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寂在远处摆弄烟火堆,鹿晓用手机照亮楼梯间。

酒店天台上看样子有过不少人放烟花,水泥地板上留有不少火药烟熏的印记。楼梯间的墙面上涂着七彩斑斓的彩绘,彩绘上被人用油性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大约都是从前来过这里的情侣们留下的。

楼梯间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盒子。盒子里放着几支笔,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不论贫穷富贵,不管前路有多坎坷,留下点痕迹,他日总能归来。

有那么一瞬间,鹿晓也想在这里写上点什么,像上面的那些人写“XX爱XX”,或者“XX要和XX平安喜乐一生”,那些有些俗套的话语,明明字迹不同,重复率高得惊人,大概是天下所有有美好期待的感情,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相似的归途。

可是她和秦寂呢?

鹿晓望着远处俯身摆放焰火的男人。

她其实,并没有办法想象自己和秦寂的未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秦寂有一种殊途同归的薄凉,秦寂在感情上无疑是个浪子,而她其实没有肖想过婚姻。

她和秦寂的感情,好像跟墙壁上那些不太一样。

“晓晓!”秦寂摆放完毕烟花,远远招手。

鹿晓把手里的笔放回盒子里,走到秦寂的身边,发现他的手里正拿着一个类似手枪的道具。

“这是专门点焰火的工具,这样用。”

秦寂扣下扳机。

粗长的枪管端口冒出小小一粒火焰,莫名有点萌。

鹿晓本能地接过了焰火,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论是否是情侣,这种情况不是应该男生点燃焰火,女生在旁边捂着耳朵萌萌哒吗?

她盯着手里的长枪,愣了一小会儿,才蹲下身,把小火苗凑近焰火的导火线。

导火线被点燃出一个火星,飞快地窜进了焰火盒子里。

紧接着是漫长的几秒钟静默。

忽然间,焰火盒微颤,发出一声细微的噗嗤声。

鹿晓呆滞一秒钟,连忙抬头,望见漆黑的天空忽然绽放开斑斓的烟花。起初只是小小一朵白色的绚烂花朵,下一炸七八朵不同颜色的烟花绽放,就在她以为烟花已经谢了时,第二重焰火炸裂第三重,整一片天空忽然被烟花所占据,一瞬间黑夜如白昼。

楼顶冷风猎猎,空气中传来浓重的硝烟味。

鹿晓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焰火场面,忍不住有些恍惚。

这……并不是普通的焰火了吧?

“是不是有种不一样的感觉。”秦寂在楼顶边沿席地而坐,黑夜中他的笑脸看起来一如少年时。

鹿晓觉得指尖还有点发烫,也许是因为握着那个点火器太久了。她搁下点火器,走到秦寂身边坐下,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微妙得有些诡异。

“确实不一样。”鹿晓想了一会儿,小声回答。

记忆中的烟花就是漫天的斑斓和笑脸,今天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一枚烟花被点燃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如此漫长,如此陌生。

秦寂看着她出神,笑道:“很多事情需要亲自体验才会成长,你看,你连烟花都没有真正地感受过,却还想向我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了?”

夜空中,硝烟味淡去。

鹿晓惊讶:“你怎么知道……”

秦寂嗤笑一声:“商锦梨告诉我的,说有个幼稚鬼绕了半个地球,只是为了迂回地让我看到。”

暗夜里,秦寂吐出一个烟圈。

烟圈悠悠哉哉飘散。

鹿晓闻见了呛鼻的烟味,僵直地坐在天台边缘,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知道了。

天台底下是下水管道,管道之外是凌空几十米高的楼层。

有那么一瞬间,鹿晓感觉自己站在万丈断崖前,她不知道自己是尴尬居多还是慌张居多,只知道秦寂如果再多说一句话,她可能会当场羞耻得爆炸。

可是内心深处,却隐隐约约又觉得,这些年来,从来没有这样的畅快过。

夜风凉得透骨。

秦寂面无表情,沉默许久,认真道:“鹿晓,你喜欢我么?”

“我……”

“和我交往两年,每天清晨见到的是我,入睡前见到的也是我,偶尔会有我的前女友们会出现添个堵,中间我们也许会吵架,最终和好,两年后我们去领证,三四年后我们会有孩子,你将面对我,比你想象中更加长久更加亲近……这样的以后,你有畅想过吗?”

鹿晓如鲠在喉,说不出话。

秦寂掐灭了烟:“所以你看,你从来没有想过未来。”

“我不是……”

“三年前的玩笑不算,后来你想过什么时候再跟我表白吗?”

“……”

没有。鹿晓听见自己的心在回答。

身体里空落落的。

秦寂勾了勾嘴角:“所以你看,你连再次认真表白都没有想过,你的‘暗恋’跟人生选择,甚至跟我本人其实并没有多少关系,不是么?”

-

秦寂离开天台,鹿晓独自留下。

空气中仍然留有淡淡的硝烟味道,恐怕要到明天早晨才能彻底消散干净了。

她举着手机摸黑走下寂静的楼梯间,再一次看见楼道里那些充满爱意的句子。

指尖抚摸那些文字。刚才路过时就有些觉着怪异的文字们,现在看起来张牙舞爪地,好像是在嘲讽她:你这个被拒绝了的LOSER,你不难过吗?你想要哭一场吗?你看我们是如此地相爱。

太阳穴隐隐作痛,绵延不绝。

鹿晓加快了脚步离开楼梯间,不是因为难过,只是因为迷惘。

因为她好像——连难过都少得可怜。

-

深夜,鹿晓做了一场梦。

梦里好像又回到了多年之前,她正式在秦家长住的第一天。那时候母亲已经离家两年,父亲病重,骨瘦嶙峋,脸色惨白,他牵着她的手走进秦家,微笑着把她的手交到秦寂的手里,温柔对她说:“晓晓,以后在秦寂哥哥家住,要乖知道吗?”

十几年前的车祸留下了轻微的脑震荡,很多儿时的记忆变成了碎片。

反反复复,支离破碎。

于是醒来时候又是满头大汗,在夜深人静时呼吸都响得可怕。

鹿晓在黑暗中发了一会儿呆,打开床头灯,划开手机屏幕查看微信。

郁清岭依旧没有回复微信。

微信上是一长溜她发过去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一唱独角戏。

鹿晓实在是心烦意乱,在通讯录里划了半天,找到了商锦梨的名字,按下拨通键。电话罕见地响了许多声没有人接,最后的尾声,商锦梨才匆匆接起了电话,一声“喂”显得有些仓促。

“商锦梨。”鹿晓小声道。

电话那端一阵窸窸窣窣,片刻后商锦梨的声音响起:“如果你是找我算账的,那我不承认我告密了。”

“……”鹿晓暗暗咬牙。

今晚实在是太乱,要是她不主动提,她都已经差点忘记了这个吃里扒外的无间道!

“如果不是找我算账,嗯……我咨询时薪五万,我勉强送你几分钟。”

电话那里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像是衣服摩擦的声音。

鹿晓裹着被子坐起来:“秦寂他……问我喜不喜欢他。”

“然后呢?你答应了?”

“没有,他并不是想要我的回答。”鹿晓深吸一口气,“他说我对他并不是恋爱对象的需求。”

事实上,秦寂做的比拒绝要高明得多,他直接从源头上否认了她对他感情存在的合理性,让她一个人陷入对感情的怀疑中,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对他抱有着期许。这样的斩草除根,要比拒绝来得更加剜肉见骨。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他好像又拒绝了我。”

鹿晓发现自己找到了今晚愤怒的点,她既没有表白,也没有打扰过他和女朋友们,可是却被他莫名其妙从安适的窝里拎出来泼了一头冷水???

商锦梨似乎是在笑,呼吸一下一下喷在话筒上,传来时,带着微微的凌乱。

过了一会儿,她悠悠道:“鹿晓,其实我不觉得你喜欢秦寂。”

“啊?”

商锦梨道:“我认识秦寂一年半,他换过四任女伴,但我从来没有见你为此消沉过,进SGC长时间不见秦寂,也没见你多想念。”

“我又不是他女朋友,他的私人感情我无权干涉……”

“可是鹿晓,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要等到正式交往才开始培养情绪?”商锦梨道,“一年前,我和秦寂商量曦光计划,他的一个前女友冲了上来差点撕了我衣裳,在餐厅哭得惊动了警察。按照你的逻辑,是不是分手以后就走出‘交往’状态了?那个女的神经病么?”

“……”

“我倒感觉,喜欢秦寂,要追求秦寂,就像你给自己的人设一样。”

商锦梨的语速不快,在宁静的夜里,她的声音一字一句尤其清晰。

“……人设?”鹿晓懵懂重复。

“我猜,他问你喜不喜欢他……唔……然后你……答不出来是不是?”商锦梨的气息渐渐紊乱,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又响起来,片刻后,另一波绵长而稳重的呼吸传进听筒里,似乎带着一点笑音,随后商锦梨忽然仿佛吃痛,急急喘息。

“滚开。”商锦梨微喘的声音。

“锦梨?”鹿晓不明所以,只听见电话那一端的嘈杂声硬生生挤出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意味,燥乱而又旖旎。

鹿晓疑惑了好久,忽然反应过来,商锦梨……她不是一个人??

今天是跨年夜,她这是正在……啊啊啊——

鹿晓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对、对不起……我我我……”

“好了,咨询到此结束。”商锦梨似是摆脱了困局,声音又恢复镇定,“你再打电话过来……我就揍你,可不是吓唬你。”

“………………”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

鹿晓挂断电话,窘迫得想要撞墙。

托商锦梨这一出乌龙的福,她再也不纠结了,她羞耻得可能活不过午夜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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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考虑了下,还是上午更新吧

以后更新时间就放在早晨的9点,习惯在被窝里看的妹纸,可以留着晚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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