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美橄榄球联赛的赛季已经结束了半程,维京队和电光队仍然是联盟中的佼佼者。圣迭戈电光队员,在加时赛中输给明尼苏达队,但在一星期后的主场比赛中终于扬眉吐气,以四十五比三的悬殊比分打败了安纳波利斯队,报了一箭之仇。与此同时,维京队在星期一晚上的赛事中与巨人队对垒,以二十一比十七品尝着险胜的甜蜜。在本赛季第八场比赛的第三节中,托尼·威尔斯终于突破了个人推进一千码大关,成为本年度众望所归的新秀,他已经有幸成为总统倡导的“反对滥用药品运动”的官方发言人。维京队和四十九人队对阵时一路坎坷,不幸以十六比二十四败北,总战绩为七胜一负,于是和电光队扯平,然而在国家橄榄球联盟核心——“黑衣对蓝衣”——赛组里与他们成绩最接近的竞争对手是巨熊队,也不过是四胜三负。联盟各队的力量对比总是起起伏伏。美国橄榄球联合会惟一能给他们带来威胁的队伍,和以往一样,只有海豚队和突袭者队,这两支队伍都列在电光队的对决卡上,即将在赛季尾声时和电光队一决雌雄。

赛事如此激烈,却没有给瑞安带来一丝安慰。虽然疲倦的感觉席卷全身,可是他仍然要费尽力气才睡得着觉,疲乏仿佛已经界定了他这一生的状态。当初,每逢万千思绪折磨得他无法入睡时,他就会来到窗前,站立着遥望切萨皮克海湾,看着大船小舟在几英里外穿梭。可是今天他只能坐着,呆呆地看。双腿是那么虚弱无力,始终疲惫不堪,就算想站起身来也要有意识地使使劲儿。心理上的压力、咖啡因和酒精的刺激,胃里总是产生了太多胃酸,这一下他的胃简直要闹革命了。他需要睡眠,需要安眠来舒活紧张的肌肉,需要一夜无梦地睡到天亮,好把头脑从日常的决断中解放出来。他需要锻炼身体,他需要许多东西,他需要重振雄风。然而他毫无睡意,思绪总是萦绕在白天的工作和夜间的失败上。

杰克很清楚莉兹讨厌自己,他甚至自认为很了解这种情绪的起因,那还是几年前两人在芝加哥首次会面的时候,当时莉兹心绪不佳,而他自己也没有好心情,于是两人之间的开场白变成了一句刻薄话。两人的差别在于,他往往会把别人怠慢自己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总之,绝大多数都不记得了——可莉兹做不到,而总统总是听信她的话。正因为她横生枝节,才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瑞安在《梵蒂冈协议》中建立的不朽功勋。瑞安成就的这件事称得上是他在中央情报局任内做的最纯洁无瑕的一件事——瑞安对自己在中央情报局的所作所为感到自豪,但他也知道那些只是狭隘的政治策略或者战略策略,都是为本国利益服务的,而《梵蒂冈协议》不同,它的目标是改善全世界的和平局面。那一份值得骄傲的洞察力!完了,功劳全落在别人头上了。杰克并不妄想独吞功劳,这确实并非他一个人单枪匹马打下的江山,可是他非常希望有人公平地说他也有一份功劳。那算奢求吗?每天工作十四小时,有不少工作都是赶路时在汽车里做的,为了国家利益他曾三次冒过生命危险。他图的究竟是什么?图的就是让一个从本宁顿跑来的玩政治的婊子撕碎他的功劳簿吗?

莉兹,要不是我,要不是我建功立业,你和你的上司,俄亥俄州来的乔纳森·罗伯特·福勒哪里爬得到现在的地位!

可是这两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真相,杰克发过誓。向什么人发誓呢?图的又是什么呢?

最令他不满的是,如今这件事对他产生了重大影响,而且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全新的影响。那天夜里他又让妻子的希望落了空。他真是觉得莫名其妙,好比猛拉灯绳,电灯却依旧不亮,好比拧动了油门钥匙想启动汽车,可是——

仿佛自己不是个男子汉。这种说法最简单。

我是个男子汉。一个男子汉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全都做到了。

那就努力向妻子说明原委啊,伙计!

我为亲人、为国家殊死搏斗,为亲人、为国家枪杀性命。我在一群出类拔萃的男子汉之中深受景仰。我干过一些机密要事,外人谁都不得与闻,同时所有必须沉默的机密都将保守在我心里。我此生为国尽忠的辛劳可以和任何男子汉相媲美。

那么,你怎么凌晨两点钟的时候居然冲着这片水面发呆呢,大侠?

我曾经有过惊天动地的业绩!杰克心里火冒三丈。

有谁知道?有谁在乎?

可我的朋友们会怎么样呢?

他们替你做了不少好事——此外,你指的是哪些朋友呢?上一次你跟斯基普·泰勒或者罗比·杰克逊聚会是什么时候啊?兰利还有你的朋友呢——为什么不向他们倾诉自己的委屈呢?

居然已经天明了,他真是大吃一惊,不过再怎么惊讶也不如看到自己竟然独自一个人坐在起居室里沉入睡眠更让他惊诧。杰克站起身来,浑身的肌肉隐隐作痛,只要没睡着,不管躺几个小时,都无法缓解肌体的疲乏。这哪里算得上是睡眠,杰克一边向浴室走去,一边在心底暗想。顶多是他还没有清醒过来。睡眠意味着舒解疲劳,可他还是感觉肌体并没有得到舒解,因为昨夜他喝了廉价的劣酒,脑袋疼得仿佛快要裂开一样。惟一的好消息——如果这也能称之为好消息的话——是卡茜尚未起身。杰克把自己的咖啡解决掉之后,就等候在门口,这时克拉克开车来接他了。

“看得出,这个周末也很不平凡吧,”瑞安上车的时候,克拉克说。

“你怎么样,约翰?”

“你瞧,副局长,你要是跟我打马虎眼,那就随你的便吧。这两个月来你看上去简直糟透了,而现在你一点都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糟糕。你上次休假是哪年的事了?跑出去玩个一两天,要知道,这样你也许会觉得自己是个真实的人,而不是站在政府机关门口给门票打孔的倒霉蛋儿,成天生怕假如自己一不在岗位上,就没有人看门了。”

“克拉克,你真是找着了好办法,让我一早有了个好心情。”

“嘿,伙计,我只是个负责安全保卫的军官,可是如果我把‘保卫’的工作太当真了你别拿我找乐儿,成不成?”克拉克把车开到路边,停了下来。“博士,这种事我见过。人的精力总有消耗光的时候,你现在就正在透支自己的精力。你这根蜡烛两头儿、中间一起点燃。二十几岁的时候,这么猛干算是努力工作,可现在你早就不是二十几岁了,我这么跟你啰嗦是怕没其他人会费心告诉你这些话了。”

“我非常清楚伴随年纪增长,身体势必会衰弱下去。”瑞安努力地挤出一个苦笑,想对他表示这种事无足轻重,克拉克你实在太大惊小怪了。

然而他没笑出来。约翰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念头,今天瑞安的妻子并没有出现在门口。家里出什么问题了?可是,这种话他又没法问出口,是不是?瑞安的脸色他看在眼里,看来是够倒霉的了。绝不会仅仅是操劳的问题。他的疲惫是从心里溢出来的,上峰下了一连串的命令,那堆狗屎都扛在他肩上,还得支持卡伯特局长,打一出前门,所有的事就他妈的都归瑞安管,压力能不大吗。卡伯特——这人不算坏,他心眼挺好,可问题是他自己在干些什么,自己都不清楚。所以国会还得依赖着瑞安,行动处和情报处全靠瑞安一个人指挥协调。这是他分内职责,不能逃避,可他也缺乏点儿变通的机灵劲,有些事明明可以交给别人去办,处长们原本可以再绷紧点干活儿,可他们居然把活儿全让瑞安一个人顶着。要是从副局长办公室里大吼一声,兴许一切就都改变过来了,可是卡伯特肯支持瑞安吗?——白宫那些恶心的鬼东西会不会把这一吼看成是杰克接掌大权的征兆呢?

见鬼的政治!克拉克一边将车倒回马路,一边想。办公室里的政治阴谋,政治手腕。家里恐怕也闹了什么别扭,克拉克纵然不清楚到底有什么问题,但他明白一定有事。

博士,你实在心眼太好了点,哪里耍得出什么手段来!

“能给你点建议吗?”

“直说好了,”杰克一边浏览着急件,一边答道。

“花上两个星期时间去迪斯尼乐园或者地中海俱乐部转转,找一处海滩散散步。离开这个该死的市中心出去一阵子。”

“孩子们还得上学呢。”

“那把他们从学校接出来一起走,看在上帝的分上!也许把孩子们留在家自己走,只有你和你妻子出门,可能更舒坦。不成,你又不是那种人。那就把孩子们带上去看米老鼠吧。”

“这可不成,孩子们还得上课呢——”

“他们不过是小学生,又不是研究生,博士。落下两个星期的课,顶多没学乘除法,或者不知道‘松鼠’这个词该怎么写,对他们的智力发育没妨碍。你必须躲开这儿一阵子,把电充足了,闻闻该死的玫瑰香味儿去吧!”

“工作太多了放不下,约翰。”

“你得听我的劝!你知道我亲手埋葬的朋友有多少人吗?你知道跟我一起出去并肩作战的人里,有多少人根本没机会讨老婆、养活一群孩子,也买不起水边的豪宅。好多人啊,伙计,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好多人一点边都擦不上。你倒是什么都有了,自己却拼了老命地把自己累死——这事你迟早都躲不过去,博士。最多十年你会把自己折腾死。”

“这是我的工作!”

“再怎么重要也没必要把自己这一辈子的生活都搭进去,你这个大笨蛋!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那么该由谁来盯着这摊事儿呢?”

“长官,在你的巅峰时代,恐怕很难找到有本事取代你的人,可是看你如今这副模样,要是让那个叫古德利的小子干你的活,他的表现也不至于比你差。”克拉克发现这句话刺中了他的要害。“你觉得自己目前的工作效率有多高呢?”

“求你帮帮忙,只开车别张嘴行吗?”根据今天清晨急件里加了密的词句分析,大三角帆又送来一份报告等着他过目,同时新高也有一份报告。今天恐怕又闲不下来了。

这些正是他所需要的东西,杰克一边在心底暗想,一边闭上眼睛稍事休息。

自己的体质真是每况愈下。瑞安大吃一惊,原来自己还能工作,而疲倦居然击败了清早的那杯咖啡,使他在上班去的路上足足睡了四十分钟。他明白克拉克的表情里分明在说早告诉你会这样,只好直奔七楼而去。通讯员把那两份重要文件送了进来,随同文件还送来了一张便条,告诉他卡伯特局长要来迟一点儿。这家伙还保留着银行家的作息习惯。间谍本应当更勤快一点,杰克心想。见鬼,对此我太有心得了。

首先读的是新高的报告。报告说,日本人图谋背信弃义,废除仅在六个月之前刚刚和美方签订的极其罕见的贸易特许权。这次违约将以出于“不幸的、无法预知的”情况之类的托词来袒护自己,恐怕有些理由的确属实呢,瑞安一边向下翻页,一边想——日本人的国内政治问题丝毫不少于其他国家——不过好像还不止这么简单:他们打算去墨西哥进行某些斡旋……好像和明年二月份日本首相来华盛顿进行国事访问有关。日本人不想购买美国的农产品了,他们决定从墨西哥低价购买农产品,耍弄这套把戏来说服墨西哥政府削减日本产品进入墨西哥的关税壁垒。总之计划就是这样了,日本人没有把握墨西哥方面确实能给他们这么大的特许权,于是他们计划……

……行贿?

“上帝!”瑞安深吸了一口气。墨西哥的宪法革命党——简称PRI——其实从来就谈不上正直,可是这次……?双方将在墨西哥城面对面地讨论这件事。假如日本获得了特许权,为了打开墨西哥市场的门户就对墨西哥农产品敞开日本大门,那么去年二月日方答应要从美国购买的农产品数量就会削减。日本人做买卖真是有头脑。不但购买食品的价格比美国的更低廉,与此同时还开辟了一个新的市场。大大出乎每个人意料的是,他们将来给美国农场主的借口肯定不是打着顾及大众健康的旗号,而是宣称日本食品药品管理局断定美国农夫使用了农业化肥,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贿金的数额和本次计划达到的目标的重要性成正比。数额高达两千五百万美金,采用迂回的、半合法的方式交付给受贿人。来年,当墨西哥总统离开政府要职的时候,他会成为一家新建公司的首脑……不,他们会按照合理的市场价格购买他手头现成的一家企业,而新的业主会要求他继续留任,与此同时会大幅增长贸易价值,显然他精善调整公共关系,所以还要付给他可观的年薪,作为他突出贡献的报酬。

“这手分离处理法干得真漂亮,”瑞安叫起来。这简直像是一幕滑稽戏,而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在美国假如有人聘请了一位精明强干的律师,他的所作所为甚至可以变成合法行为。或许还不止于此呢。有一大堆国务院及商业部的人就是在辞去政府部门的职务之后,立即受雇于日本利益团体的。

日本人只忽略了一个小细节:瑞安拿在手里的这份文件就成为日本人密谋毁约的证据。他们有一个方面真是愚不可及:日本人认为有些政务会议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有些只敢在这四面墙壁内部大呼小叫的话,出了这四面墙壁就绝不能让人家听到。他们可不知道,某位内阁成员养了一个情妇,最是精通打开男人的牙关之术,她自己也有一个牛郎,而他让女人说出实话来的本领真是可以和那情妇相媲美。如今美国就是这样才打通了所有谍报渠道,这都是拜一位克格勃的军官所赐……

“动动脑筋啊,小伙子。”

如果可以拿到更加过硬的证据,再把证据呈送给福勒……用什么办法呢?总不能在法庭上直接引述一份间谍报告作为呈堂证供……何况他是一名俄罗斯侨民,而且是正在第三国执行任务的克格勃军官呢。

可现在谈的并不是必须遵循证据法规的公开法庭,对不对?福勒也可以在和日本首相面对面交谈的时候讨论这个问题。

瑞安的电话响了起来。“喂,南希?”

“刚才局长打来电话,说他染上了流行性感冒。”

“他真幸运,流行性感冒,糊弄我吧。”瑞安挂上电话后自言自语道。这个人太懒散了。

……这场游戏福勒有两手玩法可以选择:一是面对面地告诉对方,我们很清楚他下一步要走哪步棋,美国人对此绝不容忍,告诉他我们将要通知相关的国会议员而且……或者采取第二套方案,干脆透露给新闻界。

第二套方案会诱发各种各样的不良后果,而在墨西哥政坛诱发的恶果绝不是其中最严重的影响。福勒看不惯这位墨西哥总统,对墨西哥的宪法革命党更是深恶痛绝。无论你打算怎么评价福勒其人,有一条他这个人行事耿直,对贪污腐败现象,无论什么形式一律厌恶已极。

第一套方案……瑞安必须把情况汇报给艾尔·特伦特,对不对?他得让特伦特了解到这项新的行动,但是在贸易问题上,特伦特也有自己的斧子要磨,他也和日本方面有生意来往,所以福勒恐怕会担心他是不是会把这件事捅出去。从另一方面考虑,不把真相告诉特伦特也于法不相合呀?瑞安又一次拎起了电话听筒。

“南希,可否替我跟总法律顾问说一声,就说我想见他?谢谢。”

而后一份是大三角帆的报告。瑞安心里暗想,卡迪雪夫先生今天要说什么话了呢……?

“上帝保佑。”瑞安强迫自己放松一下精神,而后把整份报告通读了一遍,他停顿了一下,返回去又重新通读了一遍。而后拎起电话,揿着按键接通了玛丽·帕特·福利家的直拨电话。

电话一直吵嚷了三十秒之后才有人接听。

“喂?”

“你是谁?”

“你又是谁?”

“我是瑞安副局长。玛丽·帕特哪里去了?”

“生孩子呢,长官。真是对不起,刚才不清楚您的身份,”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继续说。“当然艾德也陪着她去医院了。”

“明白了,谢谢。”瑞安挂断了电话。“见鬼!”可从另一方面来看,这种情况他怎么能发火呢,对不对?他起身出了自己的办公室,来到秘书的那间屋子。

“南希,玛丽生孩子呢,”他告诉秘书。

“噢,太棒了——不对,怎么能说太棒了,生孩子可不是什么趣事,”南希说。“买束鲜花吧?”

“对,送点漂亮的花——这些事情你肯定比我在行,把账记在我的美国运通卡上。”

“先等等,等确认母子平安以后再送好吗?”

“对,没错。”瑞安转身返回自己的办公室。“现在怎么办?”他在心底暗想。

你很清楚该做哪些事。惟一的问题是你究竟打不打算这样做罢了。

杰克再度拿起电话,然后又揿了另一组按键,接通另一个直拨电话。

“我是杰克·瑞安。”

冷漠的声音现在变得越发阴寒刺骨了。“出了什么事?”

“我想求见总统先生。”

“关于什么情况?”她问。

“电话里不方便说。”

“这可是保密电话,瑞安!”

“还不够保密。什么时候可以让我过来?此事关系重大。”

“重要到什么程度?”

“值得他为此修改自己的约会日程,莉兹!”瑞安以呵斥还击她。“你以为我跟你闹着玩吗?”

“冷静,稍等。”瑞安听到翻动纸张的声音。“四十分钟后到白宫。给你十五分钟。我会修改他的日程。”

“谢谢你,埃利奥特博士。”他强压怒火,才没有把电话摔断。该死的女人!瑞安又站起身来。克拉克已经回到南希的办公室。“热热车吧。”

“去什么地方?”克拉克起身问。

“进城。”杰克转过身来。“南希,给局长打个电话。就说有点东西我必须呈送给总统,出于应有的敬业精神,他至少得把尾巴留在这儿。”卡伯特来还真是不方便。他家的房子位于一处有狐狸出没的野趣横生的乡村,距离这里一个小时的路程。

“是,长官。”世上还没有几件事能让瑞安信赖的,而南希的敬业精神就是这少数几件事之一。

“这东西给我复印三份。再复印一份给局长,将原件锁在机密库里。”

“两分钟就好。”

“太棒了。”杰克步入盥洗室。打量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他发觉克拉克丝毫没有说错。他这脸色看起来真像见了鬼似的。但他实在没办法。“准备好了吗?”

“如果你准备好了,就可以上路了,博士。”克拉克手里已经拿着一个有拉链的皮革公文箱。

星期一的清晨,生活中一些反常的情况一点都没有减少。有个笨蛋在高速公路的I-66号出口附近造成了一起车祸,让车流一路往后堆积起来。原先十五分钟的车程此时足足浪费了三十五分钟。政府高官也躲不开特区的交通问题。中央情报局的官方座车在最后一分钟才勉强赶到,驶入西区长官车道。杰克强忍着冲动没有跑着进入白宫的西门,生怕引起什么人的注意。新闻记者也走这个入口。不一会儿,他来到了莉兹·埃利奥特在楼角里的办公室。

“什么情况?”国家安全事务顾问发问了。

“我希望汇报只做一次。有一名打入内部的特工刚刚送来一份报告,其中的内容你们听了一定不会太高兴。”

“总得先给我透露一点内容吧,”埃利奥特指出,这次的要求倒还算合情合理。

“纳莫诺夫、苏联部队,还有核武器。”

她点了点头。“走吧。”路程虽不长,只走了两条走廊,却路过八名守护总统办公室的特勤处特工,他们仿佛一群恭恭敬敬的狼。

“希望这次是个好消息,”福勒说,他并没有站起来。“为了这次临时会见,我只得推掉了预算简报。”

“总统先生,苏联政府高层里我们派驻了一名打入内部的特工,”瑞安开始汇报。

“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假如你记得的话,我曾经请你别说出他的姓名。”

“是,总统,”瑞安说。“目前我必须把他的名字告诉您了。这人名叫奥列格·基里洛维奇·卡迪雪夫,内部代号是大三角帆。几年前,玛丽·帕特·福利夫妇在莫斯科时,把这个人招募到旗下。”

“怎么非要告诉我这件事呢?”福勒问。

“以便您对他的报告做出自己的评估。他以往有两份报告您也曾过目,文件代号是补品和枢轴。”

“枢轴……?就是九月份送回来的那份报告,谈到关于纳莫诺夫遇到了难题——我是指他和安全机构之间出现纠纷的报告。”

“正是,总统先生。”你还真行,瑞安心想。我们呈送的报告你倒还有印象。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事他都记得,瑞安也明白。

“我估计纳莫诺夫的麻烦可能进一步恶化了,否则你何必跑到这里来。请继续讲,”福勒一边仰靠着椅子,一边以命令的口吻说。

“卡迪雪夫说上星期他曾经与纳莫诺夫面谈——上个星期晚些时候——”

“稍等一下。卡迪雪夫——他是苏联国会议员,而且是反对派的领袖,是不是?”

“同样不错,总统先生。他有许多机会能与纳莫诺夫进行一对一的面谈,因此他对我方具有非常高的价值。”

“好极了,我明白。”

“据他说,两人近来这次会谈中,纳莫诺夫谈到自己的处境越发被动了。他曾经放纵军方和安全部队增长内部力量,但似乎他们并不满足。军方恐怕有意抵制美苏削减军备条约的执行过程。据报告称,苏联部队图谋将SS-18导弹群全数保全下来,不肯依照双方已经达成的协议规定,裁减六组导弹。我的手下说,纳莫诺夫或许已经准备对军方做出妥协。总统先生,这是违约行为,所以我才赶到这里面见您。”

“此事的重要性何在?”莉兹·埃利奥特问。“我指的是就技术性而言它很重要吗?”

“对啊,这个问题我们一直没有讲明白。邦克部长了解其中的道理,然而国会一直没有想明白:目前我们正在进行销毁核武器的过程,削减的数量稍微超过了原有的二分之一,于是打破了原有的核武器制衡状态。双方掌握的RV核武器均为一万枚的时候,大家都明白企图在核战争中取胜非常艰难——事实上是绝没有取胜的可能。因为双方都有这么多弹头可以发射,你怎么可能把敌方的弹头全部销毁,因此双方总是保有充足的弹药可以发动致命的反击。

“然而经过这场削减军备的行动之后,这种局面已然彻底改观了。如今,依靠着三军武装力量的配合比例,理论上已经有可能发动一次核袭击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协议中要把三军武装力量的配合比例说得这么谨慎明白了。”

“你是在说,裁减核武器反而使得局势更加危险了是吧?”福勒问。

“不,总统先生,并非如此。这个问题我一直在提——几年前,还是由厄尼·艾伦负责谈判事项的时候,我曾经和谈判小组协商过——净削减百分之五十肯定是个假象,顶多是象征性地削减而已。”

“哦,算了吧,”埃利奥特尖刻地说。“削减就是有一半嘛——”

“埃利奥特博士,当初的卡默洛特演习假如你肯费心参加一下的话,肯定能更理解这个问题。”瑞安转过头去,他没注意到这女人遭到指责之后有什么反应。福勒发现她的脸转瞬之间红了一下,眼见着她因为当着自己情人的面说不过人家而浑身不自在,差点笑起来。总统重新把精力关注到瑞安身上,伊丽莎白肯定还会和自己进一步谈这件事,对此他非常有把握。

“这是个技术性很强的问题。假如你们对我不能置信的话,可以去问邦克部长或者战略空军司令部的弗里蒙特将军。决定性的因素在于三军武装力量的配合比例,并非核弹头的具体数字。假如他们保留那些SS-18导弹群的话,配合比例就会彻底改观,那么苏联方面就赢得了绝对优势。这一变动对协议的影响是实质性的大规模更动,决非数字变化这么简单。可是还有呢。”

“说吧,”总统说。

“据报告称,苏联部队好像和克格勃勾结了起来。如你所知,战略导弹的发射装置一直是由苏联部队拥有并保管,而弹头则始终归克格勃控制。卡迪雪夫认为,目前这两个单位的关系有点越发暧昧了,他进而认为弹头的使用权方面恐怕出问题了。”

“什么意思呢?”

“意思就是说,有些战术导弹的库存清单可能被扣留了。”

“有的核武器不见了?”

“属于小型核武器,他说存在这种可能性。”

“换言之,”福勒说,“苏联部队有可能借小型核武器来敲诈纳莫诺夫,逼他就范,而且把这些军备当作最后打的王牌喽?”

推理上还行啊,总统先生。“正是,长官。”

福勒有三十秒钟左右没做声,一边直勾勾地瞪着眼睛,一边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思考着这个问题。“这个卡迪雪夫为人可信吗?”

“总统先生,他为我们效劳已经五年了。他提供的建议一直具有高度价值,以我们目前的所有信息看来,他从来没有故意欺骗过我们。”

“他有没有被人发觉了呢?”埃利奥特问。

“也许会,但目前不是非常有可能。这种情况我们自有对策。我们有预定好的密码词,可以警告我们目前遇到了麻烦。可是每份报告里都出现了代表佳音的词汇,这一份也如此。”

“是不是应当通过其他渠道验证一下这份报告的准确性呢?”

“对不起,埃利奥特博士,咱们没有任何方式可以借助来证实报告里内容的真实性。”

“你带着一份不曾确认过的报告就敢跑到这里来了?”埃利奥特问。

“说的是,”瑞安承认,他可不知道自己满脸都是不耐烦的神色。“能让我这么铁了心相信的特工人数并不多,而他恰好是其中之一。”

“假如要确认这份情报的真实性你会用什么途径?”福勒问。

“我们可以通过本国间谍网谨慎地打探一下,得到您的允许之后,还可以小心地和外国的情报机构一起讨论。英国人在克里姆林宫里也有一个内线,此人提供的情报非常准。我认识巴兹尔·查尔斯顿爵士,可以和他接触几次,然而这就意味着一定会泄露一些我们掌握的情报。谁都不会跟老大哥的间谍网玩这种把戏。玩到这种级别的游戏,你必须要求对方拿出点等值的情报彼此交换。没有获得行政长官的首肯我们从来不敢擅自行动。”

“我明白。给我一天的时间,容我思考。马库斯知道这件事了吗?”

“还没有,总统先生,他患了流行性感冒。照常规情况来说,没有事先请示局长,我绝不会自作主张地跑到这里来,不过我估计你们肯定希望尽快了解到这一情况。”

“以往你也曾说过,苏联部队的政治稳定性比你现在说的情况要好得多,”埃利奥特发表评论。

“正是,埃利奥特博士。卡迪雪夫汇报的这些军事行动以前从未出现过先例。基于历史,惟恐苏联军方怀有政治野心确实是毫无道理的,而我们对此一直怀有忧虑也没有道理。然而目前恐怕情况有变。苏联军方和克格勃有可能结成实质性的联盟,这件事非常惹人心烦。”

“那么,是你过去说错了?”埃利奥特步步紧逼。

“或许是,”瑞安承认。

“这次又怎么样呢?”福勒问。

“总统先生,你希望我跟您说什么?这一次是否我又说错了?对,也许是啊。能否确认这份报告情况属实吗?不能,我没法确认,可是这份情报的重要性迫使我必须提请您关注这个情况。”

“我最操心的倒不是销毁导弹这件事,而是不见踪迹的那些核弹头,”埃利奥特说。“如果纳莫诺夫正在面临具有实际意义的敲诈……哎呀。”

“卡迪雪夫是纳莫诺夫潜在的政治对手,”福勒狐疑不决地注意到。“怎么能完全信任他呢?”

“您定期会见国会的领袖人物,总统先生,他也是如此。苏联人民代表大会里的政治对抗性态势比国会山上的情况还要混乱,他们必须经常交流。此外,这两人之间彼此敬重,也并非虚情假意。卡迪雪夫支持纳莫诺夫的情况居多,反对他的情况倒不是很常见。他们或许是分庭抗争的两派,不过在诸多重大议题上,两人的观点也存在共性。”

“好的,我要你通过一切可能的途径确认这则情报的真伪,尽快出成果。”

“遵命,总统先生。”

“古德利工作的状况还好吗?”埃利奥特问。

“这小伙子非常机灵。东方政治阵营的问题他特别有天分。前不久我读了他在肯尼迪学院上学时写的一篇论文,比我们自己人当时做的分析还要精辟。”

“让他来调查这件事吧,加入新鲜思路也许能有帮助,”莉兹说。

杰克用力摇了摇头。“对他而言这件事过于敏感了。”

“古德利不就是你告诉过我的那个总统后援吧?他真有那么出色吗,伊丽莎白?”福勒真想知道。

“我认为他不错。”

“瑞安,我赋予他这个权限,让他参与调查,”总统下命令了。

“是,总统先生。”

“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总统先生,假如再给我一分钟的话,我想汇报一下我们从日本得到的另一份情报。”杰克用了好几分钟进一步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这事是真的吗……?”福勒做出一副智慧的笑容。“他们的举动你怎么看?”

“在我看来日本人向来喜欢耍花招,”瑞安答道。“我绝不嫉妒那些不得不和日本人洽谈合作的人。”

“我们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究竟是不是真的?”

“情报来源很可靠。这个间谍的身份同样必须严密保护。”

“你看这样做是不是更好……我们怎么才能知道这次交易会不会受挫呢?”

“我也不清楚,总统先生。”

“我可以掐住他的喉咙逼他就范。这种贸易对峙的状况已经让我烦透了,而且有人跟我说谎我就更讨厌,想办法处理掉这件事。”

“我们一定尽力,总统先生。”

“谢谢你到这儿来。”总统既没有站起来送客,也没有伸过手来示意和他握手。瑞安立即起身退了出去。

“你有什么想法?”福勒一边浏览着报告,一边问。

“塔尔博特曾经说过纳莫诺夫的政治地位不堪一击,这份情报恰好确认了他的看法……只不过更加严重而已。”

“我赞成,瑞安看上去不胜其扰。”

“他不该脚踏两只船。”

“哼?”总统没抬头,只是咕哝了一声。

“我拿到一份司法部正在进行的调查的初步汇报。从报告上看,似乎他就像我们所疑心的那样总是到处留情,而且还闹出了一个孩子的问题。那女人是一名空军飞行员遗孀,她丈夫在一次飞行训练中意外身亡。瑞安花了一大笔钱照料这家人,可是他妻子却毫不知情。”

“这种流言蜚语我可不想听,我不想在查理的丑闻之后又冒出来一个玩弄女性的家伙。”幸亏他们没察觉咱俩的事,这话他不说对方也明白。然而不管怎么说这两件事毕竟不是一回事。奥尔登有家室,瑞安也是。福勒家里没有妻子,区别就在这里。“这件事你有几成把握?你刚才不是说这只是初步报告吗?”

“是啊。”

“确认一下,而后告诉我你发现的真相。”

莉兹点点头继续说。“关于苏联部队的事……真是好恐怖啊。”

“太恐怖了,”福勒表示同意。“等午餐的时候我们再谈这件事。”

“进度到此刚好完成了一半,”弗罗姆说。“能不能求你帮个忙?”

“什么事?”戈森问,心想但愿他不是要求回德国一趟,和妻子待一段时间。真要是那样的话可就麻烦了。

“两个月以来我一直滴酒未沾。”

易卜拉欣微微一笑。“你也懂得在这里人家不允许我干这种事。”

“可是你们的教规连我也管在里面吗?”这位德国人面带着笑容。“毕竟我是个异教徒。”

戈森哈哈大笑起来。“还真是呀。我来和冈特商量一下。”

“谢谢你。明天就要着手加工钚元素了。”

“需要很长时间吗?”

“对,得把钚元素和那些炸药块都加工好。进度是严格依照定下的日程表推进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真高兴。”一月十二日就是完工之日。

“我们在克格勃内部还有别的精明的特工吗?”瑞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之后暗自揣摩着。大三角帆的报告中最大的问题在于,他说多数克格勃成员,或者说绝大多数成员是忠于纳莫诺夫的。其中未必那么铁了心对纳莫诺夫尽忠的可能就是第二处,他们更关心国内安全问题。而第一处——又名外情处——对纳莫诺夫的忠心却是可昭日月的,特别是现在有戈洛夫科在克格勃第一副主席的位置上监督着一切动静。此人是专业间谍,没有任何政治倾向,这也是可以理解的。瑞安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要不索性直接打个电话算了——不行,他只能安排面谈……但在哪里谈好呢?”

不行,实在太危险了。

“你要见我是吗?”是古德利,他在杰克的办公室门口探进头来。瑞安招了招手叫他进来。

“愿意得到提拔么?”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根据美利坚合众国总统的指示,你要参与一项在我看来你还没有足够能力应付的任务。”杰克把大三角帆的报告递给他。“把它看完。”

“怎么会单单选上我,另外你刚才怎么说——”

“我还说过你预计华沙公约组织肯定会解体,你的预测非常准,非常出色。顺便告诉你,比情报局内部人员的预测都更加准确。”

“要是我告诉你,跟着你干活真是有点古怪,你会在意吗?”

“怎么有此一说?”杰克问。

“我是说你并不喜欢我的观点,可又赞扬我的文章。”

瑞安仰倒在椅子里,闭上了双眼。“本,我也不是万事都能瞧准,这话你爱信不信吧。我也有走眼的时候,甚至闯过大祸,不过我有足够的自知之明,能认清自己其实犯了错。正因为我具备足够的智慧,所以我得找到跟我意见相左的人拦挡我一下。这个习惯应当好好培养一下。这个方法我是从格里尔将军那儿学来的。假如你想在这儿学点什么的话,古德利博士,那就学学这个吧。在这个部门里谁要是闯了祸,那后果可是无法承受的。然而无论怎么谨慎总是难免误事,问题是我们承受不起误事的后果。你在肯尼迪学院上学时写的那篇论文比我写的报告还要精确。从理论角度上说,绝对有可能在哪一天又是你说对了,而我料错了。这话还算公平吧。”

“是的,长官,”古德利态度从容地答道,听到这番评论,他真是大吃一惊。当然那一次就是他的判断准确无误,而瑞安却没有料准情况。他之所以来到这里不就是因为这个嘛。

“把它读完。”

“要是我吸烟你介意吗?”

杰克睁开双眼。“你居然吸烟?”

“其实我在两年前就戒烟了,可是自从到这儿工作以来……”

“还是努力改掉这个坏毛病吧,不过既然你还没戒烟呢,也给我来一根。”

两个人都把烟点着了火,而后一声不吭地喷着烟雾。古德利通读着这份报告,与此同时瑞安则注视着他的眼睛。总统的幕僚终于抬起头来。

“真要命!”

“第一反应很良好。那么,你的见解是什么?”

“消息很可信。”

瑞安摇了摇头。“我在一个小时以前面见总统时也是这么告诉他的。我没有非常大的把握,然而我不得不告诉他这个情况。”

“你要我做些什么工作呢?”

“我想在这件事上卖点力气。情报处负责俄罗斯问题的人马会用一两天时间咀嚼这份情报。我要你和我各自做一次分析,希望我们能从不同的角度来分析这个问题。”

“你的意思是?”

“你主张消息可信,我则主张仍有可疑之处。这样,你就必须分析假如它并不符合真相,原因何在;而我要反过来分析,假如事实如此,那么原因何在。”杰克暂停了一下。“情报处肯定要依照传统的分析方式进行操作。他们实在太讲究系统性了。我可不想这样干。”

“可是你要我——”

“希望你开动脑筋。你脑子机灵,这我也知道,本。你得用事实验证自己的头脑。顺便提一句,这是个命令。”

古德利考虑了一下。无论是人家给他下命令,或是遵命行事,他都不太习惯呢。“我觉得自己无法胜任。”

“怎么不行?”

“这个分析和我本人的见解相反。这并不是我本人的看法,这是——”

“你以前抱怨我和中央情报局的许多人思路划一,是不是?有一部分没说错,我们确实思想方式比较划一,这样的情况也的确存在不足。不过,你的思维方式本身也存在隐患。假如你可以给我证据,说明自己已经不再拘泥于个人见解,而我则一直坚持己见,那么在局里你一定前途光明。客观性何尝来得容易呀。你得好好动动脑子。”

这个挑战倒是蛮有创意的,古德利心想。接着,他又难免疑惑起来,也许自己对这位中央情报局副局长的判断有失公允吧。

“拉塞尔肯配合吗?”

“他肯,伊斯梅尔,他一定肯,”博克抿了一口啤酒说。他替弗罗姆弄来了一箱口味上佳的德国酿造的进口啤酒,并从中扣下几瓶犒劳自己。“他认为我们是想引爆一枚大个儿的常规类型的炸弹,好让电视台无法报道橄榄球赛事。”

“有点小机灵,不过算不上真正的大能耐,”卡提评价道。他本身其实挺想喝啤酒的,可是有宗教约束又开不了口。此外,他在心底劝说自己,喝啤酒恐怕会招惹得胃部更加翻江倒海,连续三天以来,他一直感到身体相对而言还算不错,还是维持现状吧。

“他的视野只能局限在战术问题上,对,就是这样。不管怎么说吧,谈及战术他确实非常有帮助。我们的军事行动走到了这一阶段,他的本领可就是至关重要的了。”

“弗罗姆的工作进度挺可喜的。”

“我原先就认定他肯定能行。真遗憾,他没希望亲眼目睹自己劳动结出的果实了。那些机械工人也是一样的命运吗?”

“非常不幸,确实如此。”卡提眉头紧皱。他虽然不至于一见血腥就脸色惨白,却也不是那种动不动就妄开杀戒的人。当年他为了保守机密不得以杀过人,只是从没断送过这么多人的性命。简直快杀人成瘾了。他扪心自问,可是你何必因为杀了这几个人而难过呢,毕竟你这时蓄谋要杀害的人数比这个数字要大得多呢?

“假如计划失败或者被人察觉,产生的后果你有所准备了吗?”博克问。

“有,早有计划了,”卡提狡猾地笑答,而后给对方做了进一步说明。

“真是独具匠心。能把各种不测一一计划周全,真是难得。”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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