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舒望着男友吴放浸在暮色中的背影,想喊住他,却不想破坏他的好心情。黄昏的海滩,风很大,卢舒的身体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只好甩开脚丫奔跑起来,吴放看她跑起来,也跟了上来,此时,海滩上已经空无一人,隐约可以望见海水中几个黑点在游动,那是热爱游泳的人,海滩上没有船支,显得空旷而安祥,这使卢舒感到隐隐的不安。

吴放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可是她跑着跑着却感觉身后还有人。这时,卢舒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她突然转过身,看到就在卢舒的身后果然有人,那个人低着头,看不清脸,头发很长,穿着黑色的上衣,白色的裤子,没有穿鞋,紧贴在吴放的身后,像影子一样令他丝毫没有察觉。

卢舒停住脚步,惊恐地望着男友,吴放也停住了,那个低着头的人也停住了。吴放说:“你怎么了?”

“你背后有个人。”卢舒指着吴放的背后,他慌忙地转过身,正好和那个低头的人面对面。

卢舒向后退了一步,看着吴放,她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头。这时,吴放突然缓缓地转过

身,他的胸前正插着一把刀子,鲜血正从深深的刀刃里喷涌而出,他张开嘴,对卢舒说:“我可以和你换命吗?”

吴放的身后闪出了那个黑衣长发的人,黑衣人胸前有一片暗黑色,他伸出细长的手去抚摸那黑色的血迹,慢慢地抬起头……卢舒没有仔细看那个人的脸,她只知道自己要跑,要跑,否则面对自己的一定是死亡。

她跑啊跑啊!她的步子轻盈,似乎一点声音都没有,后来,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卢舒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渔船里,船仓里堆着几筐鱼虾,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腥味,远方传来汽笛的声音,海面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从甲板上走了下来,说:“醒过来就好。”

那个老人穿着浅灰色衬衫,蓝色长裤,骨骼很瘦,眼窝深陷,目光亲切而温暖。

卢舒说:“是你救了我?”

老人点点头,坐在鱼筐上面,微笑着点起一根烟,向卢舒讲起了发现她的经过。老人在海上打鱼时发现海面上飘着一个橘红色的救生圈,由于很远看不清楚,等老人的船靠近时才发现救生圈里的卢舒,当时,她已经昏了过去。

卢舒觉得有点难以至信,自己原本是被一个长手臂的人追杀,在海滩上奔跑,怎么会出现在海里呢?既然出现在海里十有八九也会被淹死,怎么会被套上了一个救生圈。老人看出她的怀疑,便拿出救生圈拿给卢舒看,她这才有点意识,昏迷中似乎感觉像漂在水中,而且她的手臂也很痛,难道是真的?

老人把卢舒送到了岸上,又给了她一些钱,才离去。

这时,卢舒才想起,这附近一直以来是没有渔船的,况且这段时间又是禁渔期,那船会是哪里的呢?

正想着,她看到海滩深处的岩石下聚集了很多人,他们被警察隔在了外面,沙滩上盖着一块白布,她问警察怎么回事,警察说一个年轻人被害了,是男性,胸口插着一把刀子。

卢舒预感到那个人就是吴放,她发疯似地向里面冲,哭喊着,却警察死死地拉住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警察问她:“死者是你什么人?”

卢舒哽咽着说:“我想也许是我的男友。”

警察挥了一下手,拦卢舒的人闪到一旁,在她走近那块白布时,听到有人叫那个警察余桐。

卢舒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真面目,他成大字型脸朝下躺着,可以看到一半清晰的侧脸,他的手深深地抓着沙子,想必死的时候定是痛苦万分。

她看完后,沮丧地走开了,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因为那个人不是吴放,这样说来,吴放也许还没有死,只要没有看到吴放的尸体,她就坚信他还活着。

她走出人群时,余桐跟了出来:“你的男友是怎么死的?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我最后看到他时,他的胸前插着一把刀子。”她的眼泪顺着脸颊爬了下来。

“那个人胸前也插了一把刀子。”余桐说着,再次把她拉到了那个死者身旁,翻开死者身体,果然,在胸口插着一把刀子。

这时,一个警察走到了余桐旁边,递给他一张皱巴巴的纸,说:“这是从死者身上的东西。”

余桐打开纸,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大堆难看的字,字体模糊,但标题两个字还清晰可见——换命重生。

余桐的眼睛近视,看不大清楚,卢舒便抢过纸条慢慢地读起来,纸条上大意是,海水中有无数冤魂被禁锢,无法超生,只有杀死海滩上的游客,以命抵命,冤魂才会重获新生。

余桐仔细地听着,双眼迷离地望着海面,嘴角略起一丝转瞬即逝的笑。

卢舒放下纸条说:“这东西纯属无稽之谈,是一些无聊的人编出来吓小孩子的,谁会信呢?”

“当然不会信,但这东西对我们也许会有用,说说你自己的事吧。”余桐上了汽车,卢舒也跟了上来,坐在后面。

卢舒仔细地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余桐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表情严峻而凝重。

卢舒说完,余桐才谈了自己的看法。从卢舒的叙述来看,事情有很多疑点:1、卢舒只看到了胸口插着刀子的男友,并不能确认他是否真的已经死亡。2、卢舒看到的男友只是低着头的,她并没有看清男友的脸,转过脸对卢舒说我和你换命可以吗的人,会不会不是卢舒的男友,另有其人呢?3、卢舒为什么会在奔跑中没有被那个长发瘦削的人捉住?按常理来看,当时惊恐的卢舒,根本不可能跑得很快,又怎么逃脱呢?4、卢舒怎么可能会躺在渔船上呢?这里是日光浴场,从来没有渔船在这里活动过,船上老人的话可信度又有多少呢?卢舒本来是被追杀,为什么会被套上救生圈扔到海里呢?在卢舒昏迷的过程中,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如今,应该尽快找到你男友的尸体,还要找到那个渔船老人。”余桐说。

卢舒有点紧张,“如果男友真的死了,会和那个渔船老人有关吗?”

“这还不能确定,把你的电话留给我,有情况会及时通知你的。”余桐将写有换命重生的纸条塞进了包里。卢舒说出了自己的电话和电子信箱地址,余桐认真地记了下来,记完后递给了卢舒一张名片。

之后,余桐开车把卢舒送到了家里,半路上,下起了大雨,卢舒感觉余桐开车的样子很像自己的男友,心情随之黯然起来,一路上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

卢舒家离海滩不远,很快就到家了,余桐把她送上楼便走了,卢舒还没有来得及说声谢谢。

刚进门,卢舒便被母亲拉进了屋子,心急火燎地问:“这几天你去哪儿了?还有一个月你就要结婚了。”

卢舒看着母亲的样子,倍感伤心,哭了出来:“吴放死了。”

“说什么傻话,吴放好端端的,怎么会死?早晨他还给我打电话了。”

“早晨给你打过电话?”卢舒说。

“是啊,就在今天早晨,不过,他讲话有点怪。”母亲好像看过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双目瞪得圆圆的。

“他都说了什么?”

“他说胸口痛,想见你,而且声音沙哑。”母亲讲话的时候声音颤颤的,突然,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起什么似的,说:“他还问我,知道换命重生的传闻吗?又问你爸去世多少年了,我告诉他十年,然后,电话就断了。”

卢舒发现问题有点严重了,就向母亲讲了事情的经过,她听完后没有说话,卢舒知道母亲始终都是一个处事不惊,沉着冷静的女人。

卢舒试图再次提起吴放打电话的事,却被母亲的话打断了,她说:“昨天晚上睡梦中听到你爸爸在喊我,好像就在客厅里,他要我陪他去海滩游泳,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只是梦,妈妈。”卢舒抱着妈妈,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只想告诉母亲那只是梦,父亲早在十年前就在沉船事件中丧生了。那时,卢舒只有十三岁,她记得当时自己哭了很久,之后,和妈妈一起随海上搜索队去找父亲,可找了三天都没有找到他的尸体,父亲就这样在卢舒的记忆里消失了十年。

晚上,卢舒在辗转反覆,睡不着。只好打开电脑上网。

她的电子信箱里有数十封无主题邮件,打开后,卢舒吓得差点叫出声来——邮件的内容居然和余桐手里那张纸条的内容一模一样,换命重生四个字最为醒目,令人毛骨悚然。

卢舒握着鼠标的手有些颤抖,她试图点击关闭窗口,却没有成功。恍惚中,一个人的影子从她的脑海中掠过,是那个救她的渔夫。为什么会想起他呢?难道他和这个案子有关。

四天后的一天深夜,电话响了起来,打来的人是余桐:“卢舒,你马上来我这里一趟,有目击证人称,看到过你的男友。”

“好的。”卢舒匆匆穿上衣服,冲出了家门。

已是深夜,出租车很少,卢舒有点失望,便步行往前走……没走几步,有时辆车跟了上来,停在了她旁边。车门被打开,卢舒看了一下,发现不是出租车,有点犹豫。于是,司机走了下来,正式邀请她。

那个司机四十多岁,身材和救她的渔夫很像,蓦地,卢舒感到一种亲切而温暖的感觉,不由自主地走进了车子。

路上,司机说了一句话,“要小心,最近发生了几件离奇的凶杀案。”

卢舒问他怎么知道,司机不回答她,依然开车,不再讲话。

卢舒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人的脸,特别是注视着脸颊和耳朵那里,这样看着,她越来越感觉有点不对头。

正猜想着,她看到那个人耳朵旁边有个东西裂开了,随着那人的脸部动作,可以清晰看出脸颊的褶皱,而且越来越大,卢舒终于看清了,那像是人的皮肤,正一点点裂开,这个人的脸上怎么会贴了一层这种东西?

卢舒的汗珠滚落了下来,那个人看了她一眼,伸出右手在脸颊上拍了拍,很随意,似乎并不想隐瞒什么,这更令卢舒更觉得恐怖。

她慌张地说:“我要下车!”

车停了下来,那人说:“你很讨厌我吧!”

卢舒摇了摇头,盯着那个人。那人转过身,背对着卢舒,不一会儿,他突然转过脸,这次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老人的脸。

卢舒吓得拼命拉车门,却一点没能打开,那人笑了笑,阴森地说:“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接着,又换了一张脸,这张脸更加衰老,而且还有一只眼睛瞎了。

卢舒拼命地叫着,门终于拉开了,她夺门而出,像在海滩上一样奔跑着,没跑多久,前方出现了几个人,穿着警服,她一眼便认真出了最前面的人是余桐。

余桐吃惊地望着她,问她怎么回来,她说:“我遇到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在哪里?”余桐说。

卢舒转过身,发现身后什么也没有,那条街上没有任何车辆,刚才那辆车去哪了呢?

余桐说:“你看错了吧?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根本就没看到什么车。”

卢舒傻傻地站在那里,回忆刚才的一幕,仍心有余悸。

余桐带卢舒回到了公安局接待室,倒了杯水给她,叫她先坐下来,目击证人一会儿就到。

目击证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长头发,小眼睛,戴着眼镜,个子不高。她一坐下来,便开始目不转晴地盯着卢舒看,卢舒问她:“你在看什么?”

女孩干笑了一下,说:“没看什么,只是奇怪你为什么还会活到现在。”

“什么意思。”

“那天他足可以杀了你,却没有。”女孩慌恐地望了望四周,讲出了那天的一切。

卢舒和吴放去海滩那天,女孩恰巧也在那里。她比较调皮,喜欢捉弄男朋友,所以,就想方设法让男友找不到她。她把自己的身体埋进了沙子里,只留头在外面,她躺的地方离海滩有一段距离,所以,卢舒没有看到她。

当时,海滩上的人很少,女孩特别留心卢舒和她男朋友,女孩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就把目光投向大海中,她先看到一个黑点正一点点靠近海滩,近一些的时候,她看到那个小黑点是一个人的人头,那人的整个身体都埋在水里,黑乎乎的看不清脸。

后来,那个家伙就从大海里走了出来,他弓着身子,步子艰难。他逼近卢舒他们,亮出了刀子——由于太远了,往下的细节看得不是很清楚,只看着吴放转过身时,那人的手在他身上晃了一下,接着,卢舒跑出了女孩的视线,女孩看到卢舒的男友倒了下来,那个人开始举起刀子狠狠地往他身上刺,一下又一下,刺完后,那个人也消失在了女孩的视线里,女孩又等了一会儿觉得四周没动静,才慢慢地向海滩靠近,可是海

滩上却什么也没有,连血迹都找不到。

再往前走了一会儿,她看到在岩石下面躺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背影看起来很熟,当女孩走到那人面前,看到了那具呈大字型的尸体,当时,她就晕了过去……

女孩说到这里,眼泪掉了下来,她悲痛的神情将卢舒震慑了,卢舒有点不懂,她在哭什么?

卢舒问她:“你在哭什么?”

女孩哭得更凶了,她对卢舒说:“那个人是我的男友,是我等待的那个人,就是你在海滩上看到的那具尸体!”

女孩告诉卢舒,男朋友死后,她才得知他生前买了一份保险,受益人就是她,她可以得到一笔数额不小的保金。

卢舒眼睛一亮,说:“你看到那个躺在海滩上,被刺的人不是我的男友?”

女孩点点头。

余桐走了进来,女孩看到他急忙擦干眼泪,说:“对不起,耽误你们的时间了,下面我就讲一下看到你男朋友的事。”

“男友死后,我一直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为了排解苦闷的情绪,我经常去海滩,沿着海滩走,或者把自己深深地埋进沙子里,但这都无法驱除良心的自责,如果当时我从沙子里跳出来,也许男朋友就不会死。一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回家的路上,就碰到了他。”

“你是说我的男朋友?”卢舒说。

“是的,虽然当时是夜晚,但借着路灯,我还可以认出他来。他问我为什么喝这么多酒,我说我男朋友被人杀了,在海滩上。他安慰了我几句,他说,生命的终结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档的,在死亡面前,我们无能为力。我问他是做什么,他说自己是一名杀手,说着,掏出了一把刀子给我看,那刀子闪着寒光。他递给我一张传单,上面写着‘换命再生’,像什么组织的口号一样……”

女孩知道的情况大致只有这些。

送走女孩,余桐返回接待室,对卢舒说:“有件事我一直感到不解。”

卢舒双手拢着杯子,呷了一口茶,说:“请讲。”

“据我所知,你的母亲收入微薄,在你父亲死后,家里的状况不仅没有下降,反而有所提高,日子过得殷实富足,这是为什么呢?”余桐语气缓慢,小心翼翼地,毕竟这属于私人生活范畴。

卢舒听到余桐这番话后,低下了头。母亲曾叮嘱过她,永远不要说出家中的秘密,否则必将大祸临头……她犹豫了,不敢抬头,怕遇到余桐那真诚而又穷追不舍的目光。

余桐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神情焦灼而烦燥,“我认为你父亲的死和你男友的失踪也许会和你的家世相关,我是真诚想帮你的,希望你能够合作。”

卢舒思忖片刻,终于说出了那个困扰她十年的秘密。

父亲死后的第二个月,卢舒的母亲收到了一份汇款,数额相当于一个月的生活费。从此以后,每个月母亲都会收到同样数额的汇款,汇款人的姓名经常变换,汇款的地点不一。母亲对此没有深究,她说这个汇钱的人也许是父亲生前的好友,他生前交友甚广,而且曾经资助过很多大学生,也许是回报。由于害怕被别人知道此事,母亲决定隐瞒下去,寄来的钱也大部分被母亲积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后来,母亲又找了几份夜班的工作,生活逐渐好了起来。

卢舒说到这里,接待室的门开了,一个身材瘦削的警察走了进来,小声对余桐说了点什么就出去了。

余桐对卢舒说:“又有一个人被刺杀了,伤势很重,却不致命,现在正躺在医院里,案子有头绪了。”

卢舒回到家时,发现对街的地方新开了一家寿衣制花店,就是给死人做衣服、制花圈的地方。她看着那家店面觉得极不舒服,怎么一夜之间,竟冒出来了这么一家店。

那黑白相间的牌匾,感觉阴森森的。

寿衣店门口坐着一个牵狗的老头,他低头看着狗,那条狗是黑色的,正奋力地想挣脱绳索去找什么东西,旺旺地抱怨个不停。

那个老人看到卢舒走了过来,把牵狗的绳索往手里拉了拉,抬起了头,他的脸红一块白一块的,右脸的地方有块白癜风,形状像美国地图。

卢舒感觉到有股非常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四周,这个老人的身形怎么会这么熟悉,那种前所未有的亲密感再次袭来,她突然想起海上救她的渔夫,还有那个恐怖的司机,除此之外,还非常像一个人,到底是谁,她想不起来,这个人似乎正躲在她心灵深处,不肯露头,怕一露头就会被卢舒揪出来。

她走到街对面家门口时,不由得回头望了一下寿衣店,发现坐在那里的老人不见了,狗也没有了,寿衣店的大门紧闭。

回到家,母亲递给卢舒一张汇款,又是那个每月定期的汇款,这次汇款人地址竟然是在本地的邮局,而且这个邮局距离卢舒家不到三百米。

这个汇款人难道是寿衣店老板?

卢舒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余桐。第二天,便将汇款单交到余桐手中,当时,余桐刚从医院回来,风尘仆仆,蓉光焕发。

卢舒说:“又有了新的发现?”

“当然,那个被刺的青年醒过来了,并且告诉了我那个杀他的人的长相。”

“是谁?”

“是你的男朋友。”

“他为什么要杀人?”卢舒说。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他不是主动是杀别人,而是有人雇他杀人,而雇主就是被杀的对象。”

卢舒瞪大了眼睛,“自己求人杀自己?”

“是这样的,被刺的青年家在外地,一年前,购买了一份巨额保险,最近,他发现自己得了白血病,他是个怯懦的人,既不想忍受疾病带给他的痛苦,又不想为治病花掉太多的金钱。对生活失去了信心,认为将不久于人世,便雇人杀掉他,既可死个痛快,又能得到的巨额保金留给女友。”

“心理变态!”卢舒听后非常气愤。

“不是心理变态,只是一个人的极端做法而已,有点可悲。”

“下一步,你要做什么?”

“去找到杀死海滩青年的那个凶手,线索已经有了。”余桐对卢舒晃着那张汇款单,信心十足,“先去看看这家邮局。”

卢舒跟随余桐去了那个离家很近的邮局,邮局工作人员看到那个汇款单马上想起了汇款人,工作人员对此印象特别深,因为这么近的距离汇款实属罕见,他记得那个汇款人是个老人,长得白白净净的,戴着眼镜,像个退休老干部。

“他的脸上没有白癜风吗?”卢舒追问。

工作人员摇了摇头,说他能肯定,那个人没有白癜风。

卢舒有点摸不到头绪,“可是,我还是怀疑那个寿衣店老板,感觉渔夫、司机和他应该是一个人。”

“我也有这种感觉,如果真的是一个人所为,那就太离奇了,还是亲自去见识一下吧。”余桐说。

余桐和卢舒来到寿衣店时,发现店门关着,里面空无一人。

夜里,卢舒的母亲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她盯着那粉红色的窗帘说:“你的父亲回来了。”

“他在哪儿”卢舒发现母亲哭了。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感觉,这几天总会梦到他。”

“这只是梦,父亲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你不要总是这个样子好吗?身体要紧。”卢舒感觉母亲明显消瘦了,她已是满头银发,她真的老了。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睡着了,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卢舒却无法入眠,她还在想着楼下的那家寿衣店,这时,已是零辰二点。

她走到窗前,看到天边挂着一轮残月,楼下黑洞洞、静悄悄的。

她走进厨房,冲了一杯咖啡,坐在明亮的灯光里喝了起来。

她喝了几口,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好像是从楼梯里传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那声音变得超乎寻常地清晰,似乎最后就停在了卢舒家的门口。

她的心怦怦地跳着,一动不动,她静静地听着,连口中的咖啡都忘了咽下去,她有点错觉:既使是像咽东西那么一丁点声音也会将那个人吓跑的。

于是,她抬起脚,慢慢地走向玄关,她把耳朵贴在了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

楼梯里很静,察觉不出有什么东西来。

她轻轻地打里面的门,把眼睛凑到了猫眼上。

楼梯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她将慢慢地将手伸到了开门处,猛地按下了开关。

楼梯里的灯亮了,就在灯亮的一刹那,她看到有一个黑影在楼梯里闪了一下,然后,她听到了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她开门就追了出去。

追出小区,那个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卢舒穿着拖鞋,慢慢走出小区,在街道上,她一眼便看到了点灯的寿衣店。

寿衣店的门口摆着一只鲜艳的花圈,店里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紧张地忙碌着。

她感觉奇怪,寿衣店白天是关门的,怎么晚上又开张了呢?

刚才楼梯里的那个人会是寿衣店老板吗?

她走了寿衣店,看到那个白癜风老人正在扎花,屋子里摆满了各种彩纸和制作到一半的花圈。

“你家死人了?”老人埋头说。

“没有。”卢舒说。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老人似乎很不欢迎她。

“想知道你为什么白天不营业。”

“白天没有心情工作,我喜欢在夜里为死人做礼品。”

“哦,你刚才看到一个人从小区里出来吗?”卢舒说。

“没有。”

老人很不友善,说话时从未抬头,卢舒只好独自走开了。

没走几步,卢舒感觉有点不对头,她转过身,再次看了一眼老人的脸,不禁令她大吃一惊,老人脸上的白癜风怎么不见了?

她转过身,抬起头,看到楼上的窗户亮了,她的母亲正站在窗口望着她。

母亲那平静的表情令她很意外,她不是睡着了吗?怎么又突然站起来了呢?

她有种感觉,母亲一直隐瞒着什么秘密,这个秘密是母亲辗转反侧,日益消瘦的重要原因。

次日,卢舒又听到了楼梯上的声音,这次她没有出门,而是站在窗口盯着寿衣店的门口。

不一会儿,那个老人从小区里走了出来,回到了寿衣店,又开始在午夜做起花圈了。

事情已经很明了,那个老人就是楼梯里的人,可是为什么总徘徊在自己家门前呢?

几天后,又有人被杀害了,死者的身边又出现了写有“换命重生”的字条。

换命重生这四个字被人们广为流传。

卢舒去公安局找了几次余桐,可他都不在,警察说他去渔村了。

他去渔村干什么?

她第三天去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余桐,他似乎已经胸有成竹,脸上的阴郁已消失殆尽。

“我认为寿衣店老板非常可疑。”卢舒说。

“我知道。”

“他每天夜里都会藏在我家的楼梯上,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你的男朋友找到了吗?”余桐说。

“还没有,他一直都没有消息。”

“那好,我们去找他。”

“你知道他在哪里?”卢舒惊讶地望着余桐。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寿衣店。”余桐说。

来到寿衣店时,卢舒看到店门口已经停满了警车,几名警察正押着一个老人上车,由于老人低着头,卢舒没有看清老人的脸。一个警察走到余桐面前报告:“犯罪嫌疑人已经抓捕归案了。”

老人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卢舒的男朋友。

卢舒目瞪口呆地看着,对余桐说:“原来你早有准备。”

“是的,我不告诉你的原因,是因为不想让你亲眼看到两位亲人被抓的场面。”

“我可不认识那个老人!”

“你再仔细看看。”余桐把卢舒带到警车旁,对她说。

透过警车的玻璃,卢舒隐约看到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她冲上前去试图拉开车门,被余桐拉住了,“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说不愿意见你。”

警车走后,卢舒看到母亲正站在街对面,泪流满面,她一直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丈夫被警察抓走。

“可以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吗?”卢舒对余桐说。

“好的,十年前的那次沉船事件,你父亲并没有死,他在海上飘流了一段时间,被一艘货物救起。那是艘走私船,船主是个黑帮老大,势力很大。你父亲上船后被监禁了几天,后来,黑帮老大看他比较老实,便收他做了船员,那是一个庞大的团伙,组织

严密,没有人敢违抗黑帮老大的命令,组织里的成员都不能见家人,因此,他所赚的钱只能定期寄给你们母女。他想逃脱,却已习惯了那种黑暗的生活,并且成为一名杀手。”

“后来,他回到了这个城市,编造起了换命重生的传闻,以迷惑人们,转移警方的视线。”

“那我的男朋友呢?”卢舒说。

“他也是个杀手,他知道自己不会给你带来幸福,又怕你知道真相,伤害你。由于他和你的父亲同在一个组织中,所以只有借助你父亲的力量,让你认为他已经死了,你所看到男朋友胸上插的刀子,只是一种假象。当天,真正被杀害的,是海滩上的那个年轻人,年轻人雇你父亲杀他,因为他想让女友得到一笔保险金,他得了绝症。”

“在海滩你看到的那个瘦削的长臂人就是你父亲,他将奔跑的你打晕,又将你弄到船上,制造出海上被救的场面。接下来,你碰到的司机、寿衣店老板都是一个人——你父亲。”余桐说。

“那父亲是怎么变化成三个人样子的呢?”

“变脸。一种民间艺人的绝技。被你的父亲偶尔学到后,加以利用,将原来的脸谱变换成人像,这样可以随时变换不同的脸,从而将真实的脸掩盖起来。”

“你是怎么找到父亲的?”

“最初,听到你说被人救起,可这片海域是从来没有渔船的,这引起了我的怀疑。后来,经过调查,在一个渔村终于找到了船主,他所描述雇船人的体态和你说起的渔夫很像。因此,我推断渔夫杀人的嫌疑最大。你的母亲说听到你父亲在喊她,当时,我并相信,这倒给我一个启示——你的父亲真的没有死。为了证实这个推断,我走访了你们从前的亲友,了解到你的家庭并未因父亲的死而贫困,反而过得比以前更好,这引起了我的怀疑。特别是在得知有人给你家寄钱后,我更为坚定地认为,那个寄钱来的人,极有可能是你死去的父亲。一次翻阅你父亲资料,发现他曾得过游泳比赛第一名,是个游泳健将,这说明海难中他的生还的可能性很大。”

“在听完被害青年女友叙述后,我得出两个结论,一是你的男友没有死。二是你的男友是杀手。三是他和你的父亲一样在躲避着什么。细细想来,他和你的父亲息息相关,在海滩上,他没有死,说明凶手要杀的人并不是他。他和凶手可能是合谋,当然也不排除他被杀死后被抛入海中的事实,但是,女孩的叙述推翻了这个想法。”

“接下来,通过在你身旁发生的一些怪异事件,可以看出,凶手就在你的身边保护你,能如此关爱保护你的人,只有你的亲人,比如:父亲。没想到,你的父亲竟搬到了你家对面,这只能说是自投罗网。”余桐独自叙述着,卢舒的表情冷默,有点追悔莫及的神情,“有空我带你去看看他。”

卢舒转过身,看着余桐,说:“他现在的脸是什么样子?”

“你记忆里的样子,在监狱里已经没有变脸的必要了,他现在很后悔,整天问别人,‘我可以和你换命吗?’命运是自己的,只有通过自己努力才能改变命运,有句话说得好,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有件事求你。”卢舒说。

“说吧!”

“将那个黑帮老大绳之以法。”

“我们正在努力。”余桐说。

卢舒是看到父亲的时候,他正坐在椅子上望着地板,他的头发全白了,而且掉了很多,脸上皱纹纵横交错,神态落迫而悲凉。

卢舒看了心酸,把黑毛玩偶小狗递给狱警,托他转交。记忆里父亲非常喜欢小狗,并把养的狗取名叫“舒舒”,父亲爱她,她也爱父亲,只是这份爱使父亲背负了十年的苦难,他害怕自己的妻女受到黑帮老大的伤害,只能在犯罪的道路上踽踽独行。从此以后,父亲可以以真面目示人了,不再是一个变脸杀手。

她想去看看男友,但她没有那么做,不想让他没有面子,只要彼此曾经爱过就足够了。

她走出监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当她走到一栋大楼楼下时,一张纸条飘落到了她的脚边,她捡起纸条,发现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换命重生。”

她转过身,发现在远处的街角站着一个人,她突然想到了那个黑帮老大。

她拼命地奔跑了起来,高跟鞋在马路上发出了“吧哒吧哒”的声响,她感觉好像又回到了那片海滩,汹涌澎湃的潮水似乎正向她的脚面扑来,夜风吹得她瑟瑟发抖,此时此刻,她能做的只有奔跑了,她知道,今天不同于海滩那天,那天,跟在她后面的人是自己的父亲,他不会伤害自己,而今天的这个人就不同了,他会是谁?她会放过自己吗?

她的鞋丢了。

她赤脚奔跑在无人街上。

她知道,如果想活下去,就要不停地奔跑,像阿甘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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