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哥,我记着你好像说过嫂子她爸早就不在了吧?”小李试探地在一旁问,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李继续说,“那你是见还是不见啊?”

我想了想说:“见啊,或许是他找错人了吧,我去和人家说清楚。”

小李说:“沈哥,你开玩笑吧?那老头指名道姓说找你,也说出了嫂子的名字和工作单位。行了,要见你就快点下去见吧。”

我点点头,起身出了办公室。

说心里话,我也不认为是找错人了。事情是这样的:吃完午饭我直接就回来了,小李则要在楼外抽根烟。回来时告诉我说有人在传达室找我,说是我的岳父。我开始时认为小李在开玩笑,因为美心的父亲早就不在了,我还哪儿来的岳父呢?不过小李认真的样子让我慢慢感觉到可能是真的。小李说他已经盘问过那个人了,那人居然说得出美心的名字和工作单位,我不禁有点蒙。难道是美心爸爸老家的人?美心小时候认过的干爹什么的?我知道美心的爸爸是南方农村的,死后葬在了原籍,结婚时我和美心还特意去那里祭拜过,不过倒是没去过他父亲原先所住的村子。

心里想着我就已经到了传达室,在门口我就看见了里面有个不认识的老人,看样子60岁左右。他正在和传达室的老王抽烟,见我进来就是一愣,立刻起身过来和我握手。我发现老人的腿脚好像不大利索,老人说:“你好,我叫李卫国,是美心的父亲。”

我笑着握手,说:“您好您好。”不出我所料,也是姓李,该是美心爸爸老家的人。

李卫国笑笑:“你应该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吧?”

我点点头:“呵呵,是啊。美心还真没和我说过您呢。这样吧,我们出去说吧,您吃饭了吗?”我不大想说私事时有旁人在。

李卫国说:“我吃过了。”不过他立刻也反应过来我的意思,说:“不过还真有点没吃饱,再吃一顿也行。”

我不禁笑了,说:“那我们去喝茶吧。我请您,咱们边喝边聊。”

李卫国说:“好。”

我和这个自称是我岳父的李卫国去了我单位附近的一家茶楼,要了一壶铁观音,开始攀谈。

李卫国笑着朝我点点头,有点尴尬地说:“美心是不是一直都和你说的是我已经死了?”

他这话问得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地问:“您的意思是您没死?”问完了我就感觉这话问得太傻了,赶紧解释了下,“我的意思是……”可是说了一半,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尴尬地停在那儿说不出来了。

李卫国又是一笑,说:“我是美心的亲生父亲。因为一些原因,她一直对别人说我死了。”

我问:“那您原来是叫李易吧?”

“李易?”李卫国眉头一皱,“那是谁?”

我疑惑道:“美心说您叫李易,我还去过您的墓……”说到这儿我也发现不对了,要是李卫国就是李易,那怎么可能还有个墓呢?

“我的墓?”李卫国笑了起来,摇摇头说,“唉,美心是怨我太深啊,居然还弄出个我的墓。你在哪儿见到那个墓的?”

我说:“革安市。”

“那是什么地方?”李卫国疑惑地说,“我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

我问:“那您是哪里人呢?”

李卫国敲了敲桌面:“我就是本地人啊,土生土长的,远郊的。”

我有点蒙,不知所措地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不禁咧咧嘴,真烫。

李卫国说:“我想她应该是为了瞒住你才编出来那个李易的,我就是她的亲生父亲。不信你可以去查查,你正好是警察,也方便。”

我不停地点头,脑子非常混乱:“嗯,我肯定得查查。那个……美心不知道您来找我吧?”我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李卫国点点头:“是啊,我们该有二十多年没见过了,她根本不想见我。我知道她怀孕了,之前还往你们家寄了一些补品什么的,想缓和下关系,结果她打电话骂了我一顿。”李卫国一脸的落寞。

我疑惑道:“不会吧,如果您真的是美心的爸爸,她怎么会这么对您?我很了解美心,她人很好。”

李卫国长叹了一声:“这事,还得说是怨我啊!”

我问:“这是什么情况呢?”

李卫国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茶杯在手里慢慢地转动,缓慢地说:“我刚从监狱里出来不久,是个刑满释放人员。”

我眼皮一跳,心里有了点释然,还多了点不解。如果这个李卫国说的都是真的,那美心一直对我隐瞒难道只是因为他爸爸是个劳改人员?自己还活着的父亲死了,未免有些过了吧。

李卫国应该是看出了我的疑虑,说:“我想她可能因为你是个警察的缘故,所以才没有和你说实话。毕竟有我这么一个爹,她一直感觉蛮丢人的,要不然也不会十多年都没去看我。”

我心里满是疑问与震惊,但是现在还不好确定李卫国是不是说的实话,需要去查证才行。这个事情我也不好让别人去查,只能一会儿回去之后亲力亲为。这时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问题,脱口问了出来:“你说你往我们家寄东西了?”

李卫国一愣,说:“是啊,那个快递不还是你收的吗?”

“你说的是那个这么大的箱子?”我抬手比画了一下——就是美心说是喜欢她的副总编送的礼物的那个箱子。

“就是那个箱子,不用比画了。”李卫国笑着摆摆手,“我亲眼看着你收的。”

我嘴巴微张,皱眉问:“那天在超市是你一直跟着我吧!”这个不知真假的岳父的行为让我不大舒服。

李卫国说:“是啊。”可能他看见我有点不快,赶紧解释,“当然,我不是有意的,我偶尔会在你家附近转悠,想可以看见美心,那天在超市看见你是个意外,其实那时我一直都想过去和你说话,只是一直犹豫不决。”

我问:“犹豫不决什么?”我并不相信他说的话,在超市意外地看见我?哪有那么巧的事。

李卫国说:“我出狱之前,联系过美心的妈妈,想让她帮我劝说美心原谅我,但是没有成功。所以我想试着先和你说说,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才寄了那箱补品,而且我在里面留了一封信,信里面写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不过看样子你是没有见到那封信吧,所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铤而走险来找你。”

我问:“你就没想过美心会看到那个箱子吗?”现在得知了那箱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副总编送的,我并没有多高兴。而且我感觉李卫国这么做完全是多此一举,他完全可以像今天这样直接来找我嘛。

李卫国叹息一声,说:“我没想到的是只有美心看到了,而你却没看到。如果你们一起看到了也好啊。”

我点点头,说:“我当时以为是美心在网上买的东西呢,她开箱子时,我正在忙别的。”

“唉!”李卫国叹了口气,说,“我真是个多余的人啊,只会给孩子添麻烦。”他一脸的痛苦——不过……我怎么感觉有点做作。我安慰道:“您别这么说,只要是误会,就总会解开的。”顿了顿,我继续说,“这样吧,我回去查一下您的档案,毕竟我也需要核实下嘛。然后,我查了之后再联系您,您看这样好不好?”

李卫国点头说:“行,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我问:“您现在住在哪里?和美心妈妈住一起吗?”

“没有!”李卫国摇摇头,“我在外面租了个房子。我给你留个电话吧。”说着李卫国叫来服务员要了笔和纸,给我留下了他的手机号。

和李卫国告别之后,我回到办公室,登录户籍资料档案的内部网,先搜索出了美心的资料。我从来没有搜过身边的人,因为从没想过大家还有什么需要我在这里查。页面出来了,美心父亲栏里果然写着李卫国,我接着点开李卫国的页面,他的资料弹了出来。看照片,我有一点点失落,因为真的是刚刚我见的人,这说明,我娶的女人的最基本情况我都不清楚。李卫国今年57岁,按时间推算,他应该是在美心5岁时进去的,这倒是和美心一直声称她父亲去世的时间相符。那一年他37岁,因为非法行医,使用废弃医疗用品引起重大传染病传播而入狱,当时被判的是死缓。由于表现良好而减刑不少,这个月刚刚刑满释放。

之后,一下午我都昏昏沉沉的,脑子里非常混乱。小李看出了我的不对劲,过来问了我几次是怎么回事,还八卦了一下李卫国到底是不是我的岳父,不过我没搭理他。就这样我混完了下午的工作,头昏脑涨地从局里出来就接到了李卫国的电话。听得出来,他蛮急切的,就是问我有没有查清楚他的事。我告诉他已经查清,会尽快想办法和美心沟通,让他不要着急。李卫国千恩万谢搞得我很不好意思,毕竟他是我的岳父啊,按道理我也该叫他一声“爸”。

挂了电话之后我犯难了,虽然心里有些气美心一直都在这件事上骗我,可是由此可以看出来,她很在意这件事。可是既然答应了李卫国,我就得尽心尽力地去办,而且我想这也是应该做的。回家之前我去了趟超市,买了扇贝、鸡肉、新鲜的果蔬,还有几支蜡烛和一瓶红酒。不过结账时我想到孕妇不能饮酒,又把红酒放回去了。到家之后美心还没回来,她给我发了短信说又是开会。我打电话叫了附近西餐厅的生牛排,然后就抓紧时间忙了起来。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先让美心心情好,这样不管提什么让她生气的事也都能有个缓冲。

计划很顺利,美心回来之后见到一桌子的美食乐坏了,搂着我的脖子叫:“老公,你说,你是不是最爱我?”

“是,是。”我手里拎着牛排,笑着回答,“你先别闹,我去煎牛排。你好好坐着,一会儿就好。”见美心高兴我就放心了。

很快,我把牛排也做好端了上来,又点上蜡烛,朝美心鞠躬挥手:“美女,请用餐。”

看着美心大快朵颐,我考虑着什么时候开口说岳父的事情比较好。美心见我不吃就拿着叉子在我面前比画:“喂,你这个服务生怎么一直盯着本夫人看!是不是因为本夫人实在是太美了?”

“是啊是啊,沉鱼落雁啊。小的有一事想启奏夫人。”我想早死早托生,赶紧说了就完了。

美心吃着牛排含糊不清地说:“说来我听。”

可是我龇牙咧嘴了半天,啥也没说出来,不知道怎么开头。美心奇怪地看着我问:“你什么毛病?胃疼?”

“不是。”我一紧张,不知怎么就冒出了这么一句,“你爸最近咋样?”说完两个人就都尴尬了。美心叉子上的肉送到嘴边就一动不动,我也左顾右盼不知道怎么继续往下说。

“我爸?”美心很快就缓了过来,“应该挺好的吧,听说那头不是很难混。房价没我们这儿高,社会保障也不错。”美心笑嘻嘻地说,还在装糊涂。

“我今天见到他了。”我低着头说。

美心慢慢放下了刀叉,问:“在哪儿?”美心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

我还是没抬头:“局里,他去找我了。”

还没等我说完,美心“啪”的一声把手里的刀叉就拍在了桌子上,我抬头看见了她的样子,那眼神让我不寒而栗。我从来没有见过美心那样的眼神,愤怒得疯狂,想要杀人一样。

我赶紧哄她:“宝贝你别生气啊。我想这事也没啥吧,老人家和我讲了来龙去脉了,我知道你可能是感觉老人家进监狱的事情有点丢人,不过是不是有点……有点……”我一时想不到怎么措辞。

“你不明白!”美心吼道,“你明白个屁!”说完美心就起身,向后一脚踢开椅子回了卧室。

我也有点不乐意,心想:我才是那个一直被骗的人好不好!不过我不能生气,如果两个人都生气就不好收场了。平静了一会儿,我正要起身进卧室去哄美心,美心却又冲了出来,拎着她的包直奔门口。

我一惊,说:“你这是干吗?”我感觉美心有点小题大做了,语气控制不了地急了起来,“你至于吗?”不过美心没有理我,穿上鞋开门就出去了。我赶紧追了出去,可美心已经进了电梯,电梯门马上就要关上。

我知道追过去也来不及挡住电梯门了,就叫道:“你上哪儿去啊?”

“我妈那儿!”在电梯门关上之前,美心终于开口了。

我真的气坏了,在门外站了好半天心跳才平稳下来,趿拉着拖鞋回到屋里,反手用力关上门。我知道现在追出去也追不上美心了,而且我心情也差得很,不想出去。不过我还是给岳母打了个电话,说美心过去了,等她到了告诉我一声。美心妈妈听出来不大对劲,问我是怎么了,我推说有事就挂了电话。翻身躺在床上,一把抓过被子蒙在脑袋上,心里五味杂陈……

一个小时后,我接到了美心妈妈的电话,告诉我美心已经到了,

让我放心。而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在家里了,正开着车向城南监狱驶去。现在这种情况搞得我很乱很难受,很想找人说说,而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付晓。他进去有一个月了,可我还没有去看过他。而我现在有了烦心事想找人诉说却第一个就想到了他,我突然感觉自己很自私。

见到付晓时,我知道一切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看着他一脸无所谓的贱笑,仿若当初。

付晓拿起玻璃那边的话筒,眨眨眼:“吵架了是吧?”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付晓“哼”了一声,说:“这不明摆着的嘛,首先是你来怎么可能自己来。其次这都几点了,这时间可不允许探视,你肯定是走后门了。嗯,也能看出来你不是为了公事,办公事时你是麻将脸,现在你是苦瓜脸。”付晓笑嘻嘻地侃侃而谈,“怎么了?说说吧,看样子事还不小呢。不过咱话说在前头,我肯定是站在我姐那边的,别指望我向着你说话。”

这小子还挺厉害的,不过我现在可没心情:“行了,我都烦死了,没心思和你扯皮。”接着就把事情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我说完之后,付晓却一直没有吭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我也没太在意,说,“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而已,自己憋着太难受了。你也不用为我们的事犯难。”

付晓抬起头,一脸的凝重,他的脸色可是很少有这种表情。他说:“其实我最近也遇到了一个和美心的过去有关的人。有一些事我考虑了一下,应该告诉你。”

“嗯?”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最近?你这个月不都是在这里吗?这儿有什么人和美心有关啊?”

付晓说:“我见到宋兵了。”他的话语很干脆,听得我一愣,可是没等我插话,他就继续说了下去。而他继续说的话让我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我感觉我的世界崩塌了。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我本想要挂掉,可却发现是宋队的电话。我抖着手在键盘上捣鼓了好一阵才解锁了屏幕,声音自己都听得出来很抖:“喂?”

电话里传来宋队兴奋的声音:“王伟落网了!”

这个消息让我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因为和我自己的事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不过我还是下意识地问:“哪里抓到的?”

宋队的回答很短促:“公寓!”这两个字震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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