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索娟和陈天晓认识?”李国雄吃惊得差点儿把眼珠瞪了出来,同时他也很恼火。古洛每次都给他带来震惊和绝望。不过,他是不轻易认输的,虽然他也隐隐约约地感到这里面有问题。

“这能说明问题吗?仅仅是认识,即使就是那种关系,我是按你的猜测说的,据过去的调查,陈天晓是个洁身自好的人,没有任何绯闻。就是有,又能说明什么呢?两个都死了,难道还是索娟杀了陈天晓,她再自杀不成?再看看甘绍光,证据多么齐全,多么清楚,我已经说过了。”他不住嘴地说,气得古洛看着他,涨红了脸。

“你说完了吧。我就一句话,并案调查。”

“并案?”李国雄看看胡亮。

“是不是太勉强了?”他很不自信地说。

“我看不勉强,这两个案子有内在的联系。”胡亮虽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他相信古洛。

“让我再考虑考虑。”李国雄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着方步,好像他正在进行深入的思考一样。

“好吧,我的原则是不干预具体的作战。不过,要快呀。”李国雄又拿出了唯一的法宝,那就是不断地催促。

“快了。”古洛松了口。这不仅让李国雄吃惊,就是胡亮也认为古洛太轻率了。

“还没个头绪呢,就答应。”胡亮知道他和古洛掌握的线索正在坐吃山空,一个个嫌疑人都被否定了,就连索娟的案子都要被推翻了,即使拥有那么确凿的证据。

“你还有什么呀。”胡亮像是个局外人一样想。

“输得精光的赌徒,这就是对你的比喻。”他的念头更狠毒了。

但那个赌徒却毫不在意,还挥手示意,让胡亮跟着走。

“老实说,我觉得你有些太冒失了。”刚走上走廊,胡亮就说。这时他觉得他比古洛要老成持重得多。

“不,真的快了。我们排除了没用的,剩下的就是有价值的。”古洛边走边说。

“我看连汤都没剩下。”胡亮耷拉着头说。

“没信心可不好。”

“你先说从哪里入手吧。”

“你动动脑筋,不要老是问我,将来我退休了,你就要独当一面了。那时我看你找谁问去。”古洛的口气严厉起来。

“嗯,”胡亮这才发现他太感情用事了,根本不像古洛那样全身心地投入到案子中。

“对不起。”他小声说着,便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俗话说,功夫不负有心人,胡亮开动车的时候,已经有了主张。

“咱们去一下医院,看看裴玉香。”

“对。”古洛笑了。

“你老是说你在拼图,而且说,听到的、看到的就是你的图板,但还有看不到的、听不着的,你的拼图的图板不是不全吗?你如何去弥补它,是靠想象力吗?”胡亮主意已经拿定,可以轻松地问古洛其他的问题了。

“当然要靠想象力。想象力始终是我们破案时的向导,顺着它指的路,就会走到终点。但依靠想象力有两种,一是靠着想象力的引导去寻找证据,二是如果找不到证据的话,那想象的就是证据,就是图板。”

“嗯,可我就是缺乏想象力呀。”胡亮伤心地说。古洛笑了起来:“这就没办法了。”

医院渐渐近了,可以清楚地看见进出大门的人。

“人可真多呀。”古洛说。

“最近流感很厉害,得病的不少。”胡亮说。

“是啊,这乍暖还寒的天气,很少有人能适应。……对了,裴玉香很可能出院了,她不会在这里等着流感的。”

果然不出古洛所料,裴玉香害怕医院里的交叉感染,已经在昨天出院了。

“她也没什么大病,可以出院,这里感冒的人这么多,被感染了反倒不好。”医生进一步证实了古洛的猜测。

两人只好匆忙向裴玉香家赶去。

即使裴玉香尽力想躲开流感,但还是被传染了。古洛和胡亮进去的时候,裴玉香正在吃药。

“怎么啦?还是不好?”古洛问道。

“不是,感冒了。”陈家秀在一旁说。

古洛看着裴玉香用痛苦的表情吞下药后,说:“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甘绍光死了。”

裴玉香白净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她只是点点头。

“是自杀吗?”陈家秀问道。

“你怎么知道是自杀的?你那个内线还在活动?”古洛说。陈家秀的脸红了:“别说这事了,我把人家给坑了。我是猜的。”

“猜的?凭什么这么猜呀?”古洛说。

“说心里话,我想我爸是他杀的。我了解他,狠着呢,不过也挺软弱,他一定是畏罪自杀。”

“没有证据。”古洛说。

“那你们去找呀。来我们这儿好几次了,好像我们怎么了似的,犯人现在还逍遥法外,也不知你们公安局成天都干些什么。”陈家秀不高兴地说。

“干该干的,今天就是来工作的。”胡亮这个人,别人说什么都能原谅,但不能忍受对公安机关的抨击。

“还记得那把刀吧,菜刀。”胡亮说。

“记得,不就是甘绍光家的那把吗?”

“对,我们不是跟你说过吗?怀疑那是杀人凶器,现在基本可以肯定是凶器。被害人是个叫索娟的女人。你们认识她吗?或者说你们听说过她吗?”胡亮把语气的重点放在“你们”两个字上。

“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这个人呢?她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陈家秀说。胡亮没有理她,看着裴玉香,低着头的裴玉香觉察到胡亮的眼光,就抬起头来说:“不知道。”

“陈天晓生前可是认识这个人,他没有跟你们说过吗?”

“陈天晓认识?他怎么会认识的?”裴玉香满脸的疑惑。

“陈天晓曾在业大教过课,这你们知道吧?”古洛在一旁说。

“知道,是前几年的事了。”裴玉香说。

“到底是夫妻。后来他不教了?”

“后来这边忙,出版社又向他约稿,他就没时间去了。”

“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啥原因?还有啥原因?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是两口子,我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对,对。这个索娟是他的学生,他们肯定认识。”

“那也可能,但我家老陈的学生可多了,他还能全告诉我们吗?再说,业大的学生不能算是老陈正式的学生。”

“嗯。那你不否认陈天晓认识索娟啦?”

“你怎么老是反复说一件事呢?我说过,他们可能认识,但这也是我乱想的。你想想那么多学生听课,他就能记住每个人?他不过是临时上几次课,挣点儿钱。我们对这事是既不能肯定也不能否定。我们能肯定的只是我们不认识,也不知道你们说的这个叫什么索娟的。”

“明白了。”古洛打算离开了。

“你们查案有意思,怎么能胡猜呢?有点儿常识的人都不会拿这个问题来问我们。”陈家秀说。

“这就是公安工作,或者说科学研究的特点,推翻常识。”古洛直到把陈家秀看得避开眼光才和胡亮离去。

自从失去了索娟,李挺的日子大不如前。如果他不是个赌徒的话,他和索娟是会有积蓄的。吸毒和赌博是最消耗金钱的两种事物,也是最不容易戒掉的。前者是后天在人的生理和心理上移植的,就像柿子树一样,让人变成和生来不一样的物种;后者则据说是遗传的,看来将来只有靠遗传学才能把这歪瓜裂枣整治成和我们一样的健康品种,当然也有社会的原因,要想消灭蛆虫,就得清除粪坑。李挺就是为了这个他始终不能放弃的嗜好才让索娟卖身的,良心的谴责是战胜不了快乐的诱惑的。如今摇钱树没了,他只好铤而走险,重操旧业了。

他的第一步就是踩点儿。经过一整天对一个人家的观察,他发觉这家没有人,于是就打算晚上去干一次。他回到家时已经是早上了,很困倦,他打算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力,晚上行动,这样最迟后天他就又可以进入他熟悉的地方,那让他兴奋不已,充满了梦想的地方。在熟睡中他还做了个很好的梦,梦见的不是盗窃成功而是在牌桌上赢了一大笔钱,他欢喜雀跃,回到家就喊着:“索娟,你以后不用出去了,咱们发财了。”但他发现索娟不在家,正在纳闷时,有人在敲门,“是索娟。”他想,“她是有钥匙的呀。”再说自己还想再睡一会儿,他就没去开门,但敲门的声音更大了。

李挺醒了过来,这才意识到索娟已经死了,而那敲门声却是真实的。

“妈的,谁来打搅老子的好梦。”他心里骂道。想到索娟再也不能回来了,悲伤就涌上了心头。他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问道:“谁呀?”

“警察。”这一声震动得他心都在颤抖。

“难道他们已经发现我要干的事了?”时间不容许他再思索下去。

“有事吗?”他下意识地说。

“先开门。”门外的声音更严厉了。

“管他呢,开开再说,随机应变。”他是个有自信心的人,认为对付个把警察还是没问题的,就打开了门。

看到门前站的两个警察,他不禁松了口气。

“是为索娟的事来的。”他敢断定。

“是你们呀!我当是谁呢?”他挠挠头说。

“以为是谁?”古洛边往里走边说。

“没……没谁。”李挺闪烁其词。

“你没有把真实情况告诉我们,不想为索娟报仇啦?”古洛没有坐下来。

“什么?什么?我怎么没告诉你们真实情况,就是那小子干的,那还有假?”

“是谁干的不要紧,关键是索娟第一次来这里找的那个情人,你知道这个人,为什么没告诉我们?”

“我……我想那人不可能杀索娟,一个死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这不是你判断的问题,你的义务就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们的问题。现在我问你,那人是不是陈天晓?大学教授。”

李挺点点头:“看,我不说你们不是也查出来了吗?”

“索娟发现有人跟踪她是什么时间?越准确越好。”

“两个月前,对有两个多月了。”

“持续了多长时间?”

“有一个多月。”

“索娟看到跟踪她的人了吗?”

“她说好像看见了,但好像又不是,一会儿像个男的,一会儿又似乎是个女的。”

“介绍甘绍光给你的那个人是不是叫韦大力?”

“对,你们怎么知道的?”

“这不是你关心的事,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今晚想干什么?”古洛盯着李挺的眼睛说。

“没想干什么呀。”

“是吗?”古洛掀开了垂到地面的床单,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包来,打开,里面是些工具。

“又想撬门轧锁?你是狗改不了吃屎呀。”

“没……没。”李挺吓得说不出话来。他还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这不是因为古洛冷若冰霜的脸,也不是他的怒吼,而是他不明白这个老警察怎么知道他要干的事。

“昨天晚上踩点儿去了吧。”古洛指指地板上的一双轻便的运动鞋,上面满是泥泞。

“妈的,真神了。”李挺惊异地想。他已经失去了辩解的力量。

“找个工作,好好过日子。犯罪的没有不落网的,你还不知道?”古洛说着就走了出去。他估计这个李挺已经被吓破了胆。

“今晚有个家庭会免遭劫难的。不过,应该跟派出所说说,管管这个李挺。”他正想着,却听到胡亮说:“甘绍光的杀人嫌疑似乎不确定了。”

“对,先把甘绍光排除出去,这个案子的线条就清晰了。这次就看那个韦大力怎么说了。”

一个罪犯或者有前科的人见到警察总是畏缩胆怯,做贼心虚嘛。但是一个普通人却相反,特别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对警察来说比对付罪犯难得多。古洛第一次看到韦大力时,就觉得这是个刺头。你看他脸上的那副挑衅的表情,那挺着的宽阔胸膛,说话时的粗暴腔调,就是在告诉人们,我可不是好惹的。所以古洛决定先来个下马威。

他环顾着韦大力的家。这是个两室一厨的房子,和甘绍光的房间结构是一样的,从家具和陈设上看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家,一般人有的,这里都有,没有的,这里也没有。

韦大力没有让两个警察坐下来,更提不上端茶送水。他只是用那令胡亮恼火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两个警察,特别是胡亮,可能他发现胡亮是个强壮的年轻人。每看一眼胡亮,他都要打量一下自己裸露的粗壮小臂,再看一眼胡亮,似乎在说:“有两下子?要不咱俩试巴试巴。”

“你叫韦大力?”古洛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

“啊。”韦大力翻翻眼睛。

“你可犯了法。”

“什么?我犯法?犯什么法了?我可告诉你,别看你穿着警察皮,我可不怕你,你不能诬陷好人。”

“说话嘴里放干净点儿。”胡亮气愤地喊道。韦大力看看胡亮,明显地出现了要打架的神情。

“你嫖娼,还介绍嫖娼。现在我就可以把你抓起来,冤枉你吗?”

外强中干的人是不知道自己的弱点的,如果不戳到他的要害,他真的会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但古洛的几句话就打断了这个自以为是庞然大物的脊梁骨。韦大力的个子变小了,胸膛萎缩了进去,脸上浮现出令胡亮作呕的谄媚笑容。

“是李挺说的吧,我也就是随便玩玩儿。”他赖皮涎脸地说。

“法律是玩儿的吗?”

“那……怎么办?我给你们点儿钱算了。”

“法律是钱能买的吗?”

“那你们……你们真要抓我呀。”韦大力的脸色变了,在眼泪流下来之前,鼻涕、口水和汗水弄了一脸。

“发洪水了。”胡亮厌恶地想。

“你们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是有家有口的人,为这事进去了,让我以后咋再见人?我,我是不对,穷牛皮。我这就给你们倒茶,吸烟吗?我这儿有好烟。”他立刻忙碌起来,又是倒茶,又是拿烟。

“这是云雾茶,听说是最好的茶,我没舍得喝,这回都给你们。这是人参烟,好吧,多抽几根。”他嘴里不断唠叨着。

“那事以后再说,先说说甘绍光的事,把你知道的都倒出来。”古洛接过他递来的烟,让他点着火。

“行,行,让我说啥我说啥。”

“什么让你说啥你说啥,让你说事实。”胡亮说。

“对,说事实,说事实。”

“甘绍光那天被李挺打了,你知道吧?”古洛吸着烟说。

“知道,知道,这小子太……”

“他是不是想报复?”

“是,他说来着,本来他就恨那些女人,在广州被一个小姐传上了杨梅大疮。本来他想把这病传染给所有的那种女人,可被看穿了,还挨了一顿暴打。他能不想报复吗?”

“他说要报复谁?是李挺还是那个女的。”

“没准儿,他一会儿说要杀了李挺,一会儿又说要杀了那个女的。但我看他谁也杀不了。”

“为什么?”

“咬人的狗不叫。他那个人就是爱瞎咋呼,‘瘸子打围——穷吵吵’。再说他到哪儿去找李挺和那个女的?”

“你没告诉他他们住的地方?”

“没有,我才不说呢。那李挺也不是好惹的。他问我,我就说不知道,都是电话联系。”

“他对陈天晓家说过什么没有?”

“他老丈人呀。说过,说你别看知识分子,表面看来挺文明,家里也像是很和睦,其实也是一塌糊涂。说他的那个老丈人,就是我们学校的陈教授,还要离婚呢。他老丈母娘坚决不同意。”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也说不准,有几年了吧。后来,两口子也不对付。他还说他老丈人不只一个女人。”

“噢,有几个?都是谁?”

“他没说,但他说就连他老丈母娘家的人都不知道他有几个女人,他也是偶然碰见的。”

“偶然碰见的?在哪里?”

“没说。”

古洛的脑子里想象出来的那张图更清楚了。他知道他的猜想是正确的,这个案子远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幅可怕的凶杀画面出现了,这里面隐含着多少见不得人的事,那么凶残的心机和让人毛骨悚然的人类低劣的本能。

“这是个我从来没见过的肮脏的谋杀案。人的仇恨和罪恶是多么容易被煽动起来,不,是多么容易被点燃呀。”古洛想。

“你再说说那天,就是甘绍光失踪那天的事,越详细越好,特别是谁来过他家。”

“这我得想想,你们喝茶,好茶,闻闻这味儿,满屋子都是。”韦大力殷勤地斟满古洛和胡亮的茶杯。在给胡亮斟茶时,他笑着说:“你多喝点儿,又不抽烟。”

“那天,我想起来了,我是中午见到他的。他来我这里唠嗑,中午在我这儿吃了点饭,他就回去了,下午他又来了,说警察来了,调查他老丈人的事,他说他骗了你们,那天晚上他不在家,去舞厅玩儿去了,但没有人证明,他就说在家。我说,警察可骗不得呀。他说,没事,反正我也没杀我老丈人。对了,我还问他,他估计是谁杀的。他说他也不知道,还说他老丈人虽然脾气大,也得罪过人,但那些人不至于杀他。后来我媳妇回来了,见到他说,陈家秀来了,已经进了他屋子。他就赶快走了。”

“陈家秀来了?确实吗?你看到了吗?”

“不出我所料。”古洛拿到了证实他猜想的证据,心里很激动。

“我没看着,可我媳妇不会说谎呀。再者说,后来我还见到他一次,是在走廊里,我问他陈家秀在吗?他慌里慌张地没说话,就出门了。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

“终于浮出水面了。看你隐藏得有多深,又是多么会因势利导,就坡下驴,几乎将我们引入歧途。但是,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关键的问题是那个时间和那个空间。”古洛想。

洪启智就是发挥他最大的想象力,也不能把人想得那么坏。他是个被溺爱大的孩子,虽然这种孩子长大后有些会犯罪,但大多数心地是厚道的,家人对他从来是善意的,他也就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人心是那么险恶,更没想到人是具有善恶两面性的动物。

他的新导师找他谈话了,虽然不是正式的场合,倒像是在聊天一样。但他还是有所觉察的,他的导师是个不爱和学生过分交往的人,这点和陈天晓是截然不同的。但这次是在下课后,他要问老师一些问题,让他意外的是,老师让其他同学都走了。

“这个问题和大家无关,你们可以回去了。”他笑着说。

等解答完了他的问题后,老师和他一起走出教室。在路上,老师忽然转了话题说:“学校领导找我谈话,说你半夜三更喝醉了酒,跑到女生宿舍,行为不轨。”

“什么?”洪启智开始时没有听懂老师的话。但他想了想,不由得脸红了,他知道这是指那天晚上在米娜宿舍里的事。

“我是去过米娜的宿舍,但没什么呀,什么叫行为不轨?”

“不要紧,你别急。”老师看着洪启智气得发青的脸,安慰道,“我已经替你挡住了。我说,这是谁说的?是那个女生吗?他们说不是,我说,连当事人都没说什么,学校凭什么说人家行为不轨呢?学校也接受了我的意见,不过,他们让我提醒你,以后注意一些。”

洪启智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但他还是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状不是米娜告的。他的心里感到一丝宽慰。但同时他也知道检举他的人除了田地生,不会有第二个人。

“好小子!玩儿阴的了。”他咬牙切齿地想。原来的杀机又出现了,这时他想起古洛说的那句话:人人都藏有杀机。

“干掉他。”他能感到浑身的血液在猛烈地流动着,心跳得很厉害。他连和老师告辞都忘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杀掉他。”

当他从湖畔走过时,那小小的湖泊带来的微风使他头脑清醒了一些。

“先要证实是不是他。没问题,肯定是他。不过,他又怎么会知道那天我去了米娜那儿呢?难道是米娜告诉他的?对,他们是对象嘛。”一想到这儿,那天晚上在湖畔看到的景象就又出现在眼前了,那时的撕心裂腑的感觉也同时出现了。在这一瞬间,他放弃了杀田地生的想法,甚至都不想再去了解详细的情况了。

“反正也没造成什么后果,学校是会保密的。我和米娜是没有任何希望了,连我去她那里她都告诉了田地生,也许还说我提出了的要求,要不怎么说我行为不轨呢?”他的脸红了。这个秘密,多么隐秘美好的秘密被他爱的人随意地就告诉了他人。他感到一生中最深的痛苦。

他在湖畔走了一圈,想着米娜那天晚上说的话,还有那羞涩得让他心疼的表情。

“不会,她不会的。她说过和田地生没有最后定,而且还说我来得晚了。这说明她对我是有好感的,特别是我并没有做越轨出格的事呀。不,不行,我要去问问她。如果她承认的话,我就从此和她一刀两断。我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他鼓励着自己,虽然他害怕见到米娜时会说不出话来,更别提一刀两断了。

米娜正在宿舍里看着一本小说,嘴里嚼着糖,还从一个铁点心盒里拿花生吃。她见洪启智连门都没敲就走了进来,有些不高兴,但她是个有涵养的姑娘,只是笑笑,说:“有急事吗?”

“有。”洪启智生怕他说不出来,就在路上想好了如何去做,那就是不看米娜的脸,自顾自说。

“那天晚上我来这儿的事,你告诉谁了?”

米娜疑惑地看着洪启智,想了一会儿才说:“没告诉谁呀。”

“没告诉谁?那怎么学校知道了,还要处分我,幸亏我的导师把这事压下去了。我那天并没有做让你生气的事呀,我说的是真心话,你要不同意也就算了,怎么能告诉别人呢?”洪启智觉得自己要哭出来了。

米娜瞪大着眼睛看着洪启智,脸色越来越阴沉,眼睛里的怒气也越来越显而易见。

“我不是那种人,这事我谁都没说。你指的是谁,我知道,但我没告诉他。你听清楚了吗?我没有告诉田地生。”她的声音不大,但十分坚定,有着金属般的音响。

“我……”洪启智语塞了,他转身就跑了出去。在出门的一刹那,他似乎听见米娜说了句:“这个卑鄙小人。”

“这不是说我。”他只能肯定这一点。

胡亮向李国雄汇报完工作后,回到办公室。古洛没去,说:“你告诉李国雄,等抓到凶手,我才见他。”李国雄听完后,装作很大度地笑了笑:“这老家伙!”

“李国雄傻眼了吧。”古洛对胡亮说。

“嗯,反正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走,咱们吃饭去。那天被学生,不,是我给搅了,今天还去那儿,我请客。”古洛说。

胡亮见古洛的心情这么好,就知道这案子正印证着古洛的推理,就痛快地答应了。

饭馆里灯火辉煌,胡亮下意识地看着食客们,那天在这里遇到陈天晓学生的事又隐约出现在心头,他觉得一种奇怪的感觉像风一般掠过,他看看古洛,见古洛也看着那天晚上那些研究生们坐的餐桌。

“今天可别碰到他们。”胡亮笑着说。古洛笑了笑,还是坐在那天他们开始坐的位子上。

古洛要了东安鸡、剁椒鱼头、红烧肉和两个卤水拼盘。

“来六瓶啤酒,要凉的。”他对服务员说。

“怎么?要这么多?”胡亮又犯了他肚子大眼睛小的毛病。

菜上来了,剁椒鱼头很鲜嫩,鲜红的辣椒撒在鱼头上,红花般盛开,用筷子轻轻一夹,大块的白色的鱼肉就分离下来,放进口中,像奶油般融解在嘴里,没有丝毫的腥味儿,只留下淡淡的清香。东安鸡的味道强烈,又咸又辣,刺激着人的胃口。红烧肉很肥,但辣椒却在很大程度上消解了油腻。古洛慢慢地品尝着,让菜肴的美味尽量渗透进他的整个身体。胡亮和往常一样,好像三天没吃饭的样子,大口吃着肉,喝着啤酒。

“我看你……”胡亮吞下一块红烧肉,说,“有数了吧?”

“你呢?”古洛闭上眼睛,细细地咂摸着东安鸡的味道。

“我的想法还不成熟。”胡亮勇敢地撒着谎。他知道古洛知道他是在说假话。

“是,是这样。犯罪图是越来越清楚了,下面就需要我们去找物证了。不过,还有一个重大环节没有解决,那就是到底是谁杀了陈天晓。”

“你是在开玩笑吧。这个问题不解决怎么能说案情清楚,或者大体清楚了呢?”胡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不过,我想真凶还会动的。”古洛说。

“为什么?”

“因为他发现他将随着我们的调查而露出马脚的。这是个狡猾的家伙,和我过去遇到的对手都不一样。他的动机隐藏得那么深,现在还让我们在黑暗中摸索。不好对付的家伙。”古洛感慨地说。

“那明天我们去干什么?”胡亮遵从的是行动主义。

“嗯……先解决甘绍光的案子,我想或许可以从中得到最重要的线索。”胡亮立刻明白了古洛的想法,他说:“这个案子现在看来倒是很清楚了。”

“对,但还有些细节需要我们的查证。”古洛端起酒杯,大

大地喝了一口。

阴郁的天,黯淡的光线,会让一个生气勃勃的地方变得阴沉、颓丧,就连那些匆匆来往的行人和进出的顾客们都显得有几分阴森。这时候,人们会有这种错觉,正是在这些人里隐藏着凶恶的杀人犯,而且每个人都是可能的。

“这是第三次来这里了。”胡亮看着那家曾经隐匿过凶器的小店说。小店的主人不在,一个年轻的姑娘正在给一个顾客拿着香烟,表情很冷淡。

“走,往前走。”古洛看看表说。

又是那条街道,索娟吃过饭后被害的那家饭馆在这个早晨照样营业,但店里几乎没有人。

一会儿下起了毛毛雨,水珠粘在人的脸上,越聚越多,形成小小的水流,流进领子里。在中国的北方,人们很少有拿伞出行的习惯,雨大了,就找一个避雨的地方,看着倾泻下来的雨水,等待着云的干涸,如果是小雨,就冒雨前进,哪怕衣服湿了。

“天气预报真不准,说是晴天。”胡亮掏出手帕擦擦脖子上的雨水说。

“而且还不会随机应变,你不信现在听听收音机里的天气预报,肯定还是晴。”古洛笑着说。

他们穿过了好几条街道,一条宽敞的马路出现在眼前,裴玉香住的医院大楼,巍然耸立,在阴云下,那白色的楼房分外显眼。

古洛一边看着表,一边走进了医院。

接待这两位警察的是那天给裴玉香看病的医生。他冷冷地看着两只落汤鸡,深深陷下去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怜悯和同情,反而闪着嘲弄的光。

“他们没有挂号,直接来我这里,挂号是后来补上的。”他的语调很平静,也透着冷淡。

“是谁送她来的?”古洛并不在意这位医生的态度,他知道人这一物种实在是太复杂了,比不同科目动物之间的差别还要大。

“他的儿子,一个小伙子。后来一个女的来了,跑着进来的,说是他的大女儿。”

“时间你还记得吗?”

“记得。裴玉香来的时候是8点20多,我刚看完一个病人,叮嘱他赶快吃药,那时我看了一眼表。”他的眼睛向侧上方瞄了一下,那里挂着一个钟。古洛看看自己的表,“很准。”他心里嘟囔了一下。

“她的女儿呢?”胡亮问道。

“在她进来之后10分钟左右,她的女儿来了。”

“上回我们听你们的医生介绍说,裴玉香的病纯粹是心理的,不住院也没事?”古洛说。

“这种说法太极端了。医院有时候是给人心理安慰的,不仅是精神病院。”

“说得对。”古洛感谢了这个依然带着嘲弄的眼光看着他的医生后,就走到医院大厅里,一边看着表,一边到挂号处。

“这个病人还记得吧?”他从挂号处的小窗口把裴玉香的照片递了进去。挂号的护士看了看穿着警服的古洛,又看了看照片。

“是前天晚上吧?”她说。

“对。”

“记得,她是先去看的急诊,又回头来补的号。”

“那是几点?补号的时候。”

“大概是快9点了。”

“她为什么不先挂号呢?”

“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急诊的特别多,挂号要等上一会儿,我想是她的家属太着急了,就先去看的病。”

“医院的制度允许这样吗?”

“有时候可以这样,比如需要立刻抢救的病人。当然她没那么严重,但看了就看了,有什么办法?”

外面的雨还在下,不过比刚才还小,几乎感觉不到雨点落在皮肤上,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汽车也拼命地摁着喇叭,喧嚣开始了。

“调查调查陈家秀的不在犯罪现场时间。”胡亮说。

“不。”古洛摇摇头,“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他一边思考着一边说。

“还有多复杂?这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陈家秀作伪证,就证明了她和索娟被杀有关联,不,不是一般的关联,她就是杀害索娟的凶手。杀了索娟又嫁祸于甘绍光,就连甘绍光的令人可疑的死,都有可能是她干的。只要查查她的不在犯罪现场证明,一切就都明白了。”

“这是个简捷的方式,但我估计没有效果。”

“不干你怎么知道?”胡亮生气地说。

“嗯。”古洛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他思考了一会儿说:“你有你的看法,我不能阻挠。这样吧,你去调查陈家秀的不在犯罪现场证明,我再去一下索娟被害现场。”

“你去那儿干什么?”胡亮惊奇地问道。

“我想查证一个时间问题。”古洛的回答很是含糊,心急气躁的胡亮没有耐心考虑,就同意了古洛的意见。

自从陈家出事后,陈家秀就请了假,总是陪着母亲。所以,胡亮就直接去了陈天晓家,而且看到了陈家秀。

“我爸的案子还没破呀。”陈家秀的声音很大,宣泄着不满。

“快了,快了。”胡亮应付着,一边看看半坐在床上的裴玉香。她脸色还是那么不好,表情漠然,似乎被疾病夺去了所有的情感和精力。

“身体怎么样?”胡亮问道。裴玉香似乎没有回答的力量,她张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还能咋样?别说我爸走了,就是没这事,也得急出病来。”陈家秀说。

“你有什么事吗?”裴玉香似乎在拼命地使出最后的力量。

“啊,我想跟陈家秀谈谈。”胡亮转过脸来看看陈家秀,从进门到现在他还没有正眼看过陈家秀。这时陈家秀正大睁着眼睛盯视着胡亮。她的眼睛像母亲,形状秀美,眼珠又黑又亮。她听到胡亮要找她谈,并没有现出惊慌。

“找我?”她的眼神是惊异的。

“对,咱们出去谈谈。”胡亮话音未落,就听见裴玉香说:“别出去,就在这里说吧,我们是一家人。”

胡亮想想也对,就说:“24号晚上,就是你母亲犯病住院的那天的7点到9点,你在哪里?”

“你问这干什么?”陈家秀说。

“那天是索娟,就是你们不认识的那个女人被害的日子,时间是在晚上的8点到8点半左右。”

“这和我没关系。”陈家秀撇着嘴说。

“不,有关系。索娟曾经是你父亲陈天晓的情人,而且甘绍光并没有杀害索娟,你实际上是作了伪证。为什么?只能证明你和这个案子有关,难道我们不可以问你吗?”胡亮真的焦躁起来。陈家秀似乎被胡亮镇住了,她小声说:“急什么,我陈家秀脚正不怕鞋歪,什么伪证不伪证的,我说的是事实,至于你们怎么判断是你们的事。你要让我说我就说,那天晚上……”她想了一会儿说:“7点钟到8点我在家,大概是8点20吧,我来这里,从我家走过来的。我妹妹告诉我我妈住院了,我就出门赶快截了辆出租车,赶到医院。就是这样。”

“到医院用了多长时间?”

“20多分钟吧,到医院快9点了。”

“有谁能证明你说的话呢?”

“一个人在家,谁能证明?来这里只有我妹妹看到我了,再就是坐出租车,出租车司机见到我了,但我忘了出租车的牌号,不过你们可以查嘛。”陈家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们会查出来的。”胡亮很有信心地说。

就在胡亮在陈天晓家询问陈家秀时,古洛又来到了索娟被谋杀的现场。雨已经完全停了,空气却依旧潮湿,被雨水淋湿的衣服还是那么黏糊糊的,加上快步走路而流出的汗水,古洛又打起了喷嚏。

“不是过敏,也许是感冒。”古洛是十分怕感冒的,这种困扰人类最多的疾病,能使古洛的头脑变得迟钝,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他记得这里有家小商店挂着公用电话的牌子,就在附近找了起来。果然就在现场街道的街头,他看到了商店。他回头看看索娟倒地的地方,用眼睛估计了一下距离,就走到小店前,指着摆在柜台上的一部红色电话机,对那个正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的胖女人说:“这电话是你管的?”胖女人忽然笑了,露出整齐的白牙齿:“对,你要用呀?用吧,用吧。”她说着,就摘下了话筒。

“不,我是要问你一件事。”古洛接过话筒又放了回去。

“24号晚上,就是那条街有人被杀的晚上,8点钟左右,有人来这里打过电话吗?”

“就是杀人的那天晚上?真吓人!幸好我早早地就关了门回去了,那天我家有亲戚要来,要不,那杀人的备不住把我也杀了。”她是真的害怕,两只眼睛像牛眼一样瞪了出来,血红从她的脸上褪了下来,现出一脸细小的雀斑。

“你是几点钟走的?”

“6点就走了。”

“嗯,这附近还有公用电话吗?”

“这边儿就我这一家,再要找,就得去沙滩街了。”

“噢。”古洛顺着女人指的方向看了看。他知道沙滩街在哪儿,但和他猜想的不符。

“总是在哪儿出了问题。”他想着,也没跟女人打招呼,就默默地走了。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但事实如此呀!这个女人是做公用电话服务的,她应该知道这一行中的情况。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胡亮就想得对。凶手如果不利用电话,又能利用什么呢?如此的空间距离,除了电话,没有任何可资利用的工具。但如果真像胡亮所推测的那样,这个案子就不像是精心策划的,但这是不可能的。凶手是早有准备的,可能在索娟刚回来时,这个阴谋就开始进行了。凶手必须设计得完美无缺,同时也要制造假象。胡亮的猜测不就是掉进凶手的陷阱里了吗?……不,肯定还有什么,有我没考虑到的。……对了,我真蠢!凶手一定预料到我要查公用电话,所以不会使用的。但是,问题又回来了,用什么工具能跨越这时间和空间的障碍呢?”如果那时有手机的话,古洛就会去电话局查询了,但当时就是公用电话也很少。这就让古洛百思不得其解。

“不,只有电话,只有电话才能使谋杀得逞。电话,电话。”古洛忽然豁然开朗。

“我真是太傻了,这并不复杂。”后来的一个多小时,古洛就在这附近寻找着,终于找到了他要寻找的。

胡亮的进展要快得多,他按自己的推理,先从陈天晓家走到索娟被害现场,这段时间他走了20分钟。

“可以,她是可以做到的。杀了索娟后,她匆忙跑到母亲的家,从那里坐出租去医院,时间上没问题。”胡亮很有信心地想,但是他也知道光是靠这一点不能给陈家秀定罪。

“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凶器,她是可以拿到手的,但没有指纹,不能成为证据,也没有目击者。”胡亮这么一想,刚才的兴奋和把握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觉得对陈家秀真是无计可施。

在回到办公室的一路上,他都在苦苦思索着,但始终没想出个头绪。

“只好在讯问中找出她的破绽了。”他想起古洛经常用缜密的推理击碎罪犯的心理防线,最终使其认罪。但他一想起陈家秀倔强的脸,就知道这是个不好对付的女人。

“古洛说凶手不是白给的,也许就是指陈家秀的难缠,但他又会找到什么证据呢?”胡亮刚想到这里,思绪就被刚进来的古洛打断了。

“传讯陈家秀和裴玉香。”古洛劈头就是这么一句话。胡亮霎了霎眼睛,立刻明白了古洛的意思。

“你是说,这案子……嗨!我明白了。好,立刻就办传讯证。”

“不,算了,咱们先找她们谈谈,看情况再说吧。”古洛又改变了主意。

夜在阴云的帮助下,比往常更快地降临了,路灯却依旧是按往常的时间亮起,这时间差让城市在沉重的黑暗中度过了半个小时。人们只能借助汽车的灯光和住宅里及时亮起的灯火,在湿透了的街道上缓慢地行走着。

本来从公安局到陈天晓家,走路只需十几分钟,但古洛和胡亮却走了20多分钟。两人都一言不发,古洛在考虑着如何击垮对方的防线。他知道对手并不像他想的那样麻烦,只要推理没有漏洞,他敢断言对方会承认的,但古洛又是个小心谨慎的人。

“诸葛平生唯谨慎”,他很知道这句话的真谛。而胡亮也知道古洛在紧张地思考,就没有去打扰他。

裴玉香全家都在,连那个最小的女儿陈家玉也坐在桌子边写作业。日光灯的光线不强,屋子里稍显昏沉,但写字台上的台灯开着,照亮了躺在旁边床上的裴玉香的脸。屋子里很安静,陈家秀在外面做饭,陈家麒在看书,裴玉香则在闭目养神。房间里的氛围是祥和平静的,那丧失亲人的痛苦似乎已经过去了。古洛看到这种情景时,不由得一阵心酸。

“多么和睦的家庭呀!陈天晓在世的时候,恐怕很少看见这种情景,但这一切将在我的推理下被击得粉碎,一个破裂的家庭即将出现。

“来啦。”裴玉香忽然睁开了双眼,眼光炯炯有神,一点儿不像有病的样子。

“我们来是询问你们的,关于索娟的案子。”古洛喘了口气说。这时陈家秀从外面的厨房回到客厅,她看了母亲一眼,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你们都说不认识索娟这个女人,但我肯定你们不但认识,而且索娟的死和在场的每个人都有关。你先不要激动。”古洛把右手往下压了压,制止了血已经冲上脸的陈家秀。

“我现在给你们讲讲索娟被害案的全过程,其中大部分是我的猜想,听完后,你们再提出问题,或者来反驳我,这有些像是在搞讲座,因为这个案子涉及的是大学教授,我就用这种方式把案子结束。”古洛说最后这句话时,声调里充满了自信和不容反驳。胡亮看看屋子里的人,只有陈家麒和他的小妹妹似乎受到触动,他们的脸色很紧张。

“请让小妹妹出去,这里的谈话不适合孩子。”古洛说。

“你先去那个屋待会儿。”裴玉香说。可以看出小姑娘并不情愿,但还是拿着书本走了出去。

古洛这才说:“索娟出生在外县的县城,她是个很好的姑娘,至少在她来到这个城市之前。有理想,有追求,不满足于现状。所以,她选择了出来闯世界的道路,在那时这是很少有的举动,追求稳定、安全的生活是大多数人的理想,即使日子过得不那么富裕。其实我也是这样的人。索娟不同,她毅然来到这个城市,来实现自己的梦想。但在这举目无亲的大城市里,碰个头破血流是很正常的,索娟没有找到她想干的工作,就到高级干部的家里烧锅炉,夏天在机关的食堂里干活,勉强温饱。但对这个女孩子来说,这种生活不是她想要的,她要求的更高。于是,她便考入了业大中文系,希望获得文凭,为自己的将来铺垫基础。但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她的人生。这个人就是陈天晓教授。陈天晓在业大兼课,索娟是他的学生。我想,索娟立刻被这个才华横溢的中年人吸引住了,陈天晓恐怕也是同样。很快两个人的关系就越过了正常的界线,他们有了那种关系。因此,陈天晓曾经向妻子提出过离婚,但遭到了拒绝。我想,你裴玉香是爱他的,而且还有子女问题。陈天晓的离婚企图没有达到,但你们夫妻的生活从此就完全改变了,和睦的家庭就此完结。”古洛停顿下来,看着坐在床上的裴玉香。裴玉香没有动声色,只是看着古洛,像是听故事的人那样。

“索娟是个纯真的姑娘,我想陈天晓肯定是答应过和她结婚的,她的希望破灭了,那时她对陈天晓是爱恨交织,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她选择离开陈天晓。这是个没有经验的姑娘,决断得很极端。她去了广州,可能还有海南等沿海开放城市。在那里,人言制造的黄金使多少人疯狂。那里确实充满了机会和活力,但同时也有黑暗的一面,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方式使多少人误入歧途,不能自拔,何况一个年轻的、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姑娘。正是在那里她才堕落了,注意,她和陈天晓的关系虽然不被社会规范所容许,但那确实是爱情,而且我认为那次爱情对索娟的打击是很沉重的,也是促使她走上邪路的一个重要原因。在那里她待了两年,可能是她纯洁本性的发现,也可能是她始终适应不了那里的生活,还是喜欢家乡,总之她又回来了。不过,她这次没有找陈天晓,你们要记住,她没有找陈天晓,而是你们认为她和陈天晓要鸳梦重温。她找了一个不务正业的年轻人,自以为找到了爱情,我想她可能已经把初恋的爱人忘掉了,但过去罪恶的种子并没有被清除,它还在萌芽、生长,并且结出了谋杀的果实。”古洛从茶几的茶盘里拿起一个玻璃杯,说:“能不能给我倒杯水?”陈家秀撅着嘴接过杯子,倒了一杯白开水。

“谢谢。现在我讲讲谋杀索娟的经过。索娟回来后,你们就发现了,可能是偶然的相逢。于是,就开始跟踪她,我想是你们母女俩在跟踪她。索娟发现后很是惊慌,但她错误地以为那是陈天晓。陈天晓死后,索娟松了口气,认为从此天下太平了。没想到凶手是不会放过她的。凶手已经清楚地知道她的行踪和习惯,知道她几乎每天都要到那个饭馆吃饭。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就开始了。在这儿,我要说明一下。谁是真正的凶手?我和我的同事是有分歧的,目前我也不能完全推翻我的同事胡亮的推理,因为他的推理在现实中也是可能的。所以,我就把这两个推理并存,一并说给你们。先从甘绍光失踪说起。那天我们去了甘绍光家,为什么?因为他有谋杀陈天晓的动机,而且陈家秀装作无意的样子给我们画了一张甘绍光的肖像。我们的印象是,他是个凶残的人,对陈天晓的仇恨之深可以使他有作案动机。其实在我们后来的调查中,我们得知陈家秀对她的这个前夫怀有深刻的仇恨,是她在陷害他。”

“你这就是胡说了,我们都离婚了,而且是我提出的,我就是过去恨过他,也不会有更大的仇让我陷害他。”陈家秀忽然打断了古洛的话。

“这要看什么样的仇恨了。你陈家秀是个干部,出身书香,受人尊敬。你和甘绍光的结合是很有些下嫁的味道,无怪乎你的父亲那么反对了,但你是爱他的,他也是爱你的,谁能阻止真正的爱情呢?还有,有时候人的面子或者荣誉比生命还重要,特别是像你这样一贯循规蹈矩,清清白白做人的人。但是,那个不成器的甘绍光不仅没报答你对他的爱,而且还寻花问柳,并把性病传染给了你。我了解你的心情,在我们这里毕竟没有几个人得这种最让人难堪的疾病。由于你不懂得这种病,就去学校医院看,结果闹得人人皆知。这是奇耻大辱,对你来说,你对甘绍光的仇恨可不是一般的离婚就能消弭的。我说得不对吗?”古洛看着陈家秀的眼睛说。陈家秀的脸涨红了,额角上青筋暴露,眼睛里闪烁着仇恨的光芒,只一会儿工夫,那愤恨的眼光就变成了泪光。她没有回答。

“我再接着说。甘绍光和我们谈完话后,你就来到他的家。不要否认,因为他的邻居韦大力看见了你。你去他家干什么呢?你是去告诉他,公安局怀疑他,他是重点侦察对象。很有说服力,你看他没有不在犯罪现场证明,他所说的他在家又被你戳穿了,其实他那天又出去鬼混了,当然他是不会告诉我们的。甘绍光听信了你的话,这个意志薄弱的人除了一张漂亮的脸外真不配你。不过,他听信你的话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还爱你,他对你有强烈的负疚感,得到你的欢心对他来说无比重要。所以当你提出让他出去躲躲,等公安局抓到真凶的时候,他再出现时,他就同意了。不过,他会躲到哪里去呢?我想在他死前他一定在你的家。如果不信,我们可以去搜查,会有他留下的蛛丝马迹的。当他听从了你以后,你就顺便将厨房里的菜刀偷了出来。那是德国造的菜刀,我们市几乎没有人有,用这把刀作案,嫁祸给甘绍光是再好不过的了。但你这样诱导我们实在是有些勉强,不过,似乎是天在助你,甘绍光出于阴暗的复仇心理,加上你离开了他对他的打击,使他仇恨那种女人。他要把病传染给那些人。于是就通过邻居找到索娟的情人,索娟的情人也是索娟卖淫的皮条客。但是,索娟是个有经验的妓女,她识破了甘绍光的阴谋,于是两人便厮打起来,这时索娟的情人赶到,痛打了甘绍光。在一般人看来,甘绍光一定要报复。这就有了杀害索娟的动机,再加上我们又发现了凶器,那把菜刀。一切怀疑的矛头都指向甘绍光。接着就是甘绍光的死,很像是自杀。因为他有遗书,再说没有人会杀他,至少一般看来是这样。但是,让我不解的是,遗书为什么放在他的裤子后口袋里?这个口袋一般是不用的。我就猜想是有人暗中把伪造的遗书放了进去,因为怕甘绍光发现,就放进不常使用的口袋里。甘绍光不像是自杀。还有,甘绍光服的是慢性毒药,他是在经过垃圾场时死的,为什么要死在那里呢?既然是自杀,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更干净的地方呢?这是普通人的自杀心理,他们还保存着自尊。当然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也许甘绍光不在乎这些。但他为什么要去垃圾场呢?我和我的同事查了地图,原来穿过垃圾场,就有长途公共汽车站,看样子甘绍光要去的目的地是那里。他为什么要去那里呢?自然的回答是他要跑。坐上公共汽车,跑到外地去。慢性毒药要两个小时发作,从你家到垃圾场要走两个小时左右。所以,这件谋杀案是这样的,还是你劝说他离开这个城市,出去避风头。我想你的理由就是我刚才说的,公安局已经察觉到你躲在这里了。多么好的理由,甘绍光又一次听信了你。这时你下了毒药,并把伪造的遗书放进他的口袋里。看看,多么令人信服的作案轨迹。甘绍光报复杀了你的父亲,又为了报复,杀了索娟,然后畏罪自杀。案子到此结束。不,陈天晓不是甘绍光杀的,虽然你们也拿不准。索娟也不是他杀的,那是谁杀的呢?我的同事认为,索娟死的那天晚上,你,陈家秀有充分的作案时间。你是8点20多分到这里的,得知你母亲得病后,立刻去了医院。索娟是8点或8点多一点被杀的,从现场到你家只需十分钟多一些,而你在这一段时间里没有不在犯罪现场证明,就是说你完全可以杀掉索娟再来这里。这是很简单的推理,但确实很难反驳。而我的推理则是这样的。杀索娟的另有其人,那就是你,裴玉香。”古洛转过脸来看着裴玉香。裴玉香面不改色,但古洛看到她细长的手指抓紧了被头。

“这幅谋杀图应该是这样的。你在8点左右,追上了前面走路的索娟,杀死了她。然后,你步行去医院。而在8点左右时,你的儿子背着一个人出门了,邻居看到了,问是谁,陈家麒声称是母亲病了,要送医院。但邻居并没有看见你的脸,因为她说你是蒙着被子的。那在陈家麒肩头的人,我都很难说出口,我没想到一个母亲居然让那么小的孩子做自己逃避罪责的工具。她就是你最小的女儿陈家玉。他们乘着出租车到了医院,时间大概是8点20左右,而你从杀人现场步行到医院也不过十几分钟,于是你们在医院门口会合了,这样就造成你是从家里乘车去了医院的假象。这是我的猜想,你想要证据吗?我可以给你拿出来。你知道吗?这个推理迟迟没有成立,乃至我的同事只好去找另一条路,是因为困扰我的是时间问题。你杀索娟,未必能得手,而且时间也不会准确到在你作完案的几乎同时,你的家人就送你去医院。你们一定要联络的,就是说你杀了人后要通知家人。当然这是很简单的,只要一个电话。但我找到了那里的公用电话,可那天他们早在8点就关了门,而附近又没有第二部公用电话。再远的地方有,但太费时间了。后来我想起你可能用的不是公用电话,于是就找到了附近的一家工厂仓库,而且和去医院是顺路。果然在那里我找到了你的踪迹,那天值班的人还记得你。你觉得需要他来指认吗?”古洛问道。

“哼,那还需要什么?”裴玉香的脸抽搐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但是,这也并不能推翻我的同事的推理,因为很可能你做的这一切是为了女儿而设计的,就是把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你这里。你没有杀索娟,不过是在陈家秀得手后,打个电话。不过,我还是更倾向于我的推理。首先是索娟的尸检让我产生了怀疑。凶手是从索娟后背刺进了一刀,深及心脏,造成了致命伤。随后,凶手企图将死者毁容,但毁容的那几刀是相当软弱无力的,甚至连一块豆腐都切不断。为什么这样呢?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凶手吓坏了,已经没有了气力。另一个就是凶手本来体能就较弱,那致命的一刀已经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我认为可能是后者,如果是这样的话,按陈家秀的体力,她就不会是凶手。不过,这也推翻不了我的同事的推理。但是,我想陈家秀最终会支持我的。”古洛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脸色发青的陈家秀。

“是我干的,我妈是配合我,这一切计划都是我做的,甘绍光也是我杀的。我一命抵两命,合算。”陈家秀咬着下嘴唇说。

“是吗?”古洛不相信地问。

“当然是。但我良心不受任何谴责。甘绍光一个小社会痞子,骗取了我的爱情,还让我得上了见人抬不起头的病,他早该死。你说得对,他对我是言听计从,所以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死在那么脏的地方是老天给他的报应。索娟是个婊子,是她破坏了我们的家庭,给我妈造成的伤害,你们是不知道。你看我妈的身体都成什么样了?你们这就带我走,我认罪伏法。”陈家秀激动起来,伸出了双手,让古洛给她戴上手铐。古洛却看着裴玉香。裴玉香忽然睁开了眼睛,一道坚毅的光射了出来。

“我说实话,索娟是我杀的,和我女儿无关。你的那个推理全都对,不过,你认为我把全家都拉进去,是失去了一个母亲的责任。不,不对。因为你不了解人心。我过去是多么爱我的丈夫,他也爱我,我们有这么好的子女,生活给予我们的很多。但是,自从那个女人出现后,我的丈夫就背叛了我,背叛了这个家。那么美好和睦的家就要分崩离析了,不,

其实已经是支离破碎了,我和他同床异梦,他也不再爱孩子们了,心里只有那个女人,居然提出要和我离婚。这是我不能忍受的,这个家存在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可他不是死了吗?新生活总是跟着死亡来临的。”古洛说。

“死了?死和不死有什么区别吗?我还会有什么新生活?再说,这个女人这次回来后,又和他勾搭起来,这个家肯定要完了。这都是那个女人造成的,就是我丈夫死了,我也不会放过她的,更何况你们公安局要不是有你,可能还抓不住我们呢。人就是赌一下,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如果我不让我的儿女帮助我,我被你们抓了后,判了死刑,我的儿女们也是生不如死。”

“妈……”陈家秀叫了一声,眼泪流了出来。裴玉香面容还是那么坚毅,她点点头。

“你可真敢豁出来,不过,要想给你的女儿洗刷罪名,光靠你的口供是不够的。陈家秀,你一定事先准备好了证明。”古洛说。

“对,我其实已经有不在犯罪现场证明。那天来这里时,我大约在8点10分左右,特意去了一家商店,我初中的一个同学在那里当售货员。我在她那里买了卫生纸。我没告诉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怀疑我,但最后我会拿出我的不在犯罪现场证明的。”陈家秀带着哭泣说。

“就这样吧。我和家秀跟你们走。”裴玉香一边说着,一边下床。古洛看了一眼陈家麒。裴玉香立刻注意到了。

“你们不要抓我儿子和我小女儿,他们并不知情,是我让他们按我说的做的。我不骗你们,孩子还小,他还在上大学,这样会毁了他们的。”裴玉香用哀求的声调说。

“你不是说,你要死了,他们生不如死吗?”古洛严厉地说。裴玉香失声痛哭:“不,不,我现在明白了,我错了。我给孩子生命是我的义务,没有剥夺他们生命和幸福的权利。让我去死吧。我求求你们,他们确实是不知情呀。”裴玉香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陈家麒上前扶她,陈家玉也哭着跑进房间,陈家秀泣不成声,但却站在原地,没有走过来。

“我刚才说的犯罪过程是我的推理,你们懂吗?最后还是要看你们的交待。”古洛说。裴玉香抬起头看看古洛,想了想说:“谢谢你。我在那个世界给你立牌坊。”

“嗯。你们认为是谁杀了陈天晓?”古洛说。

“说实话,我就想报仇,我丈夫被谁杀了,我倒没怎么上心。他也是罪有应得。再说,我以为你们肯定能抓住凶手呢。不过,我和家秀也议论过,我们估计不是甘绍光,就是那个索娟的情人,我们在跟踪她的时候,知道她有个情人,这回她又和陈天晓勾搭上了,那个情人能干吗?”裴玉香很愿意说话,可以看出她内心的喜悦。

“你怎么知道他又和索娟恢复了关系?你看到了吗?”古洛问道。

“那倒没有,自从那个索娟走后,陈天晓虽然和我关系不好,但还一直比较老实。但是这几个月他又老往外跑,说话也阴阳怪气的,暗示要我和他离婚。那不是因为索娟又是为什么。”

“唔。”古洛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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