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联酋由七个酋长国组成,但只有迪拜、阿布扎比和沙迦这三个酋长国最大,最富裕。其余四个都很小,几乎没有名气。

它们全都分布在阿拉伯半岛东南端的沙漠里,西北方向是阿拉伯湾,东南方是阿曼湾。

只有一个酋长国——富查伊拉——在东南方,面向阿曼湾以及更远处的阿拉伯湾;其余六个酋长国都连成一条线沿西北海岸排列着,与伊朗隔海相望。除了七个首府,还有沙漠绿洲城镇艾因也有一座机场。

还在贝尔格莱德的时候,德克斯特就已经找到了一家肖像摄影室。那里能够翻拍佐兰·季利奇的照片,增加清晰度,并把它从扑克牌大小放大至书本那么大。

当摄影师在工作时,德克斯特回到了那家网吧里,查询有关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的资料,并把他能够得到的资料全都下载了。第二天他搭乘南斯拉夫航空公司的定期航班经贝鲁特抵达了迪拜。

这些富有的酋长国主要通过石油获得财富,尽管他们也全都努力拓展包括旅游业和免税贸易在内的其他经济来源。石油主要集中在近岸处。

海上石油钻井平台需要岸上经常不断地提供供应。通常载运笨重货物的运输工具是驳船,但要快速运送人员,就要用到直升机。

经营海上钻井平台的石油公司都有他们自己的直升机,但还有好多飞机租赁公司,因特网显示有三家这样的公司,都在迪拜。美国人阿尔弗雷德·巴尼斯在去拜访飞机租赁公司时,摇身一变成了一位律师。他选了最小的一家,理由是它也许最不关心有关手续,但对租金最感兴趣。这两点都让他猜对了。

这家飞机租赁公司的办公室在拉希德港的一间活动小屋里,而且老板兼首席飞行员是在这里谋生的一名前英国陆军航空兵的飞行员。这样,他们两人说起话来就再方便不过了。

“我叫阿尔弗雷德·巴尼斯,律师,”德克斯特边说边伸出手去,“我有一个问题,我的时间很紧,但我的经费很足。”

前英国陆军上尉有礼貌地扬起了眉毛。德克斯特把那张照片从被烟头烫焦的写字台桌面上推了过去。

“我的当事人是,或者说曾经是一个非常富有的人。”

“他失去了财富?”飞行员问道。

“差不多。他死了。我的律师事务所是遗嘱的首席执行人,照片上的这个人是第一受益人。但问题是他不知道这事,而我们到处找不着他。”

“我是一名包机飞行员,不是失踪人员寻访处。不管怎么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我知道你没有见过他。我要问的是这张照片的背景。你仔细看看。这肯定是一座航空港或飞机场,对吗?我听说的最近的情况是他在这里的民航部门工作。如果我能认出这个机场,我很可能会找到他。你认为呢?”

包机飞行员审视着照片里的背景。

“这里的机场都有三个部分:军用、定期航班和私家飞机。从机翼看,这是一架商务喷气机。在海湾地区,这种飞机有几十架,或许几百架。大多数都刷上了公司的标记,而且大多数是由富裕的阿拉伯人所拥有。你要做什么呢?”

德克斯特所要做的事情,是出钱让这位包机驾驶员带他去所有这些机场飞行区里去转一圈。他们商定了包机两天的价钱。他们用的掩护理由是他要去接一位当事人。每次,在商务飞行区里等了六十分钟之后,那个虚构的当事人没有出现,飞行员就会告诉控制塔他现在暂停包机出租要飞往其他地方。

阿布扎比、迪拜和沙迦的机场都很大,即使私家飞机的区域也都比照片背景中的那个大得多。

阿治曼和乌姆盖万酋长国都没有机场,因为它们离沙迦机场很近。那就剩下沙漠城市艾因、面向阿曼湾的半岛另一边的酋长国富查伊克,以及最北部名气最小的哈伊马角。

他们在第二天上午找到了。贝尔喷气飞机在沙漠里转弯之后降落在哈伊马角机场,他们身后的机库上飘扬着那面旗帜。

德克斯特已经把这架飞机整整租用了两天,他还随身带着他的那只手提包。他用一大把美元结清租费,走下机舱,注视着贝尔飞机升空离去。朝四周打量了一圈之后,他发现自己差不多正站在当时彼得罗维奇抓拍到那张照片的地方。一位官员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招呼他站到旁边去。

供定期班机和私家商务喷气飞机旅客使用的进港和出港楼整洁干净,而且特别小。以酋长家族命名的卡西米国际机场,显然根本没有引起那些世界级航空公司的注意。

在航站楼前面的停机坪上,有俄制的安东诺夫飞机和图波列夫飞机,还有一架老式的雅科夫列夫单桨双翼机,另一架班机上刷着塔吉克斯坦航空公司的标记。德克斯特走上一层,进入二楼也就是顶楼的咖啡馆里点了一杯咖啡。

行政管理办公室也在这个楼层上,包括公关部门。唯一在办公的是一位很紧张的年轻女士,她从头到脚裹在一身黑袍里,只露出一双手和一张苍白的鹅蛋形脸庞。她的英语说得很不流畅。

阿尔弗雷德·巴尼斯现在成了美国一家大公司的旅游项目开发经理,希望了解哈伊马角举办大型会议的设施,尤其想知道,董事们坐商务喷气飞机抵达时这里能否为他们提供机场设施服务。

那位女士很有礼貌,但态度很坚决:所有关于旅游事宜的询问,应该去向老城区旁边的商务中心旅游部打听。

一辆出租车把他带到了那里。那是一间小小的办公室,紧挨着崭新的深水港口,坐落在距希尔顿酒店大约五百码距离的一块待开发地皮上。似乎前来开发旅游项目的人士并没有注意到它。

侯赛因·科利先生会自称是一个好男人,但并不等于他是一个心满意足的男人。要是别人问起来,他会说他只有一个老婆,而且待她很好;他尽到一个好父亲的责任,努力养育四个孩子。他每星期五上清真寺做礼拜,并按他的能力和圣典的教义施舍行善。

他应该还能混得更好些。但真主似乎并没有朝他微笑,他依然是旅游部里的一名中层职员;确切地说,他依然窝在靠近深水港口的一块待开发地皮上的一个小小的砖头房间里,难得有人会打电话过来。然后有一天,一位笑眯眯的美国人走了进来。

他马上兴高采烈:终于有人来询问了,而且这是练习英语的一次很好的机会。经过几分钟的礼节性寒暄——使他惊异的是那个美国人居然知道阿拉伯人不喜欢直截了当地谈业务——他们同意既然这里的空调已经坏了,而外面的气温接近摄氏三十八度,他们也许可以搭上美国人的那辆出租车,去邻近的希尔顿酒店咖啡吧。

在凉爽的咖啡吧里坐定之后,科利先生对这个美国人并不急于切入主题反而产生了兴致。最后,阿拉伯人说:“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你吗?”

“你知道,我的朋友,”美国人严肃地说,“我的人生哲学是,仁慈的无所不能的创世主把我们放生到这个世界上来,是让我们互相帮助的。我相信,我就是来帮助你的。”

美国人装作心不在焉地开始从他的西装口袋里掏什么东西。拿出来的是他的护照,几封折叠起来的介绍信,和使科利先生透不过气来的一大叠百元面额的美金。

“让我们看看我们是不是可以互相帮助。”

这位公务员盯住了美元。

“如果有任何事情我可以帮得上忙……”他喃喃地说。

“我对你实话实说吧,科利先生。生活中我真正的工作是讨债人。这不是一份很光彩的工作,但很有必要。我们买东西的时候是要付钱的。难道不是吗?”

“当然要付钱。”

“有一个人,经常飞进飞出你们的机场,坐着他自己的商务喷气飞机。喏,这个人。”

科利先生对着那张照片凝视了好几秒钟,然后摇摇头。他的目光回到了那叠美元上。有四千?还是五千?可以送儿子法赛尔读完大学……“哎呀,可是这个人没付过他的飞机钱!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偷了这架飞机。他付了定金,然后飞走了,再也没被看见过。很可能改了登记号码。飞机可是昂贵的商品,每架值两千万美元呢。如果任何人能够帮我们找到这架飞机,那么真正的业主将会非常感激,而且会非常慷慨大方。”

“如果现在他在这里,就抓住他,没收那架飞机。我们有法律……”

“哎呀,可是他又走了。但他每一次在这里降落,就有一次记录。保存在哈伊马角机场的档案里。喏,像你这样的人是可以要求去查那些档案的。”

这位公务员用一块干净的手帕擦了擦嘴唇。

“它什么时候来过这里?这架飞机?”

“去年十二月。”

在离开贝尔格莱德之前,德克斯特从彼得罗维奇夫人那里获悉,她的儿子在十二月十三日至二十日之间没在家里。推算斯兰奇科拍下了那张照片,被对方发觉了,而且知道自己被发觉了,于是立即动身回家,那么他在哈伊马角的时间应该是十八日前后。他是怎么知道要来这里找季利奇的,德克斯特不清楚。小伙子肯定是个很好的或者说是很幸运的记者。科贝奇先生应该雇用他。

“来这里的商务喷气飞机很多。”科利先生说。

“我需要的是每一架私人或者公司所拥有的商务喷气飞机的登记号码和机型,尤其是欧洲人名下的。这架飞机在去年十二月十五日至十九日之间停在这里。现在,我在想,在那四天时间里……什么?有十架?”

他暗自企求这个阿拉伯人不会来问,既然他代表着生产厂商,为什么会不知道这架飞机的型号。他开始一张接一张地揭下百元美钞。

“作为我的一番好意,和我对你的完全信任,我的朋友。另外四千留待以后。”

这个阿拉伯人看上去仍然在犹豫不决,既想接受这笔可观的钱,又怕被发觉,遭除名处理。美国人为他指点了一下。

“如果你是在做任何伤害你祖国的事情,那么我是做梦也不会提出来的。但这个人是一个贼。我们把他偷走的东西从他那里拿回来,肯定是一件好事。圣书上不是提倡要惩恶扬善吗?”

科利先生的手抓住了那一千美元。

“我现在就登记住进这家宾馆,”德克斯特说,“等你准备好了就打电话找巴尼斯先生。”

两天后,电话打来了。这两天科利先生在认真地扮演着一个秘密特工的角色。他是在公共场所的一个电话亭里拨打的电话。

“我是你的朋友。”半晌午时,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说。

“哈罗,我的朋友,你要见我吗?”德克斯特问道。

“是的。我拿到了你要的东西。”

“来我这儿还是去你办公室?”

“都不行,太公开了。到哈姆拉城堡吃中饭吧。”

假如有人在窃听的话,他们的对话未免也太可疑了,但德克斯特怀疑哈伊马角的情报机关不会关心他们的事。

他结账离开宾馆,叫上了一辆出租车。哈姆拉城堡酒店在城外,朝着返回迪拜的方向沿着海岸行驶十六公里,是一座古旧的阿拉伯要塞改建而成的豪华的五星级海滨胜地。

他于中午时到了那里,对于海湾地区的午饭来说,他到得实在太早了。他在圆顶的大堂里找到一把椅子,点了一杯啤酒,观察着进出酒店的拱门。一点钟刚过,科利先生出现了,满头大汗,因为他刚刚从一百米外的停车场走过来。在五个餐厅里,他们选了有自助冷餐的黎巴嫩饭馆。

“有什么问题吗?”他们拿上盘子沿着餐桌走过时,德克斯特问道。

“没有,”这位阿拉伯公务员说,“我解释说我的部门正在联系所有已知的客人,准备向他们寄送关于哈伊马角现在建设的新休闲设施的宣传画册。”

“好极了,”德克斯特笑了,“没人认为很奇怪吧?”

“恰恰相反,空中交通管理的那些官员找出了十二月份所有的飞行计划,并坚持要把整个月的全都给我。”

“你提到那些欧洲业主的重要性了吗?”

“是的,但只有四家或五家不是非常著名的石油公司。我们坐下来吧。”

他们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落座,并点了两杯啤酒。与许多当代的阿拉伯人一样,科利先生并不禁忌饮酒。

他显然很欣赏这顿黎巴嫩菜肴。他在盘子里取了各种不同的食物,把几张纸递给美国人之后就开始吃了起来。

德克斯特浏览了一遍十二月份的飞行计划,以及每架飞机之前在此降落和逗留的时间记录,直至他查阅到十二月十五日。他用一支红笔把十五日至十九日之间出现的商务喷气飞机做了记号。一共有九架。

两架格鲁曼三型,一架四型,是国际闻名的美国石油公司的。一架法国的奇袭和一架猎鹰,都是阿基坦公司所有。那就

剩下了四架。

一架小型的李尔喷气机属于一位沙特王子,一架大型的赛斯纳则属于巴林的一位千万富翁。最后两架则是从孟买抵达的以色列制造的西风,以及从开罗飞过来又返回去的霍克1000。有人已经在西风旁边标注了阿拉伯语文字。

“这是什么意思?”德克斯特问道。

“哦,那一架是定期的。主人是一位印度的电影制片商。是从孟买飞过来的,他去伦敦或戛纳或柏林时都要路过这里,都是一些电影节。控制塔一看到就能认出来。”

“那张照片呢?”

科利把借走的照片递了回来。

“这个人,他们认为他是从那架霍克下来的。”

那架霍克1000型的登记牌照是P4-ZEM,根据记录,是百慕大的泽塔(Zeta)公司名下的。

德克斯特向这位报告情况的阿拉伯人表达了谢意,把答应过的另四千美元付了出去。就这几张纸来说,报酬算是很高的,但德克斯特认为这也许就是他所需要的线索。

在坐车返回迪拜机场的路上,德克斯特沉思着他以前曾听说过的一件事。当一个人改变了他的整个身份时,他往往经不起诱惑,还是会保留一个微小的细节,作为对过去时光的怀念。

ZEM正好是Zemun的前面三个字母,也就是佐兰·季利奇从小生长的贝尔格莱德市泽姆恩区。而泽塔(Zeta)正好是希腊语和西班牙语字母Z的发音。

但季利奇肯定会把他自己和他的公司隐藏在多层保护之中,即便那架霍克确实是他的,他也不会去提及他的飞机。

某个地方应该会有相关的记录,但肯定会储存在一般人无法进入的数据库里。

德克斯特的电脑水平很一般,他没有能力侵入到有保护措施的数据库里。但他记得某个人有这种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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