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再添一角钱的赌注,”瑞安摸完一张牌说。

“你是拿小牌下大注蒙我吧,”查韦斯啜了一口啤酒之后说。

“我从不虚张声势,”杰克答道。

“我出局了。”克拉克把纸牌都丢了出去。

“他们都这么说,”空军中士评价道。“但凡看见你扔出一角钱,得赶快再跟二十五美分。”

“亮底牌,”查韦斯说。

“我有三张J。”

“比我的三张八大,”这位中士牢骚满腹地说。

“可我是同花顺,你输给我了,博士。”丁把啤酒一口喝干说。“天哪,赢完这把,我已经赚了你们五美金了。”

“千万别在赌桌上数你赢了多少钱,小子,”克拉克清醒地建议。

“我向来就不爱听那种胡说八道。”查韦斯龇牙一笑。“可是我爱玩扑克。”

“我原本还以为小当兵的赌钱肯定没多大本事呢,”空军中士愁眉不展地说。他赔了三美金,其实他当真是个扑克玩家。每当政客们在长途飞行的旅程中想找个好庄家时,他就有机会练练手,总能赢他们一票。

“中央情报局的人教你学会的头等大事就是在扑克牌上做手脚。”克拉克一边走过去取另一瓶酒,一边告诉他。

“我一直就知道,原本在训练基地的时候就该学好这门课,”瑞安说。他基本上不赔不赚,只不过今天但凡他一拿到好牌,查韦斯的牌面肯定比他的更漂亮。“下回你和我太太玩一把。”

“高手吗?”查韦斯问。

“是个外科医生。她的手法太流畅了,简直连老千都能骗倒。她玩牌的时候只当作是训练手术精敏度的练习,”瑞安微笑着解释。“我从不让她发牌。”

“瑞安太太哪里肯做这种事,”克拉克一边坐下向后一靠,一边说。

“轮到你发牌了,”丁说。

克拉克开始动手洗牌,手法相当纯熟。“那么,你认为怎么样啊,博士?”

“耶路撒冷吗?好过我原想的状况,你看呢?”

“上一次我去耶路撒冷——我想是一九八四年吧——上帝,仿佛到了菲律宾群岛的奥隆加波。你用鼻子闻都能闻出有问题——我是说,有麻烦。虽然实际上并没有看到什么迹象,可是老兄,肯定有问题。你可以感觉到人们都盯着你看。如今吗?当然是降了不少热度。玩沙蟹怎么样?”克拉克问。

“庄家做主吧,”那位空军中士同意道。

克拉克扣好底牌之后,开始发第一组亮明的牌。“黑桃九给你这个空军。方片五给我们的拉美朋友。梅花皇后给博士,庄家是——是哪一张啊?庄家拿到一张幺点。幺点赌二十五分。”

“后来呢,约翰?”瑞安等第一轮赌注下完后问。

“你还真是挺信任我的观察力啊,杰克。两三个月之后我们就能确定局势的状况,但我得说看起来的确一切顺利。”他又发了四张牌。“兴许能成同花顺——空军兴许能凑齐一条同花顺。轮到你下注了,先生。”

“再跟二十五分。”这位空军中士觉得挺走运。“以色列的警卫人员也温和多了。”

“怎么说呢?”

“瑞安博士,以色列人最擅长安全保卫。每次我们飞到以色列,他们准会在飞机四周垒出一堵墙把飞机遮起来。你知道吗?这次垒的墙却不如以前那么高。我还跟两个人聊了聊,他们说现在轻松多了——我们可不是官方谈话,而是私人交谈,你知道吗?过去他们基本不开口。不管怎么说,在我看来变化真是不小。”

瑞安微微一笑,他打算中途退出这一局。他手上只有一张八点、一张皇后,这两张破牌能成什么大气候。有句话从来不会错,中士给你的信息比将军给你的更有用。

“我们拿到的这个东西,”戈森一边飞快地把书翻到相应的那一页,一边说,“实际上是以色列仿制的美式12型裂变炸弹。这种设计采用的是助爆裂变原理。”

“怎么回事呢?”卡提问。

“就是在发射炸弹时,将氚喷射到炸药核心,于是产生出更多的中子,并大幅提高裂变反应的功效。因此,只需非常微量的裂变材料,不过……”

“不过?”卡提很注意“不过”后面的话。

戈森向后仰靠在椅子上,直勾勾地盯着这枚装置的核心说:“不过由于冲击力的影响,灌注助爆物质的装置已经全毁了。而引爆常规炸药的克莱顿开关也不保险,不能不换。完整无缺的炸药块我们有不少,完全可以判断出其固有的形状,然而要想制造新的炸药块就不太好办了。可惜我不能简单地只凭逆向操作程序,把它重新制造成一枚完整的炸弹。我必须先从理论角度模拟原有设计,确认它究竟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然后重新制定制造过程。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当初耗费了多少钱吗?”

“不知道,”卡提承认,他心中有数,戈森肯定会告诉他。

“比载人登月花费的钱还多。人类历史上最璀璨的智者都是这个计划的一分子:爱因斯坦、费米、玻尔、奥本海默、特勒、艾尔瓦雷茨、冯·诺伊曼、劳伦斯——还有数以百计的科学家!那可都是本世纪物理学巨人。”

“你是想告诉我说你无能为力是吗?”

戈森微微一笑。“不,头领,我说的是我也行。最初惟有天资聪明的人才能完成的工作不久以后就成了洋铁匠的手笔。起先之所以必须由天才动手是因为那确实是破天荒第一遭,同时也是因为技术方面太拙劣。开始所有数学运算都只能借助硕大的机械计算器。而首枚氢弹的研究过程中所有的工作都依赖第一代初级计算机来完成——电子数字积分计算机,我想应该是叫这个名字。时至今日呢?”戈森大笑起来。确实太好笑了。“哪怕是一台电子游戏机的计算本领都比电子数字积分计算机强上百倍。我凭借一台尖端的个人电脑,区区几秒钟内就能把爱因斯坦花好几个月时间才做完的数学运算全部完成。不过至关重要的一点还有,伟人们当时并不清楚有没有成功的希望。确实能成功,这事我很清楚!此外,他们毕竟把程序进行的过程全部保留了下来。最后一点是,我有一个模型,即便我无法彻底地依照逆向工序手段把它复制出来,我至少能利用它当作理论范本。

“要知道,如果给我两三年时间,我只凭一己之力就能制造原子弹了。”

“你觉得咱们还有两三年的时间吗?”

戈森摇摇头,耶路撒冷的所见所闻他已经全都汇报过了。“没有了,头领。确实没有这么多时间了。”

卡提这才说明派那位德国朋友回去干什么了。

“太好了。我们该转移到哪儿去呢?”

德国首都依旧定在柏林。当然按照博克的计划原本也是选定这里作为都城,只是他心目中的德国不该是如今这个政治类型。他由意大利登机飞来德国——途经希腊,之前还经过了叙利亚——检验护照时,人家手一挥他就轻松过关了。过了那一关之后,他租了辆车驶离柏林,由E-74号高速公路一直向北往格赖夫斯瓦尔德奔去。

冈特租的是一辆梅塞德斯-奔驰。他心想这次是以商人身份作为掩护,应当有辆车才对,再说,他也并没有租当时最庞大的一辆,以此来为自己自圆其说。曾经有那么几次,他想如果只租一辆自行车大概也不错。当初东德政府没有打理这条路的路况,现在既然联邦共和政府完全接替了东德,所以高速公路沿线出现了一长溜的修路工。不用说对开方向的车道路面已经修补好了。他放眼四望,看到四周成百上千辆体型宽、动力大的奔驰或者宝马正向南开,朝着柏林方向飞奔而去,西方资产阶级传播着这样的消息:他们已经从经济上战胜了这个由于政党的背叛而彻底崩溃的国家。

博克在格赖夫斯瓦尔德城外出了高速路口,向东由克姆尼兹小镇里穿了出去。道路修复工作还没有推进到二级公路部分。在跌跌撞撞地闯碰过六七个路面坑洞之后,冈特不得不停车查看一下地图。随后他继续前行了三公里,又一连转了几道弯,最后终于来到一座曾经是专业人士居住的高级住宅区里。他此行要寻找的那座房子的车道上,停着一辆德国造卫星牌汽车。当然,草坪依旧修剪得整整齐齐,房子也布置得井然有序,哪怕是窗户里挂着的窗帘也纹丝不乱——这里毕竟是德国——只是这里弥漫着一丝年久失修、萎靡不振的味道,视觉中这样的气氛却不如感受中体会得多。博克把车子停在另一个街区里,步行着绕一点路走回这栋房子。

“我到这里来看望弗罗姆博士。”他这样对应门的女人说,恐怕这位就是弗罗姆太太。

“请问我该告诉他是谁想找他呢?”她郑重其事地问。她年纪在四十中旬,严峻的双颊上皮肤紧绷绷的,呆板的蓝眼睛和毫无血色、紧闭的嘴唇旁边都布满了皱纹,呈辐射状向四周散去。她兴致盎然地打量着立在门口台阶上的这个人,神情里仿佛还带着点渴望。虽然博克想不通她怎么会是这副表情,但还是得抓住机遇好好利用一下。

“就说是位老朋友。”博克喜笑颜开,以更加突出友人的形象。“我是否会给他带来惊喜呢?”

她踌躇了一下,表情随后和缓下来,这才表现出待客之道。“请进。”

博克在客厅里面等候,此时他意识到自己的第一印象一点不错——只是其中的缘故让他的心仿佛受到重重的一击。看着屋子内部的格局,他难免回忆起自己在柏林的那间公寓。同样是特制的家具,当初看着是那么精美,和东德的寻常百姓能买得到的东西截然不同,可现在这些特制家具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让人一见倾心了。或许是因为他刚刚开着奔驰到这里来的缘故吧。博克心里还在暗自思索着,这时,听到有脚步声向这边走来。可是没见到人,却先看到了灰尘。弗罗姆太太并未像一名勤快的德国主妇那样清理房间,这显然标志着夫妇之间出了什么差错。

“谁呀?”曼弗雷德·弗罗姆博士问了这么一句,然后才睁大了双眼,认出了博克。“啊,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我刚才还在想你还能记得我这个老汉斯吗。”博克扑哧一笑,伸出手去和他握住。“久违了,曼弗雷德。”

“确实是久违了,老弟!到我的书房来吧。”两个人在弗罗姆太太好奇的神情注视中走向书房。弗罗姆把身后的门关上之后,这才开口说话。

“我很难过你太太不在了,发生的事真让人惨痛得无法形容。”

“逝者逝矣,你还好吗?”

“还没听说这个消息吗?‘绿党’抨击我们的项目,我们快要停工了。”

曼弗雷德·弗罗姆博士名义上担任着鲁布敏/诺德核能电厂的助理主任职务。这座电厂是依照苏联VVER230型核电站的设计图在二十年前兴建的,虽然技术比较初级,幸亏有这样一批由德国专家组成的操作团队,成果却也算差强人意了。和当时所有苏联核电站的设计一样,这个电站是生产钚元素的厂家,不过它建立了防泄漏系统,这一点跟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有所区别。电站的生产效率不算高得惊人,可是也不算特别危险,不过正在运行的两座反应堆确实也给人们带来了利益,它们能够生产出核武器级别的核原料,再加上八百一十六兆瓦的电力。

“‘绿党’,”博克默默地复述着这个名词。“是他们。”德意志民族具有一种矛盾的民族精神,一方面倾心仰慕一切正在成长的东西,另一方面又千方百计地要把这些东西赶尽杀绝。“绿党”就是这种精神的天然产物。“绿党”从环境保护运动中的极端因素——或者称之为恒定因素——中脱颖而出,共产主义阵营大为头痛的许多问题它都曾拼命反对。“绿党”没有成功到阻止在德国部署战区核武器的计划——正因为这一计划顺利进行才促使东西方阵营签署了中程核武器协定,最终让双方阵线只得把所有类似的武器一并销毁——但是却在前东德人民之间形成了一种纯净的政治态度。现在,“绿党”对东部地区严重的污染噩梦简直着了魔,而列在他们打击目标名单第一位的就是核电站,“绿党”宣称这些核电站的不安全因素真是骇人听闻。博克还记得,从来没有一个适当的政治力量对“绿党”进行过好好管理,它也永远不能成为德国政坛上主要的大党,现在只不过被当前政府所利用而已,在过去西德政府可是对它不胜其扰。过去“绿党”曾经为鲁尔区和莱茵区受到克虏伯军火工厂的污染大声疾呼,也曾经为北约在德国部署核武器而痛哭嚎啕,现在又醉心于在东部地区扫除社会罪恶,比之当年巴巴罗萨冲到基督教圣地进行神圣战争还要狂热。他们不断地对东部的混乱吹毛求疵,结果是短期之内社会主义制度肯定很难重返德国的土地了。这样的举动已经足以让这两个人产生疑虑,说不定从一开始“绿党”就是资产阶级设下的阴谋诡计呢。

五年前弗罗姆认识了博克。“红军派”制定过一项摧毁西德核反应堆的计划,需要请弗罗姆给予技术方面的指点,以期达到最彻底的摧毁效果。计划在实施前最后一分钟破产了,不过这件事一直没有透露给公众。德国联邦情报局成功地挫败了“红军派”的计划。这件事假如天下皆知的话,恐怕反而会对德国核能工业产生威胁。

“我们用不了一年就得永远关门了。目前每个星期我只出工三天。一个从西德来的‘技术专家’占据了我的位置,当然他倒是允许我给他提‘建议’。”弗罗姆介绍着情况。

“机会肯定还多着呢,曼弗雷德,”博克评论道。弗罗姆还曾经在埃里希·昂纳克最满怀希望的军事计划中担任首席工程师。不过,德国人和俄国人虽然算是世界社会主义兄弟会的盟友,但永远不会产生真正的手足之情。两个民族交恶的历史恐怕要追溯到千年以前了,德国的社会主义至少还经营得红红火火,可是苏联人则一败涂地。于是,东德部队一直也无法和西方国家强大的武装相媲美。直到最后,俄国简直怕死德国人了,甚至对站在俄国这一边的德国人也都不信任,到后来索性任凭这个国家和西德重新统一了,真是让人不可思议。埃里希·昂纳克认为这样的不信任恐怕是出于两国的战略分歧,于是制定了一项计划,把格赖夫斯瓦尔德核电站还有其他地方生产的钚元素扣留了下来。原子弹设计方面的问题,曼弗雷德·弗罗姆和俄国人或者美国人一样心中有数,只不过以前他一直找不到机会把他的学识应用于实践生产而已。两德统一前,惟恐西德政府拿到这些核材料,于是把以往这十年来秘密储存下来的钚元素移交给了苏联,算是最后一次向马克思主义表忠心。可是这最后一次可敬的行为却招惹得对方激烈地反唇相讥——激昂的怒火足以让东德隐匿下最后一批原料,一直没有交出来。在过去的岁月里,弗罗姆和他的同事们曾经和苏联密切联系,而今一切联系都荡然无存了。

“哦,我已经拿到一个挺不错的机会了。”弗罗姆从乱七八糟的写字台上拣起一个马尼拉纸的信封。“阿根廷那边要我。西德那边和我职位相当的那个家伙已经跑到阿根廷工作好些年头了,曾经和我共事的大多数人也都去了那边。”

“他们开价多少?”

弗罗姆哼了一声。“工作到项目完成为止,每年付给我一百万德国马克。无须缴税和账户加密,再加上常见的所有诱人条件。”弗罗姆的口吻十分冷漠。当然了,这份工作绝不能接受。弗罗姆再也不肯继续替法西斯工作了,这就和在水里喘气绝不能持久是一样的道理。他爷爷曾经是德国的斯巴达克同盟建党之初的老党员之一,希特勒掌权不久就在纳粹兴建的第一个集中营里牺牲了。他父亲是地下党,间谍圈子里的角色,尽管盖世太保及安全局有计划地追捕他,二战期间他还是幸免于难了,在当地他至死都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共产党员。弗罗姆从蹒跚学步时起就开始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了,褫夺他的工作也不能让他迷恋这个新的政治制度,他受到的教育就是要鄙视资本主义制度。他失去了职务,再也不能实现当年的雄心壮志,如今那个从西德格廷根跑来的、长着粉红脸蛋儿的工程师助理居然还把他当作勤杂工使来唤去。最让他糟心的是妻子一直吵着要他接受阿根廷的那份工作,而且只要他不肯考虑,她就搅得他的日子更不好过。他无可避免地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你干什么跑到这里来啊,冈特?全国都在抓你,虽说你改扮得不错,可还是太冒险了。”

博克自信满满地微微一笑。“换一种新发型、戴上一副眼镜居然能让你改头换面,难道不是挺奇妙的吗?”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有一些朋友需要借你所长。”

“他们是些什么朋友呢?”弗罗姆犹豫不决地问。

“你我之辈绝对可以接受他们的政治观念。毕竟我还没忘记佩特拉的仇呢,”博克答道。

“我们一起制定的那次计划当真不错,对不对?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们的组织里有个女间谍。都是那个女人泄露了机密,在我们按原定计划潜入之前三天,那座核电站的安全装置全部更动了。”

“她是‘绿党’分子吗?”

冈特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对,她再三考虑了我们的计划,认为可能造成平民伤亡,并且造成环境破坏。算了,现今连她本身都化作环境的一部分了。”是佩特拉执行的枪决,做丈夫的至今还记得。还有什么人比间谍更可恶呢,原本就该由佩特拉来执行枪决。

“你是说化作环境的一部分?真是富于诗情画意。”弗罗姆还是第一次努力想表现出一点轻浮,只不过努力的效果实在和以往没什么两样。曼弗雷德·弗罗姆身上的幽默感简直少得出奇。

“我还不能告诉你他们出价多少。实际上,别的我什么都不能说。你只有凭借我刚刚告诉你的情况自己判断。”博克虽然没有带枪,但他还有一把刀。他不清楚曼弗雷德是否知道如果拒绝的话他得走哪条路,恐怕他还不明白呢。虽然弗罗姆的意识形态非常纯洁,但他还是个技术专家治国论者,爱钻牛角尖。

“我们何时动身?”

“有没有人监视你?”

“没有。我得到瑞士去一趟,和人家商讨这次的‘业务机会’。这种事哪敢在本国商量,哪怕国家已经统一,且一片欢欣鼓舞呢,”他解释道。“我亲自安排出行的事。不,我觉得没有人盯着我。”

“既如此,我们马上动身,用不着收拾东西。”

“跟我太太怎么解释呢?”弗罗姆问,说完自己也不明白他何必要操这个心。这段婚姻好像也说不上快活吧。

“由你自己决定。”

“我还是整理几件东西的好,这样容易向她解释。多长时间……?”

“我也不知道。”

他用了半个小时解决问题。弗罗姆对他太太解释说,他要出门几天和人家进一步洽谈业务。她无限憧憬地亲了他一下。阿根廷那边兴许还成,但是假如能够在别的地方过上幸福生活当然更好。今天来的这个老朋友的这番谈话也许给他灌输了一点理性。毕竟这人是开着奔驰来的。也许他知道未来是什么命运。

三个钟头之后,博克协同弗罗姆登上了一架飞往罗马的班机。在罗马滞留了一小时之后,下一站将飞往土耳其,而后再从土耳其去大马士革。抵达后两人在一家旅馆住下来,作必要的休整。

戈森心底暗想,假如说马文·拉塞尔有所变化的话,那就是他的外型比当初更恐怖了。他原有的那一点多余的体重,如今却已经因为出汗的缘故挥发掉了;他天天都随着组织里的士兵做适应性训练,于是给原本已经很魁梧的身材平添了许多力量;骄阳似火把他晒成古铜色,简直会让人家错把他当成阿拉伯人。惟一跟别人不搭调的是他的宗教信仰。戈森的同志报告说,这个人真是个异教徒,尤其居然不信仰上帝,而是向太阳做祷告。穆斯林们感到有些不安,不过还是尽力文雅地向他介绍伊斯兰教的真谛,据报告称,他听的时候态度很谦恭。还有报告称,无论是哪种武器、无论射程多远,他都能一枪命中;此外在短兵相接的搏斗中,他绝对是士兵们见所未见、最能致人死地的对手——他差一点把一位教练打成残废——而且他具备所有野外求生的技能,高明之处简直能让狐狸也触目惊心。各项评估里,他都表现出聪明、狡黠的素质,当真是天生的斗士。于是撇开他那古怪的宗教不谈,别人对他都是既喜欢又仰慕。

“马文,倘若你再强壮下去的话我迟早得被你吓死!”戈森对这位美国朋友轻声笑着。

“易卜拉欣,到这儿来是我有生以来最明智的一个举动。以前我根本不知道世上居然也有像我的同胞一样遭受欺压的其他民族,老兄——可是你们这些家伙更善于反击敌人。你们真有种。”戈森听闻此言不禁眨了眨眼——他曾经像掰折一根小树枝似的扭断一个警察的脖子,从他嘴里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真是不可思议。“我当真乐意帮一手,老兄,但凡我能做的事干什么都可以。”

“真正的勇士总是会有用武之地的。”戈森想,假如自己措辞水平能更上一层楼的话,兴许还可以充当一名不错的教师。“哦,我得走了。”

“去哪里啊?”

“由此往东走的一个地方。”其实是在北边。“我要完成一项特殊任务。”

“是咱们挖出来的那玩意儿吗?”拉塞尔随便问了问。口吻未免过于漫不经心了,戈森想,这怎么可能,对不对?当心是一回事。多疑则是另一回事。

“不是这事。对不起,我的朋友,可是保密问题必须严肃对待啊。”

马文点点头道:“好酷啊,老兄。就是那玩意儿杀害了我兄弟,去他妈的保密,等你回来再见吧。”

戈森走开后直奔自己的汽车,把车开出了营地。他上了通向大马士革的道路,开了一个钟头。通常外来客意识不到其实中东地区地方不大——起码最重要的区域的确如此。比如说,从耶路撒冷开车去大马士革,如果道路还算像样,区区两个小时就能抵达,然而众所周知这两座城池在政治上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戈森提醒自己,或者说曾经针锋相对。近来叙利亚那边有些不祥的传言。难道连这个国家的政府都厌倦战争了吗?不可能,这话说起来不难,只是意思已经完全改变了。

大马士革城外五公里的地方,他认出等候在预定地点的另一辆车。他从这辆车旁边开了过去,继续往前开出了两千米,一边开车一边四下里打量看是否有人在监视他们,断定一切安全之后,他这才往回开。一分钟之后他在那辆车旁边停了下来。有两个人照指示下了车,而司机也是组织内部的成员,他径直把车开走了。

“早上好啊,冈特。”

“早上好,易卜拉欣。这位是我的朋友曼弗雷德。”两人刚一坐进车子的后排座位,这位工程师就赶快开车离开了现场。

戈森从镜子里端详着那位陌生人。他比博克年岁大一些,身材瘦削一点,有一双深陷的眼睛。他的穿着太不适合当地的环境,已经汗流浃背了。易卜拉欣把一只塑料水壶递到后排。那名新客先是用手帕抹了抹壶嘴,这才开始喝水。在你看来难道阿拉伯人还不够讲卫生吗?戈森心想。算了,这又不是他所关心的问题,对不对?

用了两个钟头他们才开回新的驻地。谨慎起见,戈森故意走了一趟迂回路线,其实只要细心地观察太阳,此行的方向还是很明确的。他又不了解这位名叫曼弗雷德的朋友究竟接受过什么特殊训练,只能谨慎地假设此人懂得所有技能,那么把书本上传授的所有技巧都用个遍也算是慎重之举。等到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恐怕只有受过严格训练的侦察兵才能照原路重新走一遍了。

卡提选这里做新驻地的地址实在是太恰当了。早在几个月之前,这里还是黎巴嫩真主党的一个司令部。它是在陡峭的山腰上挖进山体建起来的,起伏的屋顶上覆盖着泥土,还稀疏地种植了几株灌木。只有目的明确、经验丰富的人才能找到这里,不过这种情况恐怕不太可能出现了。挖掘出内部的告密者是黎巴嫩真主党的拿手好戏。一条小土路由驻地的右边经过,直通一个废弃的农庄,农庄里的土地实在太贫瘠了,连当地最主要的经济作物鸦片和大麻都种不了。这座建筑里有一块方圆一百平方米的墁着水泥地面的阴凉地,足够停泊好几辆车呢。惟一的倒霉消息是一旦发生地震,这里肯定就变成了死亡之谷,当地可不是从没发生过地震啊,戈森心底暗想。他将车子停在两根柱子之间,让人看不到。他在走开之前,还张开伪装网盖在车后。是啊,这地方真是选得不错。

就像往常一样,在保密工作的两个侧面之间做取舍当真很难达到平衡。一方面,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越多,保密的情况就越糟。而在另一方面,还是需要一些人来做警戒工作,才能确保保守秘密。卡提几乎把所有个人护卫队都带来了,这十个人忠心耿耿、技高一筹,那都是众所周知的事。他们都认识戈森和博克的长相,他们的领袖走向前去迎接曼弗雷德。

“这位是我们的新朋友,”戈森告诉他,而他在仔细上下打量了这位德国人的面孔之后转身离开。

“这儿出了什么事?”弗罗姆紧张地说了一句德文。

“我们在这儿放了一样东西,”戈森用英文回答说,“它很有趣。”

曼弗雷德算是得到了一个教训。

“请随我来。”戈森引路来到里面的一堵墙旁边,墙上开着一道房门。门外站着一名持枪警卫,有他在比挂一把锁更有意义。这位工程师冲卫兵点了点头,后者也敷衍地点点头回礼。戈森带着大家走进房间,然后拉了一下灯绳打开了萤光灯。中间有一个大型的金属工作台,台上覆盖着一块油布。戈森没再多说话,一把掀开了油布。他对戏剧性的动作丝毫不感兴趣。这是应当动手干活的时候。

“我的上帝啊!”

“我也是头一次看到,”博克承认。“那么,它长的就是这副样子吗?”

弗罗姆戴上了某种镜片,眯着眼睛向这个装置的内部凝神看,也许过了一分钟的样子,他才抬起头来。“是美国设计的,但并非美国制造,”他指出。“线路有点问题。这个东西算是比较粗制滥造,有三十年了吧——不对,这种设计是三十多年以前的,但制造年代没那么远。这些电路板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产品,也许是七十年代初生产的。苏联制吗?也许是从阿塞拜疆的秘密库房里弄来的吗?”

戈森只是摇摇头。

“以色列的?居然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吗?”对方点点头算是作答。

“岂止是可能呢,我的朋友,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

“它是重力炸弹。把氚气注入这个小孔里可以加强它的爆炸当量——能达到五万吨到七万吨吧,以我看来——雷达定位,撞击引爆。它从天上扔下来以后确实没有爆炸。这是怎么回事?”

“显然它的保险装置一直没打开过。我们收集到的所有东西都陈列在这儿了,”戈森答道。曼弗雷德的学识已经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弗罗姆用手指在弹壳内部摸索着,寻找连接装置。“你说得没错,多么有趣呀。”好一阵子他都没有开口。“要知道,其实还是可以修复的……甚至能……”

“甚至怎么样?”戈森明知故问。

“这种设计可以改装成触发器。”

“触发什么东西呢?”博克问。

“氢弹,”戈森答道。“我揣摩着也许行。”

“沉重得厉害,效能上根本不像当代的设计。就跟他们说的一样,粗制滥造也能奏效……”弗罗姆抬起头来。“那么说,你需要我帮忙修复它对不对?”

“你可以帮这个忙吗?”戈森问。

“十年了——还要更久,二十年来我一直在研究它,想的就是造原子弹……它以后会用来干什么呢?”

“您为这件事苦恼吗?”

“该不会用来袭击德国吧?”

“当然不会,”戈森答道,简直要发起火来了。说到底,组织跟德国人之间哪有什么不和呢?

然而在博克心里有一个想法突然变得明白。他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将那个念头深深地铭刻在脑海中。

“那行,我帮。”

“您的酬劳绝对丰厚,”戈森对他做出保证。一不留神他就发觉自己这话说得不好。然而这事并不重要,是吧?

“我肯干这种事情可不是为了赚钱!你以为我惟利是图吗?”弗罗姆愤慨地问。

“对不起,我不是有心侮辱您。技术娴熟的劳动者只要花了时间,理应拿到酬劳。要知道,我们可不是要饭的。”

我也不是,弗罗姆差点脱口而出,还好他恢复了理智。这些人毕竟不是阿根廷人,对不对?他们既不是法西斯,也不是资产阶级,而是像自己一样陷身于恶劣政治时期的革命同志……不过他很有把握说这些人的财政状况还是颇为乐观的。苏联人从来不曾把武器奉送给阿拉伯人。他们只肯把武器卖给阿拉伯人换取硬通货,即使是在勃列日涅夫和安德罗波夫时代也是如此。如果在苏联人仍然忠诚于真理的时候都觉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挺好……那么……

“请原谅我,我不过是想陈述一个事实,我也没有侮辱你们的想法。我当然知道你们不肯求人怜悯。你们是革命军人、自由斗士,有任何可以效劳的地方我都将感到荣幸。”他挥挥手。“你们完全可以根据自己心目中认定的公平价码付给我酬劳”——数目应该不小,至少也得比那区区一百万德国马克多吧!——“不过请务必理解我,我绝不肯为了金钱出卖自己。”

“能结识您这样一位可敬的先生真是三生有幸,”戈森一边说,一边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博克觉得这两个家伙彼此恭维得未免太过分了,但他没说出口。他已经怀疑阿拉伯人究竟打算用什么方式报答弗罗姆了。

“那么,”戈森接下来说。“我们从什么地方入手呢?”

“首先,我们得动脑筋思考。我需要纸张和一支铅笔。”

“你是什么人?”瑞安问。

“我叫古德利,长官。”

“波士顿人?”瑞安问,那人的口音很好辨别。

“对,长官,肯尼迪学院毕业。我是博士后研究生,现在也是白宫研究员之一。”

“南希?”瑞安向自己的秘书询问是否有这档子事。

“局长把他的事情写在你的日程表上了,瑞安博士。”

“好的,古德利博士,”瑞安微笑着说,“进来吧。”克拉克品评了一下这个新人之后落了座。

“来点咖啡?”

“有无咖啡因咖啡吗?”古德利问。

“要是想到这个地方干活儿,小伙子,最好能习惯喝真咖啡。随便坐,确实不来点吗?”

“长官,不用管我。”

“没问题。”瑞安在自己惯常使用的大杯子里倒上咖啡,然后在写字台后面落座。“那么你跑到这座迷宫里来干什么呢?”

“简短地说是来找工作。我博士论文的主题是有关于情报业务历史和前景的。我需要亲眼看看某些材料来完成我在肯尼迪学院的研究工作,而后我想试试看,自己是否能胜任真正的情报业务。”

杰克点点头,这句话听起来真耳熟。“保密级别证呢?”

“TS,SAP/SAR这些都是在白宫新办理的。在肯尼迪学院因为要研究一些有关总统的档案,我曾经拿到过一个‘机密等级’,主要是在华盛顿特区,而波士顿有些资料依然不对我开放。我还曾是调查古巴导弹危机的材料小组成员之一。”

“尼古拉斯·布莱德索博士,跟他工作?”

“是的。”

“尼克的结论我不全买账,不过那还真是见鬼的不小的研究呢。”杰克举起咖啡杯以示敬意。

这部专著中差不多有半数内容是古德利的手笔,其中包括结论部分。“您对哪一部分有异议呢——如果您不介意我问的话?”

“赫鲁晓夫的举动从根本上说并不理智。我认为他在古巴部署导弹纯粹是出于一时任性,而不是经过推理后做出的抉择——有些记录能够证明我的论点。”

“我不同意您的观点。这份文件指出,苏联最基本的关切是我们在欧洲部署的中程弹道导弹,特别是那些部署在土耳其的导弹。所以我们做出这样的结论,认为苏联在古巴部署导弹是为了战区军事力量制衡而勾画的策略,这是合乎逻辑推理的。”

“你拿到的文件并没有把所有事实都反映出来,”杰克说。

“有证据吗?”古德利掩饰着内心的不快问。

“比如说,我们从潘科夫斯基等人那里得到的情报就不在文件之内。而那些档案仍然属于绝密文件,还要再等二十年才能解密。”

“五十年难道不是太久了一点吗?”

“当然是的,”瑞安表示同意。“然而事出有因。某些情报仍然是……其实已经算不上时事了,然而一旦泄露,那么有些我们并不愿意让对手了解的手段就全都让人家一清二楚了。”

“可这样处理是否多少稍微有点极端?”古德利尽可能用不偏不倚的态度问。

“这么说吧,比如局里有一名代号为香蕉的特工目前已经撤回来。好吧,现在他自己已经死了——就算是老死的吧——可是他有可能招募了一个代号为梨子的特工,而这个人仍然在当地工作。假设苏联人发现了香蕉的真实身份,就等于送给他们一条线索。此外你还得考虑好多种传递情报的模式。棒球比赛,人类已经打了一百五十年,但缓慢球一点都没有改变过。以前我也是和你一样的看法,你得明白在这个地方,大多数有一定之规的事情其中都是有道理的。”

你已经太拘泥于制度了,古德利暗想。

“顺便一提,你肯定注意到了,赫鲁晓夫最后一批讲话录音的内容恰恰可以论证尼古拉斯·布莱德索博士的诸多观点中还有一个错误——这又是另一个观点了。”

“是吗?”

“比如说,一九六一年的春天,约翰·肯尼迪拿到一份证据确凿的情报,当真是好消息,说赫鲁晓夫想要改革苏联制度。一九五八年他卓有成效地清洗了红军,接着又想搞党建。比如说,肯尼迪拿到了确凿无误的情报,据说假如他能推苏联人一把的话,那么早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美苏关系就能亲善无间了。我们讲苏联的公开性,三十年前就有了。再假设这一切全都发生了,而总统却反悔了,他断定基于政治原因帮尼基塔一把对全局不利……那可就等于说六十年代的一切全都大错特错了。越南,所有的一切,全都大错。”

“我没法相信,档案我都翻遍了。这和我们了解的情况不一致——”

“政客会言行一致?”瑞安中途打断了他的话。“这倒是别出心裁的想法。”

“假如你是说确有其事的话——”

“只是一个假设,”杰克眉毛一耸说。见鬼,他心想,这些资料都堆在那儿盼着有人能去整理呢。问题是迄今为止都没人整理这些东西,只不过是呈现出一个比前者更为难的大问题罢了。然而真正让他操心的东西全都堆在这座大楼里。他得把历史留给历史学家去书写……直到有一天,他会回到他的历史老本行。不过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杰克?

“没人能相信。”

“多数人都相信林登·约翰逊居然在新汉普郡的初选中败在尤金·麦卡锡手下恰恰是因为在越南发动了春季进攻。欢迎加入情报界,古德利博士。要知道,看穿事实真相最艰难的一个环节是什么吗?”杰克问。

“是什么?”

“难的是亲自认识到有些东西很难把握。洞悉这个奥妙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华约彻底分崩离析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恰恰又是个例子。”瑞安表示同意。“早就有形形色色的迹象告诉我们要出事了,只是人家摊牌的时候我们全都没在意。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情报处有好些年轻小伙子,”杰克完全没必要解释给他听,古德利感觉他好像是在屈尊跟他讲这番话似的。“他们表达过个人意见,但分站的负责人却没当回事。”

“您会如何呢,长官?”

“如果局长欣然应允,我们就允许你看看那些东西。实际上,你可以看到绝大部分内情。我们大部分特工和外勤军官早让人家把他们的兜裆布扯开了。我们原本可以把保密工作做得更好一点,这件事在我是如此,在其他人同样如此。假如说我这个人确实有缺点,那我的缺点就是太重视具体的事件了。”

“一叶障目,不见森林?”

“是的,”瑞安承认。“情报工作里常常有个大圈套,不过即便知道有圈套等着你跳,往往还是于事无补。”

“我猜他们之所以派我过来就是因为这个吧,”古德利发表评论。

杰克咧嘴一笑。“见鬼,和我开始入行的时候没多大差别呀。欢迎加盟!你打算从哪儿入手呢,古德利博士?”

当然古德利的脑子里早就有了主意,如果瑞安自己没看出来,那也不算是他的问题,难道不是吗?

“你上什么地方去找计算机呢?”博克问。弗罗姆带着笔纸把自己关在小屋里。

“先在以色列找找,又或者得去约旦或土耳其,”戈森答道。

“代价太昂贵了吧,”博克提醒他。

“计算机控制的机械工具我都已经打听过价钱了。对啊,确实不便宜。”不过毕竟还没昂贵到那份上。戈森突然想到,他有权调动大笔的硬通货,要是这个不信真主的家伙知道了恐怕真要吓死。“我们来看看你这位友人究竟需要什么东西。无论需要什么东西,我们都肯定给他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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