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帮忙吗?”拉塞尔问。

“谢谢,马文,我宁可自己一个人做,这样才不会分心,”戈森说。

“我知道,要是你需要什么,叫一声就行。”

戈森披上厚重的衣服,走到冰天雪地的户外。雪下得正大。他以前在黎巴嫩也见过雪,但那次和这里的雪简直没法儿比。暴风雪在半小时前才刚刚开始,现在地上的积雪却已经有三厘米厚了。这里的北风也是他经历过的最凛冽的寒风,当他向六十米开外的谷仓走去时,他感到刺骨地冷。能见度也很低,不会超出两百米,他只能听到附近高速公路上的汽车声,却看不到汽车的灯光。他一踏进谷仓,就开始埋怨这里为什么没有暖气。但他却提醒自己,绝不能让这种事影响到自己的情绪。

遮盖炸弹的纸箱很容易拆下。去掉纸箱之后,戈森看到一个金属盒子,上面有一些仪表盘和其他仪表,乍一看像是一台商用摄像机,这是博克的建议。机器的外壳是用一家叙利亚电视台的废品改装的。这个金属匣子上的检修口正好符合戈森的需要,而且内部空间很大,刚好可以容纳备用的真空泵。戈森知道,这个备用的真空泵已经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弹壳外的压力表显示,弹壳丝毫没有出现漏气的迹象。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戈森曾在弗罗姆面前说过他是一个不错的电焊工,此时看到自己的手艺,他还是感到很高兴。接下来,他检查了电瓶,总共有三个,都是全新的,一律用镍镉电池。他又测试了电路,发现三个电瓶内的电都充得足足的。接下来是检查计时装置。在确定起爆装置没有开启后,他对着自己的手表检查了计时器,这东西早已调成了当地时间。他发现他的表跟计时器上的时间相差了整整三秒,也不知道是哪个不准。不过,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放在纸箱里的三个玻璃杯依然保存完好,这说明箱子在运输途中没有受到任何剧烈撞击。和他估计的一样,码头和船上的工人果然都很小心。

“你已经准备好了,我的朋友,”戈森轻声地说。他关闭检修口,确定上好了锁,然后用纸箱盖住炸弹,他向手上呵了呵热气,走回了屋子。

“天气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卡提问。

“这场暴风雪结束后,紧跟着还会有一场暴风雪。我想,我们明晚就该开车过去,抢在下一场暴风雪来临之前先到那里。气象预报说,下一场暴风雪不会持续太久,但路上的积雪可能会更厚。要是我们能在两场暴风雪之间出发,路况应该好些。到达之后,我们就住进汽车旅馆,等待时机,对吧?”

“没错?卡车呢?”

“等我把暖气装好,马上就可以开始喷漆了。这只要两小时。所有的字形都已经做好了,”拉塞尔喝完咖啡说,“等到油漆完全干了,你们再把炸弹装上去,好不好?”

“油漆要多久才会干?”戈森问。

“最多不过三小时。我想把活儿干得完美一点,行吗?”

“好的,马文。”

拉塞尔站起来收拾早餐的碗碟,忽然笑道:“老兄,我不知道那部电影的制片人会怎么想?”他转过头,看到两名客人满脸的疑惑。

“博克没告诉过你吗?”那两张脸还是一片茫然。“我以前在电视上看过一部电影,叫做《黑色星期天》,说的是有一个疯子,想用飞船杀死超级杯球场里的所有观众。”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卡提说。

“才不呢。在电影里,他们在飞船底部安装了一台超大型的杀人武器,但被以色列人发现了,他们的情报人员及时赶到球场,化解了危机。你知道,电影通常都是这样结尾的。如果是讲印第安人的电影,骑兵也总是及时赶到,杀掉所有野蛮的印第安人。”

“在电影里,他们想杀掉球场里的所有人?”戈森小声问。

“嗯,是的,没错。”拉塞尔把碗碟放在洗碗机里。“一点都不像我们的计划。”他转过身来。“别难过。可不要小看中断电视转播的后果,你们绝不会相信的,这会让多少人送命。那座球场是有屋顶的,电影里的飞船是行不通的。你们需要的是核武器之类的玩意儿。”

“鬼主意!你们也许可以发动一次真正的核战争,他妈的,老兄,你猜猜达科他州都有什么?那里可是布满了洲际弹道导弹的发射基地。我才不会这么干呢。”拉塞尔说着,把洗涤剂倒入洗碗机里,然后开动了洗碗机。“你们在那东西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啊?”

“是一种很小巧但杀伤力很大的爆炸物,肯定会对体育场造成一定破坏。”

“我想也是这样的。好吧,中断电视转播不难,只需要一点技巧,知道吗?老兄,我告诉你吧,光是中断转播这一条就会产生你绝对无法想象的效果。”

“我同意,马文,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卡提说。

“在美国,还从来没有发生过真正具有破坏性的恐怖主义行动,这一次,我们将改变这种情况。从今以后,人们再也不觉得安全了。他们会在所有地方布置检查哨,实施安全措施。这会激怒很多人,然后,促使大家去思考。也许他们能找到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这才是我们想要的,不是吗?”

“没错,马文,”卡提答道。

“给汽车喷漆需要我帮忙吗?”戈森问。他心想,拉塞尔太好奇了,最后这个阶段不需要好奇。

“谢谢你。”

“你一定要答应我,把暖气打开,”工程师微笑着说。

“这可得看情况,老兄,否则喷上去的油漆可能会干得很慢。我想这地方对你们的确是太冷了。”

“住在这种地方,生活一定相当艰苦。”

拉塞尔伸手去拿大衣和手套。“嘿,老兄,这是我们的地盘,你知道吧?”

“你真的想逮到对方吗?”副艇长问。

“我认为我们的机会不错,”杜比宁靠着海图桌答道,“它应该就在这一带,远离海岸,那边的渔网太多了,在这块海域的北部。”

“好极了。艇长,搜索范围现在只剩下两百万平方米了。”

“我知道,而且我们只需要搜索其中三分之二的地区。我是说,机会不错,但不一定能逮到对方。等到三四年以后,我们有了正在开发的无人遥控潜艇,到那时,我们就可以把声纳接收器送到深海音道里。”杜比宁提到的是潜艇科技的最新发展,是一种由航空母舰利用光线控制的小型无人潜艇,它不但可以携带声纳和武器,还可以潜到深海,最深可以下潜到一千到两千米,去看看深海的声纳效果是否像理论家预测得那么好。这种新科技将彻底改变多年来一成不变的潜艇技术。

“湍流传感器上有显示吗?”

“没有,艇长,”一名中尉答道。

“真不知道这些新设备到底值不值得让我们费那么大的劲,”副艇长私下抱怨着。

“上次还行。”

“那时候的海面可比现在平静多了。北大西洋冬季的海面能有几次是平静的?”

“不过它还是可以显示一些情况。我们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你为什么就不能乐观点儿呢?”

“像马尔科·拉米斯这么伟大的潜艇战术家,也只有一次追踪到一艘‘俄亥俄’级潜艇,而且对方当时还在进行测试,他们的旋转轴也有问题。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跟踪了七十分钟。”

“我们以前也办到过。”

“你说得没错,艇长,”副艇长说着,用铅笔在海图上下位置。

当真是习惯成自然,杜比宁又想到了敌情简报的内容。里克斯艇长,美国海军学院毕业,这是他第二次指挥弹道导弹潜艇,据说是一个优秀的工程师和技术军官,有望晋升到更高的指挥职位上,对属下的要求相当严格,在美国海军里很有威望。杜比宁告诉自己,他以前曾经犯过错误,这次不会重蹈覆辙。

“刚好五万码,”肖少尉答道。

“这家伙没有做出任何大幅度回转动作,”克拉格特第一次想到这个。

“它没想到自己会成为被追猎的对象,不是吗?”里克斯说。

“我想是这样的,但他的拖曳式阵列声纳不像他自己想的那么灵敏。”这艘“鲨鱼”级潜艇正在以阶梯式搜索路线前进,基本的航向是由西南向东北,大约每隔五万码,也就是二十五海里,它就转向东南进行搜索,然后再转回原航向,航线呈阶梯形,这样一来,苏制拖曳式阵列声纳的理论距离大约在十三海里左右,克拉格特心想,至少情报处的人是这么说的。

“你知道,我认为我们应该保持五万码的距离,尽可能小心一点,”里克斯想了一会后说,“这家伙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安静得多。”

“发动机的噪音降低了不少,如果对方不是在巡逻,而是在隐蔽航行的话……”克拉格特很高兴看到他的艇长现在又像个保守的工程师了。他对此并不感到惊讶。当情况好转时,里克斯总能恢复常态。对此,副艇长颇不以为然,他认为用价值上十亿的弹道导弹潜艇来实施快速攻击是鲁莽之举。

“我们在四万码的距离依然可以追踪到对方,但不能少于三万五千码。”

“你这么想吗?如果他把航速放慢,拖曳式阵列声纳的性能会不会改善呢?”

“问得好,应该会有改善,但情报上说,这种俄国新型拖曳式声纳的阵列是一种线式阵列,和我们的很类似,不过也许不如我们的那么好用。即便是这样,我们还是可以得到关于对方特性的资料,不是吗?”里克斯咬文嚼字地问,他或许可以因此获得一颗金星。

“玛丽,你对这份情报是怎么看的?”瑞安问,他的手上拿着译稿,玛丽·帕特则习惯于看俄文原本。

“他毕竟是我招募来的,杰克,他是我的人。”

瑞安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查尔斯顿爵士是一个很守时的人。就在这时,他的保密电话准时响起。

“瑞安。”

“我是巴兹尔。”

“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们吗,老兄?”

“关于我们谈的那件事,我让人查过了,确实查不出什么。”

“甚至无法证实我们的情报不准确吗?”瑞安问,他双眼紧闭,似乎不想听到这个消息。

“没错,瑞安,一点风声都没有。我自己也认为这事有点奇怪,但这也是有可能的,那边的朋友本来就不会放过这种事。”

“谢谢,老朋友,我们又欠了你们一次。”

“抱歉,我没能帮上你的忙,”电话挂断了。

瑞安想,这恐怕是最糟糕的消息了,他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英国人在俄国政府里的内线也不能证实或否定大三角帆的情报,”瑞安说,“这说明什么呢?”

“真是这样吗?”古德利问,“这么说,我们还是得自己来判断?”

“古德利先生,要是真能预测未来的话,我们就可以到股市去赚大钱了,”瑞安怒道。

“但你的确曾经在股市上赚过大钱啊!”古德利说。

“那只是在几次热点投资上运气还不错,”瑞安转移了话题。“玛丽,你有什么看法?”玛丽·帕特看起来很疲倦,毕竟她在不久前刚刚生过孩子。瑞安知道,应该让她放松一点。

“我必须相信我自己的人,瑞安。你也知道这一点。他是我们最好的俄国政治情报来源。他可以单独与纳莫诺夫会晤,所以他才有价值,所以他的报告才很难通过其他渠道来证实,但他的情报从来没出过错,难道不是吗?”

“我无法不相信他,这是最让我担心的事。”

“这为什么会让你担心呢,瑞安博士?”

瑞安点了一根烟说:“因为我认识纳莫诺夫。在莫斯科一个寒冷的冬夜,他本来可以让我从此消失的。后来,我们达成了协议,而他也信守诺言。有信心的人才会这么做。假如他已经失去了信心,那么,那么,事情就会急转直下,变得无法预测。你能想得出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吗?”瑞安的目光向房间里的所有人扫视了一遍。

“我不敢想象这种后果,”情报处俄罗斯组的组长说,“我想,我们只能相信大三角帆的报告。”

“我也这么想,”玛丽·帕特说。

“本,你呢?”瑞安问。“你从一开始就相信这家伙。他提供的情报正好可以支持你在哈佛发表的论文的论点。”

古德利博士不喜欢别人这样质问他。这几个月里,他在中央情报局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总算是学到了一条重要教训:在学术界发表一种新见解,或是在哈佛大学的教师餐桌上与同事们高谈阔论,那都是很容易的,但在这里不行。国家政策是根据他们的意见制定的,而他意识到,这一点正是受制于这种官僚体制的真正意义之所在。

“我实在不想这么说,但我已经改变了看法,看来这里可能暗藏着我们尚未弄清的玄机。”

“会是什么呢?”俄国组的组长问。

“从道理上推想一下,如果纳莫诺夫下台,谁会接替他的位置?”

“卡迪雪夫是可能的人选之一,他大概有三分之一左右的机会,”玛丽·帕特答道。

“从学术观点来看,算了,不管以什么观点来看吧,这难道不是一种利益冲突吗?”

“玛丽?”瑞安看着玛丽问。

“好吧,那又怎样呢?他以前对我们撒过谎吗?”

古德利还是坚持己见,好像这是一次学术讨论似的。“福利夫人,我奉命找出大三角帆情报可能有误的任何迹象。我已经检查过所有能够找到的资料,惟一发现的就是报告的语气在最近几个月出现了些微改变。他的措辞稍稍有点不同了。他的评论比以往更加肯定,在某些部分,猜测性的字眼也用得少了。我是说,报告的内容,可这其中很可能传达出某种意义。”

“你评估的依据居然是报告的措辞?”对此,俄国专家不由得嗤之以鼻。“小伙子,我们在这里的工作可不是这么干的。”

“好了,我得把报告带到白宫去,”瑞安说,“我必须向总统报告我们对大三角帆情报的分析情况。好吧,谢谢你们。本,留下来一会好吗?玛丽,这个周末你得好好休息。这是命令。”

“我的小女儿总在半夜哭闹,我昨晚没怎么睡觉,”玛丽·帕特解释说。

“可以让你丈夫晚上起来照顾孩子,”瑞安建议。

“可我丈夫没有乳房,还得由我来喂奶。你忘了吗?”

“玛丽,你有没有想过,喂奶是懒男人用在女人身上的阴谋?”瑞安微笑着问。

但玛丽·帕特眼里的疲倦显然已经压倒了她的幽默感。“是啊,在每天凌晨两点左右。下周见。”

等另两个人走出了房间后,古德利坐回了他的椅子里。“好了,现在你可以对我大喊大叫了。”

瑞安挥手叫他轻松下来。“你指什么?”

“是说我的那个馊主意。”

“不是馊主意。你是第一个想到这一点的人。你干得不错。”

“但我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哈佛学者咕哝道。

“但你的方向没有错。”

“如果大三角帆提供的情报是真的,你能通过别的情报来源来证实吗?”古德利问。

“应该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但最多不超过百分之六十。玛丽·帕特说得没错,他提供的情报,我们很难通过其他途径来证实。但你说得也没错,他可以弄假成真,从中渔利。我必须在周末之前向白宫报告这份情报。下个星期,我要请佳克·坎特罗维茨和埃里克·安德鲁斯到这里来,让他们看看这份情报,评估一下。这个周末有什么特殊安排吗?”瑞安问。

“没有。”

“现在你有了。我要你重新整理你的笔记,提出一份评估报告,要做得好一点。”瑞安拍了拍桌子。“这份报告要在星期一一早就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为什么?”

“因为你诚实,而且理智,你可以撇开自己的好恶来看事情。”

“但你总是不同意我的结论,”古德利反驳道。

“不能说总是,但你提供的资料总是最好的。没有人事事都对,也没有人事事都错。过程才是重要的,这是求知的原则,你在这一点上很严谨,古德利博士。我希望你会喜欢华盛顿的生活,我想请你在这里一直干下去。我们准备成立一个特别情报小组,任务是专门提出相反的意见,就像是扮演局里的反方,由情报处处长直接负责。你将是俄国组的二号人物。你觉得自己能行吗?仔细考虑一下,本,”说到这里,瑞安又赶紧补充。“当然,你会受到正方的攻击,工作时间会相当长,薪水又不高,一天下来恐怕会没有任何成就感。但是你可以接触到很多机密,而且常会有人注意到你的意见。假如你有兴趣的话,我刚才布置的报告就是你的入学考试,我并不在乎你的结论,但我想要的是和其他人意见相反的另一种声音。你想不想参加?”

古德利有点儿迟疑,而且显得坐立不安。天呐,难道他想断送自己的事业吗?但他不能不说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说:“有一件事,我想应该让你知道。”

“好哇。”

“埃利奥特博士派我来这里——”

“她派你来这边批评我,我知道。”瑞安觉得这很有趣。“我前一阵子的表现也的确让你有用武之地,对不对?”

“杰克,不止是这样。她还要我对你进行一些私人调查,找到一些她可以对付你的事。”

瑞安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还有呢?”

古德利一阵脸红,不过他还是接着说:“我给过她一些资料。我查到了你以前接受证管会调查的档案,而且还拿给她一些关于你的报告,还有卡罗尔的事。”他顿了一下。“我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那么,你有没有从中学到点什么?”

“关于你吗?你是很好的上司,马库斯是个懒鬼,只会摆摆官架子。莉兹·埃利奥特是个阴险的坏女人,她喜欢操纵别人,把我当作她的一条狗。我是学到了一点教训,以后绝不会再做这种事了。长官,我还从来没有像这样跟别人道歉过,但你应该知道,你也有权利知道。”

瑞安盯着古德利的眼睛,足足盯了一分钟,看看他是否有退缩的迹象,分析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然后,他熄灭了手中的香烟说:“你的报告最好写得出色一点,本。”

“我一定尽力而为。”

“我相信,古德利博士。”

“有什么事?”福勒总统问。

“总统先生,这是大三角帆的报告,他说俄国陆军的确遗失了一些战术核武器,克格勃正在疯狂地四处搜寻这批武器。”

“丢在哪儿了?”

“搜索范围遍及全欧洲,连俄国也包括在内。根据推测,克格勃对纳莫诺夫还是忠心的,至少大多数都是忠心的,这是纳莫诺夫的看法。可我们的人却不这么肯定,军方不会对纳莫诺夫俯首帖耳,他说甚至有可能发动政变,而纳莫诺夫却没有采取任何强硬的行动,显然是军方在要挟纳莫诺夫。如果这份报告是真的,那么俄国政坛极有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生权力转移,后果无法预料。”

“你对此有什么看法?”邦克慢条斯理地问。

“兰利总部一致认为,这份情报也许是可靠的。我们已经对所有相关资料进行了详细调查。我们会请普林斯顿大学和伯克利大学的两名俄国问题专家在下个星期一到总部来看看我们的资料。”

“你什么时候才能拿出比较肯定的评估?”塔尔博特国务卿问。

“这就要看您所说的‘肯定’指的是什么了。在下周末之前,我们会提出一份初步评估报告,这可能要多花一点时间。我曾经请我们的英国同行设法证实大三角帆的情报,但他们在俄国政府中的内线也没办法证实。”

“那些武器可能会在哪儿呢?”埃利奥特问。

“俄国是一个大国,”瑞安答道。

“这个世界也不小,”邦克说,“你估计,这件事最糟糕的结果会是什么?”

“我们还没开始进行这方面的评估,”瑞安答道,“但是,如果您说的是关于失踪的核武器,那么情况肯定不会太好。”

“中央情报局是否有理由怀疑,俄国军方丢失的核武器将来可能会被用来对付我们?”福勒问。

“我们没有理由这样怀疑,总统先生。俄国军方是理性的,攻击我们将是愚蠢的行动。”

“你对军人心态的信心还真令人感动呢,”埃利奥特说,“你真的认为他们的军人比我们的军人更明智吗?”

“当我们要他们效命时,他们会奋不顾身的,”邦克怒冲冲地说,“我希望你能对他们表示出最起码的敬意,埃利奥特博士。”

“我们改天再讨论这个话题,”福勒说,“威胁美国,他们会得到什么好处吗?”

“他们什么也得不到,总统先生,”瑞安答道。

“要是能拆除那些SS-18洲际弹道导弹,我会觉得好一点,”邦克说,“但瑞安说的没错。”

“我也要一份这方面的评估报告,”埃利奥特说,“马上就要。”

“我保证您会拿到的,”瑞安说。

“墨西哥行动进行得怎样了?”

“总统先生,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就绪。”

“你们在说什么?”国务卿问。

“布伦特,我想也该让你知道了。瑞安,请你对国务卿汇报一下。”

瑞安用了几分钟的时间,简略地说了说这次行动的背景和动机。

“我真不敢相信他们会做出这种事,简直岂有此理,”塔尔博特说。

“所以您不能去看超级杯的比赛?”邦克微笑着问。“布伦特,我相信这种事日本人做得出来。瑞安,你们要多久才能拿到飞机上的监听内容?”

“从飞机抵达华盛顿的预定时间来看,再加上电脑处理时间,应该在当天晚上十点钟左右就可以整理出来。”

“鲍勃,你还赶得上超级杯,”邦克说。这还是瑞安第一次看到有人用那么随便的态度跟总统说话。

福勒摇了摇头。“我可以在戴维营看电视转播。我要为美日首脑会议养精蓄锐。再说,刚刚袭击了丹佛的那场暴风雪星期天可能还在那儿。到时候要回华盛顿可就麻烦了。再说,特勤处早就用了好几小时来说服我,让我明白看球赛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当然是因为要增加他们的工作负担。”

“这场比赛会很精彩的,”塔尔博特说。

“你估计胜负如何?”福勒问。

我的天,瑞安心想。

“维京队会领先三分,”邦克说,“我会派所有的主力上场。”

“我们会一起过去看比赛,”塔尔博特说,“只要不是丹尼斯开飞机就行。”

“把我一个人丢在马里兰的山上,好吧,总得有人留在政府里看门,”福勒微笑着说。瑞安心想,他的笑容看起来真奇怪。“言归正传,瑞安,你刚才说俄国失踪的核武器对我们不会构成威胁?”

“是的,总统先生。我必须再次强调,大三角帆的报告还没有完全证实。”

“你说中央情报局相信他的报告。”

“没错,大多数人都认为也许他的报告是可信的,但我们也正努力查证。这也是我刚才一直强调的重点。”

“好吧,”福勒说,“如果他的报告不属实,我们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对不对?”

“是的,总统先生。”

“如果报告属实呢?”

“如果那样的话,苏联可能会出现政治讹诈的风险,最糟糕的情况是,可能会发生一场使用核武器的内战。”

“这对我们不是好消息,但对我们会造成威胁吗?”

“看来对我们没有直接威胁。”

福勒向后靠在椅子上说:“我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尽快拿出一份精辟的评估报告,要快。”

“是,总统先生,请相信我,我们正在核查事态发展的各个方面的情况。”

“这会让报告更完满的,瑞安博士。”

瑞安起身告辞。既然他们打算把他甩开去,态度也就变得更温文尔雅了。

东柏林的黑市如雨后春笋般兴盛。纪律最严格的苏联士兵,忽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西方城市里,这可是开小差的好机会。但没有想到的是,尽管苏联士兵受到严格控制,却没有什么人向西方投诚,原因之一就是,他们可以在公开的黑市里大捞一笔。来自德国、美国和其他国家的大量游客想得到红军纪念品的强烈愿望,让每个苏联士兵都惊讶不已,他们什么都要,无论是腰带、皮帽、军靴、整套制服,还是各式各样的小东西,而且这些傻瓜都付现金,付的是美元、英镑、德国马克等硬通货,这些外币在苏联老家的实际价值是官价的十倍。有些卖主的出售清单上包括一些高价位的商品,比如T-80坦克。但做这种事先要通过团长这一关,只要他在记录本上动动手脚,一辆坦克就可以意外地被报废了。上校团长在这件事上不但搞到了一辆加长型奔驰560,而且还将大把大把的现金都变成了自己的退休金。正因为如此,西方情报机构早已拿到了它们想要的东西,于是便把市场留给了那些游客和收藏家。他们认为,苏联政府对这种事不闻不问,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即使是廉价出售,这样也可以为国内经济吸收很多强势货币。况且,西方游客为这些东西付出的价钱通常是实际生产成本的十倍。有些俄国人甚至认为,要是把这些已经学会了投机倒把的部队调回本土,可能会产生不利影响。

凯特尔走到一名俄国士兵身边,从制服上的军衔来看,他是一名上士班长。“早安。”他用德语同对方打招呼。“我不懂德语,”俄国人答道,“能说英语吗?”

“那么我说英文?”

“好的。”俄国人点点头。

“我想要十套制服。”凯特尔伸出双手,确定对方不会弄错他要的数目。

“十套?”

“十套,都要大号的,要我这种身材能穿得下的,”凯特尔说。其实,他的俄语说得相当流利,但是讲俄语可能会引起麻烦,不值得冒这个险。“要上校军衔的制服,全部要上校的。”

“上校——团长的吗?这儿有三颗星,是吗?”那人拍了拍凯特尔的双肩。

“是的,”凯特尔点点头说,“要装甲兵制服,一定要装甲兵的。”

“为什么一定要装甲兵的?”这位班长问,他只是出于礼貌才这么问的,他自己就是装甲兵,搞到凯特尔要的制服不成问题。

“拍片,拍电视片。”

“电视?”俄国人的眼睛马上亮了。“你要腰带和军靴吗?”

“要。”

那人往左右两边打量了几眼,又轻声地问:“要手枪吗?”

“你能办到?”

这位班长微笑了一下,夸张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是很有办法的。“得多花点钱。”

“我要俄式手枪,”凯特尔说,希望自己表达得够清楚。

“是的,我可以弄到。”

“要用多久?”

“一小时。”

“多少钱?”

“制服五千马克,手枪另算。十把手枪,再加五千马克。”凯特尔认为这个价钱简直是在敲竹杠。

他又伸出了自己的手指头说:“一万马克,好的。我会付的。”为了让对方觉得自己是认真的,凯特尔拿出了一叠钞票,从中抽出几张百元大钞塞到俄国兵的口袋里。“我等一个小时。”

“我一个小时以后回来。”俄国兵说完,马上跑开了。凯特尔走进附近的饭店,要了一杯啤酒。

“要是事情再容易一点,”他跟一名同伴说,“我就会以为这是个陷阱。”

“你听说他们卖坦克的事了吗?”

“你是说T-80坦克,是啊,你问这个干吗?”

“是威利替美国人办的。”

“威利?”凯特尔摇了摇头。“他捞了多少?”

“五十万马克。那些美国人真是大笨蛋,随便哪个人都办得到。”

“但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原来事情可以办得那么容易。”凯特尔苦笑着。五十万马克,足以让退伍的威利中校做一点生意,开一家这样的饭店,赚到的钱可以让他过得比过去当秘密警察时舒服多了。威利原本是凯特尔手下最有前途的军官,可现在,就连他也在出卖自己,放弃职业,背叛政治传统,变成一个新德国人。过去的情报训练被他当成了工具,他从美国人身上狠狠地捞了一笔。

“那个俄国人赚了多少?”

“那个卖坦克的军官?”他伙伴哼了一声。“两百万马克。他肯定买通了师长,才弄到了奔驰,并把其余的钱存进了银行。那个装甲师事后不久就调回俄国了,一个师多出来或是少了一辆坦克,检查人员可能根本注意不到。”

他们又要了一杯酒,看着酒吧里的电视,凯特尔心想,这都是从美国人那儿学来的坏习惯。过了四十分钟,凯特尔走出酒吧,他的同事负责监视。毕竟这有可能是一个陷阱。

俄国上士也提前回来了。他满脸堆笑,手上却没拿任何东西。

“东西在哪儿?”凯特尔问。

“在卡车上,就在转弯那里……”来人做了个手势。

“街角?你是说街角?”

“是的,就是街角,在街角处。”对方夸张地点了点头。

凯特尔向他的同事挥了挥手,那人便走到汽车旁。凯特尔很想问问这位班长,他的上司吃了多少回扣。干这种事通常都得让上司先拿到好处,但这倒不要紧。苏军GAZ-69轻型卡车就停在一个街区以外的地方。卸货相当容易,只要他的同事把车倒至卡车尾部,打开车厢就行了。不过凯特尔当然要先看看货。十套迷彩作战服,分量很轻,质地比普通制服要好,因为这是军官服。黑色贝雷帽上缀着一颗红星和一枚陈旧的坦克徽章,看得出,这些都是装甲兵的制服。每套制服的肩章上有三颗星,是上校军衔,此外还配有腰带和皮靴。

“手枪呢?”凯特尔问。

两人四处张望了一下,看看街上有无可疑人物。然后,俄国人拿出了十个纸盒。凯特尔打开了其中的一个,里面是一支马卡罗尔夫自动手枪。这种俄制的九毫米自动手枪是模仿德国华尔特PP手枪制造的。俄国人为了表示诚意,甚至额外送给凯特尔五盒9×18毫米的球形弹药。

“棒极了,”凯特尔一边说,一边伸手掏钱,数了九十九张百元大钞。

“谢谢你,”俄国人说,“如果你还需要更多的东西,就来找我,好吗?”

“好的,谢谢。”凯特尔和他握了握手,然后上了车。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坐在凯特尔身边的司机在开车时说。要是在三年前,这些士兵早就被送上军事法庭了,甚至可能被枪毙。

“我们让苏联的贸易总额又增加了一万马克。”

那名司机说:“不过,这些东西的生产成本至少也有两千德国马克!他们是怎么说的来着?”

“这叫做‘批发价’。”凯特尔只觉哭笑不得。“我们的俄国朋友学得还真快,要不然就是刚才那位老兄不会算术。”

“我们的这次任务相当危险。”

“你说得没错,但酬劳很高。”

“你以为我做这种事情是为了钱吗?”此人问,语气里已经带着怒意。

“不,我自己也不是光为了钱。但是,假如我们必须冒生命危险,有点儿奖赏还是比较好的。”

“你说得没错,上校。”

凯特尔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博克没有把每件事都告诉他。凯特尔的专业素质相当不错,但他却忘了提醒自己,他是在跟一名恐怖分子做买卖。

戈森想,这里的空气好像静止了。他从没见过真正的大雪。这场雪持续的时间比气象预报预测的还要久,还要再下上一小时左右。地上的积雪已经有半米厚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半空中飘落,发出一种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声音。戈森站在阳台上想,这是一种可以听见的沉默。

“喜欢这景象吗?”拉塞尔问。

“是的。”

“小的时候,我见过好几场真正的暴风雪,那时候和这一次可不一样,地上的积雪都有好几尺厚,有一次整整下了一米深,老兄,那会儿才叫人冷得受不了呢,温度大概只有零下二十到三十度。走到户外,就好像在其他星球上或者另一个世界里,你会想,一百年前这里的生活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跟女人和孩子一起住在帐篷里,马匹就放养在外面,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纯净,从没经过污染。这种生活一定很惬意,一定很惬意的。”

戈森觉得,眼前这个人还挺有诗意的,但又十分愚蠢。在原始生活状态下,大部分儿童都活不足一岁,因为找不到食物,到了冬天还得挨饿。到时候,给马吃什么?从雪里面挖出草来吃吗?有多少人和动物会被冻死?可他居然崇尚这种生活,真是蠢到家了。拉塞尔有勇气、毅力、力量,甚至还有奉献精神,但事实上,他根本不了解这个世界,不知道什么是神,他一辈子都生活在自己的幻想里,这是他的不幸,他本来可以成为一个好人的。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高速公路上的工人要用几个小时才能把路面上的积雪清除干净,你来开车,这辆是前轮驱动的,你开应该没问题,我开客货两用车。不用着急,我们两个都不想冒险。”

“没错。”

“先回屋子里去吧,不然就会冻死。”

“他们应该先把这里收拾干净,”克拉克好不容易才停止了咳嗽。

“这里的空气实在太糟了,”查韦斯附和道。

他们在机场附近租了一个小地方,把所有东西塞进衣橱。他们已经与联络人联系上了。在日本波音747飞机降落当天,平常的维修清理小组会有一半人请病假。当然是谎话,但这可以让情报局的两个人更容易登上那架波音747专机。墨西哥人不喜欢日本人,至少不喜欢日本官员,他们觉得日本官员比美国人还要傲慢。在墨西哥人看来,这是毋庸置疑的。克拉克看了看手表,还有九个小时,日本专机才会进入墨西哥城上空污染严重的大气层。日本首相跟墨西哥总统的会面只是一次礼节性拜访,然后,再飞往华盛顿跟福勒会面,这让查韦斯和克拉克工作起来更加容易了。

午夜过后不久,一行人启程前往丹佛。科罗拉多州公路养护小组已经完成了例行工作,路面上的积雪和结冰的地方都已经被清扫干净,平常一小时的车程,现在也只多用了十五分钟。拉塞尔出面去跟旅馆前台的人打交道,他用现金付了三个人的费用,还故意要了一份收据,表示这是要报账的。旅馆职员注意到,那辆客货两用车上写着美国广播公司,于是开始后悔给他们安排的房间位于旅馆后面,要是这辆车能停在旅馆门前,肯定可以招徕更多生意。拉塞尔离开后,这名职员马上跑回到电视机前。明尼苏达州的球迷明天就要来了,肯定会把这里闹翻天。

与利亚林的会面比原来设想的要容易。卡伯特与新任韩国情报局长之间的短暂会晤比他预想的顺利得多,这些韩国人的职业素质也挺高的,卡伯特也因此提前十二个小时飞往日本。东京站站长安排了一处很隐秘的会见场所,是大使馆附近的一家宾馆,四周有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小巷,很适合实施对外监视和安全措施。

“这是我最新的报告,”身挟说着,递过来一个公文袋。

“我国总统对你提供的情报印象最为深刻,”卡伯特答道。

“正像我对薪酬印象深刻一样。”

“那么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我希望确知你们对我是认真的,”利亚林说。

“我们对你十分认真,”这是卡伯特第一次和间谍面对面地谈话,但他内心在想,难道这家伙以为我们付给他数百万美元只是为了好玩。人家早就告诉过他,在这种谈话中会碰到什么情况,但事情还是让卡伯特有点措手不及。

“我计划在一年内出走,和家人一起走。你们能为我做些什么?”

“我们首先会对你进行询问,然后帮助你和你的家人安排适当的住处和工作。”

“我们会住在哪里?”

“你想住哪就住哪,当然,得在合理范围以内。”卡伯特强压怒气,这种工作该由下属来做。

“你说‘合理范围’,是什么意思?”

“我们总不会让你就住在苏联大使馆的正对面吧。你有没有确切的想法呢?”

“我还不清楚。”

那你为什么要提出这个话题呢?“你喜欢什么样的气候?”

“我想,应该是温暖的气候。”

“好吧,那就在佛罗里达州好了,那里阳光充沛。”

“我会考虑的。”此人顿了一下。“你不是在骗我吧?”

“利亚林先生,我们对客人是很照顾的。”

“好吧,我会继续给你们提供情报的。”说完,利亚林起身走了。

卡伯特努力克制自己不要骂出声来,不过他的表情让东京站站长忍俊不禁。

“你是第一次做这种工作,对吗?”

“你是说,这就完了?”卡伯特简直无法相信。

“局长,这是很有趣的工作。听起来也许有点儿荒唐,你刚才所做的事其实非常重要,”站长说,“现在他明白了,我们相当重视他。搬出总统这一招还真是不错。”

“这可是你说的。”卡伯特打开公文袋,开始看刚刚拿到的情报。“我的天呐!”

“是关于日本首相这次出访的事吗?”

“是的,有一些我们还不知道的细节。关于他们打算从哪家银行转账,还有贿赂官员的细节。这样一来,我们就不用窃听那架飞机了……”

“窃听飞机?”东京站站长问。

“就当我没说过这句话。”

站长点了点头说:“我怎么可能听到你说这句话呢?你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啊。”

“我必须马上把这份情报送回华盛顿。”

站长看了看手表说:“我们已经赶不上直飞杜勒斯机场的班机了。”

“用保密机把它传真回去。”

“我们这里还没有安装这种装备,我是说,局里正在换装的新通讯系统,可是还没轮到东京站。”

“国家安全局那边呢?”

“他们有这个系统,局长,但我们得到警告说他们的安全性可能有问题。”

“总统急着要这份资料,必须马上传回去。我授权你使用国家安全局的系统。”

“是,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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