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艇长,我们的超低频无线电收报机接收到一条紧急行动命令。”

“什么?”里克斯从图表桌前转过身来问。

“紧急行动命令,艇长。”通讯官递上了印着简短密码的纸条。

“选在这会儿演习,可真是好时候。”里克斯摇了摇头说,“全体进入战斗岗位,一级警戒。”

一名士官立刻启动了广播系统。“战斗警报,战斗警报,所有人员立即进入战斗岗位。”紧接着电子警报器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即使最甜蜜的梦也注定要结束了。

“皮特尼先生,”里克斯压过噪音说。“天线深度。”

“是,艇长。潜浮官,深度六十英尺。”

“是,深度六十英尺。舵手,升降舵上升十度。”

“是,升降舵上升十度。”舵手通常是由级别最低的人员担任的,这位年轻的水兵将像飞机上一样的舵轮向后拉了一把。“报告长官,升降舵已上升十度。”

“很好。”

还没等这些做完,官兵们已经像潮水一样涌进了控制室。船老大——即“缅因”号上服役时间最长的士兵——在压气总管的控制面板前就位。他是这艘潜艇的高级潜浮官。克拉格特海军少校进入了指挥室,他的职责是协助艇长指挥。导航官皮特尼也已就位,他是航海部门长。士兵们各就各位,分别坐在了武器控制台旁。艇尾部的官兵们认为他们主要是照看“缅因”号的备用柴油发动机,而不是像导弹控制中心及辅助设备室那样对艇上二十四枚三叉戟导弹的状况实施监管。

控制室内,值班的内部通讯人员逐个呼叫着各个部门,他们也都一一报告着人员就位和准备情况。

“有情况?”克拉格特向里克斯询问。艇长一言不发,只是将简短的紧急行动命令电报递给了他。

“是演习吗?”

“我猜是这样。为什么不是呢?”里克斯反问。“今天是星期天,对吧?”

“海面上浪还是很大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缅因”号恰在此时开始摇晃起来。深度计上显示的读数为海面下两百九十英尺,庞大的艇身突然向右舷方向倾斜了十度。整个潜艇内,官兵们纷纷转动着眼珠低声抱怨起来。艇上几乎没有人未曾呕吐过。这里可是个晕船的好地方。看不见外界的参照物,因为潜艇根本没有窗户或舷窗,艇内的人耳朵分明听出了潜艇在动,可是眼睛看到的一切却纹丝不动。曾经让几乎所有“阿波罗”号的宇航员们吃过苦头的那些因素开始折磨起这些水手来。人们下意识地猛摇起头来,好像要把什么讨厌的小虫子从脑袋里晃出去一样。自里克斯往下还没有一个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企盼着,不管到底要让他们做什么,最好能让他们尽快潜回到属于他们的地方,那就是海面以下四百英尺处,潜艇在那个深度运动,艇内的人是没有感觉的。

“我们已升至六十英尺处,长官。”

“很好,”皮特尼答道。

“指挥室,声纳室报告。我们已经丧失了S-16目标的踪迹。水面的噪音把事情全搅黄了。”

“它最后的位置在哪里?”里克斯问。

“最后的方位是2-7-0,距离估计为四万九千码,”肖海军少尉答道。

“好的。升起超高频天线。升起潜望镜,”里克斯随后还招呼起值班的舵手。“缅因”号又倾斜了二十度,他想知道为什么。舵手转动起红白色的操纵手轮,油缸在液压的作用之下发出了嘶嘶声。

“嚯,”艇长刚把手放到潜望镜的手柄上便惊叹了一声。他能感觉出海浪拍打着暴露在外的潜望镜顶部的力量。他俯下身子从潜望镜里向外望去。

“我们正在接收一个超高频信号,长官,”通讯官报告道。

“不错,”里克斯说。“我看海面上的浪高足有三十英尺,弟兄们,还净是巨浪,有些正向咱们扑过来呢。迫不得已的话,我们怕是得向它们开炮了,”他几乎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毕竟,这只是一场演习嘛。

“天色怎么样?”克拉格特问。

“多云——没有星星。”里克斯站直了身子,拍了拍手柄。“降下潜望镜。”然后转向克拉格特。“老弟,我想尽快回去追上我们的那位老朋友。”

“是,艇长。”

里克斯拿起话筒准备给导弹控制中心打电话。他想告诉那里的人员希望他们尽可能快地结束演练。但还没等他按下电话键,通讯官便走了进来。

“报告艇长,这不是演习。”

“你说什么?”里克斯注意到上尉面带不悦。

“二级防御警戒状态,长官。”他递上了命令。

“什么?”里克斯扫了一眼电报,命令简明扼要,但足以令人心惊。“到底出什么事了呢?”他把电报交给了克拉格特。

“二级防御警戒状态?我们还从来没进入过二级防御警戒状态呢,至少我是如此……我记得倒是经历过一次三级防御警戒状态,不过那会儿我还在军校上一年级呢。”

整个指挥室里,大家面面相觑。美国军队总共有五个防御警戒级别。第五级防御警戒状态表示和平时期的正常作业。第四级稍高,要求在某些岗位上增加人手,并根据具体情况,要求更多的人——主要指飞行员和士兵——留在他们的飞机或坦克附近。三级防御警戒状态要严重得多。要求各部队必须按照作战部署齐装满员。到了二级防御警戒状态时,就要求部队开始展开了,这意味着战争的威胁已经迫在眉睫。一级防御警戒状态的命令还从未在美国军队中发布过。到了这个级别,战争就已被认为不再仅仅是一个威胁了。这时要求所有部队都必须子弹上膛并瞄准目标,只待一声令下就要开火了。

但整个防御警戒系统中蕴含的偶然性因素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大。潜艇在日常作业中一般都已经保持着高于正常的警戒状态了。导弹潜艇要求能始终做到在几分钟内就可以将导弹射出,实际上平时就一直处于二级防御警戒状态。由海军通讯卫星传来的命令只是使事情更加正式,也使人们越发感到不祥。

“还有什么吗?”里克斯问通讯官。

“没有了,长官。”

“有什么新闻,或者威胁警告吗?”

“长官,我们昨天收到了正常的广播新闻。我本打算五个小时后再收一次的,这样我们就可以知道超级杯的比分了。”海军上尉停顿了一下。“长官,新闻中没有什么重要内容,也没有任何关于危机的官方通报。”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里克斯自言自语道。“不过,这对我们来说都一样,是吧?”

“艇长,”克拉格特说,“首先,我认为我们应该远离我们的那位朋友,它现在的方位是2-7-0。”

“对。将船头转向东北方向。老弟,它不会那么快就再转一次弯的,这样我们就能很快把距离拉开,然后我们再向北行驶,进一步拉大距离。”

克拉格特看了看海图,这主要是出于在深海中作业的习惯。实际上,他们正骑跨在从西雅图到东京的大圆弧航线上。按照命令,“缅因”号向左转舵。虽然向右转舵同样容易,但这样他们便立刻与他们已跟踪了好几天的“鲨鱼”级核潜艇拉开了距离。而且顷刻之间这也把潜艇的横侧面暴露给了就在他们几英尺之上的三十英尺高的巨浪,潜艇的上部结构几乎恰好成了正在狼奔豕突的自然力的肆虐目标。潜艇一下子倾斜了四十度。艇内各处的人们都纷纷抓紧身旁的零部件以免跌倒。

“下潜一点怎么样,艇长?”克拉格特问。

“再等几分钟,看看卫星还会不会传来后续电文。”

曾经是俄勒冈州那些参天常青树中的一棵的三截圆木,这时已经在北太平洋中漂浮好几个星期了。当它们从商船“乔治·麦克雷迪”号上掉下来时,还依然是绿色的,而且非常沉重。自变成海上漂浮物后,它们又吸收了大量的海水,将它们拴在一起的沉重钢链使得原本只算轻微的正浮力变成了零浮力。这使它们无法在海面上飘浮,至少在这样恶劣的天气状况下是如此。海浪的撞击一次次地粉碎了它们重见天日的企图——而且此时此刻天上也没有一丝阳光——于是它们就像一个软式飞艇一样在水下打起转来。随着海浪试图狠命地冲断钢链,它们缓缓地旋转着。

“缅因”号上一名年轻的声纳兵听见了某种声音,在0-4-1方位上发现了不明之物,几乎就在正前方。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声音,他想,像是金属,发出了叮当声,但又过于深沉。这不是船,他想,也不是生物。这声音几乎被海面的噪音所淹没,而且很不稳定,难以测定具体方位……

“他妈的!”他打开了麦克风。“指挥室,声纳室报告。发现近距离目标回波!”

“什么?”里克斯冲进了声纳室。

“不清楚是什么,但非常近,长官!”

“在哪里?”

“我说不清,好像艇艏两边都有——这不是船,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长官!”这位士官竖着耳朵竭力想分辨声音,同时又核对了一遍屏幕上的信号。“不是单点源——已经非常近了,长官!”

“不过——”里克斯突然停住,转过身来,条件反射般地喊道:“紧急下潜!”他明白这已经是太晚了。

当圆木中的一截撞上潜艇头部声纳阵列上方的玻璃纤维圆顶时,整个“缅因”号的艇身像一面低音鼓一样发出了回声。

这些圆木本是同一棵树上的三截。第一截笔直地撞在了声纳圆顶的边缘,由于潜艇的航速这时只有每小时几海里,而且船体上的每个物件都很结实,所以只造成了极小的损伤。然而噪音却是极其巨大。第一截圆木被推到了一旁,但是后面还有两截呢,中间的一截开始敲打起船体,其中一次正撞在了控制室外。

舵手在艇长发令的同时便反应了过来,一把将横舵柄直推到底。潜艇的尾部立刻翘了起来,结果正挡住了圆木的去路。“缅因”号的艇艉是十字形的。在螺桨轴的上方和下方各有一个方向舵,左方和右方是类似于飞机水平尾翼功能的艇艉平面。在艇艉平面的两侧外表面上又各有一个看上去像是辅助舵的纵向结构,实际上却是声纳传感器装置。两根圆木之间的钢链正缠住了它。三根圆木两根向外,一根向内。向内的那根长度正好触及螺旋推进器,由此而发出的强烈噪音是潜艇内任何人都从未领略过的。“缅因”号共有七个叶片的螺旋桨是用锰铜合金精心锻造了七个多月才制作成型的。它结实无比,但当那些弯刀般的叶片一片接一片地砍在圆木上面的时候,仿佛是一把既慢且钝的锯。每次撞击都造成了叶片外缘部分的破裂和变形。艇艉操纵室内的军官不待命令传来便已将螺旋桨停转。他听到艇身外距他一百英尺左右的地方传来了一阵金属受损的尖锐声音,声纳装置被右舷的艇艉水平舵扭断,随之而去的还有固定潜艇拖曳基阵声纳的辅助装置。这时,几根圆木终于落入了潜艇的尾流中,其中一块已经四分五裂,最刺耳的噪音停止了。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里克斯几乎尖叫了起来。

“尾翼没了,长官。我们的尾翼掉了,”一名声纳兵报告说。“右侧的横向基阵声纳受损,长官。”这时里克斯已经走出了指挥室。这位士官的报告词实际上成了自言自语。

“指挥室,操纵室报告,”扩音器里传来了声音。“有不明物体撞掉了我们的螺旋桨。我正在检查螺旋轴的受损情况。”

“艇艉平面受损,长官。方向很难控制,”舵手报告道。“船老大”将这名年轻的水兵从座位上拎了起来,自己坐了上去。这位老手动作缓慢而小心翼翼地操纵起舵轮来。

“液压系统坏了,感觉上是这样。配平舵”——是电动的——“看上去还好。”他左右操纵着舵轮。“方向舵没有问题,长官。”

“将艇艉水平舵锁定在空挡。流线平面上升十度。”这是副艇长发来的命令。

“是。”

“那么,是什么声音呢?”杜比宁问。

“金属——剧烈的机械瞬变,方位是0-5-1。”雷科夫上尉点了点屏幕上正在闪耀的符号。“正像您所看到的,频率很低,像一面鼓……但是这边的噪音,频率就高多了。在我的耳机里听起来就像是机关枪。请稍等……”雷科夫一边说,一边迅速地思考着。“这个频率——我指的是脉动的间隔——是叶片的频率,是螺旋桨……只可能是螺旋桨……”

“那么现在呢?”艇长问。

“全都消失了。”

“命令声纳室全体人员上岗。”杜比宁艇长回到了控制室。“改变方向。新航向为0-4-0。速度十节。”

搞一辆苏联军用卡车并不难。他们偷它的时候,还顺手偷了一辆指挥车。这时的柏林刚过午夜,由于是周日晚上,街上一片空寂。柏林像世界上所有大城市一样热闹繁华,但星期一是工作日,而德国人对工作一向是极端认真的。街上仅有的车辆,都是晚归的酒客或者少量夜班工人乘坐的。重要的是一路畅通,使得他们按时赶到了目的地。

这里原来曾有堵墙,根舍·博克想着。墙的一边是美军驻柏林特遣部队,另一边是苏军特遣部队。他们的军营旁各有一片面积不大但使用率却很高的操场。墙现在已被拆除,两支机械化部队之间只剩下了一片荒草地。指挥车在苏军军营大门前停下。站岗的是一名二十来岁的中士,脸上布满粉刺,军服邋遢凌乱。当他看到凯特尔肩章上的三颗星时,眼睛稍微睁大了一些。

“立正!”凯特尔用标准的俄语喝道。那小伙子立刻遵命而行。“我奉司令部委派,来进行一次突击检查。你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我们的到来。听清楚了吗?”

“是,上校!”

“继续执行任务吧——不过,在我回来之前,把军装弄得干净整齐些,否则你就要被派到中国边界去了!开车!”凯特尔对坐在驾驶座上的博克命令道。

“是,上校,”博克启动后才答道。这真滑稽。这其中有不少滑稽可笑之处,博克心想。实在不少,但此时此地你不得不适当地来点幽默。

团指挥部在一幢希特勒的纳粹德军曾经用过的老楼中,俄国人只管使用,不管维修。楼外通常有一个花坛,到夏天的时候花儿会被摆成这个部队队徽的样式。这是一个近卫坦克团,但从大门口哨兵的情形判断,士兵们对团的光荣历史并不怎么在意。博克将车停在了楼门前。凯特尔和其余人下车走进了正门,像是一群怒气冲冲的上级领导。

“谁是这座妓院的值班军官?”凯特尔咆哮道。一名下士用手指了一下。下士们对上级军官的命令是不容分辩的。顺着他的手指,他们看到了一名少校,三十岁上下。

“怎么回事?”年轻的少校问。

“我是监察部的伊万年科上校,奉命对战备状态进行一次突击检查。拉响警报!”少校上前两步,按下了一个按钮,警报响彻了整个营区。

“下面,把你们的团长叫来,就叫他醉醺醺地来见我。你们的战备状态究竟怎么样,少校?”凯特尔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便命令道。年轻的军官刚走到距电话机还有一半距离时便停了下来,他不知道该先执行哪项命令。“嗯?”

“我们的战备状态完全符合标准,伊万年科上校。”

“你会有机会证明这点的。”凯特尔转身对后面的人说。“记下这小子的名字!”

他们能够看到,不到两千米外的美军军营亮起了灯,西柏林是如此之近。

“他们也要操练了,”凯特尔/伊万年科评说。“很不错。我们最好比他们动作快些,”他补充道。

“怎么回事?”团长赶来了。他也是一名上校,扣子还没有扣上。

“看上去很令人遗憾呐!”凯特尔瓮声瓮气地说。“这是一次突击战备检查。上校,您有一个团需要指挥呢。我建议您立即行动,不要再问任何问题。”

“但是——”

“但是什么?”凯特尔问。“您难道不明白什么是战备检查吗?”

同俄国人打交道有一个窍门,凯特尔心想。他们傲慢、专横,而且憎恨德国人,但如果对他们强硬一些,情况就不一样了。而且,一旦打掉了他们的威风,他们就会唯唯诺诺。虽然他的军衔看上去不比眼前这人高,但他有一副大嗓门,这就足够了。

“我将让您看到孩子们能做些什么。”

“我们将在外面拭目以待,”凯特尔断然地向他说。

“瑞安博士,您最好下来一趟。”电话断了。

“好吧,”瑞安说。他抓起了烟盒,下楼来到七楼二十七室,中央情报局控制中心。它坐落于大楼的北面,与其他许多政府机构控制中心的功能是一样的。一旦通过了装有密码锁的大门,走进这个长三十英尺宽二十英尺的厅,就能看到中央的一张大圆桌,桌子中央是一个旋转书架,四周围着六把椅子。椅子上的牌子指明了各自主人的身份:高级值班官员、新闻官、非洲-拉丁美洲司官员、欧洲-苏联司官员、近东-恐怖主义司官员以及南亚-东亚-太平洋地区司官员。墙上的钟表分别显示着莫斯科、北京、贝鲁特、的黎波里时间,当然,还有格林威治标准时间。这间屋子还连接着一个会议室,可以俯瞰中情局的内部庭院。

“有什么情况?”瑞安问,他身后跟着古德利。

“根据北美防空司令部的情报,有一个核装置刚刚在丹佛爆炸。”

“真他妈会开玩笑!”瑞安答道。然而这只是条件反射。还没等对方做出反应,瑞安便感到了一阵眩晕。没有人敢开这样的玩笑。

“我也希望这是玩笑,”那位高级值班官员答道。

“我们都掌握些什么情况?”

“没有多少。”

“到底有什么?威胁显示板呢?”瑞安问。这又是条件反射。如果那上面有什么内容,他早就该知道了。“好吧——马库斯在哪儿?”

“正坐着一架C-141往回赶呢,现在应该是在日本到阿留申群岛之间的上空。目前是您在负责,长官,”高级值班官员指出,心中暗自感谢上帝不是他本人在负责。“总统在戴维营。国防部长和国务卿——”

“死了?”瑞安问。

“似乎是这样,长官。”

瑞安闭上了眼睛。“天啊。副总统呢?”

“在他的官邸里。我们也只是三分钟前才接到通知的。国家军事指挥中心的值班军官是詹姆斯·罗塞里海军上校。威尔克斯将军正赶往那里。我们与国防情报局保持着热线联系。他们——我说的是总统——刚刚下令战略部队进入二级防御警戒状态。”

“俄国人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任何异常现象。东西伯利亚一带正在举行一场地区性的防空演习。仅此而已。”

“好吧,向所有情报站发出警报。告诉大家我希望听到他们能获悉的任何情报——任何情报。他们必须尽快查问每一个消息来源。”瑞安停顿了一下。“我们到底有多大把握肯定这件事真的发生了。”

“长官,有两颗国防支援计划卫星记录下了闪光信号。我们的一颗KH-11卫星大约二十分钟后将飞临丹佛上空,我已通知地面控制站把卫星上的所有照相机都对准丹佛。北美防空司令部说这很明显是一次核爆炸,但还没有核当量及损失情况的报告。爆炸看来就发生在体育场一带——就像《黑色星期日》里演的一样,长官,不过这回是真的。这绝对不是一次演习,否则我们不会下令战略部队进入二级防御警戒状态的,长官。”

“是弹道导弹干的?还是飞机投射的?”

“不像是前者。既没有发射警报,雷达也没有捕捉到弹道痕迹。”

“会不会是轨道轰炸系统干的?”古德利问。炸弹也是可以通过卫星发射的。轨道轰炸系统便是用于这一目的的。

“那也会被雷达捕捉到的,”高级值班官员答道。“我已经问过了。至于飞机的可能性,他们还不清楚。他们正在检查空中交通管制录像带。”

“所以我们他妈的什么都不知道。”

“是的。”

“总统问过我们什么吗?”瑞安问。

“还没有,不过我们与那边保持着通联。国家安全顾问也在那里。”

“最有可能是什么情况呢?”

“我认为是恐怖分子干的。”

瑞安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看。我现在要用一用会议室了。好吧,我要外勤处长、情报处长、科技处长立刻到这里来。如果你需要用直升飞机接他们来,尽管去安排吧。”瑞安走进了会议室,将房门大开着。

“上帝啊,”古德利说。“你确定需要我留在这儿吗?”

“是的,而且一旦你有什么主意,尽管大声说出来。我刚才就忘了轨道轰炸系统。”瑞安拿起电话筒,按下了联邦调查局的键。

“指挥中心。”

“这里是中央情报局。我是副局长瑞安。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督察官帕特·奥戴。我们的副局长默里也在这里。我帮您把电话转为免提状态,长官。”

“丹,是我。”瑞安也把电话转为了免提状态。一名值班员给他送上了一杯咖啡。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一点进展也没有,杰克。你认为是恐怖分子干的吗?”

“迄今为止这是最大的可能性。”

“你对此有多大把握?”

“把握?”瑞安对着电话摇了摇头,这一情景被古德利看在了眼里。“‘把握’是什么意思,丹?”

“我同意你的看法。我们也正努力调查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我甚至没法在电视上看到美国有线新闻电视网。”

“什么?”

“我的一名通讯人员说卫星全都失灵了,”默里解释道。“你连这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瑞安示意古德利回控制中心去查查。“如果这是真的,就要排除恐怖分子的可能性了。天呐,这太可怕了。”

“这是真的,杰克。我们查过了。”

“他们认为有十颗商业通讯卫星都发生了故障,”古德利说。“不过,所有的防御卫星都运行正常。我们的通讯线路也完好无损。”

“赶紧去把你能找到的科技处职位最高的家伙——或者是我们的一名通讯人员——找来,问问他到底是什么能使卫星失灵。快去!”瑞安命令道。“肖在哪里?”

“正往这儿赶呢。瞧这会儿的路况,怕是还得有一阵子才能到呢。”

“丹,我会向你通报我所了解的一切情况。”

“咱们彼此彼此。”电话挂断了。

最可怕的事情是瑞安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他的职责是搜集情报向总统汇报,但他什么情报也没有。目前所掌握的情报都出自军事系统。中央情报局又一次丢尽了脸面,瑞安对自己说。有人对他的国家犯下了滔天罪行,而他却没有向任何人发出过警报。人们是因为他的机构失职而惨死的。瑞安是副局长,是为强加于他头上的政治傀儡真正掌门的人。正是他本人的失职,可能已有上百万人死于非命,而他呢,却只能坐在一个考究的会议室里冲着一堵空无一物的墙壁干瞪眼。他抓过了连接北美防空司令部的电话,按下了键。

“北美防空司令部,”一个没有任何语气的声音答道。

“这里是中央情报局控制中心,我是副局长瑞安。我想了解些情况。”

“我们也知道得不多,长官。我们认为爆炸就在天穹体育场一带。我们正在估算炸弹当量,但还没有结果。已经从洛利空军基地派一架直升机过去了。”

“一旦有新情况,你能立即通知我们吗?”

“是,长官。”

“谢谢你。”这可真是帮了大忙了,瑞安心想。现在他明白了,原来别人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丹佛消防局消防大队长迈克·卡拉汉明白,蘑菇云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当他还是消防队的一个新兵蛋子时,就曾见过一次。那是一九六八年,就在城外的伯灵顿火车调车场发生了一场大火。一辆装满丙烷的罐车,恰在一列满载着炸弹正要开往加州奥克兰市海军军火库的火车旁爆炸了。当时的队长在罐车破裂时,便非常明智地下令队员们后撤,结果他们在四分之一英里外亲眼目睹了上百吨的炸弹像鞭炮一样接二连三地被引爆,冲天的大火如同地狱一般。那次也出现了一个蘑菇云。一大团热气上升,翻滚着形成了一个环形。它又产生出一种上升气流,吸引着空气向上穿过它那圆环的中央,形成了蘑菇云的茎干……

不过这回的蘑菇云要大得多。

他亲自驾驶着他那喷成红色的指挥车,跟在一辆开路的警报车、三辆西格雷夫牌消防车、一辆云梯车和两辆救护车后。这便是可怜的第一反应了。卡拉汉拿起无线对讲机,下令在全城拉响灾难警报,继而命令部下们由上风向出事地点接近。

天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不太可能是……全城大部分地区还是安然无恙的。

卡拉汉大队长并不了解太多情况,但他知道有一场大火需要扑灭,有很多人需要救援。当他的车子驶出最后一条小巷,转上通向体育场的大路时,他看到了最浓密的一大团烟雾。这一定是停车场了。曾经是的。蘑菇云已被风迅速地吹向西南面的群山中。停车场上笼罩着汽油、机油和汽车零件燃烧后形成的烟雾。一阵猛烈的狂风将烟雾暂时吹散了一些,恰好使他能够看出这里曾经是一座体育场……一些部分依然存在……但也很不完整,不过你还能分辨出它们是什么——也就是它们仅仅几分钟前的模样。卡拉汉来不及多想,他需要灭火,他需要救人。第一辆消防车停在了一个消防龙头旁。这里倒不缺水。体育场内布满了喷水装置,从两根三十六英寸粗的高压主管中分出的喷水管像网一样在场内伸展开来。

他将小车停在第一辆大西格雷夫旁边,然后下车爬上消防车的顶部。一些笨重的结构材料——他猜测是体育场的屋顶——散落在他右方的停车场内。更多的建筑材料则散落在大约四分之一英里外的购物中心相对空旷的停车场上。卡拉汉拿起袖珍对讲机,命令第二批赶来的消防员去搜查购物中心和更远处的住宅区。已经较小的火势可以暂时不顾,体育场内的人需要立刻救援,但他的消防员们必须设法穿过熊熊燃烧的汽车构成的宽两百码的火海才能接近他们……

就在这时,他抬起了头,看到一架蓝色的空军救援直升机飞了过来。这架UH-1N降落在三十码外。卡拉汉跑了过去。他看见在后座上的军官是一位少校。

“卡拉汉,”他自我介绍道。“消防大队长。”

“格里格斯,”少校答道。“你需要巡视一圈吗?”

“是的。”

“好吧。”少校对着他的头戴式送受话器讲了几句,直升机便起飞了。卡拉汉只是抓住了一根安全带,却并没有系上。

直升机很快飞上了天。原本在地面上看着像一堵墙的浓烟到了天上再看,就变成了一些分散的灰黑色烟柱。停车场上大约一半的车都在燃烧。行车道中只有一条能让他靠近体育场,但其中一些地方也被残损或燃烧的车堵塞着。直升机只飞了一圈,在热浪滚滚的气流中不停地上下颠簸。卡拉汉向下张望着,看到大量熔化了的沥青,其中一些仍然闪耀着红光。惟一没有烟雾冒出的是体育场的南端,那里看上去闪闪发光,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那里就好像是一个火山口,不过宽度和深度都难以判断,因为他们一次只能瞥到一星半点。花了好大一阵子,他们才看清体育场的部分结构依然挺立着,卡拉汉判断大约有四五处。那里一定还有人活着。

“好了,我看够了,”卡拉汉对格里格斯说。少校递给了他一个头戴式送受话器,这样他们就可以连贯地说话了。

“情况怎么样?”

“就像看到的一样,我也说不出更多了,”格里格斯答道。“你都需要些什么。”

“起重机和钻机。体育场的残余部分可能还有人活着。我们得进去救他们。可是怎么对付——怎么对付辐射呢?”

少校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等我离开这儿后,可以从落基平原接一批专家过来。我在军火库工作,对这事懂一点儿,但真正的专家还是在落基平原。那儿有一个核物质紧急搜查队。我必须尽快地把他们接到这儿来。好吧,我会打电话给军火库的卫兵,我们将尽快把起重机送过来。请让你的部下都待在上风向。叫他们务必都停留在这一边。不要试图从任何其他方向靠近体育场,好吗?”

“好的。”

“建立一个清洁站,就在你们消防车停车的位置上。如果有人出来,就用水龙头彻底地冲洗他们——把他们的衣服剥光,彻底地冲洗。明白吗?”少校问话时,直升机已经落地了。“然后把他们送到最近的医院。务必往上风向走——记住所有的人和物都必须往西北方向走,只有迎着风,你们才能确保安全。”

“那怎么对付放射性沉降物呢?”

“我不是专家,但我会尽可能地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看起来这颗原子弹不大。放射性沉降物也不多。火球和地面风的吸力应该已经把大部分辐射尘从这儿吸走了。不是全部,而是大部分。待上一个小时左右应该没什么问题——我指的是暴露在外。到了那会儿,我就已经把紧急搜查小组的那帮家伙送来了,他们肯定会告诉你该怎么办。我已经竭尽所能了,大队长。祝你好运。”

卡拉汉跳下了直升机并赶紧跑开,飞机立刻起飞,向着西北方向的落基平原飞去。

“怎么样?”库罗帕特金问。

“将军,我们通过对比原始释热及剩余释热计算出了当量。但有些奇怪,然而我最精确的数字的确是在十五万到二十万吨之间。”少校将计算结果展示给上司。

“有什么奇怪的?”

“最初一闪的能量很低。这也许意味着有云雾遮挡。而剩余释热却非常之高。这是一次很大的爆炸,相当于一枚极大的战术弹头或一枚较小的战略弹头。”

“请看目标手册,”一位中尉说。这是一本布面精装的四开大书,里面厚厚的书页实际上是折页地图。它是用于估算导弹打击损失的。丹佛地区的地图上面蒙着一层透明塑料膜,标明着苏联战略导弹的导向目标。总共有八枚导弹对准着这个城市,五枚SS-18和三枚SS-19,总共有不少于六十四枚弹头和两千万吨的当量。库罗帕特金心想,一定有人认为丹佛是个有价值的目标。

“我们设想是地面爆炸,对吗?”库罗帕特金问。

“是的,”少校答道。他以体育场为圆心,用圆规画了一个圈。“一颗二十万吨的炸弹杀伤半径将是这么大……”

地图上标有色码。难以摧毁的建筑物被标为棕色。住宅区为黄色。绿色表示商业区及其他被认为易于摧毁的建筑物。他看到体育场及其周围的所有建筑物都被标为了绿色。在杀伤半径内的有数百座住宅楼和低层公寓楼。

“体育场内有多少人?”

“我给克格勃打电话请他们作了估算,”中尉说。“这是一个封闭式的建筑——有一个大屋顶。美国人很贪图享受。总容量在六万人以上。”

“天呐,”库罗帕特金将军叹息道。“六万人呐……杀伤半径内至少还会有十万人。美国人这会儿一定疯了。”而如果他们认为是我们干的呢……

“怎么样?”波斯坦问。

“我算了三遍。最准确的估计是,十五万吨当量,长官,”上尉答道。

波斯坦用手擦了擦脸。“天呐,伤亡数字呢?”

“二十万人,这是根据计算机模拟以及我们的资料地图估算出来的,”她答道。“长官,如果有人认为这是恐怖分子干的,那就错了。这颗炸弹实在太大,恐怖分子根本造不出来。”

波斯坦启动了与总统和战略空军总司令举行电话会议的线路。

“我们计算出了一些初步的数字。”

“好的,我听着呢,”总统说。他的眼睛紧盯着话筒,就仿佛那是一个人。

“初步的当量估算是十五万吨。”

“有那么大?”弗里蒙特将军的声音问。

“我们反复算了三遍。”

“伤亡情况呢?”战略空军总司令又问。

“最初爆炸造成的死亡人数将是二十万,延迟效应还会再增加五万。”

福勒总统向后瘫倒在椅子里,好像脸上挨了一巴掌。在过去的五分钟里,他一直竭力否认这一切,现在否认的最大理由已经消失了。二十万人死了。这都是他的同胞,是他曾发誓要珍爱、保护和捍卫的人民。

“还有什么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

“我没听清,”波斯坦说。

福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又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情况吗?”

“长官,我们感觉这么巨大的当量,恐怕不是恐怖分子的核装置所能达到的。”

“我不得不同意这一点,”战略空军总司令说。“简易核装置,也就是我们判断纯粹的恐怖分子所能拥有的核装置,当量不应该超过两万吨。而这颗核弹听起来却像是一个多级炸弹。”

“多级是什么意思?”埃利奥特冲着扩音器问。

“是一种热核装置,”波斯坦将军答道。“也就是氢弹。”

“我是瑞安,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北美防空司令部的福克斯少校,长官。我们有了关于炸弹当量和伤亡情况的初步数字。”少校随即报出了炸弹当量。

“恐怖分子不可能有那么厉害的武器,”科技处的一名官员说。

“我们也这么认为,长官。”

“死亡人数呢?”瑞安问。

“迅即死亡的可能有二十万人左右,包括体育场内的人。”

我必须清醒过来,瑞安对自己说,他转了转紧闭着的眼睛。这真他妈的是一场噩梦,而我必须从噩梦中醒来。但当他睁开眼后,眼前的一切没有任何变化。

罗比·杰克逊坐在航空母舰舰长厄尼·理查兹海军上校的舱内,他们漫不经心地听着超级杯的转播,主要还是在谈论一次即将到来的军事演习的战术。“西奥多·罗斯福”号航空母舰战斗群将模拟一个来犯之敌,从西边接近以色列。这场演习的假想敌是俄国人。当然,这看上去极不可能,但你总得为演习制定些规则吧。在这次演习中,俄国人将非常狡猾。战斗群将化整为零,看上去像是一些互不相干的商船,而不是战斗队形。第一波突击梯队将由歼击机和歼击轰炸机组成,它们的敌我识别器将发出“国际”信号,假扮成民航班机飞临本·古里安国际机场,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以色列领空。杰克逊的参谋人员已经窃取了民航航班时刻表,并研究了时间因素,最好是把他们的首轮攻击尽可能搞得貌似真实。不利于他们的变数非常之多。谁都无法想象,“西奥多·罗斯福”号除了能对以色列空军和新进驻的美国空军特遣部队进行些骚扰外,还能做些什么。不过杰克逊却喜欢变数。

“把收音机声音调大些,罗比。我忘了比分。”

杰克逊趴到桌上转动起调谐钮,但却只能听到音乐。航空母舰有自己的舰载电视系统,也能将无线电调到美国三军广播网。“可能是天线坏了,”这位海军航空兵联队队长说。

理查兹大笑起来。“在这种时候?舰上怕是要发生哗变了。”

“在适航报告里写上一笔倒是不错,是吧?”这时有人敲门。理查兹喊道:“请进!”进来的是一名文书军士。

“特急电报,长官。”士官递上了文件夹。

“有什么重要事情吗?”罗比问。

理查兹一言不发,将电报递给了他。然后拿起高音话筒,按下了叫通舰桥的键。“全舰进入紧急战备状态。”

“到底出什么事了?”杰克逊嘀咕道。“三级防御警戒状态——天呐,为什么呀?”

厄尼·理查兹是一名前歼击机飞行员,在海军中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改变了海军中用军号声宣布演习开始的传统做法,而是先通过舰上广播系统播放约翰·威廉斯创作的《星球大战》主题曲的前几个小节,然后再像通常一样拉响电子警报。

“走吧,罗比。”两人一起跑下舷梯,来到了作战情报中心。

“你能告诉我些什么呢?”纳莫诺夫问。

“炸弹的当量将近二十万吨。这说明它是一个威力极大的核装置,是一颗氢弹,”库罗帕特金将军说。“死亡人数将大大超过十万人。还有迹象表明,一股强烈的电磁波袭击了我们的一颗预警卫星。”

“是什么原因?”提问的是纳莫诺夫的一名军事顾问。

“我们会不会有核武器丢失?”库罗帕特金听见总统问。

“绝对不会,”另外一个人答道。

“还有什么情况吗?”

“如果您同意,我希望下令国土防空部队提高警戒级别。我们已经有一场训练演习正在东西伯利亚举行了。”

“这会不会带有挑衅性呢?”纳莫诺夫问。

“不会,这完全是防御性的。我们的截击机不会伤害到距我国边界几百公里外的任何人。而且此时此刻我会命令所有飞机不得飞越苏联领空。”

“很好,你可以行动了。”

在地下控制中心里,库罗帕特金将军只是用手指了一下另一名军官,那人便拿起了电话。苏联防空系统当然早已做好了准备,仅仅一分钟内无线电报便发送了出去,全国各地的远程搜索雷达也都启动了。然而无论在地面还是在空中,电文和雷达信号也都立刻被美国国家安全局的设备截收到。

“还需要我做什么吗?”纳莫诺夫向他的顾问们问。

一位外交部官员的话代表了所有人的意见。“我认为什么都不做也许最好。福勒如果想和我们交谈,他会主动联系的。现在他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我们没必要去掺和。”

美国客机MD-80次航班降落在迈阿密国际机场,并滑向了停机坪。卡提和戈森从头等舱的座位上起身下了飞机。他们的行李将被自动转送到下一次航班上,因而两人对此都不大在意。虽然他俩此时都有些紧张,但没有人能察觉出来。执行这样的任务,自然是要置生死于度外的。如果能活着回去,当然更好。戈森一点儿也没有惊慌,他发现机场内并没有采取任何异常措施。他们本应有所反应的呀,他想。于是,他找到一个酒吧,看了看里面通常必备的高架电视。上面播放的是地方台的节目,没有转播球赛。他反复考虑着要不要问一下,但最终决定什么也不问。这是个正确的决定。一分钟后他便听另一人问起了比分。

“维京队十四比七领先,”有人答道。“然后该死的信号就全没了。”

“什么时候?”

“大约十分钟前,奇怪的是它们现在还没有恢复。”

“会不会是地震了,就像在旧金山举行系列赛时那样?”

“你和我猜的一模一样,老兄,”酒吧侍者答道。

戈森站起身来,踱回了候机厅。

“中央情报局方面有什么消息吗?”福勒问。

“目前还没有,长官。我们正在搜集资料,但我们所掌握的一切您都已经了解了——请稍等。”瑞安接过高级值班官员递给他的电报。“报告长官,我们收到了一份国家安全局发来的急电。俄国人的防空系统正在提高警戒级别。所有的雷达正在启动,而且无线电通讯也大大增加了。”

“这意味着什么?”莉兹·埃利奥特问。

“这意味着他们想要增强自我防卫的能力。国土防空部队不会对任何人构成威胁,除非有人接近或进入苏联领空。”

“不过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埃利奥特又问。

“他们也许害怕被人袭击。”

“胡说八道,瑞安!”总统咆哮起来。

“请原谅,总统先生。这并不是信口胡言,而是千真万确的。苏联的国土防空部队是类似于我们北美防空司令部的一个防御系统。我们的防空和预警系统目前已经进入了高一级警戒状态。所以他们也这样做了。这是一个防卫性的举动。他们肯定知道我们出了这样的事。当这样的灾难发生后,动员自己的防卫力量理所当然,就像我们目前所做的一样。”

“这是潜在的威胁,”波斯坦将军在北美防空司令部总部说。“瑞安,你忘了我们已经遭受了攻击,而他们却还没有。现在,他们甚至都不屑于给我们打个电话,就匆忙提高了他们的警戒级别。我认为这很令人担忧啊。”

“瑞安,我们得到的那些有关苏联遗失的核武器的情报究竟怎么样?”福勒问。“它们能用来解释当前形势吗?”

“什么遗失的核武器?”战略空军总司令急忙问。“我怎么一点儿也没听说过?”

“什么类型的核武器?”仅隔一秒钟波斯坦问。

“那是一份由一名卧底间谍发来的未经证实的情报。里面没有任何细节,”瑞安回答说,他随即意识到还必须做进一步解释。“收到的情报内容是这样的:我们听说纳莫诺夫与他的军事将领政见不合;他们对他的行为方式感到不满;正在进行的从东德撤军行动中,一批数量未具体说明的核武器——可能是战术核武器——似乎遗失了;克格勃正在采取行动调查是否发生了遗失,或遗失的是什么。据猜测,纳莫诺夫本人担心自己可能会成为政治讹诈的目标,这种讹诈可能有核武器的背景。但是,我必须强调这个但是,尽管反复尝试了多次,我们仍然完全无法证实这些情报,目前我们正在调查这名间谍向我们撒谎的可能性。”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这些情况?”福勒问。

“总统先生,我们仍在进行评估。这项工作还没有结束,长官,我的意思是,即使周末,我们仍在做这项工作。”

“那么,爆炸的肯定不是我们的核弹,”弗里蒙特将军情绪激动地说。“也他妈不是恐怖分子的炸弹,他们的炸弹根本没他妈那么大。而现在你却告诉我们俄国人的核武器清单上出现了短缺。这就不仅仅是令人担忧的问题了,瑞安。”

“而且这也能解释他们的国土防空部队提高警戒级别的原因了,”波斯坦又补充了一句不祥之言。

“你们俩是在告诉我,”总统问,“这事是苏联核武器干的吗?”

“世界上的核大国并没有几个,”波斯坦立刻答道。“而这个核装置的当量是如此巨大,根本不是外行人所能造得出的。”

“请听我说两句,”瑞安又插话了。“必须记住我们目前所了解的事实还不够多。情报和猜测不是一回事。你们必须牢记这点。”

“苏联的战术核武器当量有多大?”莉兹·埃利奥特这时问。

战略空军总司令回答了这个问题:“和我们的差不多。他们有可供地面炮兵使用的一千吨小型核弹,也有在销毁SS-20型导弹后剩余下来的五十万吨当量的弹头。”

“换言之,这次爆炸的当量恰好与我们所听说的苏联遗失的核弹类型相符喽?”

“完全正确,埃利奥特博士,”弗里蒙特将军答道。

在戴维营那边,伊丽莎白·埃利奥特将身子靠在椅子上,然后把头转向总统。她将声音压得很低,以免传到扩音器里。

“罗伯特,你原来还想跟布伦特和丹尼斯一起去现场看比赛呢。”

福勒自忖他倒还一直没想到这点,真是奇怪。他也将身子靠在了椅子上。“不,”他回答说。“我无法相信俄国人会想到干这样的事。”

“您说什么?”扩音器里一个声音问。

“等一会儿,”总统的声音非常低。

“总统先生,我听不见您在说什么。”

“我叫你等一会儿!”福勒吼道。然后他用手蒙住了话筒。“伊丽莎白,我们有责任控制局面,我们也必须这么做。现在先把个人的事情搁在一边吧。”

“总统先生,我希望您能尽快登上国家紧急空中指挥机,”战略空军总司令说。“形势的确会变得非常严峻。”

“如果我们想控制住局面,罗伯特,我们必须尽快去那里。”

福勒将头转向了站在身后的海军军官。“直升机什么时候能到?”

“二十五分钟后,长官,然后还需要三十分钟才能将您送到安德鲁斯空军基地搭乘国家紧急空中指挥机。”

“几乎要一个小时……”福勒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就像那些分明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做某事需要花多长时间,然而仍要看时钟的人一样。“直升机上的无线电线路远不够用。通知直升机去接德林副总统前往国家紧急空中指挥机。弗里蒙特将军还在吗?”

“在,总统先生。”

“你手上还有别的空中指挥机,是吧?”

“是的,长官。”

“我将派副总统登上原先的那架。你再派一架到这儿来吧。你能让它降落在哈格斯顿吗?”

“能,长官,我们可以利用费尔柴尔德共和公司的机场,他们在那里制造A-10攻击机。”

“好的,就这样吧。最多一个小时送我去安德鲁斯空军基地,我浪费不起一个小时的时间。把事态平息下去是我的职责,我需要这一个小时。”

“那是,长官,那是错误的,”弗里蒙特用他所能控制的最冷静的语调说。再派一架飞机到马里兰州中部需要花上两个小时呢。

“也许是,但我决心已定。在这种时候,我不能当逃兵。”

站在总统身后的皮特·康纳和海伦·迪阿古斯蒂诺交换了一下悲愁的目光。他们无法想象如果美国遭到核攻击,后果会是什么。保持机动性本是总统最佳的防身手段,但他却全然放弃了。

无线电报立刻从戴维营发送出去。总统的直升机刚刚飞过华盛顿的环形公路,便不得不掉转方向向东南飞去。它降落在美国海军天文台的停机坪上。副总统罗杰·德林和全家人一起跳上了飞机。还没等他们系上安全带,特工人员便端着冲锋枪呈跪姿进入了直升机内进行警戒。德林所知道的只有特工人员告诉他的情况。他暗暗叮嘱自己,要放松,要镇静。他默默地看着自己最小的孩子,一个才四岁的男孩。如果能再回到那个年龄,他昨天还在想,如果能再回到那个年龄,就能在一个没有世界大战威胁的时代长大成人了。德林的青年时代笼罩着恐怖的阴影,大学一年级时他就遇上了古巴导弹危机,他还曾作为第八十二空降师的一名排长在越南战场服役了一年。战争经历使德林成了一名最不同寻常的自由主义政客。他无法忘记战争。他只是侥幸地逃过一劫,他清楚地记得有两个人就是在他的臂弯里死去的。就在昨天,当他看着自己的儿子时还在感谢上帝,说孩子们不会再有那样的记忆了。

而现在,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的儿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有一架奇怪的直升飞机来接他们了,而他可喜欢坐飞机了。他的妻子知道的要多一些,当她回过头来凝望着他时,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海军陆战队的VH-3直升机在距空中指挥机不到五十码处降落了。第一名特工人员跳下飞机后,看到一个排的空军秘密警察在通往指挥机舷梯的路旁站成了两排。副总统实际上是被连拉带拽地拖上飞机,与此同时一名身材魁梧的特工抱起他年幼的儿子也跑了过去。两分钟后,甚至还没等人们系好安全带,国家紧急空中指挥机的飞行员已经将发动机全速发动了起来,飞机呼啸着冲向了最左边的01跑道。它向东飞往大西洋上空,一架KC-10空中加油机已在那里等候,准备为这架波音飞机加油。

“我们的麻烦大了,”里克斯在操纵室里说。“缅因”号刚刚试图移动。但速度只要一超过三节,螺旋桨就会发出女鬼尖叫般的噪音。螺旋轴稍微有些弯曲,可他们不得不暂时将就着。“七个叶片肯定全都坏了。航速只要超过三节就会发出噪音。如果超过五节的话,那么几分钟内轴承就全完了。艇外发动机能让我们再加快两到三节,但也会有噪音。你们对此有什么见解?”没有人搭腔,因为艇上没有人怀疑里克斯的机械才能。“有什么不同看法吗?”

“情况不妙,是吧?”克拉格特问。

“缅因”号必须在近水面处泊锚。在这样的警戒级别下,它必须随时做好在几分钟内发射鱼雷的准备。通常他们本可以下潜到较深的深度,以减轻海水的颠簸,但大大降低的速度将导致潜艇上浮耗时过长。

“‘奥马哈’号离我们有多远?”轮机长问。

“大概在一百海里以内,科迪亚克岛还有P-3反潜机——不过我们还得时时提防‘鲨鱼’,”克拉格特说。“长官,我们可以原地不动,等待演习结束。”

“不行,我们的机器受了损。我们需要友军的救援。”

“这就意味着要发出信号,暴露目标,”副艇长指出。

“对,我们将使用SLOT浮标。”

“在只能以两节速度前进的情况下,我们无法与敌舰拉开距离,长官。艇长,发射信号是个错误。”

轮机长说:“我认为在我们附近有朋友。”里克斯看了他一眼。

“我也这么看,”艇长说。没过多久,浮标在几秒钟之内便出现在海面上,并立即以超高频发出短信息。按照程序它将连续不断地播发上几个小时。

“我们将面临一场全国性的恐慌,”福勒说。这倒不是因为他洞察力过人,而是因为在他自己的指挥中心里便已经有一股恐慌情绪在蔓延,他明白这点。“有什么消息从丹佛泄露出去吗?”

“据我所知,商业电视和无线电信道都没有任何信号,”北美防空司令部的一个声音答道。

“很好,你们随时待命。”福勒在键盘上找起了另一个按钮。

“联邦调查局指挥中心。我是督察官奥戴。”

“我是总统,”福勒的回答纯属多余,因为这是直线电话,联邦调查局键盘上的灯光有鲜明的标志。“你们那儿现在谁负责?”

“我是副局长默里,总统先生。我是目前这里级别最高的官员。”

“你们的通讯系统情况怎样?”

“一切正常,长官。我们可以连接上军用通讯卫星。”

“有件事我们不得不担心,那就是全国性的恐慌。为了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我希望你派人到所有电视台的总部。希望你的部下向他们解释目前他们不能播出任何有关此事的新闻。如有必要,你可以下令使用武力进行阻止。”

默里对此感到不快。“总统先生,可这是违反……”

“我懂法律,对吧?我曾经是一名检察官。但为了维护生命,维持秩序,必须这样做,默里先生。这是一项总统令。去执行吧。”

“是,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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