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郁之七岁拜入青阙宗, 八岁起就由戚云柯亲自传授武艺。

曾大楼与戴风驰虽然入门比他早,但前者资质平平,早就放弃修行转而忙于庶务, 后者则自小长在尹素莲身边。

从小到大, 宋郁之几乎是全程目睹戚云柯尹素莲夫妇的日常。

与寻常人想的不一样, 其实只要不是大事, 戚云柯对尹素莲十分迁就, 每每夫妻因为尹素莲处事不公或溺爱女儿这类事吵架,只要尹素莲示个弱, 戚云柯都愿意顺坡下驴的与她和好――有时候哪怕当面冷淡,转头也会和好。

然后下一次再吵架。

对于这种情形,宋郁之嘴上虽然没说, 但从年幼起就十分不以为然。在他看来, 尹素莲的有些举动其实已经触及一宗之主的底线了。

记得那年, 戚凌波看中了一名刚入门弟子的贴身短|刀――说实话, 那刀不过是锻造的精致些,然而那是人家父母的遗物。

戚凌波自幼骄纵,看中的东西就非要弄到手不可, 宋郁之数次将这事禀报给戚云柯, 大家训斥也训斥了劝说也劝说了,然而戚凌波当面哭哭啼啼装委屈,转个脸就在戴风驰的帮助下又去为难那弟子。

最后那弟子含泪将短|刀‘赠与’戚凌波, 戚云柯本来要重重处罚女儿,但在尹素莲的胡搅蛮缠之下不了了之,反而是十二岁的宋郁之气的不行。

他发了狠, 一句话也不说,当着戚凌波的面的将年长于自己的戴风驰打了个半死――谁来劝都没用, 尹素莲发脾气也没用。

戚凌波怕了,忙将短|刀交了出来,此后怕他比怕自己亲爹还多些。

后来回广天门探亲时,宋郁之将这件事说给宋时俊听。他那一辈子嘴上不靠谱的亲爹难得说了番合情合理的话――

戚云柯自幼家境贫寒,寡母十分艰难才将他养大,为了一个外门弟子的编外名额,他母亲日夜做工到处拜求,终于请了当地有名望的侠士写了荐帖,并凑足了路费。

可惜戚云柯入门数年未有进益,戚母带着满心遗憾,贫病而死。

仅仅两年之后,蔡平殊误打误撞的发现戚云柯是‘天火龙’资质,在她的激励下,戚云柯终于突破桎梏,一飞冲天了。

宋时俊让儿子设身处地,一个卑微到尘土中的外门编外小弟子,在无数个失落难眠之夜是如何想象宗主尹岱及其女尹素莲的,恐怕仰望如云端中的仙君与仙子了吧。

最后,宋时俊让儿子理解戚云柯,他能把小小年纪的儿子送上九蠡山,就是因为信任戚云柯的为人――他可能软弱迂腐,但绝对忠厚仁慈,不会藏私。

事实的确如此,戚云柯待宋郁之比亲骨肉还上心,可谓倾囊相授。

然而这次不对。

尹素莲意欲与丈夫和好,戚云柯不但当面冷淡,之后也没有去找妻子的意思。宋郁之耐心的等待数日――尹素莲后来又去暮微宫送了两回补品,依旧是吃了闭门羹。

他不由得起了疑心。

听完宋郁之的话,蔡昭长舒了一口气:“多谢三师兄为我解惑。”

宋郁之心中的疑惑存了好几日,却顾及蔡昭的难处,他犹豫道:“师妹……查到了什么?”没等女孩回答,他又立刻道,“若是师妹不便,就不必说了。”

看着这么善解人意的师兄,蔡昭差点落下老泪――跟常宁那个阴阳怪气的半疯子待久了,她都快忘记世上原来还是有好说话的人的。

她一巴掌拍在宋郁之的臂膀上,豪气道,“三师兄说的什么话,适才你愿意将心中疑惑说给我听了,我又怎会藏私呢?不过眼下不是时候,回头我再来……”

“你们在做什么?!”――常宁宽袖浮动,远远犹如一朵黑云飘来。

他也已经去掉身上易容的装束了。

见来者不善,广天门的侍卫们立刻手按剑柄,严阵以待。

宋郁之见是常宁,抬手示意众侍卫退下。

常宁面色十分难看,连脸上的毒疮都泛着黑气,活像又中毒了。

蔡昭见常宁安全脱身了,很是高兴,“你来的好快啊,我还当要再等你半个时辰呢。”――他俩潜入那座院落前就说好了,若是两人走散,就到镇东头的街角茶亭汇合。

常宁冷笑一声:“我看我还是再晚些来的好,免得耽误了你与宋少侠说话。”

宋郁之听出了这话里的酸意,眉头一皱。

多数情形下,常宁说话总是能把人气死,可惜他遇到的是小蔡姑娘。

蔡昭笑的灿烂:“不耽误不耽误,等回了宗门我和三师兄有的是时候说话,谁也耽误不了的,你不用担心。”

宋郁之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声。

“你!你说这种话对得住我么?!”常宁气到胸膛剧烈起伏,为了护女孩周全,他都做好了豁出性命的准备,谁知扭头就看见了这样令人发指的场面!

“你……”他正准备强烈控诉小蔡姑娘的负心行径,街对面的茶亭忽的一声巨吼。

众人不由自主转头去看。

“――你!你说这种话对得住我么?!”

茶亭中,五大三粗的老板虎目含泪,对着徐娘半老的妻子吼道:“为了这个家我没白天没黑夜的,连命都豁出去了。谁知我刚在后厨烧了炉火,出来就见你与这个小白脸拉拉扯扯――你……你对得住我么?!”

常宁:……

蔡昭:……

宋郁之:……

众侍卫:这也太TM应景了。

于是他们戏份很足的齐齐转头,目光灼灼的看宋郁之的左臂,蔡昭的小手还搭在那里。

常宁双目快喷火了。

蔡昭忙不迭的缩回手――虽然她不很明白为何要心虚。

“行了行了,我与三师兄的已经说完话了,咱们赶紧走吧。”她知道再说下去必无好话,所以及时止损,“三师兄,您自去忙吧,咱们后会有期――再会!”

然后她拖起常宁的袖子就要走,走之前她回头犹豫道,“三师兄,你听说过‘千面门’么?”看见宋郁之瞳孔一紧,她又道,“我想,你的疑心并非空穴来风。”

说完,她赶在常宁发作之前飞也似的奔离此地,活像是遇见了讨债的。

宋郁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片刻后,他对着已经人去无踪的前方,依旧按礼数拱手道别。

……

蔡昭拉着常宁一直跑到她偷走茶壶的那间饭馆,要了顶楼那间三面临窗的雅座,并将房门敞开,两人才坐下。

常宁矜持的挽了挽袖子:“你倒机警,知道找这种屋子,不容易有人偷听。可惜你适才跑的太快,不然可以请宋少侠一道来坐坐。”

蔡昭停下给他倒茶的动作,瞪眼道:“我爹都找不到了,你还跟我抬杠!我又不是特意在你拼命逃脱的时候去找三师兄闲聊,我是有事问他。”

天可怜见,常宁五岁以后就再没看过任何人的脸色,托小蔡女侠的福,最近他又将这项技能捡了回来。女孩脸上明晃晃写着耐性即将用尽,他只好轻哼一声,表示过往不提了。

蔡昭赶紧将宋郁之的疑惑飞快的叙述一遍。

常宁面色微变:“所以,戚宗主果然已经被……”他看见三四名伙计端着几个大大菜盘摇晃着进来,立刻收口。

伙计们得了重赏,一趟功夫将饭菜全部上齐,而后蔡昭吩咐他们没有招呼不用再来。

看着伙计们消失在楼梯口,蔡昭才压低声音道:“所以我才要问你,这种…呃…‘易身大法’是怎么回事?还有,千面门是什么门派啊,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常宁捋了捋思路,道:“别说你没听说过,我若不是偶尔在九州……偶尔翻阅典籍,也不知道曾经还有过这么一个门派。”

蔡昭仿佛一点没注意到他奇怪的停顿,听的目不转睛。

常宁略略放心,继续道:“典籍中,最早相关易身大法的记载是在两百年前。北宸老祖与诸魔大战之时,据说有一位异能之士,身具天地造化之功,能将人的容貌身形变化于无形,毫无破绽。老祖陨灭后,北宸分为六支,这位异能之士就隐居去了,此后江湖上再未闻听其名。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后人都将这些传说看做是杜撰的。适才看见千公子的本事,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门派还有人活着。”

蔡昭听的出神:“这么厉害啊,我怎么从没听姑姑说起过……”

常宁:“约七八十年后,这位异能之士的不知第几代徒孙忽然现身江湖,还创立了千面门,广收弟子,招兵买马。此后,千面门在江湖上盛极一时,然而,盛极必衰……”

蔡昭不屑的切了一声:“不用盛极必衰千面门也不长久。这门派的拿手功夫就是变成另外一个人。说白了,就是‘行骗’!以骗术立身,还想上天不成?!哪怕是魔教,人家也是辛辛苦苦练功,绞尽脑汁想阴谋诡计,再兢兢业业去杀人放火扩张地盘好吗。”

“昭昭话糙理不糙。”常宁执筷挽袖,习惯性的往蔡昭碗里堆菜,“千面门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了差不多二十年,最后一位门主绰号‘千面魔屠’,据说年幼时家遭祸事,亲人尽数惨死。”

蔡昭心头一凛。

常宁:“按理说,千面魔屠的确身世堪怜,然而他在复仇时杀戮太过,将许多无辜之人牵连进去。襁褓中的婴儿,牙牙学语的幼童,甚至烧火做饭的奴仆都赶尽杀绝――名门正派怎能坐视不理?于是他只好携整个门派去投靠魔教。起初魔教对千面门颇为器重,但就像今日那个鹰钩鼻子说的,千面门的本事越大,旁人就越不能放心,于是……”

“于是魔教灭了千面门?!”蔡昭紧张。

常宁笑了:“错了,动手的不是魔教。到底是自己招揽来的,不好无缘无故就撕破脸皮――他们只是将千面门的藏身之处以及周遭的机关阵法透了出去。”

蔡昭讶然:“……是名门正派动的手?”

常宁点点头:“那一日,魔教以庆贺嘉奖为名,提前请千面门所有弟子齐聚藏身之处。而后北宸六派好手尽出,还有当时几乎所有有名望的侠士……总之,血流成河,千面门人无一生还。”

蔡昭觉得此事太惨,轻轻摇头,“其实,严惩作恶之人就好了,不必赶尽杀绝……”

常宁笑的别有深意:“不错,若只是为了严惩,的确不必全部除掉。”

蔡昭一怔:“……他们,他们是想让这门功夫彻底断绝?”

“对了。”常宁,“只要有人还会这门功夫,大家就都睡不安稳。”

――究其根底,这是一场正邪两派无声默契之下发生的灭门屠杀。

蔡昭呆了半天,喃喃自语:“难怪我家的祖先手札中根本没有这一段,想来别的名门正派也不会记载这种事,说不定连姑姑都不知道。”

不论是与魔教合作,还是因为忌惮而灭人门派,都太不光彩了。

可能魔教也不是很乐意提这件事,于是大家齐心协力,彻底抹掉这个门派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将这段往事淹没在岁月长河中了。

“扯了半天,那这门功夫该怎么破解?点穴可以解穴,被千面门易身之后该怎么戳穿呢?”她总算想起了终极目的。

常宁将手一摊:“我也不知道。”

他又道,“连听说这门术法的人都没几个,又如何知道怎么破解。”

蔡昭自言自语:“果然还是应该把那个千公子捉来啊。我们闹出的动静不小,庄师兄又发现了中迷药的樊师兄,估计很快就会排查周遭的巷子,也不知那些人怎么摆脱查问?”

“怎么摆脱?容易的很。”常宁看出窗外,眺望镇西方向,“一把火烧了便是。”

蔡昭大吃一惊,连忙扑到窗边去看。果然镇西口那片地方冒出熊熊烈火,浓烟直冲天际。她失声道:“他们居然放火烧屋?”

“一把火烧了,才能不留任何痕迹。等风头过去,再找一处民宅隐藏便是。”常宁自斟自饮,“也不知下回该去哪处找他们了。”

“这些人,是魔教中人么?”蔡昭坐回桌旁,“你说他们究竟替换了多少人,他们抓我爹去是为了给我换个假爹么?”

“反正暂时你爹应该无恙。”常宁又给女孩夹了一堆菜,“你听那千公子说了,他上一回换人是半个月前,你爹却是昨天才失踪的。”

他又道,“再说了,你知道伪装一个人什么最难么?”

蔡昭猜是口音,笔迹,动作习惯等等,都被常宁否决,“是武功。尤其像你爹这等身手,魔教去哪里找个差不多的高手来假扮你爹。我……见他娘的鬼!”

他忽然停下筷子,“我知道他们为何要偷袭戚宗主了!只有戚宗主受伤了,假扮他的人才不用施展身手了!”

蔡昭一听,恍然大悟。

常宁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本来戚宗主应该‘身受重伤’的,偏偏被你拦了一下,他只受了轻伤,所以那个冒牌货后面才必须‘余毒未清,伤势反复’啊!”

他想了下,又道:“说不定他们本来还想换宋郁之!G,不会宋郁之已经是假的了吧。”

蔡昭没好气道:“宋郁之要是假的,广天门那么多人都是瞎子么!我听说这回来的护法中,有两位是看着宋郁之长大的,还有两位陪着宋郁之在青阙宗内待了七八年呢!”

常宁哦了一声,颇有几分失望。

“我以为,他们换不了那么多人的。”蔡昭顺口气,面露沉思之色。

“听千公子话中的意思,似乎伪装的时间越长,他费的功力就越多。替换樊师兄只要几天,千公子就累的跟脱层皮似的。那些要紧位置上的人,少说也得替换几个月吧。而且,我觉得他们手里也不会有很多个‘千公子’吧。”――要是换人很容易,他们就会换了陈管事,而不是买通他,还各种客套。

常宁想的想,表示同意。

蔡昭从怀中取出用帕子包起来的那根金针,“这是我从樊师兄后颈处取出来的,你认识么?是不是刚才陈管事口中说的‘乱魄针’啊。”

常宁拿过金针反复看,“不错,就是它。旁门左道的小玩意,鸡肋而已。”

“还鸡肋?我看厉害的很,我们在旁边打翻了天,樊师兄都没醒过来呢。”

“真的是鸡肋。”常宁不屑的将金针丢到一旁,“乱魄针厉害的不是针,而是浸淬金针的迷药,刺中穴道后当场不省人事,但它有个极大的弊处――气味极重,还经久不散。除非你没鼻子,不然隔了两三丈都能闻到。”

“施针者必须随身携带一个隔绝气味的小针筒,因为打开针筒的那一瞬,气味立刻发散,恁谁都都察觉。这么说吧,要用乱魄针只能偷袭,以迅雷之势将针扎入要害。可既然都能偷袭了,为何不直接用毒刀毒针呢,还没气味呢。只有想生擒时,才会用到这种东西――他们费这么大力气将人抓去,我料想令尊与戚宗主此刻应该性命无恙。”

蔡昭怔怔的出神,片刻后才道:“难怪我一直不喜欢师父屋里的苦药味,现在想想,大约是用来掩盖乱魄针气味的。”

“今日所获颇丰,眼下我们有两个难处。第一,究竟有多少人被替换了?第二,这种易身大法如何破解?要弄清这两点,都得问那位千公子。然而经过今日这么一闹,也不知他们会将千公子转移到何处。”

常宁用一根筷子歪歪斜斜的敲着酒盏,十足一位风雅落拓的酒客。

“我知道。”蔡昭忽道。

常宁停下敲击,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蔡昭:“我说,我可能知道千公子下落的大概地方。”

常宁眼珠清冷,不染半分酒意,“……适才你给千公子吃的是什么药丸?”

蔡昭苦笑:“和乱魄针一样,也是种十分鸡肋的东西。”

她看看窗外的天色,“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去买条猎狗来罢。”

……

青阙镇背靠着雄伟奇险的九蠡山,前前后后都是茂密广阔的山林。

既然有山林,自然会有丰富的飞禽走兽。

既然有飞禽走兽,自然少不了行猎之人。

而要行猎,自然少不了猎犬。

于是,蔡昭很容易就在镇尾找到一间猎人小铺,花光了荷包里的金银稞子,买下一条嗅觉灵敏的小个子猎犬。牵犬至无人处,蔡昭从怀中掏出一颗小小的蜡丸,捏碎后将里面的油脂涂抹在帕子上,放在猎犬鼻前闻。

此时夜幕降临,常蔡二人牵着条猎犬在镇中漫步,在外人看来颇是风雅。

蔡昭边走边轻声的解释。

“给千公子吃的那东西名叫‘暗香丸’,是我娘做的。”

“我娘年少时喜爱香氛,嗯,其实许多女孩都喜欢。可出门在外哪有功夫熏香,若是直接往身上倒香露,一旦动起手来就香汗淋漓,反倒狼狈。于是我娘就想了,有没有什么吃了之后身体自然散发香气的药。可惜,直到涂山大战,她都没有想出来。”

“后来我娘定居落英谷了,反倒有了闲情雅致,静下心来鼓捣出这‘暗香丸’,服下药丸之人,半个时辰后就开始体泛香气――唉,谁知这玩意费时多用料昂贵不说,气味还不好闻。我姑姑玩笑时说,这气味就像是风骚老板娘招揽主顾时用的劣等香,放了三年,又淋了雨,最后被泼了一瓢醋。”

“我娘气的把整盒暗香丸都丢了,姑姑说丢了可惜,就叫我捡回来玩。我和姑姑用暗香丸喂过鸡,喂过鸭,喂过猪狗马匹…自然,也喂过人。”

“人身上散香的时间最长,差不多有两个时辰,别的牲口都差了一等。时辰一过,就气味全无了。后来我爹说,这香气虽然不好闻,但可以用来追踪。唉,可真的试用起来,却发现这东西着实鸡肋。”

常宁十分兴味:“何处不足。”

蔡昭叹息道:“只要服药丸之人身负内功,一旦察觉,完全可以用内力将药性逼出。”

常宁轻笑一声,“果然天下没有十全十美之事。”

随后停步转头看女孩,“你这么有把握,莫非觉得千公子不会逼出药香?”

蔡昭歪头掰手指:“第一,千公子武艺低微,而且还刚刚费力施展过‘易身大法’,哪怕原来有那么点功力,这会儿也没剩多少了。”

“可他能叫别人帮他逼出药力。”常宁质疑。

“不错。”蔡昭道,“可是还有第二,这位千公子很爱漂亮,身上本来就熏了香,他们又赶着放火藏匿,并不一定会发现暗香丸的气味,我们可以赌一赌。”

常宁先点点头,然后笑了,笑的不带半分烟火气。

“你不用赌,那位千公子并不甘心被囚|禁。”他道,“可能你没看见,他在樊兴家身上乱摸时,趁机在他手心中塞了个纸团。施法完毕后他跌坐到樊兴家身旁,听到那几人要杀樊兴家时,又赶紧将那纸团拿回塞进自己袖子。”

蔡昭眼睛睁大大的:“你的意思是……”她觉得男人摸男人辣眼睛,所以根本没细看。

“我猜那纸团上写的应是求救之类的字句吧。”常宁道。

两日来,蔡昭头一次露出舒心的笑容。

……

青阙镇总共有两处进出大门。

南大门与东大门,西面与北面之后是九蠡山。

常蔡二人先牵着猎犬去两座大门处,确定那帮人是不是离开了青阙镇――果然没有,他们还在镇中。

然后两人又往镇上所有民宅聚居之处走了一遍,包括刚刚被烧毁的那条巷子――防备他们杀个回马枪。

可是依然一无所获。

于是他们只好去酒肆茶楼饭馆处乱走,这种地方酒气菜香浓郁,好在‘暗香丸’的气味特殊,之前蔡昭在落英镇的闹市区试过,猎犬是能辨别的。

然而还是没有踪迹。

眼看两个时辰快到了,药丸即将失效,蔡昭有些急了。

常宁忽道:“咱们上九蠡山看看。”

蔡昭一呆。

她先是觉得常宁荒唐,那些人疯了才会主动送上门去,就算戚云柯被他们换了,可是内门外门还有许多武艺高强的师叔伯,几百名弟子也不是吃素的,不是一个只敢躲在病房中的冒牌货可以一手遮天的――不然他们为何非要换了樊兴家不可。

可后来她再一想,万一呢?

于是他俩赶紧奔赴西北面,谁知一到九蠡山山脚下,猎犬就激烈大叫起来――受过训练的猎犬知道毫不犹豫的扑向猎物所在处,若不是常宁将绳索牵的紧,猎犬早飞奔上山了。

蔡昭后脊一冷,惊惧的望向常宁。

常宁一把抱起猎犬,沉声道:“快上山。”

两人运足内力,一路上穿林惊雀,犹如两只飞鸟般掠过空中,径直往山上奔去。

到了风云顶,常宁赶紧放下怀中的猎犬。

它一落地就直奔悬崖处,吠叫连连。

狗叫声引来了风云顶的看守弟子。

此时时辰已晚,本来不该开启铁索的,但之前宋郁之过崖时,曾吩咐过他们一定要让蔡昭过崖,免得留在外面出意外。

宋郁之在青阙宗的威望仅次于戚云柯,而行事公正犹有过之,守崖弟子自然听命。

于是深夜的风云顶,再次响起号角,对岸的弟子看见正确的旗语以及常蔡二人的面貌后,迅速放出铁索。

常蔡二人飞快的抱起猎犬通过铁索,刚在万水千山崖边落足,常宁怀中的猎犬就挣扎的跳到地上,跑的飞快――常宁脚尖一点,旋即跟上。

铁链箱旁的中年弟子笑问:“师妹这是买条狗来解闷么?”

蔡昭尴尬一笑:“呵呵,是啊。”

“这狗瞧着脾气不好,师妹要费心了。”这弟子还想,蔡昭估计是因为父亲失踪,心情苦闷才买狗来玩的,果然还是小姑娘。

蔡昭赶紧去追常宁,谁知没走多远,就在一处草丛旁看见常宁与猎犬。

猎犬在草丛周遭边嗅边打转,却再也无法辨明去向。

常宁皱着眉头站在一旁。

蔡昭抬头望天。

子时初刻,明月当中,药力时效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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