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兹斐完全不知道他们被困在什么地方。开了好几公里都没有看到服务区的标志,英格夫在布兰登堡邦附近下了高速公路去找加油站。现在他们在一家汽车维修站前面,就像在德国很常见的维修店一样,里头有商店,和一般购物中心没两样,也有快餐区和咖啡店。英格夫去加油了,赫兹斐则在咖啡店里买了两杯意式咖啡。英格夫缠着他问到底是在忙什么不寻常的案子,才必须和别人进行奇怪的对话,并且前往赫格兰岛。赫兹斐以保密义务的借口搪塞过去。但他知道,如果他们持续迷路,他迟早都得说明一切。反正一切就看着办吧,现在他必须再次联络上琳达。

“你那里怎么了?”他尽力压低声音对着电话说。赫兹斐在角落选了一个位置,然而在他还没听到琳达的回应前,一对情侣就在餐桌旁坐了下来,和他中间只隔了一棵塑料棕榈树。

“您为什么挂电话?”

“我以为我们不再客套了。”

赫兹斐微笑道:“好好好。你挂电话之前是不是尖叫了一下?”

“抱歉。我以为我看到丹尼了。”

“丹尼?”

“我前男友。他……别提他了。”

“等一下。你男友在你那里吗?”

“没有。听着,我现在焦躁不安。我的前男友去年一直骚扰我,为了逃离这种恐惧,我躲到这座岛上。结果我还得解剖尸体,看样子躲到岛上来是失败了。也难怪我在这里会看到鬼。电梯上楼时,我从后面的镜子看到一个影子轻轻飘过去,这当然是我的幻觉。就像我说的,现在我的精神状况其实并不好。”

“那我就放心了,我本来还很担心。你现在在哪里?”

“我又回到停尸间。”

赫兹斐松了一口气。

“我很害怕,所以我要去拿把刀。”为了避免误会,琳达马上接着说,“是要自卫用的,不是要切开艾瑞克的尸体。”

与赫兹斐相隔四百公里,琳达凝视着她映在解剖刀刀面上的影像。如果她不知道那就是她自己的话,她会以为那是一个四十岁女人的黑眼圈。

“你不能像拿铅笔或餐具那样,琳达。要用整个拳头握住,就像匕首一样。”

“你还是不放弃?”

“你知道我有理由。”

她叹口气。她对尸体的长相已经很熟悉了。如果她现在走到绘图桌前,她可以凭着记忆把这个有一双鹭鸶腿而又超重的男人给画出来,而且画出每个细节。她觉得死者就像她在读艺术学院时一次习作中的抽象模型,这个想象让她暂时忘记了眼前的尸体。

“好的。如果我可以忍住不呕吐,那我该做什么?”

事实上,她已经决定继续下去,是电梯里的恐惧让她做这个决定的。刚才她还不相信她能克服自己的恶心感。她一离开停尸间,袭向她的不是丹尼,而是另一个同样有威胁性的“熟人”,那就是她的恐惧。

当然,当她拉出艾瑞克并且检视他的口腔时,她觉得很反胃,也充满厌恶。但她害怕吗?并没有。当时她内心一点也不害怕。在过去几小时里,丹尼已经从她的意识里消失。这一场“遥控”的验尸,让她完成了过去几个星期就算做梦也做不到的事。和尸体共处一室,闻着那越来越浓浊的气味,而且要触碰尸体……整个感觉再怎么不舒服,还是比那不理性的、压抑的恐惧好多了。几个月来她一直遭受这种恐惧的折磨,甚至为此逃到赫格兰岛。

宁可呕吐,也不要恐惧。

当她心里想着,等这一切过去后,她要把这句话印在T恤上面,她就忍不住微笑。也许他会成为她漫画里的主角。

“把刀子放在下巴的下方,刺进肉里,然后往下划到胸骨。”赫兹斐指示说。

她再次戴上手套和橡皮围裙。冷水从花洒流到脚边的水槽。她照着指示做,完全不想去思考冷水会混着什么东西。

“真的可以这么做吗?”琳达看着尸体的喉咙问道。男人在死前不久一定刮了胡子,她看得出来刀口在粗糙的皮肤上留下的小伤痕。

“我是说,一个门外汉不可以从事解剖工作,是吧?”

“我说可以就可以,琳达。你是我手臂的延伸。不用担心,所有责任我来扛。”

“包括我的梦魇吗?”

赫兹斐在电话那一头沉默不语。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动作。

刀尖无声无息地刺入上层皮肤。她以为会看到血,至少会有涓细的血流从伤口流出,但是连一滴血都没有。

你根本就可以待在这里,你这个孬种。琳达想到艾德,然后自言自语说:“这不是人。不是皮肤。这只是一个假人。”这种感觉其实很像美工刀划过坚硬的橡皮泥。皮肤亳不费力地划开了,切口形成两个往外掀的深黄色棱角,由此可以看见红褐色的肌肉组织。

“好了吗?”赫兹斐问说。

“你指心理上还是身体上?”

“你切到胸膛时,就从下巴那里重新划一刀。但这一次请沿着下颚从左往右切。”

“你为什么要压低声音?”琳达问道,赫兹斐向她解释说,他不想被别人听到他在说什么,因为现在有人坐在邻桌。

邻桌?他妈的我在替你干脏活,你在那里干吗?

琳达的紧张转为愤怒:“妈的,我就不能直接从脖子那里刺下去,然后把那黄色东西拿出来吗?我从外面就看得到那颗胶囊在哪里。”

“绝对不行。请照我说的话去做。不然的话你会破坏那个东西,然后所有线索都会消失不见。”

“等一下,”琳达放下刀子,她已经用那把刀子切开右侧下颚骨下方的皮肤,“这东西会不会爆炸?我是说,它会不会是颗炸弹?”

“不太可能。如果凶手要用这种方式杀我的话,他在第一具尸体里就已经放炸药了。”

赫兹斐的话听起来虽然很笃定,却不是那么有说服力。显然他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希望你是对的。”琳达回到解剖台旁。当她完成后,她问赫兹斐说,割了一个很粗糙的尖角会不会有问题。剪口在气管左右两侧形成两个直角三角形。

“你做得很好。”虽然赫兹斐看不到,他还是赞美了琳达。

琳达知道这只是一个步骤而已,但他温柔的声音让她冷静了一些。“现在呢?”

“现在你必须利用双手。一手拿刀,另一手拿镊子。”

琳达从器具桌上拿起工具。从听筒里,她仿佛听到餐具的声音。

这个家伙在吃饭吗?

“跟我们处理眼皮部分时一样,”起初教授的音量比较大,现在声音再度压低,“抓住皮肤的褶皱,然后以刀子破坏脂肪组织。”

“破坏?”

“抱歉。我是说:把皮肤尽量拉高,然后水平切除皮下的脂肪组织。刀口必须保持水平,每一刀都划向胸膛两侧,就像把肉去骨一样。”

“保罗?”

“怎么了?”

“拜托,不要一直拿食物或煮菜来比喻。我觉得很恶心。”

赫兹斐再次道歉。

这不是人,只是个假人。你是在上艺术课,等一下要描绘假人的内脏。

在解剖刀底下,皮肤宛如脱胶的地毯一样脱落。当她用这个方法切开下颚区域和喉咙时,可以从下巴尖端直接看见嘴里。

“还有一块肉在嘴里。”她气喘吁吁地说。

“这个就是我们所谓的舌根。凶手不会剪下整根舌头。你可以把那残余的部分……”

“切下。”琳达接话说。

“不,不是切除。把刀尖直接插入嘴里下颚中间,从门牙后面往下划大约五厘米。然后把刀刃拉到两边下颚枝的背面,直接在骨头上,往左右两边划。用一只夹子或镊子,就可夹到舌头剩余的部分,把它往自己的方向拉,然后用刀子切开咽喉的黏膜,直接穿过锥体。然后就可以轻易将舌头剩下的部分切除。”

琳达满脸厌恶,大声咳了几次,一步步地按照赫兹斐的指示,把割下来的舌头肌肉团从死者咽头里分离,放在器具桌上。琳达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水槽里的水已经染成红色。

接下来的过程进行顺利。赫兹斐指示她,用刀尖从外面正中央纵向切开喉咙,然后如同剥虾一般将软骨分开,直至胶囊掉到她手里。

琳达对这种食物的比喻感到恶心不已。死者的喉结“咔嚓”一声在她手里一分为二,一个圆形的黄色物体在咽喉深处闪闪发光,她的好奇心和紧张压过了恶心的感觉。

“你不会猜到喉咙里插了什么。”她本来想这么说,却没有作声。有个声音打断了她,她以为是什么东西爆炸了。

琳达向四周张望,惊愕地盯着门口。当她发现是谁制造那种声音时,她真想把解剖刀扔过去。

“他妈的,你疯了吗?”她的叫声压过了隆隆的噪音。她太专注了,以至于没发现艾德已经回来了。他把一个啤酒箱形状的手提音响拿到停尸间内,并且把音量开到最大。

“喂,你们那里发生什么事?”赫兹斐现在知道了,因为艾德将音量调小,可以听得出来音响播放的不是重金属音乐,而是传统的迪斯科。

“抱歉。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会那么大声。”管理员一脸懊悔地把音乐调得小声点,“我从办公室拿来的。我以为可以让气氛轻松一点,我是说,史达克博士他们也都听音乐。”

“哪个博士?”琳达问。

“史达克。一部愚蠢的电视剧,”赫兹斐在电话中回答说,“而且我目前听到的是女神卡卡,才不是什么音乐。”

琳达笑了:“我们难得意见一致啊,教授。”

琳达弯腰捡起刚才因为惊吓而从手里掉落的东西。

“等等,这是笑话吗?这个东西是你刚刚从那个男人里头拿出来的吗?”艾德激动地走近解剖台,但当他看到水槽里都是血水时,又退后了几步。

“是啊,”琳达回答,“一颗健达出奇蛋。”

“一个什么?”赫兹斐问。

“确切地说,是健达出奇蛋里的黄色胶囊,里头总是装有塑料玩具的胶囊。”

“或者是另一个惊喜。”艾德搭腔说,却不知自己语带双关。

“我要打开吗?”

这一次琳达不等赫兹斐的指示,好奇心驱使她打开胶囊。

“可能是一张照片。”她拿出卷起的纸张,举到头上的手术灯下方。

“上面有什么?你看出什么吗?”赫兹斐听起来很紧张。她听见椅子向后推的声音,好像是他往后弹起来的样子。

“一个女人,灰色的头发,圆圆的脸庞。看起来和广告里典型的老太太没什么不同。”

琳达耸耸肩:“我以前没见过她。”

“我可以看一下吗?”艾德问道,他再次吓到她,因为她没注意到他走到她身后,也在歪着头看照片。“如果这不是费德莉·多芬,我的屁股给你舔。”他最后说。

“你认识她?”琳达和赫兹斐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不,我不认识她本人。”艾德不安地抓着后脑勺,“但我知道她住在哪里。”

“你还好吗,教授?”

“我很好。呃,我是说……”赫兹斐差一点忘了他请的是病假,“我想我好点了。星期一我应该就会完全康复。”

“那就好。”他的秘书巴贝特在电话那头松了一口气。

巴贝特的烦恼不是装出来的。这位长着一副男人面相的四十七岁女士,实际上是联邦刑事警察局的“老母鸡”。她不仅仅是六个孩子的妈,还是大部分同事的“妈妈”。

“有没有人好好照顾你?要不要我带点鸡汤过去?”

“不不,不用了,谢谢,你人真好。”赫兹斐真希望他真的只是得了肠胃炎。如果可以救他女儿,他愿意承受全世界的各种疾病。

“人事处很生气,因为你请病假而必须取消你的案件,教授。”

啊,是的,没错。赫兹斐注视着自己发青肿胀的右手手指。对他来说,他和那个动物虐待狂打架的结果显得无关紧要。他们应该把他开除的。在这期间,他隐瞒所有的证据,甚至教唆一个女人去打扰一个可能的被害者的安息。但他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做。

“你得到我的电脑里查一点东西。”他告诉他的秘书,接着和英格夫再次上车。在他们旁边,有个焦急的汽车司机正用热水融化结冰的挡风玻璃清洁液的管子。而英格夫的挡风玻璃没有半点雪片。在他们短暂休息时,他让车里的暖气一直运转着。

“你的电脑还是登入状态呢,教授。”隔了一会儿,巴贝特抱怨说,“我要做什么呢?”

“费德莉·多芬,请你找找看我的资料里有没有这位女士的资料。”

艾德一说出那

个名字,赫兹斐就有一种考试不及格的感觉。多芬,他以前一定听过或看过这个名字,他很确定。但是他居然不记得任何相关线索,真是太失败了。

“在我个人的日程表上,我跟这个人有约,但我忘记是什么事了。”赫兹斐撒了个谎。

“有没有变音?”巴贝特问名字的拼法。

“我记得有V和v。你最好找找所有类似的名字。有可能是个病患、同事、警察或某个事件的名字。”

“噢,教授。你以前可没这么健忘,看来你真的病得很重。确定不要我给你带点茶和药吗?”

赫兹斐感觉他被推进座位,希望巴贝特没有因为引擎发动的声音而感到纳闷。他们正在前往高速公路交流道的路上。

“你就按下搜索键。这样就帮我很大的忙了。”

“如果搜索所有的档案夹,可能得花上几分钟。”

“找到了再打给我。好吗?”

赫兹斐挂掉电话,提醒英格夫这么大的风雪不要吝于使用雨刷,这样才不会出车祸。这时候,有电话打进来了。

赫兹斐听到一段柴可夫斯基钢琴演奏曲开头的管乐。一开始他以为是收音机的声音,后来才发现那是英格夫的手机铃声。

实习生翻了个白眼,在方向盘上用大拇指按了个按键。

“哈啰,爸爸。”

“哈啰,我的儿子。”

我的儿子?老天,这位警察局长私底下听来跟在电视上一样自大。

英格夫用眼神向赫兹斐表示歉意,接着说:“情况不太妙。我现在在路上,然后没有……”

“你那边情况总是不好。”这位父亲唐突地打断他,然后不忘改回亲切的口气,“我刚跟在纽约的乔·哈伯谈了很久。”

“然后呢?”

“他告诉我钱一直没有汇进去。”

“我们还是意见不一致,爸爸。”

英格夫从大衣内侧掏出口香糖,并且打开包装。赫兹斐留意到他订制的西装里搭配了一件排扣衬衫,心想他今天早上是否把它穿在手术服底下去的解剖室。对于自己老是在不恰当的情况下注意无关紧要的细节这个毛病,赫兹斐也觉得很纳闷,但是一直改不掉。

“年轻人,我以为我们已经讨论过了。”父亲命令的口气又回来了。让赫兹斐惊讶的是,对于即将开始的口角,英格夫似乎感觉很兴奋。他从座位上挺身坐起。“你有在地铁站加强警力吗?”他问他父亲。

老阿朋哼了一声:“柏林已经破产了,哪来的经费?”“是啊,让我想想。”英格夫停顿了一会儿,用手指如同鼓棒一般地敲着方向盘,“啊!有了,我想到了。关键词就是:撙节。”

“年轻人,这你不懂。”

“为什么?我告诉你我不懂什么。昨天我经过一个柏林自来水公司的广告板。”

“然后呢?”

“给垄断资本家打广告?那根本就是胡扯。我根本无法选择要用哪一家公司的自来水。我查了以后,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形象广告居然要花费纳税人一百多万欧元。”

“也许吧。但是光是街头警力,我就要三千五百万欧元,而且是每年。”父亲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谈话节目里辩论一样。

“那个广告板只是其中一个例子,爸爸。你是警察局长,有点创意好吗,不然……”

“你是在威胁我吗?”

“不是,我是在警告你。身为一个法学专家,你应该能够分辨威胁和警告的不同。”

沉默片刻。赫兹斐试着了解他所听到的对话,并且打量着英格夫的侧面。没有任何改变。他看上去还是很孩子气、傲慢、不知天高地厚,和他所说的话很不相称。

“你是个男人,爸爸。你有选择权。你是要我为你的选举筹措大笔经费,还是……”

“好了。你的钱什么时候可以汇进来?”局长不耐烦地打断他。显然他意识到和儿子抬杠没有任何意义。

“等到记者会以后,就是你宣布要招募更多警察的记者会。但是要快一点。昨天在雷亨特堡地铁站又有乘客晕倒了。”

英格夫漫不经心地和父亲道别后挂上电话。一丝微笑掠过他的嘴角,使他看起来更稚气了。

赫兹斐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然后他说:“这事跟我无关,可是……”

英格夫转向他说:“很抱歉让你不得不听我们谈话。”

“不用抱歉。”

英格夫举起方向盘上的双手,仿佛投降了一般。“我早看破了,”他笑着说,“我爸爸自己罪有应得。我本来是要告诉他我不是一个人。”

“你不会吧?”赫兹斐再次反驳他。

你想要我听到这一切。

英格夫笑得更开心了,只差没有开始吹口哨。

柏林的政治命运要由一个没有男子气概的纨绔子弟来决定,这是在开玩笑吗?或者真的如此?

“你多大?”

“二十一岁。”

“哪里来的……”

“我的钱从哪里来的?”

他们改变路线并且放慢车速。前面塞车,有辆车打了方向灯。

“你听过脸书吗?”

赫兹斐翻白眼:“我看起来像白痴吗?我不是二十岁的年轻人,但起码还生活在这世界上。”

英格夫将口香糖从嘴角的一边移到另一边,说:“我建立了stayclose.de这个社群。”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

“这个网络社群很久以前就不存在了。我十三岁的时候,我们就从汉堡搬到柏林。我失去所有的朋友。”

“那段时间一定很难熬吧?”赫兹斐简短地评论说。

“是啊,当我单独站在校园里,想念过去一起玩耍的朋友时,我心想:‘喂,英格夫,其他人一定也是这样。’所以我就建立一个中学生互相联系的网站。”

“Stayclose.de。”赫兹斐说。

“它只不过是公开的纪念册罢了。你上传一张照片,你的朋友就能找到你,而且可以在你的涂鸦墙上留言。我当然不是唯一意识到时代精神的天才。后来SchülerVZ、StudiVZ、wkw、Facebook和其他的社交网站一个个突然出现了。”

“真倒霉!”

“不,是真幸运。当我收到竞争者的电子邮件时,我的网站已经有四万名中学生注册了。”

“让我猜猜。你的网站卖了一百万欧元?”

调皮的微笑再现:“十四倍。”

“一千四百万欧元?”赫兹斐紧抿着嘴唇,让下巴不至于往下掉。

英格夫又笑了:“钱在十四岁生日那天汇给我。超扯的!但我喜欢这个象征数字。”

“然后你现在要用这笔钱支援父亲的选战?”

英格夫摇头。爸爸只拿到利息。“哈伯用大部分的钱去做好的投资,我爸正好相反,他投资胡乱炒作的不动产和没有价值的基金,这不是赚钱,而是烧钱。”

赫兹斐还在思考这个实习生是不是在玩笑时,巴贝特的电话把他拉回现实。他盯着手机,不情愿地接起电话。

其实他有一段时间真的是分了心。现在他不得不想到他女儿和那张被切除舌头的照片,他无法忘记的照片。

“怎么样?”他问。保时捷越开越慢,而他的心却跳得更快了。

“找到了。”她兴奋地说。赫兹斐却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想知道她找到了什么。她告诉他搜索的结果。其实在她说第一句话后,他就想起他是在哪里听到“费德莉·多芬”这个名字,而且听过许多次,读过许多次。他一直希望过去的恐惧不再回来。他希望是他搞错了。

赫兹斐闭上眼睛,记忆被拉回到四年前,噩梦的后遗症直到现在仍然冲击着他。从这一刻起,他就知道女儿已经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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