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岛先生,我为你量体温。”有人在耳边说话,卷岛醒了过来。

“啊哟,醒啦,”资深的护士刚好与卷岛视线相遇,傻傻地说了这句话。然后独自“呵呵”笑了起来。

团子从旁边探头张望,也露出了松了口气的笑容。

这是一间毫无风格可言的单人病房。园子的皮包放在窗边,卷岛的病床旁放着点滴架,点滴包里的药水几乎已经空了。他清楚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某家医院的病床上。

接着,他发现喉咙好渴。

“给我水……”园子喂完水后,卷岛终于舒服多了。

“三十七度六。”护士从卷岛的腋下抽出体温计,满意的点点头。

原来是发烧。难怪自己感到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卷岛心想。尤其胸部以下有一种紧绷的感觉。当然,应该和侧腹的伤也有关系,身体一定被绷带绕了好几圈。

他将意识集中在伤口部分,果然有紧绷的感觉。或许是止痛药发挥了效果,暂时没有使人想要皱眉头的剧痛,却仍然隐隐作痛。

护士离开后,卷岛向园子打听了自己失去意识后的情况。

卷岛昏倒后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一天。昨天,卷岛被救护车送到这家医院,在紧急输血的同时,接受了动脉和肠的缝合手术。动脉虽然没有断裂,却有小伤口,流了大量的血。肠子则是断裂了,所幸手术缝合的情况十分顺利。一整夜的高烧也在今天上午降低到三十八度左右,总算度过了一个重要关卡,也因此从加护病房转到了一般病房的单人房。

现在的体温降到三十七度六当然是可喜可贺的事。卷岛细细体会着自己的生还,沉浸在感慨之中。

病房的打门打开了,泉美带着一平走了进来。

“爸爸……”与卷岛的目光交会时,泉美哽咽起来。

“让你担心了……谢谢。”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如此无力,卷岛对泉美和一平露出苦笑。

泉美抿紧嘴唇,摇了摇头,然后,终于放心地露出笑容,转头看着一平。

“本田先生说,晚上还会来看你。”园子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说道。

“是吗?”原来,自己从加护病房转移到这里时,听到了本田的声音……如果那不是梦境中的话。

昨天晚上,除了刑事部长、参事官,津田和村濑等人也赶来医院探视……园子以在洽谈公务的口吻轻描淡写地将这些事告诉卷岛。

“啊,对了……”泉美轻轻皱了皱眉头,“樱川……?”她的语尾上扬,似乎在问卷岛是不是认识这个人。

卷岛不知道泉美说的到底是樱川家的谁,只好点点头,请她继续说下去。

“刚才就来了。”泉美朝门的方向瞥了一眼,“现在应该还在大厅吧。”

“是女人吗?”

“嗯。”重想起昨天自己在山下公园受伤时,跑到身旁的女人。泉美不可能去那里,应该是樱川麻美。

“你去叫她进来。”卷岛说:“你们去吃晚饭吧。”

“好吧。”可能听到樱川的名字后,察觉有什么隐情,园子的语气很平淡。

三人离开病房后不久,传来敲门的声音。

拉门打开后,出现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樱川麻美的脸上化了淡妆,但头发有点凌乱,脸色也很憔梓。她垂下眼睛,似乎也反应了她内心的阴郁。

麻美关上门,柔弱的视线看着卷岛,深深地鞠了一躬。

“呃……外子竟然做了那么可怕的事……”

“不……”卷岛打断了她。

六年前,自己只顾粉饰太平,直到最后,都无法向家属说半句道歉。如今,无论基于怎样的理由,都不应该让她轻易向这样的自己道歉。这不是对自己的讽刺,而是真的只会让自己感到痛苦不已。

“我……”麻美小声地继续说下去,“我觉得,即使憎恨也无济于事,失去的不可能再找回来。所以,我本来应该阻止外子的……我却没有做到。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做这种事……”

卷岛摇摇头,缓缓挣扎着,试图坐起来。身体还无法用力,他只好勉强扭转身体,侧腹顿时一阵剧痛。

“啊,你躺着不要动,”麻美慌忙说道。

卷岛只好放弃,无力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不用担心夕起野先生的事。”卷岛淡淡地说。

由于目前还不了解侦查情况,无法告诉麻美任何具体的情况。但卷岛希望可以减轻她肩上的压力。

卷岛漠然地看着天花板,眼角又瞥见麻美再度低头鞠躬。沉默持续着。

“呃……”麻美细弱的声音融入寂静中。“真的很对不起一平。”听到痛失爱子的人说出这句话,卷岛心头百感交集。

“等他稍微长大一点,我会把昨天的事告诉他。目前,至少一切都平安,我女儿也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好了。”

听到卷岛这么说,麻美低着头,轻轻点点头。沉默再度降临。

然而,这份沉默并不代表虚度的时光……至少卷岛是这么认为的。

经过漫长岁月沉淀在内心的东西黑涌上心头,几乎快要喷出来了。

“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

麻美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完,恭敬地一鞠躬。然后,轻轻拨了拨脸上的头发,低着头,准备悄悄离去。

“麻美太太……”卷岛无力地叫住她。麻美静静地转过头。

“在大和市鹤间,住着一名叫有贺吉成的男子。今年二十七岁,失业……他和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

卷岛叹了口气后继续说道。

“他和六年前,我们在山下公园时锁定的男子无论在年龄和外型上都很相像,在案发当时,他也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他的父亲为朋友借款做担保人,结果被讨债公司追讨,在那个事件之后不久就自杀了。之后,他自己也因为这些家庭因素,不得不向大学申请休学。之前,他曾经和朋友一起去山下公园看过烟火……侦查总部最后只查到这些线索。其实说到底,也就只有这样而已。侦查总部缺乏关键性的证据,只能静静等待他下一步的行动。但他几乎天天足不出户……最近,他在家里上吊自杀了。”

卷岛看着天花板,用沉默掩饰了内心的懊恼。

“他在生前曾经说……只要一出门,电线就会掉下来,缠住自己,自己会被电线五花大绑。所以他害怕得不敢出门。”卷岛说完,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那个命案的凶手,但最,麻美太太……无论谁是凶手,我相信,他在命案之后,一定过着极其悲惨的人生……我对此深信不疑。”

麻美突然用手按着眼角。卷岛仍然无法直视她。卷岛的喉咙也开始抽动,他努力克制着,变成一阵漫长的沉默。

“麻美太太。”卷岛扭成一团的脸恢复正色,呼唤着她。

“健儿的七周年忌日快到了……”

“是……”麻美语带泪声的回答。

“麻美太太……”卷岛叫了一声,咬紧牙关。

呜咽在喉眬深处扩散……卷岛将呜咽的碎片化为语言,从口中挤了出来。

“万分……抱歉。”天花板随着泪水摇晃,而泪水顿时冲破了眼角的堤坝。

“我……”卷岛从哽咽的喉咙中,奋力挤出激动的声音。

“我……因为能力不足……夺走了你心爱的小生命……无可替代的宝贝。”卷岛用力张开眼睛,让泪水带走内心的悔恨。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卷岛的喉咙因呜咽而不停地震动,但他仍然觉得非说不可。他相信,自己的忏缓传入他的耳朵,可以为她带来一丝宽慰……卷岛的脸扭成一团,继续说道。

“我也和你们一起承受着……一直以来……现在也是……所以,拜托你们,不要独自背负……我也会分担……从今往后……也会一直承受下去……”

卷岛用尽全力说完这番话,再也无法抵抗呜咽,开始哭泣起来,任凭泪水涌出。麻美双手掩面,消失在卷岛的视线中。

门打开,随后又关上了。病房内,只剩下卷岛啜泣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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