“那里有一个杠杆装置,很容易……只要压住一头就行了……”

“压哪里?”

“这里,右边。”

帕特里斯走过去,抓着那块写着“此处安息着帕特里斯和柯拉丽……”

的大石碑,一用劲儿,石碑果然一下就竖起来了。“等等,”老头说,“还必须用东西把它撑住,否则又会落下来。”

“怎么撑?”

“用一根铁杆。”

三道石阶都露在外面,下面有一个容量很小的地窖,一个人可以弯腰勉强进去。帕特里斯找到那根铁杆,先用肩顶着,然后用铁杆支撑着石碑。

“好,”西蒙说。“现在不动了,你只要弯着腰就能进去。我的棺材就放在那里,我经常来这里躺在我爱的柯拉丽身边,一呆就是几个小时,还和她说话,我们两人谈话,我告诉你,我们谈话……啊!帕特里斯!……”

帕特里斯身材高大,呆在狭小的墓穴里是很难受的。他问道:“还该怎么办?”

“你没听见柯拉丽,你的柯拉丽在那儿吗?那里有一道隔墙……几块用泥巴砌的砖……还有一扇门……后面是另一个墓穴……柯拉丽的墓穴……再后面,帕特里斯,是另外一个洞穴……那里放着一袋袋的黄金。”

西蒙跪在草地上,趴在那里,指点着……

“门在左边……再往前一点……没找到?这才怪……你赶快看看……啊!行了吗?没有?哎!要是我能下去就好了!可那里只能容下一个人。”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再往里一点……好……你能动吗?”

“能。”帕特里斯说。

“不要动作太大,嗯?”

“很难受。”

“好,继续下去,孩子。”老头哈哈大笑起来。

西蒙猛地一下抽掉铁杆,于是墓碑以不可抗拒的力量重重地落了下来。

尽管帕特里斯全身都埋在了土里,他还是想站起来。西蒙手里拿着铁杆朝他头上击去。帕特里斯大叫一声就动弹不得了,石板又盖住了。这样持续了几秒钟。

“你看,”西蒙大声喊道,“我干得不错,把你同你的同伴分开了。他从没上过当,他呀!可是不管怎样,我演的这出戏多么成功!”

西蒙一刻也没耽搁,他知道帕特里斯受了伤,在底下呆的姿势不好受,他没有能力顶开盖着的墓碑。这里的事情他不必担心了。虽然西蒙走路很吃力,他还是回到了小屋,当然他本来就是假装的。他一口气就走到了前厅门前,把他的脚印擦掉,他像计划的那样,笔直朝目标走去,他要赶快行动。

他知道一旦计划完成,所有的道路就畅通无阻了。

到达前厅门前,他侧耳倾听,堂路易在工具房和卧室里敲打着墙壁。

“很好,”西蒙讥笑道,“这家伙上当了,这回轮到他了!说实话,所有这些先生们都不行。”

很快,他又走到小屋右侧的厨房里,打开煤气计量表,钥匙一转,煤气就出来了。对帕特里斯和柯拉丽没有成功的诡计,又一次用在了堂路易身上。

不过他感到疲倦极了,昏迷了两三分钟,他最怕敌人这会儿也没办法了。

可是这还没有完,还必须行动,以确保自己的安全。他围着小屋转了一圈,找到他的黄眼镜,把它戴上,走到花园里,开开门,又重新关上,然后穿过小街,来到堤岸上。

这回,他来到贝尔杜工场的矮墙前。他对下一步的打算有点犹豫。但是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马车夫和菜农时,便毫不迟疑地登上一辆汽车,朝吉马德街看门人瓦什罗那里开去。他在门房找到了他的朋友,立刻受到热情、亲切的接待。“啊!是您,西蒙先生?”门房喊道,“可是上帝!您这个样子!”

“别作声,别称我的名字,”西蒙一边走进门房一边说,“没人看见我吗?”

“没人看见,现在还只有七点半钟,人家刚刚起床。但是,先生!他们把您怎么样了,那些无耻的家伙?您看起来有点喘不上气来,您遭到袭击了。”

“是的,那个黑人追我……”

“还有其他人吗?”

“什么其他人?”

“到这儿来过的人……帕特里斯呢?”

“嗯!帕特里斯来过?”西蒙说,他总是把声音压得很低。“是的,那天晚上他来过这里。您走了以后,他同他的朋友就来了。”

“你对他说了?”

“他不是您的儿子吗?……当然他应当……”

“原来这样,”西蒙又说,“……难怪他对我说的事并不感到惊讶。”

“他们现在在哪儿?”

“同柯拉丽在一起,我把她救出来了,就交给他了。可现在不是她的问题。快……找一个大夫……时间很紧……”

“客房里有一个。”

“我不要,你拿电话号码簿来。”

“这儿。”

“你打开找一找。”

“找谁?”

“热拉德大夫。”

“嗯!但这不可能,热拉德大夫?您不想想……”

“为什么?他的诊所很近,就在蒙莫朗西街。”

“我知道。可您不知道?……关于他有不好的传闻,西蒙先生……是关于伪造护照和证件的事……”

“你得了吧……”

“怎么,西蒙先生,您想走了?”

“你走开点儿。”

西蒙翻着电话号码,打不通,是占线。他把号码记在报纸上,然后又重新拨号。

人家回话,大夫出门了,要十点钟才回来。

“这倒好,”西蒙说,“我还没力气马上去。告诉他我十点钟去。”

“以西蒙的名义通知他吗?”

“用我的真名实姓,阿尔芒·贝尔瓦。就说有急事……必须进行手术。”

门房按他的吩咐,一边把电话挂上,一边说:“噢!可怜的西蒙先生!像您这样的好人,如此善良,会有什么事呢?”

“你别管,我的住宿安排好了吗?”

“当然。”

“走,不要让人看见。”

“没人看见我们,您知道。”

“快,带上你的手枪。你可以离开门房吗?”

“可以……五分钟。”

门房后面有一个院子,连着一条长廊。长廊的尽头又有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所带阁楼的小平房。

他们走了进去。

前面是门厅,接着三个相连的房间。

只有第二个房间里摆设了家具,最后一个房间正对着与吉马德街平行的一条街。

他们在第二个房间里停下来。

西蒙似乎已精疲力竭,可是他立刻又站起来,不假思索地做了个果断的手势,说:“你关了大门吗?”

“关了,西蒙先生。”

“没有任何人看见我们进来吗?”

“是的。”

“不会有人想到你在这儿吗?”

“是的。”

“把你的手枪给我。”

门房把手枪给了他。

“喏。”

“你看,”西蒙说,“如果我开枪,人家不会听见枪声吗?”

“肯定听不见。谁能听得见呢?可是……”

“可是什么?”

“您要开枪?”

“我感到别扭!”

“对您,西蒙先生,对您自己?您要自杀?”

“笨蛋!”

“那么对谁呢?”

“对妨碍我的人,可能出卖我的人。”

“那是谁呢?”

“当然是你!”西蒙冷笑道。

西蒙朝门房开了一枪。

瓦什罗先生

应声倒下。

西蒙扔了枪,木然地站在那里,他身体有些支持不住,摇摇晃晃了。他一个个地掰着手指头,数着几个钟头以来,他已经摆脱了几个人:格雷戈瓦、柯拉丽、亚邦、帕特里斯、堂路易和瓦什罗先生。

他嘴角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挣扎了一下,然后告别、逃走。现在他已无能为力了。他的手没能扶住东西,终于昏倒了,胸口像被重物压碎了一样。

可是差一刻十点的时候,他突然恢复了意志。他站了起来,控制住自己,不顾身体的痛苦,从房子的另一个门出去了。十点钟,他换乘了两次车,来到蒙莫朗西街。正好热拉德大夫刚下汽车,走上豪华别墅的台阶,这是战争爆发后他在这里开的一家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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